【天若有情】（111）作者：hyperX

车神

作者：hyperX
字数：9267

　　后视镜里，那个穿着黄红相间制服的中石油员工收起手中的油枪，我压低了
; |" S, H, M% k% o2 a( `额上的棒球帽檐，一片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同时数出５００元大钞，从窗缝中
塞了出去。
　　我如此小心翼翼是有原因的，因为无论是电视、广播还是其他媒体，这几天
都轮番播放着通缉令。离车子不远处的小卖部里，柜台上放着的报纸头条，里面
+ b2 N. N) Y) }/ f* C# u' ?的大幅单人照就是我的尊容。
# J/ u: S8 q* H0 z) g) L' r　　当然，坐在车子里的我，除了一脸络腮胡之外，其他地方也看不出什么异常，
: L* O1 t1 _$ M3 ?- T人们很难将我与通缉令上那个俊朗冷酷的杀手联系到一起。加油工很认真地检查
手中的钞票，根本没有注意我的形象，但我还是很小心谨慎地避开任何装有摄像
6 X, Q7 g/ Q% J6 j: F/ \头的地点，从加油工手中拿回钥匙后，我很快就发动车子驶离这里。
! X( W$ @8 U0 p- V　　由于要避开高速收费站的缘故，我不得不选择走国道。比起封闭式的高速路，
国道的安全系数要高很多，当然路程也将近多了一倍，所以我必需在出发前把所
/ z! S, W, I$ @4 C; A* _剩无几的油箱加满，因为接下来我要开很远的距离。
　　足足开了３个小时有余，车窗外才看到那片连绵的青山碧水，粉墙青瓦的水
; G) a' F" J7 ]4 ~( C8 Q乡建筑婀娜多姿地立在其中，天窗外流动进来的空气也清新了许多。
/ [$ B, ^3 @% f　　啊，鸟山镇，我又回来了。
　　只不过，这次旧地重游，我的心态却没有之前那么放松了，身边也少了那个
6 R& d+ ]' C: {% {7 C; Z令人神魂颠倒的尤物美妇，而我此行正是要找到她，找到我心爱的女人。
　　虽然姚颖也说不清白莉媛的去向，但从她口中知道事情的梗概后，我脑海中
: x" h# \( b7 C$ t1 Z* }: {  E第一个想起的就是鸟山镇，再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令白莉媛牵挂了，她生长于
斯并度过了整个花季年华，这里有她的亲人和故友，除了那个沾满了我们生活痕
迹的房子之外，就数鸟山镇的老家最令她依恋。
) d; Z$ f& w& v1 Q' N" j& s6 v　　所以，当我确定她没去过福佑大厦那套房子后，立马驱车朝鸟山镇进发，我
的直觉告诉我，白莉媛一定是回到老家去了，她肯定在那里。
　　「亲爱的，我要来了。」我心中默念着，驱动着车子在镇子内穿梭着。
) E  W7 i) O$ H# s/ E2 X5 o　　现在已经是旅游的淡季，镇子里的人流少了许多，只有老人和小孩在青石板
. U& A/ k2 i" [5 y2 r街道上或慢或快地走着，往日里繁忙的店员们难得有这样的清闲，他们各个百无
" h' q  F! F3 `聊赖地赖在柜台边，无精打采地看着电视和手机里的屏幕，当我这辆崭新的ＣＲ
- Ｖ驶过时，有几个人勉强地抬起头，朝我这辆车子看了一眼，见我并没有要停
7 D8 D: @; Y. Z, t, F0 R5 R1 I$ F* J留下来的意愿，又低下头继续自己的事了。
　　前方出现老宅的屋檐，我将车子停在了门口，周边一如既往地安静，年轻人
都外出打工了，没到年关节日，这里是热闹不起来的，下车后我直接走到了门口，
但却没有继续向前迈步。
　　不知为何，想起就要面对日思夜念的玉人，我的心中却五味杂陈，思绪一片
0 r. C# t7 a  ^1 {& P/ U, m混乱，心脏更是不由自主地砰砰直跳，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是担心今后我
. N% S9 t; b& A* f# j+ Z5 U们要面对的重重艰险，还是生怕面对的那个人已经不如之前所想。
