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青丝4 (绝胜篇)》 (完）作者：波波

车神

第1章 抓周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 N5 b1 r6 _8 H% y) Q　　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 K) {& m, ?/ Q8 F　　——《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韩愈
　　玉雪山的雪还没有化，山下却已带上了朦胧的春色。我撩起马车的窗帘，望
+ Y! `* |. B9 P& E" y( x/ _) w着窗外的景色，凉风夹着雨丝从窗外扑打在脸上，我怔怔出神。一年没有下山，
这京师繁华如故，它不像人的心境，不因为哪一个人的消失变得沧凉荒芜。
5 x  P5 h! d$ I- s6 C　　“娘……”怀中的诺儿软软地唤我，我放下窗帘，低头亲了亲他粉嫩的脸颊
，对他微笑。我的诺儿今天满周岁，老爷子在侯府为他举行抓周礼。天曌国的男
7 W/ y4 }! f, B, ?( ^/ s人一生有三个重要的仪式，满月摆宴、一岁抓周、十六岁成人礼。诺儿的满月宴
我错过了，抓周礼却不能再错过，即使我还在守丧期间，即使我再不愿意离开玉
雪山，离开云峥。
, _+ @7 ?0 k9 _1 E; y. B- r　　我遵照云峥的心愿，将他葬在玉雪山上，傲雪山庄内。很久很久，我都觉得
1 u/ g  i. x  U  u8 Q/ }玉雪山上发生的一切是一场梦，梦醒时，就象以前他把我从噩梦中唤醒一样，我
( x( N' t" t* ~: K还会被他拥入那温暖安全的怀中，看到他温柔抚慰的目光。然而，诺儿是真，冥
; a/ i/ V5 a' E7 K6 t& f焰是真的，云峥不会再在我身边，也是真的。
　　我已经完全不记得云峥走后最初那段日子我是怎样过的，只记得下葬那天，
3 ^* g* s& H7 \0 z山上来了很多人，很多熟悉的或陌生的面孔，但我都分不清他们是谁，他们在跟
& ^' g+ R2 n% V- d; N1 g我讲话，我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我只是看着我的云峥，看着他苍白的脸和紧
闭的双目，心里痛在漫延，我知道，纵然我再痛苦绝望，这双眼睛也不会再睁开
，温柔地看我了。
　　云峥安祥地躺在棺椁里，好多人在哭，我却流不出眼泪，我的泪已经流干了
" P1 Z- a$ P+ a/ g- h/ Z: r。云峥，我答应过你，我会好好活下去。可是你不在，谁能治好我的心痛？棺盖
缓缓地盖到棺椁上，云峥的脸渐渐被棺盖挡住，消失在我的视线中，突然意识到
，在这一刻之后，这世上最爱我、最疼惜我，对我最好的人，我以后再也看不到
3 e( V& ~5 ~/ ~. v, n% v他了。疯了似地冲上前，死死地抵住棺盖，我心慌地嚷：“云峥、云峥，你起来
，你起来呀……”我以为我可以坚强，可以信守对你的承诺，可是我做不到，我
伪装不了坚强，我控制不了心痛。云峥，你怎么忍心丢下我，你怎么可以丢下我
……
　　心里的痛在扩大、扩大，无边无际的痛楚似乎要将我吞噬。我以为我不会再
流泪，可是眼角又有湿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下来，天地间刹时一片腥红。有人来
) C3 Y  R( d  f8 l, b拉我，有人在惊叫，我只是死死地扑在云峥的棺椁上，一声声唤着我亲爱的云峥
