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笺】 （明清十大禁书）

车神

燕子笺
作者：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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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U0 G& p& P1 I2 y" ^　　提要：
/ M! K9 d) L: [9 n" R　　清代小说。六卷十八回。有迎薰楼刊本，题「玩花主人评」。阿英藏本作者
; ?# w: p0 U2 ^% s" i/ b+ K署「澹园」，其真实姓名不可考。　　
　　书叙唐朝才子霍都梁与妓女华行云热恋。霍善丹青，画《听莺扑蝶图》。裱
画匠误送至尚书之女郦飞云处。郦甚喜爱，恋画中书生，题诗于其上。诗成，被
燕子衔去，复为霍都梁所得。两人俱各相思成病。适逢朝廷开科取士，霍与友人
鲜于佶俱入场应试。鲜于佶贿买吏人调霍卷为己作。榜未放而安史之乱起，郦、
' E" o8 B, r; S5 |9 q华乱中失散。郦为节度使贾南仲所救。贾主婚以郦飞云嫁霍都梁。华为郦尚书所
救，收为义女。乱平后，金榜出，鲜于佶竞列榜首。华行云素知鲜于佶丑行，遂
以实告郦尚书，另行严试，鲜于佶丑行败露，霍都梁终点状元，与华团聚。
* b" X" s: T/ W3 S7 C　　小说根据明末阮大铖同名传奇改编，唯首尾各加一回。首回痛诉阮大铖为魏
& E* k+ s7 h3 `7 B( b5 _阉余孽，然亦盛赞《燕子笺》，认为不可因人废言。末回以比较小说与传奇之异
1 C1 h# p) P  X  X7 T作结。全书虽未脱离一夫多妻、才子佳人的俗套，但情节曲折生动，人物描写细
3 m# A7 ^# X" i. o( s腻感人，语言活泼而富有情趣。书虽据传奇改编，然能根据小说特点，形成独特
的风格，并不给人以蹈袭之感。唯书卷气较重，不够通俗平易。尾声以鲜于佶得
% F4 D: L8 M+ Y5 T# n( e" E5 h5 W$ |) \阴司果报、两女俱得浩封作结，为蛇足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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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O8 r" J& G: n% f6 A# _7 l               第一回 别恩师来都应试 馈良朋水墨观音　　
　　扶风才子，嫖姚后裔，霍姓都梁。挈友长安取应，为试期尚远，追欢笑，暂
过平康。丹青笔，听莺扑蝶，小像写云娘。　　
　　不料朱门有女，与青楼一样，窈窕相当。把春容笺咏，燕子衔将。被同侪计
# ]8 z$ [7 u' i  l构，更名姓，决策勤王。二美并，麒麟高阁，走马状元郎。　　
/ t& q. T0 ^* k* c# r6 X  x# Q2 k# @  |; ?                                                  ——汉宫春
" J$ m/ Z& z' X' X$ S　　天地间，惟婚姻一道，总由天定，莫可人为也。有三媒六妁得就姻缘的，也
7 J! }& a7 m7 p8 h# I( s( @有始散终成才全匹配的。更有那东床坦腹是择婚眼高的，屏风射雀是宿缘暗合的。
还有那红叶流水竟结丝箩，纩衣题诗终成眷属的。自古及今，难以枚举，独有才
子佳人凑合最难，往往经多少离合悲欢，历无限是非口舌，才能完聚。总而言之，
+ p: Z5 l$ ^$ R1 w  c# u, H须得月下老人婚姻簿上注了姓名，虽然受些险阻，到底全美。我故说：「婚姻一
道，总由天定，莫可人为也。」闲话休题，我且举一件最奇的故事，说与看官们
7 y7 ^: @( A: ~, F) K, n( P( m听。
/ @$ i. y" e6 n" R& {' O　　且说大唐元宗年间，有个才子，姓霍，名都梁，表字秀夫，扶风茂陵人氏。
7 i' O) T! y8 Q原是嫖姚后裔，近来流寓西京。生得貌赛潘安，才过班马，浑身潇洒，满腹文章，
不止歌赋诗词，还晓丹青妙技，只是双亲早逝，室家未偕，异地漂流，萍水游荡。
, n7 t1 V) l& `2 U) a0 e, U  _- g幸蒙任广文先生，姓秦名若水，是位老成前辈，与霍家世交，因爱霍生才学，邀
在署中读书，朝夕谈论，甚是相合。
　　这日，霍生独坐书斋，忽生感叹。说道：「近蒙秦先生以国士待我，甚深感
  _. o" [+ g+ ^1 y激，但念自己景况，孤身无倚，不免凄凉，不知何日能遂凌云之志，得效于飞之
欢，才完我终身大事。今当春明时候，景色撩人，不能到郊原闲玩，且在这书院
9 z3 K' `$ S5 v: T, H, D+ J" y周围池苑游赏，一面消遣消遣。你看：池中梅花倒影，岸上莎草铺茵，才过残冬，
) m! l* P$ F1 m又临明媚，果然另是一样景象。闲常想那潘安仁容颜美丽，每逢游玩妇女见了他，
掷果满车，偶因元宵佳节，遇佳人遗金雀一只，结了姻缘。后住河阳，名为花县，
千古流芳。我霍都梁虽有才学，功名未就，红鸾未盟，为何这样命薄？」
% T9 A6 q( h0 Q: k　　正自己嗟叹，忽见本学一个门斗，走到跟前，手里拿着一封书信，见了霍生，
说：「这封书是鲜于相公捎来的，说道长安今岁黄榜招贤，他已起身，在路上客
: y% S. r% {+ J" k店中，专等相公同行。」遂把书递过来。
　　霍生接在手中，拆开封口，暗暗念完，说：「既是鲜于相公已行，我就收拾
早晚赶上，与他同去极好。」门斗说：「在下极承相公看顾，但斗胆有句话，不
. U  c! Z) s- l3 Z# x" r$ V好说得。」霍生道：「但说何妨。」门斗说：「我看那鲜于相公做人，比不得相
+ z1 r( b4 L6 G2 B5 I公。猫头鼠眼，不是至诚人，况且花柳场中，不觉着意，不要学坏了，不如各奔
前程才好。」霍生道：「多谢你好意。只是我与他同窗日久，暂与共事，也自无
' Q" N% h* u5 A碍。等我登科后，自然好歹分明，不能相染。你与我请秦爷出来，当面辞过，明
  z, J; o) S7 a/ [- N" }( L早好行。」门斗遂把话传进去，秦学官闻听，说：「今日报来，我已升汧阳县令，
# G/ N& Y1 A6 e5 z文凭限定、走马上任，正要与门生霍秀夫一别而行，不知请出来有何话说？」
　　霍生见老师出来，施下礼去，秦公答还。霍生道：「门生数年深蒙教训，今
/ i6 L2 M% ~  v6 U7 D, [" U( ~! o% s日有同窗书到，说试期已迫，约同一齐取应，特请老师出来拜别，明早便可登程。」
$ M9 `) O. y- E* Q) H/ u9 D秦教官道：「原来如此，可喜可喜！贤契高才博学，国士无双，此去南宫，定占
魁眩老夫今日闻信，升任汧阳，目下也要打点上任，有些微卷价，聊代饯行。等
3 j  r* w* C, r/ h) `候登科，再申薄贺罢！」叫斋夫把卷价取来，送于相公。
* r6 F9 S0 U/ j. f! e　　霍生接过来，说：「多谢老师费心了。」然后拜下揖去，秦教官道：「好说。
但愿你此去莺迁上苑，鱼跃龙门，便不负吾属望之心了。」霍生道：「门生菲材，
( U0 r% \  I5 d7 O7 v恐不能如老师之愿。书箱、剑匣俱已齐备，就此拜别，明早好行。」遂拜辞起来。
秦学官道：「明早老夫也不亲送，一路保重，须要小心。」霍生道：「承教。老
0 g; h+ i  @) A8 r师请回罢。」遂各寝，准备明早起身。正是：
　　玉壶春酒正堪携，野店山桥送马蹄；
　　此后长安望明月，陇头流水咽东西。
　　按下霍生别师赴约不题。却说朝中礼部尚书姓郦名安道，原是科甲出身，现
+ |; {. {; i9 O* c膺此职，为人端正，不徇私情。夫人鲍氏，治内幽贞，止生一女，名唤飞云，性
( Z0 S# w3 _  W* D格贤淑，容貌俏丽，不但针指百巧百能，又且甚通文墨、诗词歌赋，件件皆精，
/ T7 I) r4 i6 ~但是老年乏嗣，未免不足。这日退朝回来，衙门无事，欲在园中花下消散片时。
因分咐院子，快请夫人、小姐出来。
; r- S) |4 ?" D, i$ V　　院子进内传禀，只见夫人领着小姐，同到堂中。施礼已毕，郦尚书道：「夫
7 j% v/ g& Y" L8 ~3 B( t人、女孩，我年过六十，齿发渐衰，宦场中原该知足，早避祸灾。但我屡屡上本，
求告归休，圣上总是不允，却怎么样好？」夫人说：「相公，如今国家正当多事，
2 }7 y" O+ J! v. [& l6 T! Y4 F) p况你年纪未甚衰老，须当努力公家，岂可遂图私便。」郦尚书道：「夫人也说得
7 B: m% c  s+ b( x$ e( j( z2 b有理。」飞云道：「孩儿见此春光明媚，爹爹退食余闲，今日办下春酒一杯，与
5 {; H0 Y9 `% x- k! H% j0 W8 L母亲一同为寿。」郦尚书道：「如此生受孩儿了。」
. V- }, H: x  l: M: n　　遂各安席，小姐亲自送酒，郦尚书饮了几杯，乘着酒兴，说道：「我少年登
第，屡受皇恩，今已衰残，常欲告老还家，祭奠祖宗，拜扫坟墓，将里中亲明族
$ l9 |( T1 b$ M5 w& s人，朝朝宴会，才慰老怀。争奈安禄山在汉阳谋成不轨，难以脱身。」夫人道：」
相公！我夫妻两个举案齐眉，彼此相依，休因乏嗣，只管凄凉。」遂指着飞云小
姐说：「女孩知书达礼，真是女中魁元，将来择个佳婿，尽可欢畅。」飞云闻言，
- F/ w+ e! k" P从（重）新再拜道：「但愿爹妈康健，情甘服侍终身，何必定结丝萝，反多隔碍
7 W# ]) e, L2 S, n8 l一家。」
7 n  ^) E" k2 X# ~# K1 h. ^* v  _　　正在叙谈饮酒，看花赏梅，忽外面击鼓传事说：「有天雄军节度使、同年贾
老爷，差人有书，在外伺候。」郦尚书吩咐：「与我取进来。」这门官从转桶送
. R+ A/ l1 n( |) C进，院子接过说：「禀老爷，书扎在此。」
+ m  u7 s! N' D+ a$ O　　郦尚书接书拆开，看得明白，然后对夫人、小姐道：「这是我同年天雄节度
使贾公，名唤南仲，与我交厚，如同胞兄弟一样，是他差来问候的。只是礼物太
5 C) b) o+ H( x4 Y. S4 U& r2 Q3 }多，那有全收道理！」夫人道：「这来意甚远，受他一两件，才觉使得。」
　　尚书看完礼单，踌躇了几番道：「也罢，受了他吴道子《水墨观音》像罢！
; x+ b% p. p2 Y$ i& Y1 {& \  m8 R取过来看。」院子疾慌展开，尚书仔细端详道：「此画果是吴道子真笔，如今是
  }/ H, h7 L1 |3 W+ [$ f: x1 X难得之物。」小姐从旁观看，道：「这一幅像，给了孩儿供养罢。」郦尚书道：
& K" T; |/ v) r4 ^1 t3 g「使得。」遂叫院子：「你可领了这幅画，装裱齐正，送与小姐供养。」院子说：
「晓得。老爷，本衙门应官、裱背缪继伶，裱手甚好，发与他裱罢。」尚书道：
( W4 x: I  Q+ |; n2 X. U「这也由你。你可吩咐贾爷的差人，明日领回书便了。」院子应声：「晓得。」
郦尚书道：「明日衙门有事，早早安息，我们一同回院去罢。」
" \, z# Z- T7 \2 P! g3 _( o" X0 s　　只因这轴画，生出许多事来，且听后回分解。
2 v* \! a& I" r! Q+ Y& l; r                 第二回 候场期店里栖身 谋叛逆途中打猎
　　话说鲜于佶在途中等候霍生，不住在店门口盼望，口里说道：「我为何约霍
秀夫同行？预备场屋中倘不结局，求他代作，代作是我的救命星儿。我想幼年与
他同窗共读时，他生得聪明，又且勤学，手不释卷，所以养成这样学问。我偏拿
: A- ~" Y( ^0 g( J起书本来，便生困倦，离了书房，分外精神起来，这却是甚么缘故呢？」
　　又想：「我别样事情，件件精通，若要哄我、骗我，是万万不能够的，惟有
7 a& y- Z  B6 R9 @文墨上偏偏糊涂起来。再论我家道不乏银钱，油、盐、酱、醋、柴、米、茶，诸
& \) z& b- K5 K& I5 O/ ]6 `班俱有。要说腹中墨水，之、乎、也、者、矣、焉、哉，半点全无，如此不装斯
' d# g4 G, m" k2 G8 y) O+ Y) f文也罢了，无奈心坎上又要博个虚名，每逢进场，称了人家。无数老兄交卷出来，
我又大模大样妄说：『头名显然是我。』这事不过自己知道耳。今年大比将近，
' n# M4 A% o* a前日曾托门斗约秀夫霍同窗一同应试，此人才学过人，且为人忠厚，易於撮弄，
料场中未免烦他改正，求他代作，他一定不阻绝我。想他此时也就来了。」
, e* p7 X  e0 o6 G7 G  L　　抬头一望，只见佩剑乘马速速行来，将到面前，见了鲜于佶，攀鞍下马，彼
3 @" u9 s0 C8 I) ~此拜揖。鲜生道：「霍兄来了，可喜可喜！昨日寄去书，想已到了，小弟在此专
候。」霍生道：「前日承兄相约，多有感激，因与学中秦先生相别，故此来迟，
有罪了！」鲜生道：「今日天气晴和，正好行路。请，请！」霍生道：「如此有
僭了。」
, ]' i1 `- B1 [9 p6 z　　二人一路上走了些垂杨古道，接岸长桥；宿水餐风，晓行夜歇，不觉已到长
1 J. R$ U0 n' a/ |' S& i4 _安地面。进了城门，绕街越巷。鲜生道：「此处就是向年姚店主门首了。这人小
心，还在他家寓罢。」霍生道：「使得。店主在那里？」店主出来说道：「原来
( ]# c: z2 t, L是二位相公，请里面坐。」
　　二人转进店房，施礼已毕。鲜生对店主道：「别来数年，还是这样强健，不
想是七十岁的老头儿。」店主答道：「好说，好说，二位相公风采，也比往常大
6 U' w8 r$ I$ K7 W$ w不相同，今来必定一齐高发了。只是一件，如今场期改在四月初头了。」霍生问
+ E2 a7 {5 U, W* `道：「这是甚么缘故？」店主道：「为着安禄山有作乱消息，故此朝中有事，把
科场权迟一迟。」
　　鲜于佶向霍生道：「如此说，我们来早了些，还去家中看看再来，何如？」
% E" Q6 j; G% W( O& e+ \店主道：「功名大事，没有个打回头的道理，就在寒舍将就住一住，一两月光阴，
也是容易过的。」鲜生道：「也说得有理。只是清清的，住在这几间房子里，面
朝人家『子曰』、『子曰』，这却挨不过。还在有趣的所在走一走，耍一耍，才
8 i! C' G! K2 r' f9 h3 w8 K9 |8 o好。」
% x+ q$ N7 x5 P/ ]3 ]　　霍生笑将起来。鲜于佶道：「老兄笑怎么？想是笑小弟才到这里，就要闲游，
" M3 R# k' _* i. X8 Y. \; u) T2 R如此没坐性的？」霍生道：「不是笑老兄，小弟有桩心事。」鲜于佶道：「老兄
心事，小弟猜着了。」遂附霍生耳边道：「可是这个人？」霍生大笑道：「瞒不
过了。店主人，我问你，我昔年在此相会的女客华行云，在家好么？」姚店主答
道：「闻得云娘自别了相公，一心心只要相从，如今也不十分留客了。」霍生闻
! A- ^# I& _$ {) \+ D) ?1 m7 e听，遂念道：「轻风细雨梅花润，走马先过碧玉家。」按下鲜、霍二生在店中等
候场期不题。
- w& j( Z4 }: f* e  {　　却说安禄山现为范阳节度使，天生异种，滥受国恩，聚草屯粮，私畜铁骑。
; Y$ j* @# W; X  @  C$ @凡他节制诸镇，受他要挟，论起理来，朝廷待他何等隆重；论他自己，富贵已极，
也该知些进退才是。谁想他偏偏不安本分，要生妄想，说道：「争奈杨国忠这老
, x$ z# _6 r$ e; r( C* G" Y8 v) r; W. R0 P儿，与那达奚珣一班的人，常在朝廷说谮咱家，说咱原是奸人，必萌异志，仔细
3 S, S. {0 u' o0 w. x思量起来，咱在边境，他们在里面，到底出不得这狗头算计。因此上整顿人马，
* w1 Q$ \6 \4 ]& y直犯长安。你看所过州县，望风瓦解，近日又差何千年、高邀两人，假献射生手
为名，掳了杨光翙，赚破太原城池，好歹歇马数日，刻期就要渡河，这都不在话
( R- E5 k3 t9 q) s9 B6 c下。今日天气晴和，众军士，前去帐外沙地上打围一遭。」
6 W- L( c1 w$ I" I　　众军闻听，不敢怠慢，摆开围场，一齐喧喝，草坡中烘起兔来。或撒犬，或
; Y5 W; }3 |2 v* p# h- D3 X鹰或箭射，纷纷扬扬，乱乱腾腾，打猎一番，得了许多野物。军士上前道：「禀
大王，可以消停片时，等众人马略歇一歇。」安禄山道：「使得，使得。」
　　只见禄山坐在毡上，命女乐奏乐、奉酒，真个美女递酒，弹起琵琶，歌的歌、
5 ?9 P$ n; _- f/ Z7 v/ d唱的唱，舞裙飘洒，韵响叮当，痛饮了一会，天色已晚，吩咐回围。
　　正是：
　　乱云飞碛满渔阳，旧是蚩尤古战场；
  e1 ]0 I: [  c1 P- r　　飞骑归鞍挂双兔，弯弓犹自射黄羊。
5 _, o+ [% }% Y) N" I　　将禄山欲犯长安，暂且按住，至于行云故事，须待下回分解。
                 第三回 旧知交款留文士 重相会写赠春容
　　话说长安一个妓女，姓华，小字行云，生得雅秀，天然姿容，真是门户班头，
平康领袖。虽然品贱，绝不轻狂，胸中常常有从良之心，但未遇厮称儿郎，所以
, J/ ?3 E" P0 A: B  s. n. a- ^% K# K未敢轻举。自从前年逢着茂陵才子霍秀夫，与他有旧。只因初逢，不肯起齿，也