　　但是，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见到媛媛，我们的命运注定是要连接在一起的。
　　我深深的吸了口气，伸手想要去敲门，却发现门并没有锁上，春节的时候我
3 y# I; q% R  ^6 w  z2 l们已经将原来的挂锁换成了弹子锁，但显然这扇门是虚掩着的。
　　推开门后，老宅那熟悉的灰土墙和泛黄的家具展现在了眼前，我虽然心情很
- M5 r8 r# \9 g, U是急切，但踏入屋内后，脚步却不由得慢了起来。
5 A5 O" w6 ?: z9 b; k　　时间好像在这里停滞住了般，屋内的一切都跟离去之前没什么区别，但一尘
, Z! }4 o8 y$ L& b. o. i6 K不染的环境，以及空气中残留着一丝淡淡的香气，令我回想起在这里度过的那段
$ h2 L6 t( R* O9 t4 N- O' Y安静而又甜蜜的时光，以及那个温婉而又丰美的女人。
　　「媛媛。」我忍不住轻声地喊出了口，声音在老宅的屋梁栋宇间传播，回荡
9 U4 L1 z$ Y/ t0 @来回荡去，但却没有返回我期待中那个清脆甜美的嗓音。
% |' I% S) L  ^" F! O  d+ c　　「媛媛、媛媛——」我的音量越提越高，老宅的结构好像无法承受声波一般，
在暮色中微微颤抖着，但它给我的反馈却依旧令人失望。
! o( ~1 s+ A. U* i* |0 v4 `2 k　　我有些着急了，媛媛在哪里，她为什么没有回答我，不是这样的，不应该这
5 ]! ?+ w5 U  e9 ^& L# d  v. C& e样。
3 r$ H4 [5 c! _' |% [; m8 H; O　　「妈妈、媛媛……」我口中发出一连串的叫声，略带紧张和不安地到处找着
那个美丽的身影，老宅的房间并不多，很快楼下就被我翻了个遍，但除了媛媛的
- A+ ]# \, x% Q% j独特体香之外，根本不见丝毫人影。
1 I9 m4 s+ x& S' j# F5 I! ]　　「妈妈，妈妈……」我嘴中默默念着，三步化作两步地登上楼梯，午后的斜
阳透过天井映照在栏杆上，营造出一幅上了年月的老照片图样，中堂供奉着的观
音菩萨像前点着三根香，从燃烧了一半的香来看，至少在１个小时前还有人在。
# u: W# t) D) O8 u$ t　　我先是冲到走廊尽头那间卧室，春节期间，自己与白莉媛曾在此共同生活了
十几天，当时贴在门上的春联已经有些褪色脱落了，厚实的木门应手而开，我轻
) W3 u+ A0 L( l# U% k" g轻地踏了进去。
　　那两扇雕花木窗打开着，白色丝绸窗帘被风吹得向内拂动，一股浓郁的香气
+ B( E9 x, d) z/ V. t, u扑入鼻端，那如兰如麝的体香我再熟悉不过了，可是这股香气的主人在哪呢，这
: J5 q7 p  n$ D+ g% N$ B+ \$ \间屋子只有十平方大小，我只是略扫一眼，就可以确定白莉媛并不在里面。
) D! `+ ]+ W& d　　阳光将屋内照得一片明亮，那张雕花木床上铺着整洁的白床单，我的手抚摸
! h( S+ n3 L# u+ k, F在上面不由得微微颤抖，那床我们曾经盖过的那床朱红色鸳鸯戏水的蜀锦被子，
, `% v& ~& F! I' A: E! W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床头，我的手抚摸在柔软的被子表面，日光残留的温度很是
4 D9 ]8 H. V  K; H! t$ R( s暖和，令我不由得想起那具坚实滑腻的完美玉体。
　　将近黄昏的太阳还是很亮的，借着这股光线的帮助，我好像在枕边找到了什
么，伸手拈来凑到窗下一看，几丝柔顺飘逸的秀发在空中拂动，那长长的发丝带
! h4 V) B& x; ]; {3 ]着波浪般的卷曲幅度，鼻端似乎嗅到了一股百合花的清香，这发丝只可能是那个
* |2 X, M, d  b7 ~3 S! c尤物美人所有，媛媛果然在这里睡过。
　　我如获重宝地拿着发丝，继续搜寻着室内有关她的痕迹。那个老衣橱里的衣
& e& ^* d/ H5 ^& u服并不多，只有几件普通的换洗衣物，与白莉媛曾经拥有的那个充满香气的奢华
衣帽间差远了，而且那些衣物的款式极为简单朴素，与之前她讲究时尚贵气的做