。脑后蓦地被人重重一击，双眼前的血红变成了黑幕，意识渐渐飘散，我听到有
人叫，“叶丫头”、“少夫人”、“大嫂”、“姐姐”、“花花”、“荣华夫人
% c0 N( ^1 r  K4 X3 T”，甚至“雪儿”，是谁，我都不想管他……，因为再也没有那声我愿意为之醒
8 z% b# B8 J# U# r来的“叶儿”了。
9 N- D; Q  B% g! k( P2 s5 g　　云峥，我想去找你，不管在天堂还是在地府，你别生我的气，让我任性这一
回，诺儿有爷爷，有小叔，他们会照顾好他的。云峥，带我走吧，不管你去哪里
/ b/ M$ c% F! Y; R8 \1 T- s，化成了风还是云，请你带我一起走……
　　可是，人有着身体的枷锁，飞不到灵魂想去的地方。你是多么不想走，可你
的身体，无可奈何地衰弱下去，我多么想去找你，可是我的灵魂挣不开这逐渐恢
复神智的身体。渐渐的，我能感觉到有人帮我诊脉，有人给我喂药，只是我，不
象那次产后出血你守在旁边的时候那样，不想努力睁开眼睛。我想更深地沉寂在
0 a8 B1 {7 k) z- m+ w% ?( P黑暗中，想在黑暗中找到你的光亮。
　　直到我感觉到，一个温暖的小小的身体趴在我身上，开始哭。
0 a, K# @% h1 M$ ^# J. @) P　　心蓦地一抽，我的诺儿……
! l& B$ f9 i1 D  C/ [　　我睁开眼睛看着诺儿，出生后我只看过一眼的诺儿。他趴在我的胸前，好奇
地望着我，居然停止了哭泣。眼前笼罩着一层微红，心里喜悦和疼痛得抽搐，他
和云峥，太像太像，虽然诺儿还是那么小，可那脸部的轮廓，眉清目秀的样子，
2 ]- L. {! p5 G: r6 k清澈的眼神，专注的神态，几乎和云峥一模一样。
　　我抱住他，再也不肯松手。云峥，你执意不肯带我走，是因为你知道，诺儿
. ]) W: w6 R. N4 c3 R2 o将会是我的救赎，是不是？
1 O, z- l+ O: d9 n1 T- }, x+ n+ ?. J　　我在每个夜深人静时想你，反反复复温习和你在一起的日日夜夜、分分秒秒
，在已不再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后，我才开始感谢而不是怨恨老天，我才终于明
白老天待我不薄，他不能给一个人的幸福太多。
+ u( L- N/ H) _, D　　在上一世，我见过那么多夫妻，或反目成仇、或分道扬镳、或同床异梦，或
; N' E- C7 a1 D& k8 N: B1 q者，也不过是生活上的伴侣而矣，锅碗瓢盆、磕磕绊绊、争争吵吵，有多少人真
心为爱厮守一生。在这一世，稍有钱势的男子，也多是三妻四妾。要我去跟一堆
女人抢一个不能完全属于自己的男人，我做不到；今天对我情深意重明天又去和
其他的妻妾卿卿我我，我受不了。而云峥，他的心，那么无瑕无价的一颗心，居
! J9 x5 O; z0 w3 R) C+ w然是完全属于我的，何其有幸，我是他的初恋和唯一。
3 a: j" i3 F' \8 |" e% v　　从一曲泪下的心意互通，到坦诚身世的理解包容，面对朝堂江湖，我们携手
$ z7 K8 t. n0 Y( J并肩，他为我遮风蔽雨，哪怕是我未说出口的一个愿望，他都要费尽心力帮我实
. |: ]8 v# {1 a现。我昏迷中，他忘我呵护，愿意和我同生共死；而他走了，却只愿我好好地活
. \& H. G4 |) D$ D+ p. @# m& b! B下去。除了他的病，他从未让我生气、伤心，就是在他病中，他也总是怕我担忧
，独自隐忍着苦痛，不愿我为他冒险。
　　我叶海花，一介平凡女子，曾经有夫如此，夫复何求。
　　我和他的一路，只有美好，没有遗憾。也许是有幸，如果没有冥焰的黑龙玉