& P) [4 |$ x9 ^( i存着交浅，不敢言深之意。幸喜目前又来应试，因场期尚远，寄遇京师，行云因
, l+ `2 m& B) d" e8 x4 g5 [接来暂同居住，以便读书。说道：「你看霍郎聪后多才，至诚不假，私心暗约，
可托终身。今日小雨初晴，瓶花香绽，明窗净几，甚是可人，不免请霍郎出来闲
  `! q9 C) y& @% F. }1 M话一回。霍相公，有请！」
　　霍生闻听，转出画阁，见了行云说道：「曲意款留，一言难谢！」行云道：
「霍郎说那里话。只是陋巷茅檐，恐怕不是你看花人住的所在。」霍生含笑道：
! n2 c  G0 p' B# N5 ~7 g. j「各色花都不讲，只这一朵解语花儿，饶他踏遍曲江，也没处寻得。」行云微笑。
7 E! y2 Z8 I, C霍生望桌上看了看，问：「云娘，这桌上手卷是什么画？」行云答道：「邻舍女
伴家借来看的，是一卷《昭君上马图》。」霍生展开一看，道：「果然画得好。
云娘我看你的天姿出色，与这画上昭君，分明一般模样，不差甚么。」行云道：
「诸般不像，只是桃花薄命，流落青楼，也与他出塞的苦，没甚差别！」
　　说完，不觉伤感起来。霍生道：「云娘，不必烦恼，小生一向略晓得几笔丹
青。你看，今日流莺啼树，粉蝶过墙，风景宛然如画。我与你画一幅《听莺扑蝶
图》，描写得十分喜洽，免得你欢处生愁，啼痕界面，如何，如何？」行云道：
7 \) G0 F; k/ m9 h「久闻霍郎丹青妙绝，只是奴家风尘陋质，怎好相烦大笔。」霍生道：「好说。」
遂将绢铺在桌上，调起颜色，把笔在手道：「云娘，待小生将你细看一看，方好
落笔。」因从头至脚看去，一面画着，一面又看道：「怎么腮边这一点红得如此？
果然人面桃花了。」
　　行云闻听，忙取镜子自照，又将画一看道：「果然像到十分。」霍生道：
1 c! Z) J* |  E  a0 S+ {「像只像得你的样儿标致，至于带笑含嚬、无情有意的天然一段韵致，教我怎么
画得出来？」重新又把《昭君图》与画的比看，笑说道：「昭君，昭君！，我说
, ^$ e9 c4 {; w( T; ]6 N% k5 z1 @云娘一定不让的。我岂肯学那毛延寿，故添黑痣，坏你娇容？」行云起来拜谢，
霍生拦阻。行云道：「奴家的意思，还要霍郎把自尊容，也画在上面，方才有趣。
% P1 s  Z9 @: J9 Q- z5 y. |1 {「霍生道：「这却也好。只是小生是下界文魔，怎敢与个玉天仙并在一处，可不
' T& D- v" i# N: F1 p) o5 y惶恐！也罢，趁此余红残粉，也不得出丑出丑！」遂起笔来，向池中顾影，又向
  d# Q7 k( Q8 u6 p* z1 ?& b, \9 c镜中窥照一番，方才落笔。不多一时，染抹停当。行云仔细一观，说道：「风流
1 c9 t5 ?' f4 P) u标致，果然活现，只是你一付文心，连你自己也描写不出。霍郎！你不但文词压
5 `  A8 H/ N3 C倒一世，就是那丹青，世上那有这样出色的才子？难得！难得！」
: z2 P. h. C5 A" J' K3 b) x0 C　　两人正在欢欣时候，那料鲜于佶思量要访霍生。说道：「这几日身欠些爽利，
: F8 A3 H6 b5 t) a7 R' T不曾去看得霍兄。今日不免去寻他，温存一温存，帮衬一帮衬。到那入场期，才
: \8 A# H+ C$ t" U: v得如此，如此。你看转弯抹角，已是华行门首。」叫门进去，对霍生道：「这几
日小弟在寓中，有些小恙，不曾时常来看老兄与云娘，违教，违教。」霍生道：
「小弟也有些小恙，因此失候鲜于兄。」鲜于佶道：「兄的病，我都晓得。」因
附耳低语，笑将起来道：「可是这样？」霍生也笑道：「休得取笑。」鲜于佶因
看见桌上的画，问道：「这是那个画的？」霍生道：「不瞒兄说，是小弟胡诌的。」
! {9 t0 s* T1 J1 E2 Q. N/ h! w　　鲜于佶细细瞧瞧，笑说道：「原来是你两口，老人家传子孙的神影了。如何
3 D7 [; t1 c/ r+ C: ]像得这样？将画贴在自己面上。」霍生道：「这却怎么说？」鲜于佶道：「一向
" Y* ^9 M' x- E3 E9 |, g) G9 d不得沾云娘，一沾恐怕老兄有些吃醋。今日在画儿上略讨他些便宜，莫怪！莫怪！」
/ e: a3 H$ l% ]4 q6 z1 t霍生笑了一笑。鲜于佶道：「云娘，我还有一句话对你说，如此一幅好画，切莫
被人裱坏了。那贡院门首缪酒鬼，手段极高，是答应礼部衙门的，可着人送去与
# m, t  d. y- P3 n他裱才使得。」行云道：「这个一定尊命的。」鲜于佶道：「今日小弟要发兴吃
几杯酒了。云娘也请破例，唱一个极锁心的曲儿，等霍兄大家乐乐才足。」行云
) E" `; W5 L5 K5 g$ G. O5 E( }道：「就请到暖阁中小饮便了。」鲜于佶又道：「霍兄！你与云娘今后不要叫甚
么，只叫做那画儿罢。」霍生道：「休要取笑。」三人饮酒到起更时候，方才归
去。
　　正是：
　　云想衣裳花想容，美人图画领春风。
7 Q( f, v" i% |3 E; k+ b* ]- I　　流莺巧作周遮语，痴蝶深穿宛转丛。
　　只这一幅画，生出许多事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回 臧书吏陈说场弊 缪室婆醉施酒疯
　　话说长安一个书辨，姓臧，名不退。他说道：「一切场内编号誊卷，皆是我
掌案。每年有人来打点，也要做一两桩事儿，故此主顾越多。上年有茂陵一位姓
& O5 N4 z( h( t9 M5 f: G! L鲜于的朋友，来央我办办，因机会不凑，不曾与他成全。那晓有这样好人，分文
/ s; n# L) [8 B* V! a也不来倒龋，今年不知此人可曾到否？若到时，须去望他一望，或者又要央我也
不定。」正是：
! |) S8 I, _) }3 L+ ^! ~$ X　　闭门家里坐，钱从天上来。
) S) Q: E- R6 w5 S4 I　　这老臧正在猜望，谁料鲜于佶恰来相访。说道：「此是老臧的门首，待我敲
: L1 j. D' F! e6 m- |门。」问道：「有人么？」臧不退闻听开门看视，见是鲜于佶，拜下一揖，说道：
「小弟正在这里念老兄，向年做事不周，甚是羞愧，反叨厚惠，何以克当！」鲜
4 r( H0 F- ?, i+ p6 B  E2 n- F, X, m于佶道：「这些小意思，何劳挂齿。常言说得好：『有心来拜年，端午也不迟。』
/ q0 C: g- [  |$ I今年一定要烦老兄，与我着实设个法儿，务必弄得十拿九稳方好。」
5 }6 {% A% Y! u　　臧不退把眉头一皱，说道：「有了。我想代作传递，未必一时凑巧，今科关
1 O3 x  w) s/ ~/ G- `& v. ], n) R防严，字眼关节，一毫不通风，只有一个计较在此：这些号数都在我手里编过的，
" O4 Y4 O! u! M5 ^* X只出场时，上心访着那位朋友中文字做得极好的，便将他甚么号数，察得明白，
& I+ Q' ?, V4 P' [" s4 P1 t+ ]我悄悄打进去，把两家卷上号改了，如替你做文章一般，又没形迹，此是十拿九
稳必中的计较。何如？何如？」鲜于佶道：「如此极好。」遂上前拜谢，说：
「我家广积银钱，只想顶纱帽戴。倘能成我功名，不忘大恩。」说过，「如今现
' z; @  I' @9 v/ |& A1 T/ ]封银五百两，待榜上有名，那时加倍相赠。」臧不退欢喜道：「只一件：老兄事
成高中后、做官时，还要许我一两次肥抽丰才使得，那时莫要做张智，诸事不应。」
4 V# c# m1 z0 o) m0 e鲜于佶道：「说那里话！我们往酒馆内痛饮一回，临时再作商量便了。」按下他
* j0 I0 }3 O+ `0 f" x$ A两个计较作弊不表。
　　却说缪裱背，名唤继伶，他说道：「因我平常喜用几杯儿，人人都叫我做缪
酒鬼，且喜手段高强，生意利市，只为礼部衙门是我当官，时常要去答应。日前
) W+ D$ E: _! q3 L5 b- J礼部郦老爷衙里发出吴道子《水墨观音》一幅，又有一位甚么霍相公，亲自送来
《春容》一幅，手工倒是加倍，嘱咐我与他上心装裱。」说完，望壁上头说道：
! Q8 [' v  c+ Y「这两项都干透了。今日天气晴明，不免揭将下来，装上轴头，恐怕他们来龋妈
! l; f; o! h- L# d& m9 k: ]妈，快拿出糨盆、糊刷来！」
4 ~: q  X4 r. S- W　　老婆闻听，走来说道：「老儿，糨盆、糊刷都在此。」缪继伶道：「妈妈，
有要紧主顾家一两件生意，你可帮衬一帮衬，完成与他，免得他来取讨絮聒。你
+ J' v0 o, P+ @4 \& u# @4 L来，你来！」遂拿条凳子，扶着老儿，把画揭下来。说：「这一幅是霍相公送来
的《春容》」，又揭起《观音》像，说：「是郦家的。待我洒些云香末子，装在
里头，这是辟那蠹鱼的缘故。」
3 s2 f  J9 L% [9 j( r( b1 ]: f　　只见老婆子拿酒肉来，说道：「老儿，我晓得你的尊姓，裱完时，就要几杯
烧刀儿到口了。」缪继伶喜道：「这是本等。老人家劳劳碌碌，未免要饮几杯，
和和筋骨才好。」这老婆儿遂把酒斟上，劝丈夫饮了，又把肉几片塞他口中，说：
「是烧羊肉，多吃几块。」饮来饮去，不觉醉将上来。说道：「醉了，我们睡去
罢。」缪裱背道：「青天白日怎生去睡觉？」
　　老婆儿正然扯住酒鬼胡吵，却说礼部当值的走来，说道：「这是缪酒鬼的铺
- ~+ |% Z! G. d9 f  {. h面了。里面有人么？」缪裱背惊问道：「是甚么人？」役人道：「俺是礼部提调
衙门，叫你当官的。」缪裱背开了门，醉醺醺的。役人道：「我们来，无别的事。
今年大比场中，又要糊房，提调老爷叫你去领钱粮出来，好早叫众人上心快做。」
0 C2 G# ~2 l9 m( ?2 Y) V缪继伶道：「好苦恼，真倒运！赤春头上，生意还不曾做得几件，就要去当官。」
众役道：「说不得。你是个当行的头儿，怎么装憨打呆的？」遂扯着就走。
　　缪酒鬼对他老婆说：「我去到衙门中，见过就来。这桌上两轴画，一轴是大
/ F+ L4 y) M9 P8 C堂郦老爷的《观音》像，一轴是那茂陵霍相公拿来的《春容》，倘来讨时，便递
与他。」缪婆道：「你去，你去，我晓得！这几件难道就打发不开么？」只见丈
8 _' F" R1 l: f, |& `夫随众役去了。缪婆道：「好没兴，刚刚吃得象意，要与老头儿叙一叙，答一答，
又叫当甚么官。当你娘的官！当你家奶奶的官还剩下半壶在此，老娘不免一齐消
缴了罢。」遂口对壶吃将起来，吞咽有声。忽听外有人叫门，只当是丈夫转来，
开了门，一把抱住，满口叫道：「我的老痛肉、老宝贝！你来得正好，我的酒兴
% j, F6 I# g8 f+ f  l儿动了，两个去睡觉罢，再休装乔了！」
  h( L4 ]  _6 j　　这院子啐了一口，说道：「这婆子疯了！你睁开眼看，谁是你老儿？我是郦
老爷衙里取画的，你老儿那里去了？多时发与他裱的《观音》像，小姐要供奉，
6 A' v$ h9 D* Y# |. G0 q催得紧，快拿与我去！」缪婆子手指桌上说：「画么，画在这里不是？你就不是
我老儿，便同吃两杯，乐一乐去，何妨？」院子道：「这是那里说起！一个女人
家，醉得这样一个模样。」拿起画来，抽身走了。
　　缪婆起身，犹向外边望着说：「呸！原来这样不识趣的，这样好热腾腾的酒
$ X( K# `$ h* V8 a儿。」遂扭着头儿，走了数步道：「老娘这一表人材，难道是歹货儿么？好没福，
好没福！」望桌上一看，道：「画原来拿去了呀。怎么拿着没袋儿的去？这一轴
有袋的落在这里，想是霍家的，且拿进去，等霍家来讨，交与他罢。」
* \0 o! t% e7 R% T* C/ A　　正是：
　　老表千年惯作精，阿婆老去有风情。
　　不因一轴丹青错，怎得鸾交两处成？
7 t! T/ F4 A* T/ j& c1 H; y　　院子将画拿去，既然错误，不知还退回否？且听下回分解。
+ }! i4 w7 G8 ~/ o  n; v, k                 第五回 错取画来惊容似 赠诗笺去任燕传
. Q& z. s, b( r$ x6 G  `! z　　话说飞云小姐想起《观音》像来，遂叫梅香：「前日老爷与我供奉的那一幅
《观音》像，许久不见院子送进来，想是未曾裱得？你可催他一声，浴佛日子将
近，我要挂在小阁中，朝夕供奉。」梅香道：「晓得。老院公那里？」院公走来，
/ V+ q, ]* f* G4 [0 j* \- O梅香道：「小姐教我问你，昨前老爷吩咐你裱得《观音》像，可曾停当否？目下
就要供奉哩！」院子道：「已裱完备在此，正要交与小姐，烦你送进去罢。」梅
8 X9 V. ~1 Q: j) u) P6 L香接过来说：「晓得。」遂回覆小姐，画已取来。小姐道：「梅香，这轴画不比
寻常，乃是菩萨示现，须要虔敬。你可焚起香来，待我先展拜过，然后供奉才是。」
) }& o8 F/ N/ F, e6 t　　梅香将画展开，小姐一见惊呀道：「好奇怪！原来不是《观音》像，是那一
7 {7 ?# ?3 n$ X& @8 z家女娘的《春容》，胡乱拿来了。」梅香指着画，说道：「小姐，你看与那女娘
# [( A& D* T2 Y, f* M3 Z同扑蝶的人儿，好不画得标致。」小姐道：「羞人答答的，一个女娘家，怎么同
  Y' r* t- S: s3 q5 N/ \那书生一搭儿耍戏，那有这般行径？」梅香道：「这幅《春容》也不让《水月观
9 F2 n# I4 Q# _音》。」遂背身说道：「怎么模样与小姐一般呢？」遂转身向小姐说道：「这画
上女娘与小姐并没半点差错，是何缘故？」小姐仔细又看道：「只怕是那个随手
画的，偶然相像，未必有心。」梅香道：「你看他安黄点翠，般般相似，那里有
没草桥庞儿信笔写成的？小姐又端详道：「呀！上面还落得有款，待我看看来。
『茂陵霍都梁写，赠云娘妆次。』」
　　梅香闻听道：「这也奇怪，怎生也叫做云娘？小姐，你看他螺点眉峰，斜露
4 Q8 g1 ~6 m& m6 }  p$ M笋指，满腮红晕，犹如桃花一般立在苍苔上；莲步轻稳，逞着风流，样儿已觉可
  |4 W. ~: p6 A; U( |# u! c; |爱。又喜那寻花蝴蝶，又一对黄鹂穿柳鸣啼，景致更觉有趣。」小姐道：「看他
画上光景，莫不是刘阮误人天台，再不然或是相如偶陪文君，真教猜也猜不来的。
, b' T, \& ]$ r* n梅香，我本待要将画发与院子换来才是，只是画的有些奇怪，等我再仔细看看。」
6 @8 Z0 S3 F  L3 ^梅香道：「不消换得，小姐留下，当做自己春容正好。」小姐道：「只是多了一
个人儿，恐爹妈看见不得妥当。」梅香又笑道：「若与老爷、夫人看，真个多了
那个人儿；若是小姐自己看，只怕正好不多哩！」小姐喝道：「休得再说！」遂
) p# {: z* c3 k8 j! @归香闺去了。正是：
; G3 H8 i1 y% t# _  B& b5 x% f　　最是芳心那得似，梦魂应入百花丛。
& [3 ]6 t6 j* A& m( @+ k　　话说飞云小姐自从看过画后，不知不觉添些愁闷。一日，徐步亭前，只听春
" {3 o; T, |  D/ k! B风飘荡，吹得群花零乱。忽抬头一看，说道：「呀！这一对蝴蝶儿，怎么飞得如
/ c* k$ a3 i5 g* D9 D; ?+ T此好，只管在奴家衣裙扑来，却是为何？你看，它又飞去花树上探花去了，不多
一时，怎么又在我裙儿上不住旋绕？才待欲去，却又飞还。你看，它又在桌上去
( O) x) w, Q1 A9 P! W了，待我扑着他。」
　　扑了一回，那里扑得着？不觉困倦起来，遂伏桌睡去。梅香走来，说道：
「呀！小姐才梳洗了，原何睡在妆台边呢？待我轻轻唤醒他，做些针指。」遂咳
嗽一声，小姐醒来。问道：「梅香，檐前是甚么响？」梅香道：「是檐前铁马无
9 o4 Y$ R( `2 [风转得，却被啄花小鸟翅儿挂得响了。」小姐道：「我这两日身子有些不快，刚
8 k: j" Q$ V; h: k6 r2 M才梦中恍恍惚惚，像是在花树下扑打那粉蝶儿，被茶叶刺挂住绣裙，闪了一闪，
; H7 r  W  b9 T0 \+ Z便惊醒了。」梅香道：「是了，是了！前日错了那幅《春容》，有那许多的景在
7 u. W0 i3 H. v6 B0 X$ A上面，小姐眼中见了，心中想着，故有此梦。不知梦里可与红衫人儿在上答么？」
" P( [$ U; k6 {3 g1 L5 d小姐道：「莫胡说！你且取画过来，待我再细看一看。」
　　梅香不敢怠慢，将画取来。小姐端详一会，道：「若说是偶然落笔，如何像
得这般？梅香取镜来。」一面看画，一面照镜，不觉笑将起来。说道：「画中女
, @' g% |! \& Y- K# i# M' X娘，真个像我不过，只是腮边多了个红印儿。」梅香道：「小姐，看那莺儿与一
! c% s( L) S! ?0 U/ D5 S: s双粉蝶儿，怎么画得这样活儿。小姐，这画上两个人，还是夫妻一对，还是秦楼
楚馆、买笑追欢的？若是好人家，不该如此乔模乔样的妆束；若是乍会的，又不
该如此熟落。你看这穿红郎君，乌纱小帽，红杏衫儿，十分标致。常闻有个掷果
6 b- F6 C  `7 K  l香车的潘安仁，谅也不肯让他。」小姐道：「即落款的叫做霍都梁，笔迹尚新，
眼前必有这个人，我细看这幅画，半假半真，有意无意，心中着实难解。且喜桌
0 ]5 ~. w2 t$ x! q8 k上有文房四宝在此，不免写下一首词，聊写幽闷。」遂取过一幅小小花笺，提笔
9 R6 X' x$ J6 i, [$ \# M/ [. U在手，沉音一霎，挥毫而就。上面写道：
" a1 h# G, m' P, e$ ^6 N) k, P( {4 G　　风吹雨过百花残，香闺春梦寒。
2 i% L7 \* l% L　　起来无力倚栏杆，丹青放眼看。
　　扬翠袖，伴红衫，莺娇蝶也憨。