' J; o1 {2 @5 w! d) E6 W! F派大相径庭，内衣裤也大多是棉质的，不见那些轻薄性感的文胸和丁字裤，衣橱
, S) i% F# r$ C内虽然洁净整齐，香气扑鼻，但却和我迷恋的那个白莉媛有些差别，这种感觉我
: F& y0 J4 R5 u1 K6 }很熟悉，那曾是我年幼时认识的那个白莉媛，确切点说是记忆中妈妈的味道。
! z+ D( t# `2 m/ ]+ N0 n, j4 I　　可是她究竟哪去了呢，我失望地关上了衣橱门，转身的瞬间我看到一个人影
( T, m- g1 \) ~9 `( M5 [, P' b闪过，我心下一惊，正要拔腿追去，身子刚一晃又停住了，我哑然失笑，自己正
对着那张春节时新买的暗红色梳妆台，一面椭圆形的梳妆镜里映出自己的身影，
自从受伤以来我的心神有些恍惚，所以才会一惊一乍的。
　　只是镜中这人是我吗？满脸的胡子许久没理了，尾端乱糟糟的卷成一团，身
& G) }5 H& ]1 S  W# ?0 n, k5 `& b- [上那套运动服好些日子没有更换，再加上伤口处药物的浸染，东一块西一块的污
渍，看上去脏兮兮的，只有低低帽檐下那对眼睛依旧锐利逼人。
# S6 S. K; ]5 E　　我苦笑一声，自己这个形象要是给白莉媛看到，估计又会让她狠狠批一顿，
只不过这样也有好处，至少降低了我被认出的几率，毕竟我现在的身份是在逃中
- s( b5 q' j* _  t的通缉犯。
　　自己这副尊颜实在没什么好看的，我转身离开梳妆镜，却看到在梳妆镜和衣
4 k  y2 A# Y) S& G# F% @/ m) m% Q橱之间摆了个小台子，上面放着一个白色的圆台。我认出这是一个绣架，上面还
7 }, O6 R: J0 B' `摆放着未完工的绣品，我伸手拿起来一看，这是个红色的同心结，虽然还未完全
做好，但这精致的手工只可能出自白莉媛之手。
　　我把同心结握在手中把玩一二，心中感慨颇多，这个结子应该是白莉媛新作
2 o# X  `( u: g4 U的，她已经好多年没有亲自动手做手艺活了，可想而知，在离开我的日子里，她
聊以消遣的只有这些，只有投入这些手工活儿中，才能减轻对我的相思之苦。
　　将同心结收好后，我转身走出了这间卧室，走廊的另外一间屋子是外婆的房
间，白莉媛对乃母一直很怀念，所以将她的屋子收拾得整洁干净，里面的家具和
摆设都是老式的，古铜色的老梳妆台前摆着一个相框，黑白照片里的外婆大概５
０岁左右，梳着中分发髻的她面容清秀温婉，容貌与白莉媛有七八分相似。
　　我放下相框，却发现那张铜床下有一个阴影，蹲下身子探手进去，我摸到了
; P% q: B; }) @/ {方形的物件，冰凉的触感好像包着铜皮，看样子挺沉的，我用双手将其拖出，这
( S8 q7 U: u" F! B3 Z是一个黑檀木箱子，上面虽然挂着用青铜锁，但这并不能难得住我，我很快就打
开了这个挂锁。
6 a) p$ B2 X3 Y$ o　　一股樟脑丸和干燥剂的气味扑面而来，箱子里面并没有什么珍奇的东西，只
4 ], W: t1 u# }+ e. R是摆着几套小孩子的衣服，我把一件小毛衣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那毛线和针
" s, S, }4 j8 @6 t法都是上个世纪的产物了，现在基本没有人还会亲自给小孩子打毛衣，不过在白
4 O1 v& K) |; W7 Q莉媛精巧的设计和针线下，这些衣服曾经让我在小伙伴里大出风头，因为他们的
' L9 Q. h# [+ G  y& \+ x妈妈没有这么好的手法。
　　我再往下翻了翻，从毛衣下方找出了一块深红色的棉布，这块长方形布料的
& P2 F  [7 v+ B, l/ }" H差不多９０厘米长、６０厘米宽，正面绣着龙凤飞舞的图样，看上去颇为精致，
里面缝着两条红白相间的棉带。
+ B# d: {* i% \! k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双手颤抖得不得了，这条深红色的正方形不是什么布料，
1 L1 e) T% O* P# v4 |而是我的襁褓，从我哇哇叫着从母亲的子宫中挤出来后，一直都是抱着这个襁褓，
