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军小说】作者：不详

车神

　　　　　　　　　　　　　　　顾晓军小说

作者：不详
字数：0.3万
　　如今，孬子媳妇亦已老了。
1 S3 d9 i4 K. o* \; T" x: t4 L* z6 g  h　　冬日的午后，若是有太阳光的话；她，会坐在自家的门槛上，望着山上她爹
那坟，痴痴地想。
　　山里的日脚短。早早地歇了工的人们回村，打她家的屋前过，总会招呼一声：
「孬子媳妇。」
　　而孬子媳妇，便会把如金菊般的老脸扭转来，冲着话音的方向，咧一咧嘴、
2 A; ]* p( t+ p6 v3 \; v% D, S" j8 `龇一龇牙，勉强地挤出一丝笑。
　　于是，那过路的人们，便会习惯性地丢下一句：「孬子媳妇，又在想她爹了。」
/ ?2 a$ D5 j0 K; ~  a  a: D1 E而后，自去。
* R, y/ J. z$ ^; S2 d$ R, @/ ^: q) X　　「孬子媳妇，又在想她爹了」。说话的人，无有歹意；听话的人，亦已习惯。
5 D, o" @) J/ b3 O5 ?: |% x& n- H) w唯，孬子媳妇，听了这话，不很舒坦；觉着，带刺。
　　不过，这是她的心事，无有人知道。
　　孬子媳妇，苦命。八岁上，死了娘。
8 a* J8 J- R+ ~0 q　　她娘，命更苦。生了七个娃子。生第八个时，竟会是难产。
9 @  W. `* o4 x- X" n/ O　　接生婆叫人出来讨话：是要保大人，还是要小娃子？
　　「要大人！要大人！要大人！」孬子媳妇她爹，一连喊了三声。
: }. [" I+ [/ K4 f. l6 F/ R　　孬子媳妇她爹，叫憨子。大家都这么叫，也无有人记得他的正经名字叫甚。
& Q8 V2 `9 b' c% s' T$ J4 b  G　　憨子那三声，刚刚散去；屋子里，「哇――」地一声清脆，迸出婴儿的啼哭。
, Y# b% `/ K8 N/ B: n; A" o憨子心里那块石头，落了地；他想：这道坎坎，总算又迈过来了。
1 a% Y' s9 ~; d2 S8 {" d4 W　　接生婆抱了个大胖小子出来，道喜。
　　憨子问：「她娘可好？！」
% N$ `+ Q2 `9 m; m" ^8 x" h; z  `　　接生婆眼睛一翻、脖子朝后一仰，作归天状。
　　「死了？咋会死了呢！不是说好要大人的么？！」憨子，憨憨的、要哭。
; J/ ?$ E5 N& u+ i9 W: u　　接生婆又摊了摊手，作出无奈状。
　　也是。接生这码子事，说简单，也简单；说难，还真难！即便如今、即便是
城里、即便在大医院，谁又敢打百分之百的保票呢？！更何况，是那时、在山沟
沟子里、在接生婆的手上？！
　　憨子，亦无话可说。
　　憨子，料理完媳妇的后事；便又当爹、又当娘，拉扯着八个小娃子过日脚。
　　他，白天要上工、挣工分。收了工回来，先要忙九张嘴；喂饱了肚子，才得
- a" i5 H. u. _' ^空替小娃子们，洗洗涮涮。
1 s1 H8 O( a: x, q9 n# H& y　　待忙乎完这些，早已是腰酸背痛、脑瓜子发涨。那脊梁背，一挨着床板，鼾
声便如歌嘹亮。
　　就这么过着。憨子，有好些年，无有想过女人的事。想，也不中！家里穷得
0 I8 Q# r) S7 u" [) y. t丁当，谁半路来嫁他？！
　　日脚。一天，挨着一天过。
　　可，人毕竟不是木头。
　　日落日升，也不曾留意过了几多春秋；那大丫头，就是后来的孬子媳妇，竟
慢慢长大，长得前鼓后凸，极标致，且水灵。
　　憨子，看那大丫头时的眼神，也渐渐有点不大对劲。
　　这，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旁人，是无有察觉的。自然，大丫头她娘若是还在；
! Y) J; x6 m1 s4 s& W& M或许，逃不过她的眼睛。
( B5 ]  P# S5 H, Z　　可，这话又得说回来。若是她娘还在，日脚又会是另一种过法。憨子，或许
3 v: a) L6 o9 y! i' S. ?就不会有这种眼神。
　　憨子，其实不憨。他知道，那猪狗不如的事，做不得。
　　过去，大丫头是他的左膀右臂；干甚，她总是在他身前身后转悠。老大么，
8 G( R8 j3 }0 Q0 a8 ?终是老大；何况，那老二、老三，又都是男娃子，贪玩呢。
6 }' }, h$ h. U# ]　　憨子，也着实喜爱她。没事，会用厚厚的大巴掌，轻轻地抚一抚她的后脑壳。