　　几时相会在巫山？丽儿画一般。
　　——右调《醉桃源》飞云题。
) o) {$ C, t5 p* V　　小姐道：「我这一首词，也抵过这画了。」遂把笔搁下。只见梅香喊道：
「好古怪！怎么梁上这燕子，只在镜台前飞来飞去，与往时不同，待我扑下他来。
你看，这燕泥将妆盒都点污了。呀！怎么把小姐题的诗笺竟衔去了？燕子，转来！
转来！还我家小姐的笺！」小姐笑道：「傻丫头，这燕子怎能晓得人言，只得它
5 \. e2 p, N1 r, p+ z他罢了。」梅香道：「也罢，我收拾笔砚先进去，小姐就在亭中歇歇。」打发梅
0 U) G! s1 I) {7 J% b; v9 ]香进去。小姐道：「咳！适才这妮子在此，我心事不好说出。」笑了一笑，又说
道：「果然那画上穿红衫的，委实可人，我方才题词，被燕子衔去，也与御沟红
叶故事一样，凑合才好。」
　　正是：
, W) o. f2 D" A3 H3 W0 Z. D2 R- {) V% O　　燕子不归花着雨，春风应自怨黄昏。
; o8 z8 }: J! {( z6 N　　燕子衔去的笺，不知落在何处？且听下回分解。
( R" W- L" A1 b                 第六回 霍秀夫曲江拾字 贾南仲虎牢安营
* h( t1 c3 z2 _　　话说霍生住在行云家，等候场期。他说道：「小生前日为云娘写一小像，十
分得意，谁想拿去装裱，被一个裱背匠人错送到别处去，倒取了一幅《水墨观音》
5 c! H& [4 ]' k( e$ U: o( A' f来，那像倒是吴道子真迹。咳！小生笔迹，虽然比不上吴道子，但云娘模样，恐
怕与南海水月争差不多。这桩事也可笑，叫我那里去寻访？只得由他。只是试期
尚远，客路无聊，不免悄悄地去曲江堤上，散步一回。你看柳丝如金，桃颜似火，
东风阵阵，满地落红，真是春天景色。我也无心赏玩，腹内事却按纳不下。想起
前日那轴画，描写云娘逼真，就别人错取去，断没有这一个标致女子，可以借用，
纵收了也是枉然。只是偏不错了别样画，偏错了一幅《观音》。如今他就挂在小
阁中，焚香换水，也着实有趣。来此是曲江边了。新晴风景，真个撩人呀！你看
& i! ~6 T# N  J- c' A  U- i1 y这燕子飞得好奇，怎么只管在我头直上，幌来幌去，似认熟的一般！你看他，随
+ r8 n/ b& T5 Y9 L8 C$ k风往来，为何掉一撮红毛羽来？待我看是什么东西。」
　　抓起瞧了瞧，惊讶道：「不是毛羽，是一片红叶大的笺纸，写了许多蝇头的
细字在上面，待我看来。」遂把《醉桃源》词念了一遍。细细看这词，像是收了
6 N' d3 {. Z9 E1 R9 q+ r3 ~) Z0 I' @《春容》画的，怎生语气、笔法件件精细，分明似个女儿家模样。「咳！我刚说
天下未必有像行云的人儿，那知道就有一位在此。那末句说：『丽儿画一般』，
/ n, M9 ?  [5 P7 Q' s5 r就是一纸供状了。霍都梁，霍都梁，你却难以消遣！且住，昨日行云为错失了春
5 v9 ]: W* a0 t5 _容，早间尚在那里纳闷，如今不免疾忙回去，与他说这画有了下落，省得他烦恼。」
转弯抹角，已到门首：「开门！开门！」
8 f2 L7 a) o8 P6 _1 ?) R. V& y6 Y( W　　行云闻听，开门问道：「霍郎，你早间出去，在那里行动来？」霍生答道：
0 R# P+ H: u* X) W0 o" ?「云娘，早起在曲江堤上步了一回。」行云道：「曲江光景如何？」霍生道：
9 ~( S8 l4 f) @* Q" D「那边光景甚好，忽见一个燕子，衔着一片花笺，从空落下，拾起来看时，却有
词在上。你看词上，分明是为错收了你《春容》而题。你莫要闷，待从容访问，
6 G  p8 t# b$ a取来还你。只是叫做甚么飞云！」行云道：「霍郎，你与我画的《春容》，奴没
福分时得展玩，那燕子衔来词笺，定有奇缘，好好收藏，待场后从容寻问这画的
下落便了。」
& t+ U- {' ?" ^- }$ e: c　　二人说话中间，忽保儿走来，道：「霍相公，方才鲜于相公寄信来说，今日
$ F9 I0 L7 O4 T% a礼部出了告示，明早就要进场，请五更头早去。」霍生答应：「知道了。」对行
云道：「怎么陡然就开起科来，我身子受了晓风，有些不爽，且在小阁中将息将
息，这笔砚各件烦云娘替我打点打点。」行云道：「一齐应用之物，奴俱明白，
自然收拾停当，不必记怀。」把霍生预备进场，暂且不题。
& V3 a' \( Y  c1 l: Y　　却说天雄节度使姓贾，名南仲，就是前次送《水墨观音》像与郦尚书的。他
! x( v! g' f/ ]& V, Z9 T本邢州，立功边境，因渔阳一带有些举动，他说道：「俺蒙皇恩，简任节镇天雄
' ]/ c! d2 ^/ `+ g" P5 B地方，我的丹心如斗，常想裹革以酬圣主。争奈安禄山这厮，本是庸流，滥邀天
" o2 ?+ I( C3 m2 n! C9 R# Q眷，闻得他起兵范阳，连破许多州县，下官只得整兵秣马，赴阙勤王。我想：潼
关有哥舒老将军在彼把守，定然牢固；只恐禄山从虎牢小路抄袭商南，长安未免
震动。众将士们！你可扎住营盘，在虎牢关口，不许范阳兵一人一马闯将过去。
3 m: |6 _" x4 o5 i. O传来烽火，上心探看，梆铃器械，务要整齐。但逢贼骑来冲，便当奋勇截杀，如
有退缩，军法从事。」众军一齐答应：「得令。」贾节度吩咐起营，正按着队伍
+ e. b+ j% O0 ^/ u$ g一齐前进，不敢错乱。
　　贾节度一路上，恨恨不平，说道：「禄山，禄山！你这鼠子！朝廷待你不薄，
胆敢纵横，出穴弄兵，教那些生灵，受此涂炭。可恨！可恨呀！前面就是虎牢关
了，可抢上去扎住营盘。」众军应声：「得令。」不多一时，一队一队、一层一
层把虎牢关周围如铁桶一般。又传下令来，断不许放贼奴过关。
1 t. o9 |) j( t- O- M( \　　正是：
5 G3 T! o, s) P0 `/ F　　白马将军频破敌，肯教胡骑度牢关。
　　毕竟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 Y7 W( l. L" I                 第七回 机关泄漏梅香口 丑态翻成皂隶言
　　话说郦尚书、鲍氏夫人，忽见飞云小姐茶饭懒进，只是要睡，面貌瘦损，十
分放心不下。因传院子过来，吩咐道：「小姐身上不自在，快去请位医生来看看。」
院子禀道：「」老爷不在衙内，医生不便唤进来。这街上倒有个女科医婆，叫做
孟妈妈，人人道他的药灵，不若请他来看。」夫人道，「如此快去请来。」院子
# \$ y4 P7 T5 o4 k4 E/ f闻听，不敢怠慢，走到孟家门首，问声：「有人么？」
　　却说这女医是个驼背，走来问道：「是那个？」院子道：「我是郦老爷府中，
请你去看病的。」孟妈道：「如此同去便了。」不多时，进了衙内，见了夫人，
说：「老妇叩头。」夫人道：「请起。女先生，老身只有一个女儿，这几日有些
* H# D& V: F+ @5 ^小恙，烦你诊看，调理好了，重重相谢。」孟妈道：「夫人，女科是我的本行，
. W# I4 t$ Q; m7 T( w/ w自然用心的。」夫人道：「梅香，你可领他进去。」夫人遂后跟来，问道：「女
2 r7 k# s. B+ N1 [0 k6 R( U孩儿，你今日身子好些么？」小姐道：「不见得。无别样症候，只是再打不起精
4 X0 D0 D1 l0 Q/ @2 W. T9 u3 [: {神来。」孟妈近前说：「小姐，恕不见礼罢！待我来看看脉息，好用药。」
　　诊脉一会，说道：「小姐，你虚怯怯的，最怕当风，午后就要浑身发热，是
患怔仲病症。」小姐道：「都说得对病。」孟妈道：「我从十七八岁看病起，到
如今，那有认错了病症的。这病容易治，待我撮药一服，就要好的。」梅香问道：
0 [' I% Q7 B' s+ h! B) W「此剂药是什么引子？我好去煎。」孟妈道：「姜三片，枣二枚，煎至八分，还
请老夫人亲去熬方好。」夫人道：「如此你且略坐坐，待我看人煎好了，劳你亲
送小姐吃下方好！」孟妈道：「这个使得。」夫人抽身往前去了。
　　孟妈扯着梅香，往背地说道：「梅香姐，我问你，我看小姐脉息，有思郁在
里面，像是伤春病。你实对老娘说，是怎么起得？」梅香道：「实不瞒妈妈说，
小姐一向是极重端的，再没有一思儿胡思乱想。只为前日裱轴观音像，供奉供奉，
2 a% d( i/ l4 B4 A; M7 ~不想裱背铺里错发了一轴画来。」孟妈道：「敢是错了吃恼么？」梅香道：「却
  I+ s# Y' {  D+ {7 q不恼，到是好笑。」孟妈道：「怎么好笑？」梅香道：那晓得错来的是轴春容画，
上面的一个女娘，与俺小姐相貌一个印板儿印的不差。那女娘身边，又画一个如
花似玉的郎君，生得标致。我小姐看了，像是心上就有几分想着那人儿一般，偶
9 f: p4 U' G, l, i& t然把这节事情，在笺上题一首词，又古怪得紧。」孟妈道：「怎么又古怪？」梅
香道：「刚刚住了笔，却被梁上燕子飞下，衔将去了。故此，从那日起，小姐心
& _- S  [- r6 X: ]/ t- g上，只是这等恹恹答答的。」孟妈道：「梅香姐，你这些都是鬼话，哄你老娘不
得。从来那里有个不见面害相思的？我不信。」梅香道：「真话与你说倒不信，
你看小姐睡熟了，我悄悄取那画与你看，便分明了。」孟妈道：「你可取来，取
来！」
　　梅香取到。孟妈展开一看，惊讶道：「原来果有此事！只是我也像认得这个
女娘，一时想不起来。」又偷将小姐对看，说道：「实是像小姐不过。」梅香道：
3 E0 w, J( s) W$ ?2 N「妈妈，我不识字，小姐说还有作画的人名姓在上。」孟妈道：「我为写药方引
6 g2 ]3 ]! [7 `3 I0 g; i+ w6 j, b子，粗粗认得几个字，待我看来。」遂看遂念道：「茂陵霍都梁写赠云娘妆次。
, X2 \8 L4 b* S! I  J真个有名姓。这桩事也奇不过了，所以他便这等胡思乱想，害出这伤春病了，只
3 y* Z+ E/ Y+ g9 q是这不见面的相思，到底感得轻松，也不难治。你且收了画去，怕老夫人出来看
, k3 Q1 u# |; N% [5 @见不便。」
　　正说话间，夫人随人把了药来，命小姐吃完了，吩咐梅香：「打发小姐睡睡
( E* ~6 S* A4 y0 g9 y- V/ u: }5 C方好。」忽报老爷回衙了。夫人迎着道：「相公回来了。」郦尚书道：「夫人，
) O7 ]8 ?) d6 b! D8 O  U女孩好些么？」夫人道：「适才接此位女医来看，说不妨事的了，药吃方才睡了。」
孟妈上前叩头。尚书道：「有劳你了，小姐的病不干碍么？」孟妈道：「小姐的
$ [& Z2 @1 y8 j9 ]+ T病，是略伤了风，心上也有些烦郁，只消用一两服药，就平安了。」尚书道：
「如此却好。夫人，女儿病尚未好，下官又奉命知今科贡奉，即刻便要入场。这
: T  I, p+ j2 s# W, Q$ U& Q$ x. J女医可赏他一两银子，以后要药，差人去取。为帖回避关防，你不便进来。小姐
好时，待我出场后，重重相谢。」孟妈答应，拜谢而去。
1 B! }1 `$ p' L4 v! R1 N' a　　院子来禀，巡绰官俱在外厢伺候。郦尚书道：「下官就要入场，夫人请道内
去罢。」然后走到外庭，叫巡绰官过来：「我有关防告示一道，可即行刻出印了，
遍处张挂，不可迟慢。」巡绰应声去了。众役禀道：「请老爷起行。」院子道：
0 z" p8 }( @, ^4 ]! o& z' O" r「送老爷。」尚书吩咐院子：「你年纪老成，衙中一切，着实要严紧，进去罢。」
院子说：「晓得。」众役随着一拥而去。
　　却说监试官早到贡院，吩咐巡绰官掌号开门，应试举子务要搜捡明白，鱼贯
而入，点名各归号房，不许挨越。巡绰官遵谕。只听辕门吹打起来，进了院门，
巡军上来排列两旁。那些儒生们也有老的，也有少的，挨名答应。巡官喊道：
「仔细搜。」众军齐道：「搜检无弊。」或归东号房，或进西号房，还剩一位无
" u' v- u. C- ]. w号。巡绰说：「坐满了怎么处？也罢，到这边席号坐罢。禀老爷，点名搜检已毕，
8 H- T9 \, r& ?% @请封条封门。」遂将门封完。监试官道：「可喜今科规矩严明，一毫无弊，天气
6 {* Q+ H- d- ^' b9 I6 D2 F- H又且清爽，可为大典庆贺。今日起早了，不免进去歇息歇息，到明朝好来放关便
& i' J1 H/ W8 a% Y4 `4 h9 \了。」
) o" d4 K  h. p　　到了次日晚间，只见众人各执高灯，来接进场相公的。说道：「伙计们，今
年规矩森严，莫挤近栅栏边去，大家远远站立，等候各人家相公出来，上前迎罢。」
& G6 I* c6 `/ z# S* l7 B0 d! R正说话间，又见一个执板皂隶走来，说道：「今年规矩严得很，你们赶闲人不许
( i% `; Y1 d+ ]- {4 L挨近栅栏，但有举子们出来，清清楚楚放出。凡有挤者，着实打去。」
5 b* o4 [4 h# f  G　　听得内打云板三声，吆喝开门，外巡官道：「内里打点，放头牌出来了。」
/ k+ p% n' j5 N; j2 W7 N皂隶道：「你们众人站开些，待相公们好走。」众人向里张望，出来一位老相公，
被人背去，又有一个平头来接霍生的，望见霍生出场，说道：「相公，定是得意
的了。」忙把笔砚接过，跟随而去。又有个姚店主，说道：「鲜于相公进场去，
怎么日色老高，老汉在家中吃过早饭了，还未见出来？放心不下，不免向贡院前
% E) z2 i6 @0 ^- G. V1 b  J" E看看，是怎么说呀。此是贡院门首，还封在那里。」听那皂隶嚷道：「悔气，悔
) ^0 F( v, @1 w' F# ~& H5 v气！这些相公，不知是果真有本事的，在里面着实鏖战；又不知是墨水干了，一
点儿榨不出。遭他家娘的瘟！要我们辛辛苦苦在此伺候。平日惯赌惯嫖，噇你娘
2 F& |2 V* _0 F7 ~9 z# n4 S( e的道！」姚店主道：「咳！你听这些人埋怨话头，就像晓得鲜于相公平日行径的。」
　　忽听院里一片声叫抢卷，打云板开门。皂隶道：「谢天谢地！好了，出来了！」
店主见鲜于相公出来，迎着道：「小人在此接场。」鲜于佶道：「好辛苦。」皂
0 ^) h& p( q# i: `' |3 g: Y隶向前道：「我问你，你这样辛苦，就在家里自在自在，休来现世也罢了。为你
一个，苦了我们守到如今。我看这付嘴脸，也不像是个发迹的。」鲜于佶反戏说
2 X5 H0 d7 k# }1 Y% {2 G& `道：「下次再不敢如此，再若如此，但凭，但凭……」回身与店主回家。
　　路上说道：「那里说起，里边文字做得簇锦般，这是想得动了火，牙齿忽然
疼起来。哎哟，恨不得要死，只得慢慢的誊写，故弄到此时出来，难怪这些狗头
# `9 H- R! r) y说话。」遂进店中，姚主人道：「相公，请用些饭，将息将息，小人也要去安歇。」
鲜生道：「有劳了！请自便罢。」店主告辞去了。
　　鲜生回身笑道：「鲜于佶，鲜于佶！我问你：这是怎么说？活现世，受了许
多辛辛苦苦、劳劳碌碌，三年出场一番，走到场里面，一个字儿写不出，倒反被
5 `$ {5 c# G8 _' ^3 F; A8 V那些狗头如此作践，不是观场，倒是来受罪了。且坐下，把这些酒饭消缴在肚子
里，也是我老鲜走科场一遭。」
6 X3 l$ o# N0 x* l　　吃完了，即又道：「想场中做文字时，心上慌得紧，不知写了那套嫖经，那
一宗酒帐，鬼画符一般。若要中，除非是乌纱满天，像那乌鹊飞，我把这头往上
一撞，撞着了，才使得，不然一生一世，也只是这样糟骨头，如今说不着，断断
$ q! f0 D  p8 e. J, M要去与老臧商量做那法儿了。且先到霍秀夫他那里去走一遭，问他什么字号便了。」
　　正是：
　　且从河汉旁边路，偷取天孙织锦囊。
　　毕竟怎样偷换字号，且听下回分解。
( T5 p5 T& M: H' w4 c. l                 第八回 换坐号试探口气 因医病细说情由
5 C9 Z4 [/ F9 R" f* a- O# x+ l* P2 I" l' f　　话说霍生出场后，甚觉文章得意，对着云娘道：「小生文字甚佳，可不负你
5 I- j! v8 U+ d( B4 ^, s一番指望。只是身子有些不爽快。」遂把袖中文字取出，说：「今早又不该在窗
下亲把文章誊写，这一会，头目更加眩晕，心儿上又烦躁得紧，恐怕书生没福，
不能承当功名两字了。」行云道：「说那里话！尊体清癯，又着劳碌，故此有些
! a7 B# n# l' {3 ~不耐烦。奴家记得昔年有病，曾请过一个女医姓孟的，用药甚效，已着人去请。
4 E6 C% F9 e& a# Z, d% _; Y- s- S等他来看看，吃一两剂药便好了，你且放心。」正说话间，鲜于佶忽进门来，霍
* z6 ?: P. m# j5 ]$ S生勉强拱手，鲜于佶道：「霍兄怎么是这样一个光景？」霍生道：「偶尔小恙，
不能相迎，得罪得罪！」鲜于佶道：「想必是场中忒用心了。」行云道：「正是
1 d6 B& D5 i( c# q8 {4 B  ~如此。」
: F# }5 J7 L: e7 [　　鲜于佶将椅移近，说道：「好事将近，须要上心调理，莫作儿戏。场中得意，
不消说了。」霍生道：「风檐之下，草草完篇，胡话写在此。」鲜于佶接过哼哼
! [0 g( Z3 B$ |6 c2 |# W7 ?# q1 `的暗读，何曾念出一字来？夸将道；「这样七篇簇锦，定然高中无疑，怎么倒说
草草？天下有这样草草的？你肚子里怎么有许多好东西？胀也该胀病了。」霍生
问道：「老兄也一定得意，文字倘写出，也要请教请教。」
　　鲜于佶笑道：「小弟是瞒不过老兄的，只好诨场中一两顿酒饭吃，到家时节，
: z4 k4 g& d4 {) ~: c# K去哄吓那些乡里的人，说鲜于相公又观场一次了。里边文字，不过胡乱写几句出
来，那里记得？取笑，取笑！还有一件，今科场中规矩，与往年不同，要各人认