8 m- v6 U. t5 w: p，没有促使我来到沧都的一切遭遇，我就不会遇见他；也许是不幸，如果我能早
+ g" w: R& \, }/ Q一点遇到他，他能早一点解蛊，或者我生产后没有大出血，人生会不会有不同？
可惜的是，人生没有如果，我的问题也没有答案。
7 j/ L. C1 F8 F2 D6 O8 Z4 L; l　　但我却知道，我不孤单，我永远也不会孤单，他在我的心里，永远若初见时
那么飘逸，跟缠绵时一样真实，如相视时一般鲜活，似乎一伸手，我就能摸到他
- |4 t/ S& }9 L2 P+ v清俊温和的面容，拉住他微凉纤长的手指。不需要再为他的病担心，我轻轻地跟
他诉说我每天遇到的人和事，告诉他诺儿成长的一点一滴。想着和他相处的朝朝
暮暮，他化风伴我的真诚诺言和美丽谎言，和他一起的戏谑调笑，他对我的温存
爱怜，我经常含着微笑睡去，只是醒来，不知何时，泪湿枕巾。
　　“姐姐，侯府到了。”小红见我抱着诺儿怔怔发呆，轻声唤我，我回过神。
. ]0 ?7 [2 M$ l2 i小红是老爷子接到京城的，大概是怕云峥走后我想不开，想让个我熟悉的人陪着
，我其实不得不承认，老爷子对我其实还算是不错的，并没有因为我失去了利用
的价值就轻贱我。诺儿的奶妈慧娘伸手，想把诺儿从我怀里抱过去。诺儿死死地
0 j1 J/ g1 W& b$ j  Q1 \勾着我的脖子，不依地轻嚷：“娘，抱抱，娘……”
　　诺儿刚刚开口说话没多久，现在还只能说一些单个的词，记得第一次听到他
嘴里叫出“娘”的时候，我的眼泪止都止不住，害我被小红唠叨了好久。我安抚
, ]: p% g- `9 I0 ~. N; J地拍着诺儿的背，对慧娘道：“没事，我抱他。”
0 v6 r/ T! H8 `# \  N, _　　“可是少夫人的眼睛……”慧娘担忧地看着我，欲言又止。我笑了笑：“我
$ l$ u" ?* j* s; s* T1 i4 Z" c抱着诺儿，你们扶着我的胳膊就好了，又不是一点儿都看不见。”
　　我的眼睛，在云峥下葬那天，流出血泪。醒来后，眼里始终罩着一层朦胧的
红色，看什么都红蒙蒙的一片。我的视力渐渐变得很差，小红他们离我很近，我
才能看清他们的模样。如今傅先生又成了我的诊治大夫，替我医眼睛，可是也仅
仅只能控制住视力不再变差而已。
　　下了车，云义迎上来：“少夫人辛苦了。”
　　我笑了笑，在小红和慧娘的带领下，小心翼翼地步上台阶，往里走。侯府今
儿想必请了不少客人，只是我实在是看不太清楚，只好保持着合宜的微笑，凭着
6 m( i3 s; d8 k) m声音对向我施礼的人点头示意，不至失礼。还没走到中庭，爷爷就迎了出来，声
音有丝激动：“叶丫头……”
" f& o3 |1 L" E' a. c! z( l# q　　我笑了笑：“爷爷……”低头轻声对怀里的诺儿道：“诺儿，叫太爷爷！”
　　诺儿噘了噘嘴，张开口却没有发出声音，抬眼看到老爷子满脸期待，继续轻
4 n1 R3 Z5 b( V! W" X# y声催促他，诺儿张开嘴，片刻才发出两个含混不清的单音：“太，爷……”
* [: j% ~  [- }  A7 r+ ^　　老爷子的眼泪一下子滚出来了。我心里有些愧疚，老爷子年纪大了，心里肯
定是很想多亲近一下诺儿的，可是我不愿意住在候府，只肯呆在玉雪山上，老爷
, b* A% k. X+ `3 R子没有因为我眼睛不方便的理由把诺儿留在候府，我心里一直感激他。我低下头
，看着诺儿，柔声道：“诺儿，让太爷爷抱抱，乖……”
　　诺儿微微挣扎了一下，不依地抱着我的脖子，我轻声哄他：“乖，太爷爷最
- P2 ~9 j: E0 L) [疼诺儿了，让曾爷爷抱抱……”诺儿不动了，乖乖让我把他递到老爷子手上，老