这条棉布伴随我成长，直到我可以站起来走动为止，在没有纸尿裤的年代，这上
# f, E" x8 i& E面不知道粘了多少我的尿尿和便便。
　　我放下这些浸透了儿时回忆的衣物，却发现箱子下方还有东西，近半个箱子
的空间里叠满了一些纸片，看上去像是什么文件一般，我拿起最上面的几张，却
愕然惊住了，这不是什么文件，这些纸片都是信，这是白莉媛写给我的信。
+ A) ]; q3 _2 c, ]/ c# L7 {　　我展开一张，上面写道：「石头：新年好。最近身体好些了吗，有没有认真
! f5 A. O# Q9 J  J( a, s吃药，你有想妈妈吗？
4 ~4 T; g% T: e1 q9 i2 }　　你上次在信中埋怨妈妈，说妈妈都不去看你，这都是妈妈的错，妈妈也很想
去看你，只是去你那里的话，要坐很长时间的火车，等妈妈攒够了钱，一定会去
看宝贝你的。
　　宝贝，告诉你一件好消息，爸爸的单位给我安排了个工作，虽然是临时工，
但总算可以解决点问题，妈妈一定会很努力工作的，赚很多钱给小石头买东西吃。
　　妈妈真的好想你，想我的心肝宝贝，想我可爱的小石头，亲亲石头儿。
) L$ \" |1 P, k" V　　另启：随信附上你最爱吃的火腿一袋，你喜欢的话，下次妈妈再给你寄。「
　　想起自己小时候爱吃的火腿，我嘴角不禁露出了愉快的笑意，但我记忆里却
找不到这封信的印记，它好像是被退了回来，并没有到达我手中。
/ Y8 N5 _. v7 }2 \' R5 ^: U　　我又打开了另一张：「石头：宝贝好。最近过得如何，你有想妈妈吗？为什
& C, ]! n  f2 J! o6 l4 s; c么不给妈妈写信了，妈妈好难过，你是不是讨厌妈妈了。
　　妈妈知道，自己之前犯了错，做了对不起爸爸的事情，但妈妈一直都很爱你，
也很爱我们这个家，无论谁都没有我的宝贝重要，你才是妈妈最在意的人。
# u! ^+ R& S: c! E2 [! L0 E8 a- V　　妈妈现在已经改过自新了，这个工作虽然很辛苦，但是妈妈能应付得来的，
* r( L5 w* T+ }而且还有工资可以拿，再过半年妈妈就可以去看你了，你会欢迎妈妈吗？
　　宝贝石头儿，亲亲。「
2 h1 m+ B0 K3 H! Q  _& p3 z' |& X　　我看着每封信结尾处，都写着妈妈自小对我的昵称，那种又甜蜜又幸酸的感
) C! H$ c7 A' `1 g5 f觉再次传遍全身。
+ t8 p0 J1 H1 [. B, ~5 G　　忍住嘴角的笑意，我继续往下翻看着信，其中一封写道：「石头：宝贝好。
# G. C4 r% H! o% s' ~, l! t教授告诉我，医院不让家属探视了，还不让我们通信了，妈妈好难过，好伤心。
　　不过，教授给我看了你的照片，妈妈又是高兴又是骄傲，我的石头儿又长大
  a/ j% h8 A/ r. y了，看来教授没说错，医院把你照顾得很好，妈妈总算放心了呢。
- q6 G+ Y; G4 }$ V. f) E　　妈妈现在已经回到外婆家了，大舅舅、大舅妈对妈妈很好，帮妈妈开了个服
8 t! o9 E; `& ~! _装店，生意做得还可以，妈妈现在给你攒钱，等你康复出来后，妈妈就可以送你
: O, i# w$ `$ @; {9 f去很好的学校，让你好好读书。
# V& E9 ~, q8 p- @  R% _　　宝贝石头儿，亲亲。「
4 q, j' {' }) V8 ?　　……
　　我越看越难受，自己在南山岛的那些日子里，日夜都在盼望妈妈来看自己，
8 b; b  f/ E/ h9 P6 `可是等啊等、等啊等，妈妈却从未出现过。这对于南山岛来说并不稀奇，一旦被
送到这里的人，基本没有在回归社会的希望，也不会奢求有什么人来看望。
　　于是，我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等着，没有等来妈妈美丽的身影，也没有她
的任何音讯，就连一封信都没有，我从起先的失望，变得疑惑和伤心起来，最终
7 k5 w5 J' T0 X% I4 x/ R# A演化成愤怒与不解。
, s# ]6 O  b+ }- m1 o' [. O6 o% L　　妈妈为什么不来看我呢？她不知道我多想她吗，她为什么连一封信都不给我