定自己卷面上的字号，到发榜时，只写号数，不写名字，直至进呈过，磨对明白，
- _# e3 ]- j: g! a/ Q0 E方才写名姓传胪。」霍生道：「这个记得。」鲜于佶道：「小弟编的是昃字号。」
霍生道：「小弟是日字号。」鲜于佶道：「记得真么？」霍生道：「自己号数怎
么记得不真？」鲜于佶笑道：「云娘，莫怪我说，你以后但遇着日字号，便抱住
  U& L9 U: i9 u' A& |1 ?说，这是我的霍相公，我的霍相公。」？？云道：「鲜相公，也莫怪奴家说，你
, @/ j3 |) {' N8 e/ N. M也真是个贼字号相公了。」霍生拦住道：「休得取笑。」
　　忽保儿领着一个驼背医婆进来，鲜于佶道：「那里走出这个婆子来？」行云
) i( ^! g6 v$ ~& j; _; w' {+ b道：「是位女先生，是我请来替霍郎看病的。」孟妈见过礼，背身说道：「我说
前日郦府里那轴画，像个人儿，彼时急忙想不起，原来就像昔年请我看病的这位
华云娘。」
　　行云请霍郎抬起头来：「请得女先生在此，好诊诊脉。」孟妈仔细一望，又
转身说道：」好古怪！这位相公面孔，也有些面熟，急忙想不起。哦，原来也像
郦府里看过那画上穿红衫的秀才。我晓得了。」遂把行云扯住，问道：「适才听
见这位相公姓霍，他可叫做霍都梁么？」行云道：「果然是他。」孟妈道：「可
. G, u. `6 V$ H晓得画几笔画儿么？」行云道：「画得极好的。妈妈，他的名字，与他会丹青，
你却怎生知道？」孟妈道：「你莫管，有些话说在里面。」又背说道：「那里撞
得这样巧，恰好就是他！且莫就说，待我看脉时，把些言语惊他一惊，看他如何？」
, l# V1 C, S; S　　遂诊起脉来，说道：「呀！这病根由为何憔瘦，既然依旁青楼红衫，那隔墙
: z2 x2 G1 z1 I9 f3 J2 m儿花如何轻窥的？」行云道：」妈妈，只请你看病，怎么说起这些闲话来？」孟
8 g6 q8 H. W4 ^7 S- b妈道：「不是闲话，病根都是从这里起的。还有一件，不该涂抹丹青缎，有灵丹
5 |& n$ ^8 E* H; E: x难医此病。若得好时，除非破了痴情，结成凤侣才好。」
　　鲜于佶闻听，含怒道：「这婆子，霍相公请你来看病，病症不说，一些胡柴
# |) [' R3 D: D言鬼话。好可恶，好可恶！」孟妈道：「倒不是鬼话，倒是上轴《春容》画。」
鲜于佶道：「还是这般胡言。」孟妈道：「不是胡言，倒是一片诗笺。」鲜于佶
道：「这是那里说起？」孟妈道：「说起，说起，反劳动了那燕子。」
　　霍生惊疑，悄悄与行云问道：「这妈妈讲得话，像是知道那丹青的下落，你
可问他一问。」行云说道：「妈妈，你才说得话，有些来历，你可说明白罢。」
孟妈道：「实不瞒你说，老身前日郦府里请去看小姐的病，那小姐症候，像是伤
) e5 T5 v: o1 U! ?! F( k; s  B春的。细细问他梅香，说道：『日前因为裱轴《观音》像供养，错讨了一轴《春
容》来了，那画上女娘像得他得很。』」
, a+ d1 D  e( d7 w　　霍生、行云惊讶道：「原来有这等事。」孟妈道：「那画上有个穿红衫的郎
; `5 z: a- _7 W, I君，生得标致，小姐看见，着实想念，故此害出这病来。老身彼时不信，那梅香
" q+ c2 w4 h( W* ?悄悄地取画与我看来。」霍生道：「妈妈看过画，画上面是怎么样？」孟妈道：
「上面么？那像小姐的女娘，就是云娘活现；穿红衫的，就像相公。」霍生笑道：
! @$ e& M7 ]. N. W0 L: U「天下人相貌同的尽多，那里就是小生。」孟妈也笑道：「相公，你还要瞒我？
那上面还落得款，我记得是『茂陵霍都梁写，赠云娘妆次』。说得不差么？难道
. D+ `$ y+ {: X9 L2 t0 f是鬼话胡言？」鲜于佶道：「你画的《春容》，送与缪酒鬼裱，我晓得的，后来
: R# R& `  L7 m" @8 M这些话，却不晓得。」霍生道：「那晓得老缪是个酒徒，想是醉了，错发别处，
今听孟妈之言，分明错到郦府中。」
* S& A5 k$ e4 Q5 O　　鲜生问孟妈道：「郦府中可就是今年知贡举的么？」孟妈道：「正是。」霍
生道：「《春容》原为云娘写的，哪知郦小姐生得与云娘一样。如今认作自己，
! P! H; P! b0 r/ p) x在那边疑惑。怪得小弟在曲江闲步，见燕子衔幅笺来，上头字迹、语气，像个女
郎。今经孟妈说明，方知是郦小姐题的。」孟妈道：「梅香也曾提此事，待你高
* P$ ]; r- ~3 Z6 _4 y' q中，老身与你做媒。」行云道：「媒不敢劳做，烦你婉转说与小姐，还我《春容》
感激多了。」孟妈道：「若要取回，无个凭据，他怎肯相信？」
　　行云想了想，道：「有了，你将笺儿拿去，与小姐验过，他便信了。还我《
春容》，送去《观音》，如何？如何？」遂与霍生讨出笺来。鲜生接过，念道：
6 H" K; G* P& m" K「这就是郦小姐亲笔？」孟妈道：「便是。」行云拿过笺，递与孟妈，又拿凤钗
一只，说道：「送与妈妈的，换得画来，再加重谢。」孟妈喜欢，道：「多谢！
5 Y: H5 S- ]* q) ?' A0 f& Z多谢！如今还不能进府，郦老爷临入场时说：『关防严紧，吩咐我休要走动。』
待出场来，我看小姐去，或肯发来也未知。」
　　霍生听了这一段话，身子爽利起来，病已去了九分，打发孟妈回去。鲜于佶
道：「原来有这一段奇事，霍兄好生修养，小弟要到下处收拾行李待放了榜，不
2 L0 E! |# k* D# J4 J+ y8 T( q济事时节，就要学这驼婆娘，弯起腰来，背了包，一溜跑了！」霍生道：「休得
, _5 ?" n* {6 V取笑，恕不送了。」
　　鲜于佶辞去，不知又生出什么事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回 不凑合难成吏舞 生奸谋易吓友听
　　话说鲜于佶辞了霍生出来，路中说道：「适才听那驼婆子许多话，总为《春
# d* W* l. {& H$ A容》弄出许多把戏在里头，这也由他。可喜把他字号问得详细，我虽不懂他文字
妙处，看他病中得意光景，文章决定是好了。不免去寻老臧办那件心事来。此已
' m) o7 y; b/ [$ q- h, |1 g  e是他家门首：开门！开门！」臧不退闻听，开了门，说道：「原来是鲜于兄，请
里面说话。」二人进厅坐下。臧不退问道：「昨日场中得意么？」鲜生笑道：
! A* e4 {8 O$ Q+ j' S$ s4 ?1 A& A「若得意，不来寻老兄了。幸喜问了一位朋友字号来了。」臧不退道：「是甚字
$ X3 s2 c  _% T2 `2 p* D号？」鲜生道：「敝友是日字号，小弟是昃字号，特来相烦，早早割换，恐怕迟
8 e- n2 R2 w6 _) b误就不济事。」
　　臧不退闻听，细细想道：「这样连割卷也不消，只把老兄的字号，下半截洗
: I6 N6 p) c; c5 n去了，那位朋友的字号，下半截添几笔儿，可不凑巧？」鲜生道：「有理，有理！
3 S+ S' l# n) D1 P1 w5 D想得好。」臧不退道：「只有一件，还要文章十分好，才中得稳。」鲜生道：
「文章不消说得。」臧不退道：「且住！贵友是那里人？」鲜生道：「就是小生
同学的，茂陵霍都梁。」臧不退道：「幸喜问得明白，险些弄出事来。这割卷的
- B2 @6 S6 a4 x0 ?. E9 Z勾当，除非用旁州别县的人，两不相识才使得；若是同学，一放榜时节，墨卷传
# B/ E9 I* z- h3 l8 [7 T* [! |出，改判不及，那姓霍的讲出话来，怎么样处？连我也脱不干净。这个万不得的！
除非再寻一位方好。」鲜于佶道：「这却怎么处？急忙又无别位朋友做得文章好
的，可以那样。」
" P, ~! Y4 N( d' O　　踌躇道：「有了！有了！这霍朋友近来干下一椿不好的事情。」臧不退道：
「甚么事情？」鲜生道：「他前日画了一轴《春容》，传入到郦尚书府中，去勾
引小姐。小姐见画，就想起他来，着实害病。」臧不退道：「可就是这知贡举的
4 O, C& W1 o4 J9 O& n. I! _郦老爷么？」鲜生道：「正是，正是。那小姐亲笔题一幅诗笺，递与他，他收着
! K( ]; `% E6 A& @2 ^; L了。」臧不退道：「这越发不该了。」鲜生道：「老兄，这分明是破坏他的闺门，
1 o7 [& p$ T$ f' x. \) u2 N借此暗通关节，罪名非校」臧不退道：「这事情可是真的？也要有个凭据才好。」
鲜生道：「这事的确！如今在两边牵马的，全是那驼背医婆。他还送那婆子金钗
一只。小姐诗笺现在婆子手里，但拿住考问，便见明白。」
　　臧不退道：「那驼背医婆，可是姓孟的么？」鲜生道：「正是。」减不退道：
7 r+ b. |% z* D* G+ f& S「这个不难，他也时常在我家用药。不瞒兄说，我有两个小厮，现当缉捕，就叫
. Y/ b5 j$ p' w他先去请他来，只说治病，待他哄出他口里话来，骗出诗笺、金钗到手，就锁起
- w: z* n& F2 b; ]来。把他做个拿手，好去提那姓霍的，送官便了。」鲜生道：「甚妙！甚妙！但
1 v/ C0 l+ s# z1 d拿到官去，便弄大了，转难收拾。不如吓得他私自逃避，他到手功名，不愁不是
我的。这到浑融些。」臧不退道：「见得老成。」遂叫小厮们走来。
　　二人走来说：「老爷叫小人们有何吩咐？」臧不退道：「这位相公姓鲜，着
有件事叫你去做，你过来！」遂附在耳上，唧唧哝哝说了一遍，问道：「可晓得
. g% h+ U) j9 L  T4 z, _; C/ t9 ]么？」二人听得明白，齐说：「晓得。只是那姓霍的住在那里，告诉明白；也还
得鲜于相公到那边，装神捣鬼，解了交，方可歇手。」鲜生道：「有理。众位，
8 j+ f+ Q, _5 u2 X% `你明日捞住了驼婆娘时，便悄地通个信与我，我做个不认的来到那厢。自有道理
' y2 j: O. _! z  @0 @就是。这个主意，你们散去，事成之后还要酬劳。」二人应诺而去。
' S* \) m9 [1 Z  i! N　　正是：
　　计就月中擒玉兔，谋成日里捉金乌。
8 T( U. @- X7 `- n6 H( g　　毕竟怎样擒捉驼婆，恐吓霍生去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回 霍秀夫潜逃旅邸 安禄山大破潼关
　　话说华行云在观音像前焚香拜祝，说道：「昨因霍郎有病，曾许下心愿，今
! z2 z! u) l/ m# [) A5 C& J1 j幸喜好了。奴家今自虔诚拜谢，蒙大士打救，不胜感激。」遂倒身祝赞起来。那
知霍秀夫俏俏在暗地听得明白，说道：「原来云娘在此为小生祷告。」遂对行云
' V! }: x7 ^' Q% X0 R) g, r6 v道：「我们是露水夫妻，这般情重，今日就在菩萨前，说下誓来。」两人一齐跪
8 o4 a- F& w5 `& O倒。霍生道：「小生霍都梁，目下功名有分，便与华行云夫荣妻贵，永不相忘。」
* Y4 O  u+ l$ q3 J2 l二人拜起，霍生道：「小生还有一句话要先说过，若是日后倘遇那题笺人儿，只
得双谐姻缘。」行云道：「到那时再讲他。」两人发誓叙谈，不题。
　　却说昨日两个捕役，竟把孟驼婆锁住，扯扯拿拿来寻霍生。孟婆道：「可怜
8 z- F0 g: t8 Q! u1 R那，我那里晓得甚么别样勾当！我为霍秀才的病，这笺词、钗子，他付我叫换《
春容》的，是甚么牵头？」捕役喊道：「你不必巧言花语，此间已到华行云门首，
不可大呼小叫，哄他出来才好。」遂轻轻叩门，行云里边问道：「寻那个的？」
捕役道：「来寻霍都梁。」
　　霍生闻听。觉得诧异，遂抽身回避，行云方才问道：「寻他怎么？」开了门
  n1 v. A  `, c" a/ d; L  C2 B# q# o# X. ^一看，捕役撞进道：「还问怎么？怎么包关节，勾良女，现有女驼供状。」孟婆
道：「华行云！快唤霍秀才来，当面对一对，我与他做甚牵头，把我无原无故这
) C- h: m' h: n! P样拷打？苦恼！苦恼！」
　　正在辨理，忽见鲜于佶走进门来，问道：「那里一班闲人在此罗唣？」捕役
道：「不是甚么闲人罗唣，为的是打关的。」鲜于佶道：「打关的是那个？」捕
役道：「是霍都梁。」鲜于佶道：「唗！唗！唗！霍相公是我好朋友，是个有才
  B6 r8 P3 e, i' k8 y  x- Y7 n学本分的人，那里干这样事？休来胡撞。有何凭据呢？」捕役道：「这位相公说
得有理。常言道：『拿贼拿赃，获奸要双。』」遂把笺、钗递与鲜生，道：「这
/ A. |; q$ ^! }" i5 b; _. |# X2 [是甚么物件？」鲜生道：「是一幅笺纸。」捕役道：「这笺纸你说那个写的？是
9 b  Y0 \9 T3 u4 j如今知贡举的老爷的小姐笔迹，那霍都梁先画一幅《春容》小像，偷送与小姐，
! G7 J7 d. \& t1 i; O( h8 A又勾引小姐，写出诗笺来答他。意思无非借此风月传情，暗通关节，这金钗是与
这驼婆子的，央他两边走动，就是真赃。实犯拿去还要拶夹，自作自受，怎说俺
# ~# M, a5 v  u% d$ W2 b" h  @是挟诈斯文？况且，郦老爷关防甚严，若知道了，岂肯轻放？连这华行云也是紧
* Q& H% m$ X5 `; L  J要人犯。快说！霍都梁在那里？若隐藏了，就了不起。」
$ Y" x1 Z9 F) q" \7 L4 c. f　　华行云闻听，害怕哭诉道：「出场后已竟收拾回去，实不在此。」捕役道：
7 y9 b+ N4 @2 v" N& i「既不认帐，锁他去罢。」鲜于佶拦阻道：「且慢慢的商量。自古道：『救人一
1 `1 V# H5 l7 g! Z命，胜造七级浮屠。』」遂把行云扯在背地，轻轻说道：「不好了，前日与这驼
婆笺钗，都被这些人拿获到手，是硬做不得的，快快收拾些物件，好生打发他们，
) ~' Y" _( j; ~2 D! v+ n& i出门便了。」行云心慌道：「奴家身边没有别物，只有金镯一付，金簪环一匣，
5 W% s6 y. H+ \( Y凭鲜相公给与他们，销了这事罢。」鲜生道：「快取来。」
　　行云转后取来，递与鲜于佶。鲜生接过说道：「我自有处。」转身说道：
「列位班头，如今霍相公，场完就回去了，不在这边；这华行云不过暂与他相处，
# \* B3 g* \- Z: C( ^& @一个女人家，那里晓得他来踪去路？有些薄敬，列位收下，做个人情，看学生面，
放了罢。」遂把东西塞在捕役袖中。捕役道：「一桩天大事，这几件东西怎生了
0 S# k: \- Y. q! l帐？来不得，来不得！」行云道：「这却没法处了。」鲜于佶道：「也罢，我为
着朋友分上，我腰间还有剩下两锭银子，凑出遂与他罢。」行云道：「多谢了！
9 `0 e' g7 l2 y6 G. X$ y5 u$ o只一件，那诗笺不可留在他们手里。既添银子，须索取还才好。」
7 W" p9 z  ]: N' D% G　　鲜于佶对捕役道：「列位，这小娘子身边委实没有什么东西，我替他再添你
) Q$ I6 [: k/ ^" j, T二十两雪花银，宽释了他，还了他那诗笺罢。」捕役道：「相公，你先前讲的话，
5 U0 S3 A7 q& J( o" [/ g- |" `忒不通，如今怎样知起道理来了？千看万看，看你尊面，真个是人情大似法度了。」
! Y. T" n1 b6 q" Y4 P$ u3 y把诗笺递过，行云收讫。鲜生向捕役道：「多谢了。」孟婆开口道：「列位老爷，
$ t. P% i: p0 }( r/ l可怜我是个残疾人，也放了我罢。」捕役喝道：「唗，你是放不得的，还要拿去
0 e8 P6 G  u5 X0 B1 |6 ]' n法司衙门，审明定罪，才见得我们不是讹诈；还要在霍都梁原籍关提勾当。」遂
4 U  G  V" K+ `把驼婆锁牵而去。
　　鲜于佶方问行云道：「这事怎么起的？」行云道：「连奴家也不知怎么起。
好好在家里，忽然这些差人一拥进来，那里容人分辨。」鲜生道：「想是那驼婆
口才不稳当，把前事对人讲说。哎呀！如今是甚么时节，略不谨慎，便弄出事情
来了。我问你，霍兄在那里。」行云道：「在后面房里，进去相会罢。」
0 s: ?1 U! D% Z9 |! e; l　　霍生见了鲜于佶，不觉泪下。行云道：「太亏了鲜于相公，自己破费许多，
0 v$ r4 U) i, O& x& X5 p方才免得罗唣。奴家词笺也赎过来了。」霍生接过收了，逐拜谢鲜生。鲜于佶扯
* `; k* }  g- l8 D8 x+ H* q3 [$ n住说：「我两个幼年相与朋友，是何等交情，怎么倒谢起来。」霍生道：「鲜于
兄，你晓得我平生那里吃过这苦？倘若到官，不分皂白，审问起来，却怎生抵对。」
) l/ m7 x/ V8 w5 r% ?* C鲜生道：「也不妨。」霍生道：「那丹青秉然是我画的，恰好像那小姐；那诗笺
- q! p# P2 ?5 k; A* J又是郦小姐真笔，供说燕子衔来，就浑身是口，谁人肯信？定是要受刑问罪，我
的命定是没有的了。」
, i3 Z6 M# B. A- P2 H2 G4 Y　　行云闻听，不胜伤感。鲜于佶道：「霍兄，这桩事，看起来不妨，我帮了你
- r, ~* j3 j- }# [9 }! H承个头，与那些狗头们当官辩论一场，料不输与他，不消远去得。若去了，却不
误功名大事。」霍生道：「老兄，如今性命要紧，功名二字也题不起了，只得与
兄相别，别后事情，还要与我照管一二。」鲜于佶道：「果然要去，这别后事情，
小弟自然为兄打点，安顿得妥帖，不必挂心。」霍生背地说道：「也罢。往□阳
寻秦老师罢。」转回身来，遂与行云并鲜于佶洒泪而别，匆匆去了。
　　这鲜生也别了行云。走到路上，欢喜道：「果然算计的好，去也去得帮衬，
0 I9 p, c% c" r) H我不免再说与老臧，叫他放心，打进字号去便了。」把鲜于佶作弊事，且按下不
表。