1 p' i) S) f4 b/ s5 }5 v爷子手足无措地抱起他，眼泪又出来了。
　　“爷爷，进屋去吧，仪式准备好了。”老爷子身边响起安远兮的声音。我抬
起脸看了他一眼，他的脸在我的眼中一片模糊。“大嫂！”他的声音听不出起伏
2 W0 _- ?! F' `，想来脸上依旧是没什么表情，不过不管他现在什么表情，我现在也看不到了。
, u4 h& n1 O8 X* v: u+ n“小叔。”我点点头，微微一笑，把手递给小红。老爷子看了看我，轻声道：“
/ s. ?; n! F. {- M7 i2 I3 I) W丫头，你的眼睛好些没？”
　　“很好，没有继续恶化。”我笑了笑，不想谈论我的眼睛，“爷爷，进去吧
" ^2 x0 H$ X; O。”
. Y& ^9 E' l9 [1 F! f. t4 }　　天曌国人很重视抓周礼，孩子满周岁，意味着平安地度过了人生路上第一个
; n0 B2 Z2 g  E% m4 K% H( T, }- P春夏秋冬，所以要大肆庆贺，何况是云家这样的豪门，加上诺儿又是个丧父的早
+ d5 G# a* n' Z8 h* u产儿，他平安健康地迎来周岁，对云家的意义更是非比寻常。
　　诺儿换上了早就准备好的新衣裳，腰上系了象征长寿的缨络佩饰，我看不清
他衣服的颜色，眼前仍是红蒙蒙的一片，仍能感觉到他的新衣颜色应该很鲜艳，
4 d0 e& n( u1 ~1 Z  E+ F绣着牡丹和福寿的图字。供了神，我对着神位祈愿，愿我的诺儿能平安健康地长
& k9 d/ d+ x5 M# ?( D8 M& D大，一生顺利，无惊无险。
　　抓周的物品摆了一桌：文房四宝、刀剑弓箭、官帽、书册、元宝、算盘、玩
具、糕点糖果、胭脂水粉、首饰……。老爷子将诺儿放在“晬桌”前，让他抓取
% }  H) L# i# b/ n1 y桌上的物品，诺儿在桌上好奇地扑打一阵，抓起了一把小银剑。前来观礼的亲朋
* _0 L! X6 p& X% x们纷纷说着讨喜的话，什么“前程远大、安邦定国”之类。我坐在椅上，淡淡一
笑，我的诺儿，我不指望你以后文治武功，你能一生健康平顺，才是你爹爹和我
2 [$ `7 ^' v( Y; y最大的心愿。
　　老爷子倒是对诺儿抓到的剑很满意，抱着他走到主位坐下，朗声道：“今天
本侯邀请各位前来观礼曾孙云诺的抓周仪式，是想当众宣布一件事，从今儿起，
云诺就是永乐侯世子，待本侯百年之后，即可承袭本侯的爵位。”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道喜，我的面前也涌了不少人，说着“恭喜荣华夫人，
' W; o$ C0 F: j; W1 {' ~恭喜小世子”之类的话。我只觉得眼前好多人影晃来晃去，有些头晕。唇角泛起
1 B0 q! V2 j, M; ~1 ?; Q8 A一丝苦笑，我早知道老爷子是这个心思，也跟我提了几次，都被我搪塞回去，没
$ B7 T$ [* S& @2 b: N/ Y- |4 C( |想到他还是执意当着众人把这个决定说出来了。我幽幽一叹，以后，我和诺儿的
平静生活，只怕要被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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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2-14 06:22 上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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