还会变着法子，悄悄地塞点好吃的给她；虽然，有时只是几粒硬蚕豆，有时仅是
/ O( \" O! N7 Y# {一块地瓜干。
$ O) F# f+ Y8 S' r' @　　穷人家的娃子，无有讲究。大丫头可识好歹呢，懂她爹的心。
　　可如今。憨子，却总是将她支得远远的。
　　而大丫头呢，又不甚明白她爹的用意；时不时，还会闹点小脾气。别看是穷
人家的丫头，那小嗲一发，亦惹人爱得不行。
2 R$ h/ w) t# t# y# [7 m　　何况，她动不动，就朝憨子的怀里钻。从小，钻惯的么。
/ C* Q+ {( R; I) i6 Z* e# B　　唉，没娘的丫头；把爹，当成了娘。也无有觉出，自己已经长大。
; V9 ^8 \# j! q1 N9 `- A- |# [- X　　憨子，就这么躲着、闪着，过着日脚。
  c4 B- @3 D& X/ L$ e　　毕竟，是当爹的呵；有些个话，着实不好说。你想么，换了你，咋说？能说
& ~7 h% I- K1 O4 X; H得出口么？！
  `2 {3 e2 O4 U5 v7 I$ ~: V8 T　　憨子，人憨、事不憨。也算得是条汉子。
　　可，不该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憨子，那心里就象吞下了一锅老鼠屎；只
& J: w1 o! T9 M& L' i- [9 t0 N觉着：龌龊。
　　那是个黑夜天，无有月亮，亦无有星星。真的是昏天黑地。
6 v7 Q+ K2 B  z  V- ?& M' G　　憨子，拎着裤子跑出屋，跑到山里，钻到树丛子里；双手，不停地捶打自个
7 C4 `6 o7 d5 \7 E: K的脑壳，搧自个的耳光。
3 h6 p9 v- O$ L  r! ?( E6 G. @　　他，狠不得找把剪子，把那不争气的东西铰下来，喂狗。
　　他觉着：对不住大丫头，也对不住黄土底下的她娘，更对不住先人祖宗。
- e* E! E* d. u8 r! r　　真的不想活了。他想跳崖，想让野狼把自己给撕碎了；不要留下甚，不要让
人找到他，不要弄脏这个世界。
: s6 `7 v. v0 d+ l4 u　　他，拼命朝山崖顶上爬。树叉子，挂刮破了他的袄子；胳膀子出血了，他也
1 z3 w  o& h0 \不觉着痛。铁了心要寻死的人，甚也不觉得。
　　快到崖顶时，他爬不动了，只好坐下来歇息。这时，他看见了山沟沟里幽幽
. P3 q0 V3 t1 m1 n+ H" V: x的村落，想到了八个娃子。尤其，是大丫头；要是有甚，叫她咋活？咋做人！
9 R" r% x5 `& K. C! Y# b5 B. Y　　憨子，为难了。思来想去，觉着：也只有象戏文里那样，权且记下；先把屁
% C& D; s2 F) T股擦干净，把娃子们拉扯大……
　　下山时。憨子，发现袄子被刮破了，心又痛得慌。再想到，就要把大丫头随
随便便地给人家；那泪串子，就啵唆啵唆地往下掉。
　　出嫁那天，大丫头哭得个死去活来。
　　她，舍不得一群弟妹。至于她爹做下的那事，她不甚懂，无有往心里去。过
去的丫头，不似如今这般精怪。
8 W$ _, s3 b0 t/ w& t3 i/ n　　大丫头，是要把到山上去，把到一个孬子人家。憨子，心里亦难过；可，无
有办法。
　　过去的人，讲究品行，看重那头一回。不把给个孬子，那道坎坎，是无论如
何也迈不来的。
　　大丫头，哭得跟泪人似的。憨子，看着心痛；他以为：大丫头，是在怨他。
便挨近去，轻声耳语道：「是爹，对不住你。」
　　「爹，我不在乎哪样人家。我是舍不得你们呀！」大丫头，就势一把抱住了
! ?2 \, n: f3 c0 g4 I他。
　　大丫头，想到过去，想到爹对她的种种好处；也想到这些日脚，爹跟丢了魂
+ Q$ y  f2 g# J/ V& W5 g8 R0 ?1 C似的，且日见苍老。她，真的放心不下。
　　迎亲的、送亲的，都说：如此这般父女情深，亦算是天底下不多见的。
　　山里人，皆憨厚，不往斜处里想。
　　山里，日脚短。迎亲的众人，渐渐失去了耐心；那孬子，亦嗷嗷地叫。
$ Y: w* j3 E7 t* B　　这么，大丫头才三步一回头、两步一挥手地离去。
　　那孬子，不醒男女之事。那晚，又是他的新婚之夜；他爹娘无有管紧他，便
2 c" B; c2 {* t; Z喝多了烧酒。第一夜，便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了。