# e2 n4 |. N1 Y5 s' d4 E4 \　　却说老将哥舒翰，奉命把守潼关，一声吩咐将士们：「你看渔阳兵马，纷纷
5 }, ]7 D( R+ R- p! p' |如蚁，抢上潼关来了。待逼近时，并力冲杀前去，不可退缩！」众军遵令，紧紧
3 G( Z( C% }! R6 [6 K. Q* L守定。
　　再说那安禄山，领着何千年并数万雄兵，向前进发，禄山道：「此去潼关不
- t- w5 k& j" Z, ^0 q/ c远了！哥舒翰兵马在此，你与我杀将上去。」言犹未了，两军对垒，浑杀一阵，
$ H3 y9 j- ]9 M哥舒翰败走。禄山大笑道：「你看哥舒翰这老儿，不过一两阵，那些兵马都纷纷
# i+ V( Z. X2 {" q9 F鼠窜。牙将何千年，你可领铁骑五千人，杀进潼关，径撞长安便了。」
　　何千年得令去后，不知打破潼关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郦尚书出闱扈驾 贾经略收女全交
　　话说飞云小姐，服养之后，病体渐愈，老夫人甚是喜欢。说道：「孩儿，你
' ?8 U$ ]- F. i3 t  A爹爹为知贡举，入场将近一月了。今日又是端阳，厨中备得菖蒲酒，与你在石榴
6 ^+ }& x8 J6 N+ r" J花下小饮几杯，应个节气。」小姐道：「孩儿病体才好，有些怯风，就在这中堂
& E9 a* d8 m+ G6 c. V* p内陪侍母亲罢。」夫人道：「这也由你。」夫人坐定，小姐送酒，然后陪坐。梅
香送过酒去。
: N  n4 ?" G2 g6 G2 a! `* Q, r　　母女二人正赏花饮酒，忽见郦尚书随着院子，急急忙忙走进内堂。夫人起身，
0 m. t2 v$ J# A1 f9 g+ I% r" a  K惊问道：「相公，何事这等匆忙到衙呢？」尚书道：「不好了！为哥舒翰失利，
安禄山这厮闯进潼关来了。圣驾已经西巡，我只得追随前去，待事定再传胪了。」
# g) S8 ?/ q9 _1 A- h( w夫人道：「这却怎么处？」尚书吩咐：「快取我衣来换上，把印信缚在臂上，随
身行李先发去，权且乘车出了城，再乘马赶去未迟。」遂把衣更换，辞别夫人、
小姐，说：「家中事情凭伊照管，不能细讲了。」
　　夫人、小姐洒泪相送，不胜伤感。只见院子忙忙跑来说：「不好了！老爷才
( H- D+ k. r% ~. p* L出得城门，贼兵四面焚掠起来。梅香，快请夫人、小姐换了衣服，往南山杜庄子
6 t  T" p7 ^: {  p0 n6 K上去等候。」又听外边鸣锣呐喊，夫人、小姐领着院子、梅香，随众人出城逃难
去了。这且按下不题。
　　却说华行云自与霍生别后，魂梦长牵，音书不至。心中反覆思量道：「不知
他归向茂陵，或是浪游他乡？那词笺牵连的事，也不见有个下落，不能访个实信，
捎信与他，教人好生愁闷。且住，他前日单身出门，行李留下在此，别的都没紧
要，只是平日诗文稿，与场中文字，乃是才人一片锦绣心肠，须索与他简点明白，
* V3 Q2 J* g$ ~+ G! p6 Q收拾了才好。」刚收藏停当，忽听有人叩门。
　　开门一看，说道：「原来是鲜于相公，前日多多有劳。」鲜生道：「云娘，
你这几日家里好么？」行云道：「有甚么好处？奴家正要相问。霍郎去后，有消
0 k% z9 F  \" f8 ~息没有？」鲜生笑道：「天杀的，我就猜你当头定要问这一句，消息有在这里。」
/ E3 w* `/ n  g行云喜道：「他如今现在那里？」鲜生道：「呀！你还不晓得，就在那厢来了。」
& G( @) h, J! i4 D5 n  L) Y　　行云眼向前望，说道：「不见那？」鲜生上前抱住，说：「在这里！」笑了
& P0 Y" @9 a4 }6 @$ D1 e7 j一笑，道：「我与霍秀夫极相好，你晓得的，原是一个人。你如今与我也如此，
: p: S) {4 D1 ^如此！」行云推开道：「那里说起？好不识羞，这般舍着皮脸，尽来胡缠。」鲜
: L5 y# q* @' s+ {& Q5 Q1 T生道：「你们门户人家，乐旧近新、呼张抱李、原有旧规的，何必如此拘执？」
行云道：「你莫差了念头。奴家与霍郎，是在佛前焚香，曾发下誓愿，做了夫妻，
永不相忘的。」鲜生道：「他做得，我老鲜也做得的。」行云道：「你好没道理！
, t- M6 |6 ~" z既说是与霍郎相厚，怎么他才起身，便欺心调拨奴家？请！请！请！」鲜生道：
* S( s% c! Y& ^0 S「好了，请我进房去了。」
% _- @& P7 B- O& T  X9 m　　行云把鲜生推出门外，忙将门闭上而去。鲜于佶怒道：「暧哟，如此惫赖，
- b' `6 G( i' l真个是这样起来了。啐！华行云，华行云！你还做梦哩！痴心想着霍都梁，再续
旧盟，那晓得他是身上有事的人，一去再不回头了。」忽见店主人跑来说：「鲜
于相公，不好了，如今长安城中，被贼兵焚掠起来，人人逃窜，你可回下处，收
拾行李，搬移搬移，老汉各自逃难去，顾不得你了。」耳边厢又听呐喊之声，两
0 Z; ]" f+ r, G" h人惊忙而走。
( C0 m4 C' E. g: i/ d# N3 D6 O　　却说那郦府中夫人、小姐，领着梅香，背着行李、画轴，慌慌忙忙出得城来，
随定逃难人东走西撞，忽被贼兵撞散。只见安禄山前锋何千年，因哥舒翰败绩，
. @" j6 D) E* Q! m5 @乘势抢入潼关，他说道：「争奈天雄节度贾南仲，领了五千铁骑精兵，从商南小
路紧追上来，着实利害。军士们，长安不可久恋，将子女金珠上紧抢掠一番，疾
速望陇西一带，去攻犯便了。」众人应声：「得令。」所以惊得长安士庶，走的
( l; w; }/ o+ d; c5 e走，逃的逃，心慌意乱，一家人失散的尽多，这且按下不题。
　　却说节度贾南仲说道：「向因贼兵犯难，领重兵把住虎牢关口，防他小路抄
" b. F- |* N1 s0 Q2 t2 [袭长安。谁知哥舒老将军败绩，贼奴乘势直抢潼关，真个可恨！因此统领五千铁
骑，昼夜兼程，紧追到此。幸喜到灞上地方了。众军士，且暂扎住在此，待探马
* j( E" e. c! k到来，得了消息，再作道理。」众军道：「晓得。」
+ ?! k* P3 R5 o* H" T　　不多时候，听得铜铃阵响，马蹄齐鸣，军士禀道：「老爷，探马到了。」探
# G# `' \; J! Q* a9 P; \& ^' f子进营，节度问道：「贼势如今怎么样？你慢慢说来。」探子道：「官军从西去
十里，与贼兵抵住了，打了一个狠仗，我兵大胜，何千年败走西遁。」贾节度道：
「可喜，可喜！」探子又道：「但哥舒将军的败兵，倒在城中掳人家子女，反觉
! B% q: Y# B7 u! q为患。」贾节度道：「如此，你快传令箭一只去，但有官兵掠人口家赀者，即时
$ `. v! }8 e. x. f% V! U& F- b禀示；如收得避难子女，俱还各家，仍具册申报，不许隐匿。」
1 d' f7 N7 E& D$ D& k, G　　探子得令去后，贾节度道：「这也可恨，怎么贼兵西遁，倒是哥舒营中残兵
如此无礼？」只听又有人报道：「报老爷，各营把令箭传到了。收留妇女，但有
3 _! n0 g9 B* K# D认识的，已各各送还，内中只有两个女人，一个说是大家小姐，但无人识认；一
具是残疾老婆子，没处收养，请老爷钧旨发落！」贾节度道：「如此，且先唤过
那大家女子来，我问他个来历，才好发放。」
　　众军领命，即将女子唤到。贾节度举目一观，说道：「看这女子举止，果然
8 v, w6 C2 C- D- C/ ^  @是大人家的。你何处居住？何家宅眷？可详细说明，便与你察访，送你回去。」
# ~; |1 Y9 Y7 f- `6 |$ |飞云小姐含羞，哭诉道：「不瞒大人，我爹爹就现任礼部郦尚书，讳做安道的。」
8 q5 f" m1 v9 Z, D; x3 ]5 M/ ~' i贾节度惊讶道：「呀！原来你就是我郦年兄的令爱了？郦年兄呀！尝怜你伯道无
) {/ h0 [: L% g% ?; S- i0 c4 O儿，谁知道弱女又受颠连。小姐，我与你令尊是极相厚的同年，我今春曾寄书问
9 s+ e8 C! K, q1 \! M4 R候他，你可知道么？」
　　飞云想了想，说道：「大人莫非是节度贾公么？」贾节度道：「正是。」飞
云道：「今春蒙差人问候家父，曾收下吴道子《观音》像一轴，奴家还记得。」
贾节度道：「如此的是我郦年兄令爱无疑了。如今军马纷纷，令尊尚在行间，你
$ F8 I9 C! x5 i6 m, Z独自一个，就送你到府，也无人照管。我意欲收你为女，待平定后，送你回去，
# w2 m: H$ G/ d2 n) w意下如何？」飞云道：「奴家听得爹爹尝说，与大人相厚，犹如同胞；今日见大
人，就是见了爹爹一般的了！只是此恩此德，邱山难报！」遂倒身拜了四拜，起
来。贾节度受礼道：「但军中少个服侍的女人，怎么处？左右先前报说，还有一
个婆子，可唤来。」役人道：「晓得。」
　　不多时候，只见一个驼婆，背着包袱画卷，走到面前，叩下头去，起身见了
2 l+ a0 O, R0 o9 h, Z- C9 F飞云，说：「呀！这是郦小姐，怎么也在这里？正要寻你，我在贼兵中，亲见梅
香姐被害了，遗下了包袱在此，交付与你。」飞云闻说下泪。贾节度道：「原来
认得这婆子的？」飞云道：「这是个医婆，孩儿用过他药的。」贾节度道：「如
此恰好就留在军中，与你作伴罢。」驼婆谢了起来。贾节度道：「你们离乱中路
+ P  F3 ?9 k2 @0 I; t9 C途辛苦，且同去房中将息，将息！待我前营察点军马去。」也竟自去了。
　　孟妈亦同小姐回房，二人相会，不知说些甚话？且听下回分解。
: {# n; @+ U* X- k                第十二回 夫人错认亲生女 秀士新邀入幕宾
1 p3 @, m& l' J- x8 P' Y/ K+ R; w7 ]　　话说郦小姐到了房中，问道：「孟妈妈，奴家那日自服了你的药，身子就好
些了，谁想遭了乱离，又在此相会。」驼婆道：「再休提起了，说起来话长哩！
' M8 c0 k; i7 y7 v5 N( J" M; U小姐，你那病儿，梅香妹细细说与我缘故了。」小姐道：「甚么缘故？」孟婆道：
「是画儿上缘故。」小姐微笑了一笑。孟婆道：「老身实对你说，果然茂陵有个
霍相公，叫做霍都梁的，来请我看玻」小姐道：「霍都梁是怎么样个人儿？」孟
婆笑道：「这是你心坎上第一句话，不知不觉就在喉咙里溜出来了。你问怎么样
儿么？他的样子，就与这画上差不多的呢。还有一件，你的笺词被燕子衔去，到
# b) _# `" k; ^- V5 v1 D曲江堤上，恰好不东不西、不高不下，也落在他的面前，是他拾去了。」小姐道：
「这一发奇得紧。」孟妈道：「看病时，他曾取出来教我送还与你，换那错的《
春容》。我拿在身边时，哪晓得倒是个祸根，被那些兵番狗肏的把我拿住，说与
他勾通牵马，打甚么关节，后面费了许多事，才得放手。」小姐道：「如此，多
7 b- f; q2 }- x# e累妈妈了。霍秀才如今在那里？」孟婆道：「那霍秀才听得拿了我，抛他不知吓
% l! S# }2 ~; ?/ p: v2 W得走在那里去了。」
　　小姐闻听下泪，背说道：「他既飘泊，难讲缘分了。」孟婆笑道：「只是还
有一椿事，不好对你说。」小姐问道：「又有甚事不好说？」孟婆道：「那霍秀
2 B. b4 H" X  w7 \' x$ Q才好不风流，与一位青楼小娘，叫做华行云，打得热不过。这《春容》是替他画
的。那华行云与你一般相貌，你却错认了头，便做替你画的了。」小姐道：「怪
7 K) r$ e/ b# I道我当初看时，见那般乔模乔样，也就猜道是个烟花中人了。」孟婆道：「小姐，
你不会面的相思，害得不曾好，莫又去吃不相干醋，吃坏了身子。」两人相笑一
& B. x; F/ y' H0 y) S声，这且不题。
  t+ E, f. F* t9 C  M1 ?7 R% P8 N　　却说华行云肩背包袱与画，也随众人逃难。说道：「呀！此处已到兴庆池边。
天那！自出了长安城门，走不上几里路，怎么就走不动了？且在这草丛中坐坐。
- u- _$ j0 [! E0 ^' Z霍郎！霍郎！你如今在何处？这乱离中，抛闪得奴家独自在此，好不苦楚。」
& D6 s! ]; M2 R8 |1 y% h　　正自思量，忽远远望见一位老妇人行来，这妇人是谁？正是郦府夫人。满口
* S' i; l  \9 ^! A叫道：「飞云儿，你那里去了？连梅香也失散不见踪影。」忽抬头一望，说：
「呀！你看前面草坡上坐的，分明是我女孩儿。谢天谢地。」及至走到跟前，行
云起身下拜。夫人道：「莫拜，莫拜，我的儿，你做小姐的，从来没受恁般苦楚，
' d, |7 o$ X+ T# j2 G亏了你了。梅香不知在那里？」行云道：「妈妈，你口里话，奴家都不省得。」
8 ?$ K% e2 m  h" P, F/ s夫人惊讶道：「怎么说，不是小姐？」又细看了看：「你分明是我飞云儿那！」
, y, H$ z7 y' x; S) A2 H) Z$ S* D行云道：「奴家不是甚么飞云，贱姓华，小字行云，就在曲江边住。小人家儿女，
8 h6 p* c5 j; E8 M; R: H# S- x$ v自幼亡过父母了。妈妈莫非错认了人么？」夫人道：「听他声音，果是有些不同。」
　　遂哭将起来，说：「怎脸面这般一样？只多了腮上桃红这一点儿。小娘子，
+ F* A/ k/ n% r不瞒你说，我就是礼部郦老爷夫人，与小姐飞云一同避难出来，不料被贼兵冲散，
女儿不知那里去了，见你模样与他一般，故硬把你做女儿叫。老人家眼睛差池，
% J& ~7 c, g1 f2 I: O7 c多得罪了！」行云道：「原来是位老夫人，失敬！失敬！」行礼后，背身说道：
「他女儿叫做郦飞云。哦，想起来了，那题画的人是飞云，孟妈妈曾说，与奴家
& T4 @3 T9 m$ b+ @4 E模样一般，故此老夫人认差了。」夫人道：「小娘子，我见你，就如见我女儿一
般，可一路与我作个伴，到家里时，便做亲女厮认，不知你意下如何？」行云道：
: Q, V1 a  m6 Q1 s「多谢老夫人，只怕奴家无此福分！」遂倒身下拜。夫人扶起道：「天渐晚了，
) l/ Y4 j7 C% W7 }+ z; `" A我们只得挨着行去。」
　　才待携手同行，忽听打锣之声，夫人、行云失惊道：「你看人马喧腾，又受
% a: D7 C0 t6 b3 r, @乱军摧折了。」那里知道，是郦尚书旋归。这老爷一声吩咐：「从人，那草坡中
; b/ u! N0 b( K8 C7 Y8 Y有两个妇人，与我唤过来。」夫人向前，尚书认得，说道：「呀！夫人同女儿为
何在此？」夫人垂泪道：「军马乱杂，把女儿失迷了。」尚书道：「女儿现立在
你身边，怎么说把娇儿失迷？」夫人道：「这个不是女儿。」尚书道：「不是女
儿是谁？」夫人道：「老相公，这是途中遇着的。他姓华，叫做行云，面貌与孩
儿相像。」说完，又哭起来道：「女儿在庆池路口，被乱兵冲散，不知那里去了？」
: y3 y" V3 {( a1 N& D　　尚书闻听，放声大哭，说：「如此，岂不痛杀我了！」行云方才向前下拜。
尚书一见，又哭道：「怎生这样像女孩儿？既然如此，就把这女子收养下，认作
+ X& D/ k+ J+ x! V5 e1 d# _9 \" P亲生，再去跟寻飞云罢。」夫人道：「老身也是这个主意，他已愿从了。相公，
你才去灵武不多几日，怎么就回来了？」尚书道：「见了皇上，遣我回来祭祀郊
庙、山川，那知道家亡、儿失，岂不是前生罪孽？」
　　行云从新跪叩拜起来，说：「奴家飘泊无根，愿为婢妾，蒙大人深恩，反认
8 i  W, Y( \. }* |' B! o7 K为女，何等抬举。爹爹，如今不必忧虑，寻姐姐不见时，作速写下招子，沿途粘
贴，总只在长安城内外，料想不远。」尚书道：「是呀！夫人领女儿先归，老夫
随后回府便了。」这且按下。
　　却说阳知县秦若水，因禄山之变，率众把守城池，甚是紧严，时时劝谕，刻
( G% t9 R9 q- f! [刻操劳。一日，又在城上吩咐一番说：「你们在此小心，我权下去歇歇。」众人
道：「晓得。」忽见一个书生远远行来。你道是谁？却原来是霍秀夫逃难至此。
他说道：「小生自出了长安，幸脱罗网，那知命途多舛，随处逢凶，途间贼骑充
# Z" c6 j% a' c. Y4 A斥，官军掠扰，幸而身上单贫，保得性命，一步步已挨到阳城下了。」原来此处
2 G& _  g+ K9 R4 ]3 l5 M+ d8 u* f& ~4 N城守甚严，未可造次，不免问那垛边人一声：「城上大哥，你们县里秦爷，可在
( L$ ?& T$ z2 s' _7 X3 V6 ~; f城上么？」
　　城上闻听，喝声道：「你是那里来的？问秦爷怎么？」霍生道：「劳动你报
声说，有茂陵门生姓霍的，特来谒见。」众人道：「看此人相貌，生得儒儒雅雅，
$ V7 |7 b4 ]7 A6 \是个斯文中人，与他报一声，料应无妨。」遂下城来，禀声：「老爷，城下有一
个门生，姓霍的，茂陵人，要见老爷。」秦知县听得明白，说道：「快与我拉上
; {0 `. c- ]6 U来。」
% D, E* i) A( D! j　　众人遂坠下绳索，把霍生吊在城上，二人相见。秦老爷道：「贤契，你在长
安取应，怎么忽然来到此间？」霍生道：「一言难尽。」遂将那代画《春容》，
误入朱门，偶拾燕笺，泄漏成祸的事，略略说了一遍。秦知县道：「时才这些话，
老夫不知其详，且同往衙斋细说个明白。且喜你是个文武贤才，偶然飘荡，老夫
1 h8 h: L7 H2 L1 c凡事，可以请教。」二人回衙去了。
# {* w0 {7 ?( U/ T9 ^, v% S: x" S　　城上又见一飞骑将到，守城人架着弓箭，问道：「是甚么人？」飞骑道：
, I. E  T) k) `2 P5 H7 n$ z「休要放箭，俺是元帅贾老爷差来的头站，有令箭火牌在此。吩咐各州县速备粮
草，后面亲统铁骑五千，追剿贼兵，连夜到此，不可迟误！」
　　众军接过，秦老爷验过发出，说道：「果是贾节度头站，说与他：一应粮草
