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印纯爱版】（序言、第1章、第2章）【作者：楚无过】

车神

作者：楚无过
字数：22384
' h& C, _7 s0 G8 Y7 Q
' I: [: H2 P4 Y+ R$ K/ _7 g" g9 _　　　　　　　　　　　　　　　　序言
　　我觉得我们可能是挺特殊的一代。这种特殊不是说多值得炫耀，而是某种介
于年代、历史、命运之间的特色。
4 k# G5 v! w+ \9 _* t　　我们在贫与富的边界上走过，在自由与约束的边界上走过；在纯良与邪恶的
边界上走过，在闭塞与开放的边界上走过；在道德与道义的边界上走过，在世纪
与时代的边界上走过。甚至在我们出生之前，长辈们可能就先决定了我们人生中
$ J  a7 ^: t- c# e很重要的一部分。于是更加成就了这种特色。
　　小学时我们一边在老师面前唱「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
) s) ?" \2 r2 g/ L你为什么背上小书包」；一边在伙伴面前唱「我去炸学校，从来不迟到，一拉线，
/ z, l8 W  V9 r+ \: x我就跑，学校轰的一声炸没了」；初中时我们一边学人体生理卫生，一边看《古
惑仔》研究《满清十大酷刑》；高中时我们一边传着纸条看着漫画，一边练习东
西海三城模拟做四中黄冈试题；大学时我们一边狂热世界杯看《哈利·波特》同
: C, Q; X/ x# G居翘课，一边学邓论马哲毛概与时俱进的科学发展观和「三个代表」重要思想。
　　我们吃过小豆冰棍喝过北冰洋汽水用过粮票，也吃过哈根达斯喝过Johnnie Walker
1 n% q5 v) Q: ~+ E用过信用卡。我们穿过棉衣棉裤白球鞋，也穿过ZARABOSS耐克阿迪。我们读过
2 o3 \# o0 ]3 V( d《雷锋的故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红岩》，也读过《神雕侠侣》《月朦胧
3 ?/ `$ I/ f+ D% n鸟朦胧》《幻城》。我们迷过《哆啦A 梦》《七龙珠》《灌篮高手》，也追过
《名侦探柯南》《火影忍者》《海贼王》。我们学过唐诗宋词，也自学过三毛席
4 E' L5 N$ b1 m  S+ V( E( y6 _慕容。我们玩过魂斗罗刺猬索尼克超级玛丽，也玩过任天堂WiiPSP. 我们喜欢过
  k9 Z6 f4 M7 y, x. ?4 j四大天王SuperJunior 《超级女声》，也喜欢过KaydenKross 波多野结衣苍井空。
  Q: p: Y) \8 f　　我们一边被人注目着，一边被人鄙视着。我们一边任人宠溺着，一边任人声
( y9 a) Q2 o3 e% v9 H: _讨着。
( }2 n3 j' Y4 ^, L: i; Q/ o5 N# k　　我们让父母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默默保护着，和男朋友女朋友同学发小网友偷
偷长大着。我们八零年以后这群生人，被叫作80后，现在又多了一拨愣头青跟着
$ G: P* _4 s- ~7 g; k; A叫90后，大多数别称独生子女。我们度过了没有电脑和综艺的童年，正经历着没
; S7 L  b7 W: P  i3 o8 r' G+ j  L有战争和饥饿的成年。就这样，不知不觉，当新时代偶像比我们年纪还小；当姚
明退役小贝挂靴；当我们开始挣钱养家还房贷车贷；当周围同龄人已经有人结婚
生子，甚至有人结了又离；当一个傻逼跟我说，初恋那女生如何如何，遥想起当
年怎样怎样。我才发现，原来我们已然长大，也有了所谓的曾经，也有了故事可
% }- i7 l2 K/ Y8 E2 ~4 _; M; _讲。
0 c9 Z5 D% P* A　　这是个关于我和我母亲的故事。没有办法，特殊的年代，特色无处不在。