写，难道她已经忘记了我吗？我可是她的亲生儿子呀，她从小视若珍宝的怪石头
' g& E) Q. k. C0 K0 _  v7 s……
　　但妈妈最终还是没有出现。我的愤怒已经出离成痛苦了，在岛上的最后几年，
' l/ t2 u; ~9 @. H# x我已经对这件事彻底绝望，再也不抱任何的幻想。
5 b% i, [/ R' _: A　　在我的内心里，甚至暗自埋怨妈妈，埋怨她的无情与冷漠，埋怨她抛弃了自
己，埋怨她……
　　但面前的这些信封说明了一切，妈妈并没有放弃我，她依然是那么地爱我…
…
! ?  Z; w3 S- p8 _1 u+ N　　这些信纸已经泛黄，显然距离现在已经很久了，但我仍可看出那娟秀的字体
9 S* G$ w1 c1 q; ~2 F5 B里蕴含着的深情切意，不知为何我手中的信纸抖动着厉害，一滴豆粒大的水渍掉
了下来，将信纸下半截打湿了一角，当我抬起头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热泪盈眶。
0 o3 B$ {: m* b　　这个箱子里装满了信，每一封都是白莉媛亲手写的，时间跨度从我被送入南
山岛之后，直至我出现在福佑大厦的前几天止，白莉媛或者两三天就给我写一封
信，这些信累积起来有上千封之多，从信纸的材质变化来看，她的处境和生活条
- F" J4 m# H* @8 Q+ x7 G9 u% }件越到后面变得越好，但她却从未停止过写信。
　　即便是明知这些信我收不到，但她这八年间却始终坚持了下来，信里充溢着
对我的思念与爱意，同时也不乏对自己近况的描述，虽然她并没有指名道姓，当
我可以从字里行间看出她笔下的那些男人，以及周旋在他们之间的无奈与纠结。
3 v: B5 |, T3 r0 j% }+ C　　这些永远不会寄出去，也到不了我手中的信，就像她的私人日记一般，诉尽
) C% Y- |, s8 r4 E了这些年来，一个单身尤物美妇人的人生际遇，其中的苦辣酸甜和不足为人道处，
* x, t+ _+ Y) @% P/ {令我看了又是伤感又是痛心。
: Z8 P3 P8 J1 H　　这些信里不知凝结了多少刻骨思念与牵挂，这里的一字一句都是那个女人用
心血描绘而成，我觉得手里那些信纸突然变得无比沉重。
8 M" J; ]' _! Y$ {$ u  ^/ u　　手捧着这一叠沉甸甸的信件，好像透过纸张看到了白莉媛，每一封背后的白
莉媛各不相同，千姿百态，但她们却那么温柔而又伤感地一致看着我，那对剪水
3 @, A% _' G6 r) V- D) J2 [0 P双瞳中透露着无尽地爱意与挂念。
" g2 w  w2 _# n' p5 u# Q　　我多么希望，自己转过身来的时候，可以看到那个丰腴高挑的身影，让自己
沉浸在她温软芳香的怀抱中，她一定会仔细地为我整理脸上的胡须，用她柔软白
腻的纤指抚摸我的头发，为我消瘦的模样感到心疼，半带生气的指摘我身上又脏
又难看的运动服，我仿佛看到了她翘起嫣红娇嫩樱唇嗔怪的样子。
　　几声轻响把我从幻想中惊醒，脚步声好像是从楼底传来的，我浑身的血液突
然向脑部集中，心脏不能抑制地乱跳着。
8 c0 i3 C2 y" o+ j　　难道是媛媛回来了，我的脑海中最先涌现出的是这个答案，是的，一定是这
样的。
　　我放下手中的东西，拔腿就往楼底跑去，浑然不顾那条伤腿尚不利索，在楼
梯拐角处我不小心磕了下，那刺骨的疼痛令我直咧嘴，但我却像没事人一般，
$ t8 D' a: D  X% [3 Y# f「噌噌噌」地几步就下了楼。
　　但令我失望的是，楼底站的并不是那个尤物美人，而是肥胖臃肿的李婶。
, J$ Z5 C" t- l, U) E# F2 l　　大半年没见了，她看起来好像比上次更胖了，一条大红色的圆领毛衣套在水
桶般的上身，一圈圈的肥肉迫不及待地顶着毛衣，那肥硕的乳房就像是两条腊肉
" Y1 S7 @+ e/ H- [  ^* r) k般挂在肚子上，配合着那鸡窝头的胖脸，简直就像是用面团捏起来的弥勒佛一般。
% w( s( ]( J! v- `" ]( }: h　　她那张涂了太多粉，以至于呈现出诡异的白色的脸上，一对小眼珠鼓溜溜地
- T- c$ T; J/ K3 d  b+ f& ^乱转，配合她蹑手蹑脚的动作，看上去就像是做贼一般。