俱备下了。左右，再问他一声，贾节度可是邢州人么？」军人间明，回复道：
「正是邢州人。」秦老爷对霍生道：「可喜，可喜！贾节度是我同乡至厚，他来
过此，孤城万万无虑矣。我们饮酒话旧便了。」
) `# m' i" u$ ^# u　　正是：
　　暂向西窗剪银烛，笳声吹出月明中。
　　不知贾节度到境，又有何举动，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参军作檄伤贼胆 节度爱才许联姻
　　话说贾节度穿着戎服，率领众军升帐。坐下说道：「下官亲提铁骑来至□阳，
$ s$ ?- t# x' t, J+ u幸喜县令秦若水，同里厚交，设席相留，论心一夜，直至天明。因幕中少个记室，
托他访聘，他说衙中恰好有个门生，是茂陵秀士，才略兼人，游学到此，正可借
( N% v+ g  {. Y* s重。会差人去请到军前，待他来看，果是如何？以便留用。」见罗帐下，有人执
* Z- @- I0 P" [着手本，叩头起来，说道：「小官是本县差来的。禀老爷：秦县官秦老爷钧旨，
往城外给散各营粮草去了。昨夜与老爷说的衙中茂陵秀士，吩咐小人送来相见，
现在辕门外，不敢擅入。」贾节度道：「昨夜扰你老爷了，今日不劳来见。我即
4 o- h( c$ M* @' z! Z( F) d! q3 x刻起马，到十里长亭相会便了。衙中秀才，便请进来。」差人应去。
2 C$ Y% B" P0 [) s8 K+ m; `1 V　　却说霍生来时，一路上打算道：「小生间关辛苦，幸到□阳；又蒙秦老师荐
7 R$ c8 L! U+ h入节度贾公幕中，着人来请相见，我想那桩事，不知怎样结局？前日听得那些人，
还要行文到原籍拿我。故此昨日与秦老师说，对贾公言及，千万不可道我姓名。
6 ~# B. e' c" c  a今日相会，倘或问我籍贯、姓氏，也要打点应他才是。只得更改便无忌讳了。也
罢，就改做卞无忌罢。」
. a& @2 u- e+ C4 @　　听得传进，只得入帐拜揖。贾公道：「先生大才，幸蒙光降，敢问高姓大名？」
: m$ [$ H# X4 c1 {1 }8 @3 N霍生道：「小生姓卞，名无忌。碌碌无能，谬蒙举荐，不胜惭愧。」贾公道：
" g. ^; m& W3 _「不必过谦。先生，如今安贼虽遁长安，又窥陇右，下官手提铁骑，不过五千，
4 N/ g( t  A1 A# \以寡胜多，计将安出？」霍生道：「小生愚见，贼奴势虽犷鸷，类实兽禽。明公
4 z( }3 L% {6 R4 d但须把住陇州，坚壁持重，看那禄山凶残老悖，又失众心，即其孽子义儿，亦怀
; k9 k7 V9 J# K, K5 [4 ~怨望。莫若写下密檄，纳入蜡丸，即差腹心，传示令绪，许以图父有赎，论赏酬
4 ~4 A: o* N- I. [0 }功。此辈狼子野心，定然枭鸟相食。有此一纸，远胜万师，收复河湟，迎回大驾，
此不世之功也。惟明公三思。」
* \& P" {+ ~! W! r( c: e　　贾公闻听，揖谢道：「承示良谋，令人佩服，这道檄文，便要烦劳大笔。」
霍生道：「待小生代劳了。」执笔挥毫，一霎时，写得停当。贾公接过，读了一
遍，说道：「檄文甚妙，差腹心之人，密密递与这贼子便了。仗先生妙策，若得
功成，老夫自当疏闻，奏请大用。如今留在前营，便于朝夕请教。」叫旗牌官，
" S0 N, Q, `& R7 r9 T; ]% E「快拨供应人役等项，在前营伺候卞参军，不可疏怠！」众应道：「得令。」霍
  m, P" b* C- _) f6 S生又与贾公谈论一会，辞归前营不表。
　　却说郦夫人时常思念女儿，因对行云道：「我从经乱后，老病渐添，赖你相
聚一堂，朝夕侍奉。但飞云女儿自分散后，四处寻访，再无踪迹，如何不教人泪
垂？你看秋气渐深，窗风飒飒，好不凄凉。他此时不知流落何方？教我如何放心
) ]3 z) B+ _0 Q/ M得下！」行云道：「母亲，前日贼兵扰攘，也没多时，就安静了。听得说，领兵
) M0 @/ I; L% i9 e# V节度禁谕甚严，散失子女亲身察问，姐姐此身定有下落，母亲且请宽心。」夫人
2 z# I) @! p4 {道：「每年此月，正是授衣时候，怎奈物在人亡，那堪这月上梧桐，砧声敲起，
. G9 C2 [$ T9 l. p, Z% ]+ a: \8 c那一处不令人伤悲。我进去安歇，孩儿少迟也来罢。」行云道：「晓得。」打发
2 Z: q$ {$ b: |. D夫人进去，遂说道：「愁人莫向愁人说，说起愁来愁杀人。我母亲只知道他的心
, D) \9 z3 W: k3 p$ _8 u事，怎么知道奴家也不是个没心事的。但前日途中，慌慌乱乱的，这轴观音像，
收在包袱里，不知怎样？」不免取出悬挂悬挂。把画展开，说：「且喜不曾损伤。
- W/ K) w# r2 g# W4 `待我焚香拜谢。还有霍郎的文字，也在包裹里，还要与他再检点明白才是。呀！
且喜文稿与场中文字，俱不曾遗失。天色晚了，不免收拾进房去罢。」正是：
　　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
( }2 G8 k" D# x$ k; c　　且说安禄山帐下几个巡军，说道：「伙计，这样霜风飚飚，大王此时，羊羔
美酒，搂着如花似玉的，好不快活，苦了我们，挨着这些凄凄冷冷。如今将近三
更，察点的都过去了，沽下一壶，消缴了罢。」这巡军们欢畅饮酒不题。
: {2 M7 e% g1 @# _& y$ M0 h' _　　却说李猪儿因贾元帅蜡丸檄到，奉小将军命令，差往营中刺那老贼，同着差
官，同往营门去。听得樵楼鼓打三更，见那些巡军醉卧在地，喜对差官道：「此
时贼命该休了！待我进去，你可在这里悄悄等候。若刺了老贼时，我便从此处抛
下首级来，你可接去报功。」差官道：「就是这样。」
　　李猪儿去不多时，忽悄悄叫道：「差官！差官！老贼首级在此。」然后跳将
& ?! A9 q3 l: c- J2 W1 K9 Q0 V下来，说：「头已在此。」差官道：「怎么辨得是老贼首级？却没凭据。」李猪
. ]- s; H, Y7 f% W+ g) m儿道：「老贼平日把御赐贵妃娘娘的洗儿钱，尝紧怀在胸前，被我取来，拴在发
上，此就是凭据了。你可赶此月色朦胧，星驰到陇州报贾元帅去，我就在营中放
4 E# c0 \( p" i起火来，把他们众兵惊散便了。」差官道：「极是。」遂把首级，纳入囊中，加
鞭而去。李猪儿放起火来，呐喊道：「中营火起了，你们如何不救火？还在此睡
; a5 [. l& u# p# \7 {$ |4 }觉！」巡军惊起，道：「不好了！不好了！如何中营起这样大火？列位，大家齐
起来去救救火。」遂慌慌张张去了，不表。
　　再说那霍生，在贾公前献策，尚不知下落，未免纳闷。说道：「小生变姓更
4 X3 j1 ?3 z2 K0 v3 b名，幸无知觉，但长安乱后，不知华行云平安如何？绝无消息。那郦家小姐笺儿
虽收在此，人儿知在何处？你看黄花寂寂，落叶萧萧，好生闷人。」
　　正自踌躇，忽见贾公走来，说道：「卞先生，今早有飞报到来，果然蜡书到
' j) e2 a+ M0 D6 S0 u& j6 Z彼，他孽子安庆绪，暗地里遣心腹人李猪儿，刺杀禄山，差官已献过首级了。幸
喜大恶已除，余氛可扫，皆先生之功也！今日权在军中拜先生为参军之职，已飞
章表奏，不久又当擢用。左右，取冠带过来。」
　　霍生冠带起来，拜谢贾节度，说道：「此是朝廷洪福，明公威名，小生何功，
敢蒙优录。」贾节度道：「说那里话。」遂腹内思量道：「我看卞生，文武兼通，
5 p/ X6 n2 e) y+ L1 M, }& F才貌并绝，不免就把郦家女儿招赘他；就日后郦年兄见有如此佳婿，断不怪我擅
( {2 M) v6 g9 X) A专。」因向霍生道：「还有一言相告：老夫有一小女，随在军中，年已及笄，尚
未择婿，敢操箕帚，勿阻是幸，明日吉辰，就行合卺。」霍生道：「极蒙高情，
3 G% }- |# O) f+ q  ^但曾与曲江女子，旧有姻盟，怎敢顿改初心，辜彼夙约？」
　　贾节度道：「足下向来未曾说有家室，这分明推托，令老夫无面孔了。」霍
生道：「实有订盟，怎敢推托？」贾节度道：「我想长安乱后，此女存亡未知何
如？日后就访得迎来，老夫今日说过，小女情愿与他不论大小，一样相称便了。」
8 d* T: @! f# K# ?0 I1 h7 Z6 i7 W8 ~霍生道：「待小生再斟酌斟酌。」贾节度道：「不必斟酌。」叫左右：「吩咐军
& r& {- J9 }. O1 P& L5 r1 f; W9 }中，明日办鼓乐酒筵，叫傧相伺侯。」说完告别，转后去了。霍生道：「不应承，
. F; g9 P1 ]4 ~+ i辜负贾公之恩；待应承了，又违前盟。贾公才许一样相称，说得中听。就照此行，
- T8 I. V7 G/ _% Y$ g料也无碍，任凭他罢了。」
　　不知怎样成亲，且听下回分解。
0 z: ]" o+ X4 b( D( E8 c% i7 x9 }                第十四回 美少年军中合卺 老驼婆阁下陈情
" A! U7 v" k' l4 T0 w　　话说孟婆幸亏贾节度留在营中，陪伴小姐，得全性命。他说道：「近日贾老
! c' g. A' U9 X爷要将小姐招赘卞参军，小姐心上不从，吩咐老身细细劝解。就那参军，才貌无
: Q+ b: e1 A) Q1 A双，与小姐十分相称，叫他不必推阻。我想连小姐性命，也是贾老爷救的，不然
- U2 h( J; e) l2 s: s5 }* b乱军中，小姐今不知怎样下落？他一片好心，何必苦苦执拗，不免向前劝他一番。」
见了小姐，说道：「老爷吩咐我对小姐说，他军中只有小姐一身在此，他常要各
  [. C# O( f! U* B/ f: }' ?6 y营察点，照管不便，郦老爷急忙又不知下落，知如今只得从权。有一位卞参军，
年貌厮称，文武全才，意思将他入赘。昨日与小姐说，你未曾承应，叫老身劝你，
" V- R" x3 B7 m成就了罢。」
1 W% E; P1 L9 ]5 A/ X; K0 j7 Y( q　　小姐闻听，落泪道：「妈妈，奴家一身漂泊，感荷贾公收养，他的言语，岂
' v8 R9 @1 ^% L3 t: G3 e9 @敢执拗？只是我至亲爹娘，不知散失何所，那有这般闲心招赘夫婿？况且六礼未
# P0 D2 i9 S# ^# A$ p9 [成，又无媒妁，因此心上未免踌躇。」孟婆道：「此是百年好事，不消踌躇。贾
老爷也说来，他与老相公如同胞兄弟，看待小姐，就是自己亲生一般。因为女婿
甚佳，不可错此机会，断不肯误你终身大事。他一力主婚，就是媒妁了，小姐，
你依老身说，从下了罢。」小姐道：「妈妈，既如此说，也只得凭贾老爷主张罢。」
; X7 c" ^' U7 x) k7 G& J' ~孟婆道：「如此就回覆贾老爷去。但老身是个残病人，又是单身，明日合卺之夕，
& v$ {! u* I$ F. u" H不便进来，到后日看你罢。待我回覆去也。」小姐道：「孟妈妈去了，但奴家心
事，一则不忍背着爹妈自行婚配，二则那轴《春容》上的人儿，从今也要割断了，
4 o7 h% R/ [9 D0 G/ ~$ C再无相见之期。烟缘既注定在此，如何那幅画错在奴家处？奴家题得笺，怎么燕
5 X+ w6 h! ^# h- a6 T' K子又衔与霍郎？有此两椿奇事，如今都成画饼，不免取出画来，再看一看。」
　　看够多时，不觉伤感说道：「霍郎，霍郎！若要相逢，除非来世；《春容》、
《春容》，奴家今日与你别过，再不得展玩了。」正是：
$ z' R& j* q" Z　　慢说今生缘已尽，还图再结后生缘。
　　到了次日，贾老爷吩咐：「吉时已到，唤傧相快来赞礼，请小姐与卞参军成
) Y4 B0 K6 U: n5 T# H/ \& x亲。但还有一件，今日是个吉时，吩咐那驼婆，他是单身，又且残疾人，权且回
避回避。」左右应声：「晓得。」唤到傧相簪花披红，唱起礼来。二人出来，拜
. h! D0 t" V8 H过天地，又交拜了。贾老爷吩咐，送入洞房。合卺以后，高悬蜡烛，夫妇坐定。
霍生见小姐容颜，失了一惊。呀！分明是云娘！不觉随口问道：「小姐莫非是华……」
　　刚说到此，忙住了口。背身说道：「不可造次，岂有云娘在这里的理！若是
他，不该如此害羞起来，但容貌恰似。」又仔细一窥，慌道：「险些认错了！云
' }9 C7 h4 |8 J) H/ i娘腮上有桃红一瓣的，这却没有。我记得那医婆说，郦府小姐与云娘一样，那晓
/ z8 ~6 h4 F- ^! g" |% F得又露出这位贾小姐来，是第三个了。」
5 k. k; r: R( p/ e　　这郦小姐也偷眼看那参军，说道：「卞郎似曾日日会熟的一样。」想了想，
说：「是了！那画中穿红衫的，像他不过。但那人名唤都梁，并非卞姓。」正自
猜想，霍生道：「夜深了，小姐，我与你就枕罢。」正是：
　　花烛青油辉幕里，灯前相见是耶非。
　　他二人一夜光景，曲尽鱼水之欢，这且不表。
. S" N, ?! J+ D0 M　　却说禄山平定，人渐安宁。以前考试，尚未开榜。忽闻今日揭晓，这些报喜
# i- I# |% A; e人，俱在礼部前等候。只见背榜官行来，不多一时，高悬上面，就看抄写名次的
嚷道：「第一甲第一名鲜于佶陕西扶风人。原来状元中在此处，好去扶风会馆中
" H8 y% ]6 @; \, G  Q& W* ^% {6 P4 n报去。孩子们，录条在此。疾忙前去。」
　　那知鲜于佶因兵马扰乱，离了姚店旧寓，移在扶风会馆来，问得礼部，今日
; |. q( q$ a; U五更头出榜，他盼望道：「怎么此时还没些影儿？你听这树上喜鹊儿，叫得好不
; W5 F- W: u; ^有意思。」忽见众报人跑来问：「那是鲜于相公？」鲜生问道：「中在何处？」
( Q7 ]- r7 P& J5 C9 B! G报人道：「是头名状元。」鲜生喜欢道：「快拿录条来。」众报人呈上。
　　鲜于佶见是真实，说：「你们共来饮杯喜酒，赏钱决不肯轻的。」又有一起
人捧着冠带，见了鲜生，叩下头去，说：「我们是迎鲜于状元赴琼林宴的。」鲜
5 o( L$ B% U8 {7 A# u生道：「你们起来领赏，随我赴宴去也。」且把这鲜于佶，改号作弊，中了状元，
' y& S7 U  n) g% A6 j& K2 ^" i竟认成自己应得的，不觉欢天喜地，权且按下不表。
　　却说郦小姐成亲后，倒有些愠色，说道：「奴家自蒙贾公收养，待若亲生，
! M* y* I0 a6 b3 l( g" U又为择得佳婿，但是不在爹妈膝前，合卺之夕，终是凄凉。今日只得勉强向妆台
% m' O: k( d! r/ `1 z5 F" A# K& e梳洗则个。你看这几日眉痕间转觉消瘦，奴家细看卞郎面貌，宛然是画上郎君，
但那人姓霍，却不姓卞。我欲将旧日家门明白说与他，只是才做夫妻，说话尚有
些害怯。」
0 x& ?5 G7 q) D) y' [  ]. ?- T　　那知霍生也背地说道：「小生细看新娘子面孔，宛然与华行云无二，昨夜灯
下险些错说出来。难道天下有这等相像的？曾记得那医婆说道：「郦家小姐也像
云娘。只怕就像，只是略略带几分儿，那里有贾小姐这般，一色辨不出的？」见
了飞云，说：「娘子，你在此处梳洗了。」飞云道：「正是。」因而坐下叙谈。
　　再说孟婆昨宵回避，今早出来，说道：「昨夜小姐成亲，老身原说过的，吉
) h! y+ J6 k( R  h辰躲过，不曾到洞房里去。听说招赘的这位卞参军，果然人物齐整，郎才女貌，
& C, x/ Y! Y2 F/ S' q/ ^  W/ X5 x+ ?贾老爷心上甚是喜欢，今日想无妨碍了，不免到小姐房中看看。」
　　进门见了新郎，大惊叫道：「你是霍相公！好没道理，这是小姐洞房里，你
9 q# r& p- F2 W. t怎么擅自撞将进来，在此勾勾答答的，成甚么规矩？倘那卞参军见了，不当稳便！」
/ Q' k1 j; m) m8 c6 v  e推着霍生说：「不是儿戏，快出去！快出去！」
- ^$ U2 ]% q4 u/ @　　飞云小姐也惊讶道：「妈妈，这就是卞参军，怎么叫他是霍相公？」孟婆道：
「小姐，老身不差的，这就是霍都梁。请我看过病的。霍相公，我为你一幅诗笺，
: E9 j, e& D: ?( M吃了许多苦，你不晓得！」小姐道：「这也奇了！既是霍郎，如何又姓卞呢？」
' F* {+ |( [( i& h& L7 H' T霍生笑道：「小生果是霍都梁，改这名姓，有个缘故，待慢慢的说。」小姐道：
1 u4 I5 \  Y3 M1 ]6 o「我不信！若是霍都梁，妈妈，是你说的，奴家有一幅词笺，燕子衔去的，是他
拾得，如今在那里？」霍生道：「小生收诗笺一幅，果是燕子衔来的，却是那郦
6 W% [, t$ s0 o7 }飞云题的，与娘子无干。」
　　取出笺来递与小姐说：「这是郦小姐题的，请细看来。」孟婆道：「霍相公，
- v: x, D! N7 }2 h$ X& U" @还做梦里！这就是郦小姐，叫做飞云，那里又有个郦小姐？」霍生道：「他是贾
' B9 W) Y" _! H" p! e5 r老爷女儿，怎么平白姓起郦来？」飞云笑而不言。少迟一迟，说：「妈妈，你细
细说与他罢。」孟婆道：「乱军中，把小姐认为己女的。」霍生道：「啐！我真
个做梦了，娘子原来是贾公收养的，活活一个郦飞云在此，却怎么还把你来朝思
5 {. b& E, G5 Q( J! z暮想？娘子，小生有一幅《春容》画错送到你处，如今可在么？」小姐将画取出，
说：「现在这里，且把那改姓名的缘故，请郎君细细说与奴听。」霍生遂将画春
容拾燕笺说了一遍。小姐道：「这却是前半截话。奴家不明白改卞姓的缘故，请
( }& |. Q9 q9 z# w7 {6 R4 T将说来。」
4 ~! i. \/ b, u) s) T# g3 {　　霍生又将托孟婆拿诗换《春容》，不知何人走漏消息，赖我私通关节，被番
子讹诈，几遭罗网，所以改姓逃避。娘子，你也把题笺的事情，说与我听。」飞
云也把题画失笺的景象，说了一遍。二人前后说得明白，分外亲热。霍生嘱托道：