　　第二日早上，孬子他爹，问孬子：「昨夜，你可做了你媳妇？」
　　孬子，可劲地点了点头。
/ {6 h" }; a7 C! |　　孬子他爹，又问：「咋做的？」
　　孬子，便孬孬地掏出那阳具，杵到他爹跟前：「胡萝卜，你吃、你吃。」
# a1 p+ ~. {# W" Y; K　　孬子他爹，还想再问；却叫孬子他娘，好一顿臭骂：「老不死的！你想做甚？
想扒灰么？！趁早死了这个心！」
; b) n6 f/ o/ T2 k5 z6 C　　于是，那乱伦之事，便从此掩过。
# L* x8 e$ g( `, F4 g　　孬子，虽不醒男女之事，却也能折腾人。每晚，他上了床，总要拿那阳具去
" ]( S2 x  R  e) Y+ b# H1 t蹭他媳妇的奶；且，一折腾，就是大半宿。
　　而孬子媳妇，原本是知道咋回事的。只因一开始，不曾敢告诉孬子；后来，
便不敢再说了。只得由着他折腾。
　　那日脚，苦是很苦的。孬子媳妇，只觉着两眼刚合上，无有睡沉，公鸡便打
1 S* n% d/ z2 j& r$ r' X鸣了。她，便起身，忙里忙外；而后，去上工。
4 Y/ A1 c, k& h% @4 {5 q5 P　　好在，不久肚子便现显了出来；孬子他娘，亦疼她护她。
5 Q) \  g7 e5 C" _- \$ V0 g. d　　斗转星移。孬子媳妇生得娃子，渐渐长大。
　　山里的娘们觉着：这娃子咋越长越不象孬子呢？少不得私下里议论。山里的
长者发出话来：娃子，象娘、象舅、象外公，也是常有的事。
; f- n9 W5 j: Q/ c9 S9 S9 g　　于是，山里的日脚，又平平淡淡地过。
: v( k0 L2 K8 }9 N9 I　　村里，孬子媳妇的弟妹们，亦先后成人。老二，进城当了工人；老三，当兵
去了部队；老四，亦说好了人家，挑日脚准备出嫁……
6 C) N) k4 j& x5 |　　那年。年底，老三拎了两瓶地瓜干子酒，从部队归来探家；路过城里，叫上
3 r5 Y3 i; V2 A( V8 b* d1 ?1 I& Z$ N老二。老二一咬牙，也称了半斤花生米子。两人，一同家来，看望憨子。
　　喝着酒，哥俩便聊到了孬子媳妇。憨子，不声响；起身，往屋外走。
. A: Z2 h5 X, N7 s　　老二问：「做甚？」
8 R5 C, m, Y6 \8 v! u$ U* e　　憨子答：「尿。」
: b+ H$ b! U7 y! y　　老三就手抓了把花生米子，塞到憨子手上。
　　憨子出了去，就无有回屋。
  J: W4 `4 F/ j/ K　　人们找到他时，他已在河沟沟里淹死了。河滩上，放着他旧袄上扯下的一块
补丁包着的花生米子，和一双半新的布鞋。
　　有人疑惑：河沟沟里，咋能淹死人呢？村上的长者，即刻发话：活得好好的，
, k4 Y. O& |# D: a" l' C( Z5 F谁会去寻死？！
$ N( n8 Y* i2 v- I: c5 ?　　于是，无有人再多言语；大伙一块动手，帮着料理憨子的后事。
/ L! m( t( [2 K' P　　光阴逝去，无有回头。
　　孬子他爹、他娘及孬子，皆前后脚去了。
8 \  a" d  n. `' H3 `' X5 `. r- u3 J　　孬子媳妇生得那娃子，也早出去当了兵，且当上了军官，在外边讨了媳妇、
& t9 F, j1 k" U' s5 s: \) n% z生了娃，也是个男娃子。
* L, Z9 R. x: q. l　　娃子与娃子媳妇，也曾要接她去一起过；孬子媳妇，不稀罕去城里。
　　如今，日脚比过去好过得多。山地，还了林；林子，转包给了乡亲。她，每
# g5 F1 g' Q3 b% N; s& E; ]日就糊自己一张嘴巴。
　　娘家的弟妹们，亦大都进了城。常捎来话，说是离得太远，就请她多费点心，
3 G2 b: e# V2 J: S0 a- c( I) U照看好爹的坟。
: p5 v" O- R+ p* `6 k　　孬子媳妇，就守着老屋，守着她爹的坟，及孬子他娘、孬子和孬子他爹的坟，
过日脚。
　　她，时常到坟地上转转。也给自己挑好了地方，就在她爹的脚跟前。她想：
2 i2 C1 e4 C9 y  ^近些，好说说话；跟爹，说说过去的那些事。
' `- o" X' s( p6 P　　　　　　　　　　　　　　　　　　　——创作于２００６年２月３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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