　　的确如此，当李婶看到我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时，真的就像小偷行窃被当场
抓住般，忽地一惊，原地跳了起来，双手指着我，颤声道：「你、你、你是什么
& R1 T. k% ~& o8 W0 P) K- J- y人？」
　　我这才想起，自己这幅尊容没几个人认得出来，伸手摘了帽子，理了理头发
道：「李婶，我是白家的外甥，你还记的我吗？」
  s! R% [  {: `8 e2 f6 _# h　　李婶眯缝起小眼睛，把我从上到下好好看了几眼，这才一拍大腿道：「嗨，
我说怎么看起来面熟呢，原来是白家的小帅哥，怎么留了这么个大胡子，难怪我
一下子没认出来，还以为是哪来的偷儿呢。」我心想，你那鬼鬼祟祟的样子更像
个小偷，只不过此时无暇跟她计较，直接开口问道：「婶子，我妈妈去哪了，怎
么没看到她在家。」
' n( q0 o$ z6 E5 B) u# B& A　　李婶好像对我向她打听消息这回事很受用，口不停蹄的开口说了起来。
. Y. v' d. K: ]$ z# O　　「哎呀，你是她儿子，怎么还要问我这个外人呢。」「你找小莉啊，嘿，这
可是问对人了。半个月前，我在门口择菜，远远地看到她自个一个人走了过来，
$ {0 v; \9 t  q+ L9 V我当时有些纳闷，你们家那么富，车子好几辆，怎么让她自己走路呢。」「我看
她回来了，就上去打个招呼，她虽然挺客气的，但我确看出这闺女心里头有事，
) c  b0 r; N9 C2 X! n5 }& |( D一脸魂不守舍的样子，而且穿着打扮远不如之前那么洋气。」「我就纳闷了，上
次看到你们的时候，穿金戴银的好不气派，怎么半年不见就变得寒酸了这么多。
+ W5 @2 ~: T3 y% j* p& B( e# c小哥啊，不是婶子爱嘀咕，你们家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生意做亏本了吗？
5 g8 z1 s, h9 w: ^6 d% P' C) M5 y3 i　　我心知肚明，白莉媛之所以情绪低落，完全是因为我的缘故，但我并不像对
  d; c) R% s) |李婶解释太多，胡乱扯了几句掩饰过去，穷就穷也没什么关系，至少李婶不会像
之前那么热心地往这边跑。
　　果然，李婶的神情迅速发生了变化，看着我的目光也少了那种矫揉造作的讨
" b+ x4 O$ g7 i: z! S好，站立的姿势也变得不那么恭敬起来，还用手托了托卷曲的头发，好让那个鸡
窝更加蓬松高跷起来。
& ~' I) E3 \3 N　　对于白莉媛的去向，她的说法也变得惜字如金起来，但我还是从她口中知道
了个大概。
2 e) \! a" B5 g' H$ {: a! v　　白莉媛回到老宅后，一直深居浅入，除了出门买些生活必需品外，很少看到
她外出，而且她的穿着打扮也一改之前的奢华作风，变得比镇子上的妇人还要朴
素几分，这些变动都引起了李婶的好奇，所以她觑准机会就过来打探一二，正好
今天下午的时候，听到我在隔壁大喊大叫，她本着凑热闹的心思过来看看，没想
到大门是虚掩的，所以就偷偷摸摸地溜了进来，没想到给我抓了个正着。
　　我略微有些失望，看来李婶知道的也没有多少，白莉媛为什么不在家，她究
竟上哪去了？这个问题我还是没有解决。
　　「哎呀，时间不早了，我还得回家煮饭呢。小哥，改日再聊哈。」没等我出
言送客，李婶就迫不及待地打着哈哈走人了，这回她走起路来一副趾高气扬的样
8 ~) Y) \0 W$ a4 I. ~子，好像是刚打了一场胜仗的将军凯旋一般。
. {4 \8 Y: K# K6 Z9 d　　媛媛，你在哪呢，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的心里乱成了一团糟，但我的大脑却
* l# e2 m/ Q! c# [9 \一点都不乱，并且快速运转着，分析着这一切。
4 g/ p8 `2 x  V　　以白莉媛细心周到的性子，不会连门都不关好久出去了，可能的解释就是：
她有十分急切的理由要出门。从李婶的叙述来看，今天下午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常