! \* |2 B  |: l. W' ]「娘子、妈，你在洞房外边，且不妥说出我是霍相公，仍唤作卞参军才觉稳便。」
孟婆道：「这个晓得。」
　　这事惟他三人明白，后事且听下回分解。
+ O& r( h3 h% Z- \; ]; [3 E                第十五回 鲜状元私谒师第 华养女弊掀父前
" j1 k( p0 i/ ?/ z4 ?　　话说礼部尚书郦大人，说：「俺忝知贡举，品题诸卷，幸皆精当，久已进呈。
近因禄山就诛，武功克奏，灵武登极，重见太平，因此补唱胪传，完此盛典。昨
( ^3 w% G& [) G0 ~日榜已发了，旧规榜首今早便该来谒见。左右，新状元门生鲜于爷见时，即与通
0 e- ^: q- @8 e& \7 h报。」
　　众应声：「晓得。」只见鲜于佶冠带乘马而来，说道：「这是那里说起，我
6 T8 k& @! f5 E, o1 K鲜于佶干着那桩事，指望榜上搭一个名字，就也发了，谁知道一抢抢了头一名，
, Y6 u: o0 r: @; s& s! x) `快乐！快乐！左右，今日该参见主考郦老爷了。」长班禀道：「已到郦大人门首，
下马等候。」将帖送过，门官接了，说：「旧规头一次见座主老爷，管家、长班
我们都有礼的。禀声你爷照常见赐。」长班回覆。鲜于佶道：「长班，你说与他
们知道，今科状元是真才实料的，与别的不同；就不是郦老爷，别人也会取中。
9 z( A! H& b: n待我到了任后，连中堂老爷的人，一起赏他些罢。」
　　长班又诉与门官，门官道：「赏些罢，入你家怪娘的，那里这等不知时务的，
在座主门前妆大头鬼儿！争奈老爷吩咐过，与他传罢。」少迟，传出道：「有请。」
鲜于佶进庭行参见礼，让坐、告坐已毕。鲜于佶道：「门生不才，蒙老师首录，
只恐菲劣，有玷门墙。」郦尚书道：「贤契高才，自当首录，老夫借光不浅，吁
俊何功！」师生两个在庭上叙话，后边夫人与小姐闻听新状元来见，偷在屏风后
窥探，看是甚么人物？行云端详一回，暗吃一惊，方转内去了。
' b; @  {5 r. }+ c　　鲜于佶知道题笺故事，便作妄想，故意说道：「有一句话奉禀：门生不瞒老
: U/ m7 B% S$ u. c师，尚无妻室，如今各位大老先生家闺中，有相应的女儿，求老师主张，大小登
科，一齐成就了门生罢。」郦尚书道：「待老夫留神。」鲜于佶告别，三揖而出。
郦尚书道：「恕不送了。」叫院子快请夫人、小姐出来，有话说。夫人得信，同
小姐出来相见，尚书道：「今科状元，出我门下，才学、人物，色色俱佳。适才
相见，问他家中尚无妻室，我欲将这个女孩儿，赘他为婿，你意下如何？」夫人
1 h/ ]: S6 N& R. x$ n) Z0 M6 D道：「这姻缘大事，任凭相公主张。今科状元是那里人氏？姓甚名谁？」尚书道：
# [1 ?5 N) Y& @: P「叫做鲜于佶，是扶风人。」行云道：「原来就是鲜于佶！」不觉沉吟起来。
　　尚书问道：「孩儿，你沉吟甚么？」行云道：「爹爹，此人是个光棍，一字
; t, B7 k0 `, c不识，怎么取他中状元？」尚书惊讶道：「你一个女儿家，不管外边事，他一字
不识，做人不好，你怎知道？也可笑！」行云道：「不瞒爹爹，奴家有个嫡亲表
& _; H& H" C2 [! k& s5 d5 A$ m兄，叫做霍都梁，是个饱学秀才，与他同窗，故此奴家晓他行径。」郦尚书道：
( H) `# K& o' [  X, `4 k「我不管他甚么一字不识，做人不好，与你表兄同学不同学，但凭他卷子上，做
5 J/ u3 B" P( x得如花似锦，就取他头名了。难道你爹爹一双眼睛，就错到这般田地？」行云道：
; `7 f# @0 O1 s* Z2 ]「鲜于佶文章虽好，断断不是他做的。」尚书道：「今科关防极严，贡院门锁了，
  w  J, R. t9 I- \1 p, C* M3 e5 D文章不是他做，是谁做的？」
' o: |. `- \- O, `　　含怒取出硃卷，递与夫人：「你与他看。他虽不识字，那些房考，圈得这样
花扑扑的，呈上来，难道我错了？那些房考都错了不成？」行云接过卷子，仔细
9 x3 K* \8 u6 G* m  n一看，说：「爹爹，孩儿也粗识几字，这文字，却句句是我表兄霍都梁的。」尚
书道：「又说得好笑！是霍都梁的，你又怎么晓得？」行云道：「孩儿表兄，因
为有病，完场后，便回扶风原籍去了。他书箱俱留在奴家家里，文稿还是奴家收
3 F& F0 x: T+ D3 g1 |8 q藏在此。爹爹不信，待我取出来看，便见明白。」进房检出，说：「爹爹请看。」
, Y' M3 z# [( O　　尚书接来，看完说道：「果然一字不差。看来我却被这狗头误了。」顿足说
道：「春闱大典，如何这般草率，被他瞒过？既是你表兄文章，场中各有号房，
怎么被他抄去了？却也难明。」行云背地道：「怪得出场后，苦苦问霍郎字号，
必定有缘故。」回身说道：「爹爹，把他卷子看看，是甚么字号。」尚书道：
4 x) h7 l+ _6 B% {  h: R1 N「也说得是。」看了看，说：「是昃字号。」行云道：「我表兄曾说是日字号，
想必被他偷改，把日子底下添些笔画了。」
　　尚书又照看道：「你看，这昃字上面，日字太大了，下面几笔像添的。显有
' ]( D) i7 `: b7 y7 K/ H: K偷改情弊，倒亏你聪明，发出这一桩奸弊来，险些错怪你了。好恼！好恼！」夫
, w$ z( L' z! e人道：「相公不消烦恼，明日叫那光棍来，再面试一试，果然是个白丁，再作区
3 }$ H3 D* |7 F+ R处便了。」尚书道：「夫人言之有理，就是这样试探罢。」正是：
9 s+ ^! ?: T  R, e　　天孙桥畔理秋梭，不是黄姑莫渡河。
5 ?! J6 l) J* e" K　　且漫当头倾玉盏，还愁到底破沙锅。
3 {% k) Z2 Y+ Z( z& \9 E. B# O5 R+ _$ H　　准备次日复试鲜于佶不题。
$ s8 K, m1 {" A. P　　却说贾节度闲坐营中，对霍生道：「卞参军，前日檄斩安贼，下官随即表闻，
5 H" `  q) H  }! P# L9 n& X这几日怎不见有奉旨音信？」霍生道：「想必早晚到了。」忽见赍官回营，望上
叩头。贾节度道：「那赍奏官你回来了？旨意如何？」赍官道：「奏本到日，闻
0 Y' L+ u8 x1 `2 q8 E0 K  z得圣上大喜，当有旨下，恭喜老爷与卞爷俱有恩典，旨意在此。」贾节度接过来
看，奉圣旨：
　　「安贼禄山，背天犯庶，自取擒诛。赖尔各镇忠勤，将士用心，策力并屈，
. W5 |2 C' }' K  B- X9 Y! X" O丑类自残。除郭子仪，李光弼，勋冠等，伦应封茅土，着候另叙外，副元帅贾南
3 f: k' C3 |- w% _5 q, B仲，弹厥壮猷，克平大憝，着加升平冠伯，掌枢密院使，进阶上柱国，赐绯鱼金
袋；参军卞无忌，草檄幕中，武功并奏，准实授羽林都尉。其余将士，俱着从优
叙录。南仲仍着星驰到任，该衙门知道。」
　　贾节度同卞参军谢恩起来，霍生谢道：「过蒙岳丈大人提契！」贾公道：
「全借贤婿赞之功。只是圣旨催趱到任，贤婿官为羽林，也要入京。今日黄道吉
* m) ]8 R! [" K6 v辰，请小姐出来，一同起程前去。」飞云出来，拜道：「爹爹，恭喜！」贾节度
/ C. J! M, i- a9 ?& j+ I道：「孩儿，你才结良缘，夫婿便承恩宠；今随新任，骨肉定可团圆。真个好事
从天，我心欢喜。」飞云道：「托赖爹爹，才有今日。」贾节度吩咐中军官，就
此拔营起马，赴京便了。一路上欢欢腾腾，真是奏凯景象，越乎寻常。
- P4 J4 K9 Q) w  ]& p1 o( l7 F　　正是：
　　边笳已净塞尘空，露布南飞入汉宫。
　　但教飞将追逃虏，麟阁何人定战功？
　　不知进京后如何聚会，且听下回分解。
4 n8 H. {' `* H" P" H& a                第十六回 假斯文锁试书斋 真不通潜逃狗洞
　　话说郦尚书看破鲜于佶作弊，十分怒恼，说道：「老夫为场中取了鲜于佶，
既负圣恩，兼失物议，连日心上十分懊恼。只这桩事，终无含糊之理，定须再加
覆试，自己简举方好。已曾着人唤那狗头去了。门官过来，你听我吩咐：鲜干佶
若到了，便请到书房坐下，说我出衙门后，身子不快，到晚间出来相陪。有封口
的帖一道，叫他亲自拆看，是要紧的几篇文字，烦他代作代作。他若要回去时，
9 d5 e9 [2 E! T# I! _# \1 n你说我吩咐的，恐他寓中事多，就在此做了罢。门要上锁，倘若不容你锁门，你
% x. [( I, _, n* w/ T+ g. c7 E也说是我吩咐过的，恐闲人来搅扰，定要锁了。凡事小心在意！」门官接过帖来，
% d/ j- s9 r5 j- A+ V5 b  z说：「小人晓得。」尚书回内去了。
　　却说鲜于佶自从幸获榜首，洋洋得意，说道：「今日同年中相邀，饮了几杯，
1 @3 {/ x0 ~1 b与个青楼粉头睡兴方浓，这些长班连报说郦老爷请讲话，催了数次，我想老师请
+ B: T) i: q5 P* ^4 j. s我，没别的话说，多分是前日央他说亲，唤我对面商议。老师也是个老聪明、老
. e( w0 ?2 p0 v' L# z- i3 b) h在行，自然晓得我的意思了。郦飞云，郦飞云，你从前那首词儿，被那燕子衔去
的，倒是替我老鲜作了媒了，我好不快活！」长班禀道：「已到郦老爷门首。」
门官道：「老爷吩咐：状元爷到，径请到书房中坐。」鲜于佶笑道：「这个意思
就好，比往日不同，分明是入幕的娇客相待了。」
　　进了书房，门官又道：「老爷拜上，这一会身子偶然倦了，说晚间出来相陪。
* g4 c9 U% v0 J2 I有一个封口帖子在此，请状元爷亲手开拆。」鲜于佶接书，欢喜暗想道：「必定
" H" q  n& |( ~; H$ w2 B是他令爱庚帖了。我最喜的是这个亲字儿。待我开来。」及至拆开，并不闪得一
. j: O4 K  o2 m字。方惊讶道：「这却不像庚帖，是些甚么？唠唠叨叨，许多话说，我一字不懂
的。」问门官道：「你念与我听听。」门官道：「你中了高魁，倒认不得字，反
来问小人？」鲜于佶道：「不是这等说。我因连日多饮了几杯，这眼睛朦朦淞淞
的，认得字不清楚，烦你念与我听了，就晓得帖中是甚话头。」门官道：「待我
2 U+ u: H9 ~2 L7 U- x6 b* x念来：《恭贺大驾西狩表》一道、《渔阳平鼓吹词》一章、《笺释先世水经注序》
一首。老爷吩咐说，这三项文章，是要紧的，烦状元爷大笔，代作！代作！」
　　鲜于佶闻听惊慌，背他说道：「罢了！罢了！我只说今日接来讲亲事，不料
5 D6 B& [4 T) s; U! k& f/ x撞着这一件飞天祸事来了，这却怎么处？有了，门官，你多多禀上老爷，说我衙
2 Z% b* |, o0 l9 n里有些事，携回去，晚间如飞做就了，明早送来何如？」门官道：「老爷吩咐过
的，恐怕状元爷衙内事多，请在此处做了回去罢。文房四宝现成，安排在此。」
把桌椅端正了，说：「请，请！」
　　鲜于佶发急「嗳呦」起来，说道：「不好，不好，我这几日腹中不妥贴，不
曾打点，要去走动走动方好。」门官道：「不妨事。就是净桶也现成在这里。」
遂把门带过上锁。鲜于佶嚷道：「门是锁不得的。」门官道：「也是老爷吩咐过，
9 @, l1 ~1 {) ]叫锁上门，不许闲人来此，搅乱状元的文思。」鲜于佶道：「怎么尽说老爷吩咐、
; C6 \* A2 R5 B- u吩咐的，你们松动些儿也好。」门官道：「可知道，前日该与我们旧规，你也何
1 ~& [2 y) N* S' k0 X( U不松动些儿？那样大模大样，好不怕杀人，今日也要求咱老子！」竟自去了。
+ s; W; B$ s% n9 |- V　　鲜于佶跌足道：「这却怎么处？我从来那里晓得干这桩事的？苦呵，苦呵！
3 O0 C, c8 @$ k7 i5 R/ ?如今上天无翅，不免爬过墙去罢。」才待要爬，又跌下来，说道：「爬又爬不过
去，怎生是好？我想这桩事，也忒欺心，天也有些不容我了！」
; Q3 Z6 i. `. l5 U7 w9 }. t9 |　　忽听门官捧着茶、酒，说：「状元爷，你来，你来！」鲜于佶作喜道：「谢
天地，造化，造化，想是开门放我出去了。」门官道：「你到门边来，老爷里面
' h- r& b; w* s# v" Q发出茶壶、手盒在此。恐怕你费心，拿来润笔，差小人送在此，你可在转桶里接
) Y5 u2 [, U7 P: m进去。」鲜于佶道：「你说我心中饱闷，吃不下，多谢，不用了！」门官道：
「吃在肚子里面有料。」笑了笑道：「他的放不出来，我的收将进去罢。」又竟
走了。
7 s4 a( z# ]6 \9 A/ t　　鲜于佶踌躇道：「我想墙是爬不过去了，前边有条狗洞，不知可能过去？」
把眼斜视多会，说：「凶得狠，这里不是状元走得路道。如今没奈何，要脱此大
难，已不顾得了，且钻来试试。」把身伏下，着力前钻，刚刚过来，又跌一脚，
2 Y6 {! S# k3 S7 [6 A7 S, u" ~: ^惹得犬儿乱叫，一溜烟跑了。门官行来，说道：「怎么狗这样叫得凶？甚么缘故？
呀！这洞门口的砖墙，缘何塌下许多来了？待我开门看看。」
　　左张右望，状元爷那里去了？想是作不出文章，在这洞里溜过去了：「老爷
有请！」郦尚书问道：「状元的文字完了不曾？」门官跪禀道：「状元听说作文，
/ Q  v' v+ p7 O$ ?意思有些慌，从犬门逃走，不知去向了。」尚书道：「原来竟日不成一字，场中
明白是割卷无疑了，要上疏简举了。快叫写本的伺候！待我做完，疾忙誊写，明
. ]0 q) m/ E2 ^- U6 b  Z; t( y( a早就拿个帖子，送与管金马门内相，说我有病，叫他上了号簿，作速传进便了。」
) C! B  N4 h8 x! m　　正是：
/ s. ?- W# }4 D7 n8 \% v　　珊瑚铁网网应稀，鱼目空疑明月辉。
7 u! j5 U0 L4 ^: p- N　　不是功成疏宠位，将因卧病解朝衣。
　　不知简举后，将鲜干佶如何发落？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久别离同欣聚会 得相逢各诉前由
2 c3 V4 ]0 q8 G0 |　　话说贾南仲奏凯回朝，甚蒙圣眷。说道：「朝参之后，应酬颇烦，欲将郦家
( r7 Z. ?* h$ t( n% r( S3 ^这女儿在我家收养情节，说与同年郦公。因他请告回籍，今日恰好来说，即刻过
0 ~* O, S6 I! t7 b& `/ X来相访。待他来时，当面与他讲罢。左右，礼部郦老爷来时，即忙通报。」
$ c% q/ n) l$ [. l  S' g　　且说郦尚书从衙前来，众役禀道：「已到贾老爷门首了。」通报进去，贾公
迎出，二人上庭交拜后，分宾主坐下，叙了寒温。贾公又问道：「老同年，幸喜
丰采如常，特问近况如何？」郦尚书道：「奔驰多年，未许告退。膝下并无子嗣，
  U& X" t' m! g4 v5 |6 @$ A4 z可怜一女，还遭离散。」贾公道：「原来令爱失散了。小弟在途中，收养一女，
5 e, }0 E5 z$ K问其籍贯、名姓，这女子说，就是令爱，名唤飞云。」郦尚书道：「小女果叫飞
& N- f1 v. ~% U2 f云。」贾公道：「知是令爱，因此收养。」郦尚书欢喜道：「原来这样，多谢年
兄了！」贾公吩咐：「快请小姐出来，郦老爷在此。」
$ c) K: }; S& q4 s/ v# B　　小姐出来拜跪，抱头相泣。飞云道：「拜见爹爹，不知母亲今在何处？」郦
尚书道：「途中幸喜，遇着你母亲了。」郦小姐道：「可喜，可喜！」贾节度道：
「有一件事要奉告：小弟斗胆，连令婿也替老年兄招过了。令婿叫做卞无忌，茂
8 p' l8 V( B0 z陵人氏。」郦小姐道：「卞郎快来！」参军出庭，向郦尚书叩拜。
  ?5 @! G6 ^' c　　郦尚书见他人物丰采，好生欢喜。对贾公谢道：「多感年兄招此佳婿。」忽
见堂官送上报来说：「老爷简举的本，已有旨意。」郦尚书吩咐取上来。贾公问
, }2 q: F, L6 b6 g, J9 v; d3 B道：「请问老年兄，为着何事上这简举本呢？」郦尚书道：「为着科场中事简举。」
. K: f( [; O5 }: A+ X因把旨意念道：
　　「礼部一本，为简举事。奉圣旨：科场大事，委宜详慎。郦道安既自行简举，
仍安心供职，不必引咎求斥。鲜于佶着法司提去，严行究疑。其原卷日字号，既
系霍都梁所作，即行察补，以襄盛典。该衙门知道。」
* b+ E; u$ }# Y　　霍生闻听，惊讶背身说道：「原来鲜于佶割了我的卷子，中了榜首，怪道那
日看我病时，切切问我字号。有这样的歹人！那斋夫劝我言语，句句不差了！」
飞云笑道：「爹爹，如今免不得要去找寻姓霍的才是！」郦尚书道：「榜首定是
5 I( \& `. m- `+ N4 q8 U. {要补的。但急忙里，那里去寻找此人？也是个难题目！」飞云道：「这个人，孩
  a& z- `$ b/ h2 S2 K& S% @; f/ P儿到晓得。」郦尚书失惊道：「孩儿，你怎么晓得？」飞云把霍生扯过说：「爹
爹，这个不是？不必找寻了。」
3 K1 W6 c- L% V4 V9 M　　郦尚书并贾公俱大惊道：「这却怎么说？」郦尚书道：「果然是真么？」飞
& K0 P/ a  P- P( M云道：「千真万真。」郦、贾公大笑道：「有这样奇事！但问贤婿，为着何事改
: v( o; U" F* M  y, `了尊名？」霍生道：「不好说得！」郦尚书道：「我们是一家人，但说何妨？」
霍生道：「不瞒岳丈说，小生曾为一个相知，写幅春容画，被那裱匠把来错送了。」
郦尚书问道：「与谁呢？」霍生笑指飞云道：「就错与令爱。」
　　郦尚书又问：「怎么就错与小女处？」飞云道：「就是爹爹与孩儿的那幅《
+ O5 ?3 K  N5 ^观音》像，院子在裱背家，错取一幅《春容》来了。」郦尚书又问：「错了后面