的声响，我大概可以排除她被暴力劫持的可能性，但屋内整洁的样子，以及没怎
1 ~( Q9 s: o! F. i么动过的衣橱，却说明白莉媛去的地方并不遥远，所以她连换洗衣物都没带上。
　　她去哪儿了呢，我脑海中突然浮现一种可能性。对了，何不去那里看看。
　　说走就走，我很快驱车开到了镇上新区的白公馆门前，自从发生了白俊生的
事件后，我再也没有去过这个地方，眼前的一切跟之前并无两样，那个气派的庭
院依旧绿树成荫，只不过叶子已经有些泛黄了，两扇黑漆铁皮大门紧闭。
　　我在门口敲了半天，又喊了几声，并没有人来应门，只有两只德国黑背用吠
声回答着，这个时候家里不应该没人的呀，农村的晚饭时间一般都比较早，按理
8 p3 ?: N1 \- A8 y说兰香或者大舅母应该在煮饭了才对，但楼顶的烟囱却是静悄悄的毫无声息。
. L  Z. F0 P1 E, O5 K5 k　　虽然觉得有些蹊跷，但这并不能难得倒我。我双手抓住铁栏杆往上爬了几下，
再从生着倒刺的铁钎之上跨过，纵身一跃跳入了院中，大黑、小黑见到有人入内，
便凶恶地窜到了我的身边，我口中呵斥了几声，他们像是嗅出我的味道，明白这
# G( \" c$ b; y) {3 R' \, h3 P  t6 J并不是陌生人，顿时变得温顺起来，我颇为亲热地抚摸了他们一通，两狗便摇着
尾巴讨好地在我腿边打转。
　　一楼的大门是开着的，由于树荫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这个时候室内十分阴
凉，大厅和厨房都不见人影，既没有看到脾气很好的大表哥，也不见娇俏温柔的
兰香，更听不见那对双胞胎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屋子里虽然陈设华丽气派，但却
9 d( N' B/ i& y1 c5 W无甚生机。
　　我喊了几声大舅母和嫂子，并没有什么人回应我，只好拔腿朝二楼走去，走
到楼梯口的时候，我就听到了一阵悠扬的乐曲声，在乐声中好像还夹杂着人声，
5 }  g+ |' g$ b3 L' J! z6 T那声音并不是在唱歌，像是反复在念着某些短句，我大概听出，那人声念得是
《观世音菩萨普门品》，而伴奏的音乐也是充满了梵语禅味。
0 E' A, B* E1 Y" M$ X　　待我站在二楼中间的大厅中，这才看到那些音乐的来源。
  j1 o* X0 F5 z! |　　一百多平米的厅子里，当中靠墙位置摆了一个紫檀木香案，上面立了一尊白
  ^  H  E2 Y2 Z" G+ B/ E# T玉雕成的观音塑像，那观音像是由半人高的和田玉制成，一看就知道其价值不菲。
# @9 m6 J1 n0 g5 T, S而在香案下方摆着一张八仙桌，上面放着时鲜水果和米饭黄酒，三缕烧了一半的
, L2 y0 ^& Y" X0 s8 @线香散发出的烟气充盈了整个室内，由于门窗都是紧闭着的缘故，整个厅子里萦
绕的烟气不能很好的飘散，所以空气变得十分沉浊，一张口就吸入那热辣的烟气。
/ u. m; S% Y; U& C2 C3 P　　供品中间还摆着一幅黑框的相片，里面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人，长长的
( m+ _) q2 d. ^4 r8 `& ~头发披在脑后，明亮的双目带着几分轻佻，薄薄的嘴唇带着自得意满的笑意，这
个英俊的年轻男人正是白俊生。
　　八仙桌下方摆着个黑蒲团，一个矮小的身影蹲在上面，听到我上楼的脚步声，
& v8 Y* W7 w+ U3 w& x. R9 d念经的声音嘎然停住了，那个矮小身影站起身转头看过来，原来是大舅妈黄莺。
4 ?/ l  ~6 n1 |　　她一身黑色团花刺绣的夹袄，穿着黑丝绸阔腿裤的脚下踩着双青色布鞋，与
上次染过头发样子相比起来，一头银发的她看上去苍老了许多，如雪般的白发在
2 v. ?# ~' ~, a6 s脑后梳成发髻，用黑色丝网包住，她那张端庄大气的脸蛋上多了许多皱纹，在我
面前的黄莺，已经不是那个风韵犹存的大舅妈，而只是个普通的老妇人，而且十