  D( H* r6 v+ T, Q3 d7 x却怎么？」霍生道：「令爱拾得画时，写了小词一纸，以咏其事。这一片笺，却
被燕子衔去，小生在曲江闲游，偶然拾得。」郦尚书又问：「这也奇！但怎么知
道是小女题得笺呢？」霍生道：「这也有个缘故。因小生抱恙，请一医婆来看，
8 e' v6 j& J  b; V那医婆说起这些事情，才晓得画是错到令爱处，诗笺也是令爱题的。」郦尚书道：
* G+ b# ~1 ^/ B' r, `「果然小女病时，有个驼背医婆用药来，可是他么？」
& N; W1 C, g( L' c  ~- Y: m* ]+ u: E　　贾节度问飞云道：「不就是相随你的驼婆子么？」飞云道：「正是他了。」
霍生道：「小生彼时将令爱诗笺托这医婆送还，取回原画。」郦尚书道：「这也
无害。」霍生道：「不料揖捕公人知道，诬小生托医婆明作牵头，暗通关节，要
拿见官考问，故此避罪，改名入幕了。」郦尚书道：「老夫在场中，那里晓得此
3 [' k( q& v1 d( _4 s: C( u事？这却不是甚么勾引关节的勾当，明明是那班缉捕人役打诈了，可恨，可恨！
那笺如今还在么？」霍生道：「小生收得在此。」
　　郦尚书接过，读了一遍，说道：「这也不是淫词，恰好燕子衔了，落在贤婿
0 i* Q% k4 w9 u( z# N: b% V: B手中，岂不是缘么？还有一件事。贤婿有一位令表妹，也为乱离失散，现在老夫
家中收养。」飞云道：「恭喜爹爹，家中原来又收养一位妹妹了！怎么认得他是
) W. \; X; Z4 l) p8 t霍郎表妹？」霍生道：「小生从无中表，那里讨这个表妹来？」郦尚书道：「既
' B3 E1 V4 R0 ?/ o5 Z) Q. t3 n' w( |不是令表妹，却怎么将贤婿三场文字，一一收藏；就是鲜于佶这桩情弊，倒是他
辨别出来的。他说此人与贤婿同窗，一丁不识，老夫故此才唤来复试，自行简举，
- R+ `6 ^+ {& w倘非中表，怎晓得这般详细？」贾节度道：「老年兄，我两姓原是通家，何不接
: X: V9 Q3 p6 n/ }+ p! @此女来面会一会，便见分晓。」郦尚书道：「说得有理。左右，备轿子接过二小
2 V+ D4 Q7 f0 d! h0 s姐来！」役人应声去了。不多一时，报道：「二小姐到了。」
　　郦尚书迎出，说道：「女孩儿，你姐姐幸已认识在此，又喜就招赘你的表兄、
新状元霍都梁。」行云不觉暗暗惊骇。郦尚书道：「但状元说没有你这门亲眷。
你可来上前见见，看他如何？」行云道：「请他到爹爹衙中会罢。」郦尚书道：
「既是至亲中表，就在这里会也使得。」行云只得遵命，行进庭来，见了霍生，
各各泪下。郦尚书道：「既说不是令表妹，如何相见这等凄凉起来？」
　　霍生正哭，又笑将起来。贾节度问道：「既哭，如何又笑？」向郦尚书说：
: P  l) p, s% Y# P0 G2 m「这却怎么说？我两个都不解甚么缘故。」霍生笑道：「不瞒二位岳丈说，」指
着行云说：「这就是……，」又不言了。郦尚书问道：「就是谁呢？」霍生道：
「就是小生一向平康中的故交，叫做华行云。」
1 Z: j; y  c8 S; t2 ], Z　　贾郦二公大笑道：「这样果是该哭又该笑了。」行云方才向郦，贾二位下拜，
又与郦飞云对拜。郦尚书道：「连我与母亲都被你瞒过了。」向贾节度道：「果
然作人极好，不像那样人家出身的。」贾节度道：「记得招赘时，贤婿再三推托
2 Q7 t1 ]% A+ M1 h5 e曾与曲江女子结为山盟，想就是此女么？」霍生道：「正是。彼时蒙岳父许下，
日后相会，与令爱大小一样相称。」
　　飞云惊讶道：「甚么一样相称，这话是真的么？」贾节度道：「这句话果然
  J1 i0 K% y( l8 l5 i1 j是老夫亲口许下的。」郦尚书道：「年兄，你看他两个如何这样相像？怪道小女
把那轴《春容》认作自己的；老妻乱离中，又把行云认作小女，因此收养在家。」
/ Q$ d9 t- E& q/ k8 b& F1 x贾节度笑道：「只有一件，小弟收了飞云女儿，屈了令爱几分；年兄认了行云做
# h0 _+ D' z1 t6 u5 e女儿，略略难为老年兄些了。」大家笑了一会。
4 Y: G7 o% |. T% [9 ?/ ^　　霍生向飞云道：「娘子旧约新婚，小生心中一样相待，况你两个一色，岂有
偏私！」行云扯霍生说：「霍郎，你好负心也！原来撇了奴家，硬硬的招赘了郦
4 s; N# W. z- [小姐。」霍生含泪说道：「云娘，你不记得我两个焚香发愿时，原告过的，题笺
( e! W* g0 e" g9 |3 _' O2 q的人儿，相会之时，定要圆成。适才贾公说，我再三推阻，岂是虚言！况且他许
  ]; g: T, L' Z7 {了日后小姐与云娘相会，不分大小，一样相称。」郦尚书道：「既会过，都接到
) E% f( y3 Q, X$ Q. M老夫那边去，明日请老年兄到彼，与老妻一同拜谢收养小女、择婿大恩。」
　　正说话间，堂官道：「禀老爷，圣旨传出，今年恩荣宴与麒麟两宴，一齐颁
. x3 _/ [8 k; G2 t" R) }1 ?赐，请二位老爷与参军爷，明日早到。」郦尚书道：「知道了。」遂拜辞贾公，
与女婿并二个女儿，一同回衙去了。
# x8 l  C% q8 {% F( {; Z: p　　不知怎样排宴，怎样团聚，且听下回分解。
9 ^, N! ^- ^) Z' k/ L1 ^" Z                第十八回 一道旨双排赏宴 两妻儿均受荣封
! y5 @' ?3 O3 _, P9 ]　　话说现任黄门官，你道是谁？就是阳县令若水秦公。守城叙功，擢选此职。
; _0 m0 a  I( S* Q他说道：「且喜门生霍秀夫，荐他入同乡贾节度之幕，改名卞无忌，已建奇功，
8 H1 u( j3 x6 C( a" d+ \) M* }. H后面又补了状元。昨日下官将此项事情奏过皇上，准复原名。又因文学、武功并
著，一时遂命恩荣、麒麟合为一宴，真是特恩旷典，今古罕希。下官因一时代理
光禄，亦在陪席。那值宴官过来，席面摆停当了么？」值官道：「停当多时，但
次序小官不晓得，请老爷吩咐。」
- @; I$ c) E  t9 s# R2 M, A　　秦黄门道：「颁的有坐位图。头一次是恩荣宴，该礼部郦老爷主席，正面坐，
状元霍爷东首坐，该枢密贾老爷与我陪；第二次是麒麟宴，该枢密贾老爷主席，
  S0 I$ g& ~& |$ P正面坐。也是状元爷东首坐，该礼部郦老爷与我陪。」值官道：「如此说，那卞
# T+ w' j5 c3 b都尉坐位设在何处？」秦黄门道：「你还不知道么？那卞都尉就是霍状元改名的，
% q' u7 w- b' m  q; X总是一个人，我已奏过明白了。」值官道：「小官方才晓得。」
　　忽见典膳官、韶舞官向前叩头。秦黄门道：「宴上筵席齐备了么？」典膳官
道：「俱各齐备。」秦黄门道：「此时各衙门老爷，想俱齐到了，伺候着。」众
应道：「晓得。」
　　只见郦尚书、贾节度协同霍状元到来，秦黄门迎接，彼此施礼已毕，未免说
& K/ ]$ O, H7 B6 D9 Y些套话。秦黄门让坐，说：「郦大人，请待下官递酒。」郦尚书道：「论理此宴
还该贾年兄先饮，老夫陪侍！」贾节度道：「岂有此理！况有钦定宴图，怎敢任
. I8 a- e+ {. ?! |意僭越？」郦尚书道：「如此僭了。」斟酒、安坐，彼此交错后，乐人上来演戏。
1 r( i2 z( e* W6 u/ d( [6 n+ z# `头出是《童子拜观音》，二出是《青黎照读》故事。
　　下场去后，众官同起。郦尚书道：「恩荣宴已完了，可摆设麒麟宴桌席，待
. ]' k$ Z+ v8 T我递酒。」安席又让贾节度首席，递过酒去。彼此回答。乐人又演一回《拐李成
仙》，又演一回《波斯国南宝》故事。下场去后，众官起席。郦尚书道：「公宴
已完，可就此先谢圣恩。明早入朝，亲进谢表便了。」向霍生道：「状元，你还
; ^& K1 i( A9 [! S更了袍笏，便于天街走马，送归私第，便人人知道今科状元已补上了，不作缺典。」
& W. B6 V0 j7 S1 h0 }贾节度道：「言之有理。」霍生更衣游街，众官已各回衙。正是：
: o+ D9 y/ H( `8 h: V5 K. c　　瑶池式燕俯清流，夹道传呼翊翠虬。
　　圣酒一沾何以报，佩声归向凤池头。
9 V1 i2 x- f6 G( ^0 ?　　话说孟婆早知今日，请受封浩，必然斗齿，却暗暗把观音像并春容画高悬起
来，仍自回避去了。这飞云小姐行到庭前，抬头一观，说：「呀！这是奴家当日
' c5 p. T; M3 I$ ]  L! d的观音像，今日张挂在此，待我礼拜礼拜。」起来站立，细细赏玩。那华行云也
走上庭来，说道：「原来《观音》像与《春容》俱挂在此，待奴家去先拜了观音，
% q' W# Z! q. j( b$ R  Z3 V) ~再看《春容》。」拜完起身，来看看画，又看看飞云，说道：「果然容貌一般无
4 G& H+ B5 J+ F, \二。」
　　二人方才见礼，恰好霍状元赴宴回来上庭，也向观音像长揖，又与两位夫人
见礼。遂看《春容》道：「你看小生只单单一身，你两个与画上的人儿，一印板
凑成三个了。」大笑起来。行云向前问道：「相公，你备的花冠有几副呢？」霍
状元道：「怎么有几副？只有一副。」华行云道：「画上像两个共得，不知那珠
冠儿可共戴得吗？霍状元笑道：「这却怎么共戴得？下官不好说。」指着飞云道：
「这个让飞。」行云问道：「甚么飞？」
+ l/ W' d7 _2 {& l+ l5 }& [　　霍生指郦小姐道：「权让飞云小姐戴罢。」郦小姐道：「相公，此是正经道
理，怎么说是权让？」行云道：「咳，权也是权不得的。」郦小姐道：「好笑，
6 Q; d  K0 R. f* A" f好笑！一鞍一马才是相当，那有侧出的混闹？」华行云指着像说道：「相公，你
认一认，是那一位菩萨？」霍状元道：「是观世音。」华行云道：「可又来！焚
6 [- n$ _2 L8 _; s. {5 y香盟誓，原非虚谎，那里出个人儿乱来争抢？」霍状元笑道：「两个人都说得有
理，教我也难处。」两位含怒背立，并不作声。适郦尚书夫妇行来，霍状元上前
$ R: C1 J7 A' f4 j见礼。
　　郦尚书见两个女儿背立不动，不免惊问道：「今日锦堂佳宴，正该大家欢喜
) V  E" W" n6 A4 N) i; a# t- ?- K才是，怎么两个孩儿这般样别调，是何缘故？」飞云上前跪道：「告禀爹妈。」
- O) E! L4 m* B* i7 h$ H郦尚书道：「我儿起来。」飞云道：「孩儿幼生闺阁，长效于归，与霍郎合卺，
军中节度为媒，原非野合。今日华行云要硬夺孩儿封诰，说来甚是好笑。」郦尚
9 L# |! S  e( r+ G1 J& T书道；「孩儿今日是个喜庆日子，闲言闲语，略浑融些罢。」飞云道：「别样事
& D1 p+ Z# o* q* c浑融的，这朝廷恩典，怎浑融得的！」遂扯住霍状元，说：「认你主张罢。」又
: a6 V6 ?; e, K8 h* o( v; z向华行云背后下拜，说：「情愿让你，我取下这观音像来，长斋念佛，做在家出
) ?; x$ V  U7 {- k3 F7 k家的尼姑罢。」就往前解像。
　　慌得郦老夫人一把扯住，说道：「我的儿，你怎么这样性急？凡事从容些讲
6 z  s% G, E8 ^' T9 k* X才好！」华行云也跪下道：「禀告爹妈。」郦尚书道：「你也起来。」华行云道：
「婚姻之道，何分门户大小，但论聘订后先，霍郎与孩儿，原在佛前焚香说誓，
, K) R9 P) l; `. U愿做夫妇，永不相忘。况且偷割卷号之弊，不是孩儿发觉，眼见大魁，落于奸徒
之手。今日他做了夫荣，孩儿怎生做不得个妻贵？故此与霍郎询问旧盟，非敢冒
* F6 }' X" V( E% Y. @4 }犯姐姐！」郦尚书道：「这也说得有理。」郦小姐道：「爹爹，说他有理，孩儿
敢是没理了？」华行云道：「难道只是姐姐有理，爹爹言语也没理了？」哭扯霍
+ E. b5 F* N6 Y$ J生说道：「妾本墙花劣相，再休题那旧盟了。」又向郦小姐背后下拜道：「甘心
, K3 m, ~* o( m9 s相让，奴家也取下《春容》来，愿裙布钗荆，空房独守。这画上郎君，想是不变
心的，同他作伴罢。」才待解《春容》，被霍状元止住，道：「这个性急，那个
也性急，却怎么处适？」
& }2 V5 y& V/ ]* Z4 I9 a　　孟妈行来，叩首说：「老爷、老夫人，恭喜了！」夫人道：「起来。孟妈妈，
9 G3 J. X! O$ [' k, C* e7 K5 s你来的正好，二位小姐为着诰封事，动些言语，烦你解劝，解劝。」孟妈道：
「晓得。」遂对行云道：「哎呦！今日好日、好时，怎么这样一个张智？小姐，
做官的人，两三房家小，是人家常有的。」郦小姐道：「妈妈，你不知道，那管
甚么两房三房？当日在军中赘霍郎时，是贾公节度主婚，你来说合。」孟妈道：
「是那，是那！」郦小姐道：「我原非苟合，不是偏房，今日怎么华行云要起封
. N9 P: l/ Q, g8 |. p5 e; i诰来？」孟妈道：「小姐，常言说得好：『若是好，大作小。』」郦小姐道：
「好不晓事！说甚么大作小！」
3 ~" ?& @! `# x" W, }2 o- I　　孟妈又向华行云道：「云娘从良时，那有你这般，从个状元？郦老爷、老夫
人，又把你做亲生的一般看待，你也够了。百凡省事些罢。」华行云道：「妈妈，
" {# d# W% y6 t7 v7 t+ A管甚么从良不从良？霍郎在我家读书中的，你那日看病时，来见那些光景，原是
  |/ B: c, v+ r, ]* v. K$ @+ b* {做夫妻的。后来为了诗笺一事，我又受了许多连累，怎么他今日做了官，奴家讨
不得一个封诰？」孟妈道：「云娘，莫怪我说，果然他是大，你是小，让他些才
是。」行云道：「好笑，好笑！甚么大？甚么小？」将孟妈一推。
　　孟妈睁眼道：「好性儿！状元也该调停。免得他二位只管拈酸，吃醋，不成
个模样。」霍生道：「此事甚难处。妈妈，你也糊涂，那里为着吃醋、拈酸！」
* p7 D" w5 w4 X+ L4 V. x9 V# y2 W% o孟妈道：「不是吃醋拈酸，为着甚么？」霍状元道：「为着封诰只有一份，他两
个都争着要，故此难处也。」将孟妈一推。孟妈道：「好好，我老人家为了你们，
吃了许多苦，受了许多累，还不够，今日你们到了好处，都忘记了，把我当气球
( t/ I" Z8 u4 Z) {$ i' ]的踢来踢去。小姐，我在千军万马中，曾陪伴你；云娘，我为诗笺，经过千敲万
  {; d/ G4 [, g) I8 S考。」
: L; X# @; ?) I7 q4 @( X) k　　遂卧在地下，双手捶胸，哭个不了。霍状元同二位小姐说道：「妈妈，请起
来。」孟妈道：「再不起来，说明你们和美了，我才起去。」二位小姐道：「听
0 X9 _& l6 U2 q8 G6 e5 P凭妈妈说就是。」孟妈道：「口说不信，要你三个行个礼儿。」果然三个见礼。
* x2 G* T; U- |6 v5 [/ _  ~5 A孟妈道：「还不停当，还要你们笑一笑。」果然三个笑了。夫人道：「真个前后
$ ]' t! l4 x, }2 ^1 _4 R事，都亏了你。孟妈妈，不要回去了，就在我府中养你终身便了。」孟妈起身道
' g) g5 B% f  P# W8 v谢。忽听贾节度捧诰到来，一家跑下听读。诰曰：
　　「朕闻揆文奋武，朝有常彝；华国经邦，才难兼擅。兹尔羽林都尉霍都梁，
文才武略，朕甚嘉焉。今着改授宏文馆学土，兼河陇节度使，仍赐绯鱼金袋。其
9 A* t0 r3 s5 Y$ m( F2 O父母妻子封荫诸典，或崇文赠，或录武功，着礼部会同枢密院议定，覆请施行。
0 P% C3 S* A' S) y' d- N0 Z) N& [钦哉！谢恩。」
0 [# v( i% H* g/ c: ~　　一家拜谢起来，各相施礼。郦尚书道：「正要请年兄过来，做个和事人，如
今恰好奉旨意了。」贾节度问道：「有甚见教？」郦尚书道：「适才两个小女，
' [( l+ b  t$ c) |# Z3 }) V正为封诰一节，动些言语，老夫也没法分解。如今圣旨把霍郎父母、妻子恩典，
4 v3 o: k$ u4 g8 L3 ?着我两人议定，请问老年兄，怎样议法？」贾节度道：「这虽是国事，也就是老
年兄家事，但凭尊见，作何处分就是。」郦尚书道：「依老夫愚见，霍郎父母赠
( q0 S; l) |) k3 c; \诰，应从一品；妻子封典，他中状元时节，果在行云家里，这状元的安人封诰，
- [+ E: K* z1 p! l* @2 i" R  c应与行云；后来参赞老年兄幕中，却是小女相从，这节度的夫人封诰，应与飞云，
不知是否？」贾节度道：「处分极当。请快穿戴起来，莫要争闹，明日小弟与老
年兄覆奏便了。」
　　二位小姐穿戴起来，然后拜谢。早已排开筵宴，交杯递盏，快乐饮酒，何等
# F: e1 Y, y: t2 o欢腾。酒闲人散，忽见一个燕子旋绕飞鸣。孟妈道：「你看，燕子又飞来了。」
# u4 Q; {* u3 V4 \% X$ X4 J/ L$ u霍状元对燕子一揖道：「燕子，燕子，承谢你作美。如今诗笺收得牢牢的，再不
) U( e/ ~4 I% W4 {8 B+ g- y, l许你衔去了。」飞云与行云亦相拜起来。真个是夫唱妇随，琴瑟调和，一家赴河
陇任所去了。说不尽的荣华，讲不尽的福分。后来各生二子，俱各登第，皆受荣
( ~- F1 u. m$ |5 H) i$ y封。可见世上婚姻，皆是天定，非能人为，其中燕子聊作引线耳。
+ X! r$ S8 m3 Z  m4 |* @* L　　诗曰：
% _3 y, L# l9 a1 z8 S6 Q　　剪尾鸟衣也有情，诗笺衔去了三生，
　　从今寄语丹青客，孰许姻缘照样行。
1 q2 R# q; X8 S; p1 e- z! _5 }/ t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