/ b0 q! z: P) {1 n" `( y7 D分地哀伤与忧郁。
" B. x5 H+ a' i% H( \* d　　「你是谁？」黄莺看到我的样子，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十分淡定的发问道，
她虽然穿着打扮都很普通，但那种雍容庄重的气质，却让人不敢小觑这个矮小的
/ o/ |' n1 d3 J1 ]老妇人。
　　「大舅妈，我是石头。」我摘下帽子，直截了当地表明了身份，对于我的出
现，黄莺又惊又喜，不过她还是很矜持地表达了欢迎。
8 L( T* r/ n6 i& H! T　　「我妈妈在哪，她去哪里了？」我没有时间跟她客套，迅速进入主题，表达
0 l8 V+ `. m# `  j2 h了来意。
　　黄莺很认真地听完我的问题，她并没有着急回答，而是想了想道：「莉儿这
7 F5 @+ E  R6 C- Y* }+ a+ d次回来得很匆忙，连衣服什么的都没有带，我本来想留她在这里住，但她执意要
回到老房子去，我们只好随她的意思了。」
' h- A( h9 f$ M6 y. [　　「虽然她表面上装得很是坚强，但我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以前她什么
事情都会跟我说的，但这次她却坚决不肯说出口，只是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 Y0 g4 z7 w0 ?黄莺说到这里，停了停，又继续道。
4 C/ Q, H" E9 w9 x6 Y7 N$ _　　「上一次她这样子说话的时候还是八年前，那时候你被送去很远的地方治疗，
所以我一直很担心她，也很担心你。」
　　我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八年前的那次对白莉媛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就如同这
次别离对白莉媛的影响一般严重，虽然两次的情况差别甚大，但无论如何，白莉
+ I4 G( F6 O  I; [8 H8 ~, v媛都默默地忍受了下来，她不想让自己的行为给别人造成负担，她一直都是这样
一个女人。
　　「就这样过了几个礼拜，昨天天下午她突然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说有很重要
的事情要回城里一趟，我问她是什么事情，她还是不肯开口，我看她很是着急的
样子，就让她开祈生的车子回城，不过到现在还没看她回来。」黄莺的话让我放
下了一半的心，总算可以确定白莉媛的去向了，只不过她为何这么急着回城，对
我来说又添一层疑虑。
　　「石头，你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们俩都不愿意说实话呢？」黄莺一脸忧
虑地看着我。
　　对于她的关心，我只能以其他理由敷衍过去，现在我只想尽快找到白莉媛，
其他人和事都只能抛到一边去了。黄莺并没有继续追问，对于我的离开，她也只
1 `, V6 d) {% ]& j3 V4 y; `是稍作挽留就没再坚持。
　　也许是白俊生的死，对她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和先前那么精明能干的大舅妈
* i# c0 k: z" c: F& e9 Y; V相比，现在的黄莺似乎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对于身边的人和事，都没有先前那
么在意了。
　　当我走下楼的时候，黄莺又跪坐到那个蒲团上，在烟气弥漫的室内，她瘦瘦
. s/ ~8 l7 y9 f- [, d  t的手指拨弄着一串念珠，口中再次念起了《观世音菩萨普门品》。
　　黄昏的光线透过窗户射入，给她瘦小的身子上了一层色彩，满头银发的她与
桌上相框里的白俊生，就像是难分难舍地连系在一起般，配合着梵音的吟唱，昏
暗的室内布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