" F0 @  |# z7 O- ~# a' f　　　　　　　　　　　　　　　　第一章
　　刚从宿舍楼出来就感受到了那灼人的热浪。才四月份而已，前两天还穿棉衣
$ i; ], R, s2 b6 T! t. L9 ?" N呢。我撩了撩上衣，拍拍肚皮，叫了声操，引得门前路过的两个女生一阵嬉笑。
但没有办法啊，我只能顶着大太阳向校门口走去。阳光下诸事不新鲜，却足够鲜
; T, J% p$ ?6 f' }! X活。特别是点缀在校园里的青春少女。此外，我发现有些愣头青已经穿上了t 恤
3 I7 }0 x$ V( y5 y- L0 ~, G6 I  C和背心，这也太夸张了，真是喜感莫名。现在至少有一多半男生围在各种显示器
前观看NBA 直播。
0 c/ b1 [" f: y' l　　今天是火箭晋级季后赛的关键战，主场迎战掘金。4 月8 日干沉快船，止住
5 连败后，火箭气势大盛。另一边如果马刺拿下森林狼，火箭将锁定前七。可惜
' T- F% U, f6 F& \% U- X- e$ @9 B今天的比赛有点差强人意，上半场掘金领先10分，命中率上更是以59％碾压火箭
的36％。第三节双方狠拼硬磨，比分焦灼上升。我出门时第三节快过半，巴里接
" D; r5 O4 [8 S9 i安东尼助攻命中一记超远三分，掘金以66比57领先9 分。姚明显然不在状态，12
投4 中，4 篮板，如范甘迪所说，他得失心太重。我也是这样的人。越在意什么
3 c1 e9 D, U6 O' d就越会失去什么，最近我才知道一个词，叫墨菲定律。
9 J; Z# c' I! u7 h2 ^: U) W3 q　　正值周末，校门口人潮涌动。大家在拼命享受这灿烂春光。我突然想起去年
此时也是母亲来看我。时值非典，正封校，外来人员和物品都不准入内。门外是
里三圈外三圈的学生家长，门内是扎堆成排的莘莘学子，加上焦虑凄凉的氛围，
简直像是在探监。我妈隔着铁大门望着我，急得差点落泪。我朝旁边指了指，示
) {6 d0 i  @5 V意她沿墙往东走。约莫走了五六百米有个拐角，两边各有一段两米左右的铁栅栏。
: n5 A+ E, G. o8 W& B我上去试了试，果然，有两根铁条轻轻一掰就取了下来。这是大一军训时我们的
作品。我一米八三的大个，费了好大功夫才挤了出来。左右环顾不见人，心说我
的傻妈哟，啪的一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哪个系的，还有没有规矩？！」接着
就被人抱住了，她哭着说：「我的儿呀。」
　　今天同样如此。正对着一锅「稀粥」犯晕，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
4 ^0 M, K3 P% Q8 a( w$ y位香喷喷的lady（女士）正冲我笑：「傻样，往哪看？」我坚信，如果尚有一种
; y3 i! O* S7 z+ k1 j; w美能在不经意间渗透世间万物，那就是母亲的笑了：美眸弯弯，丰唇舒展，皓齿
/ A% q5 `) D, q7 q3 `3 f( W洁白，眼神明亮，丰沛充盈又圆润温暖，眼波流转间周遭一切都仿佛寂静无声。
　　「走吧，先吃饭。」她挽上我的胳膊，扭身就走。这一瞬间我甚至没来得及
9 v  [! V; U6 [喊一声妈。
2 y" U4 e; x4 j6 R　　「事儿办完了？」扑鼻一股清香，我觉得自己有些僵硬。
　　「没呢，还得谈。」母亲大约一米六八，此刻穿着一双黑色短高跟，步伐不
" u8 m& n0 @7 s) R4 Y6 v3 C' S大，脚步轻快。我都有些跟不上。
　　「去哪吃？」我接过母亲的风衣和手袋。她今天梳着偏分头，脑后高高挽起
) E0 U& b: l# a& U一个发髻，简约干练，端庄优雅。我能感到周遭射来的目光。
　　「随便——咦，你的地盘你问我？」母亲用肘捣了捣我的肋骨，仰脸问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每次母亲外出时总会散发出一种活泼的气息，或者说淘气、
可爱，和家里面那个温柔娴淑、严肃认真的老妈子迥然不同。我微侧脸就看到她
晶莹的耳垂、雪白的脖颈，以及丰隆的胸部曲线，不由一阵心慌意乱。
　　陆续进了几家饭店都是人满为患，不知不觉我和母亲沿着大学城的蜿蜒小径
6 s* a" F8 t9 s9 _& l, t一直走到了镇上。镇政府对面有家驴肉馆不错，这时人也不多，我们便找个靠窗
$ A8 p# b7 e" y2 h; G5 A- ?) Z的位置坐了下来。老板娘忙来招呼，夸我从哪儿拐来个漂亮姐姐。母亲在一旁直
乐，也不戳破。最后点了个招牌菜秘制酱驴肉、凉拌腐竹，叫了一大一小驴肉炝
5 z* M1 v( g8 H3 ]锅面。
) o# F+ y) ]3 s! v3 N4 \　　「这么熟，经常在这儿吃啊？」母亲递来一包心相印。她不知什么时候做了
素色指甲，亮晶晶的。
& x+ ]; i. g- y+ E0 \+ x4 q9 i　　「啊，偶尔吧，琴房离这儿挺近。」我这才得空仔细打量母亲。她上身穿着
一件米色开叉针织长衫，小v 领，露出一截修长粉颈。下身是一条浅灰条纹休闲
5 g. [8 C6 }$ ^5 n裤，小喇叭开口，蓬松地覆在脚面上。
( S$ D1 i. U; }! S　　母亲是典型的溜肩细腰宽丰臀，上身短下身长，成衣——特别是裤装很不好
' q. A+ r* t7 J$ N! z4 v8 N买，不是腰粗就是胯窄，这么多年来她的大部分衣服都在卢氏定做。
- E3 ~  c' {4 R4 b! O　　平海卢氏是一家历史悠久的祖传手工老店，在邻近几个县市小有名气，追本
溯源的话能够到乾隆爷年间。50年代合作化之后一度销声匿迹，80年代初重新开
- ~0 W+ S& M6 u  W; O4 e张，火过一段时间，步入90年代中后期生意就越发惨淡了。谁知这两年成衣定制
反倒颇受青睐，卢氏手工坊的名头伴着新世纪的曙光再度熠熠生辉。扯这么多，
  o! D( m6 p1 P" [我想说的其实是，母亲这条裤子应该就是卢氏出品。
( e3 X7 G+ ~/ n/ J* t8 d# b! y　　「咦，你发什么愣？」母亲歪头看了看桌下的脚，狐疑地跺了跺，继续说，
* h$ @, t) k9 O' `+ J3 H2 }「你说你不多看几本书，整天搞这些没用的算怎么回事？」
　　「哎呦，又来了。」
　　「唉——上次不是说好要带那小什么让妈瞅瞅么，怎么没见人呢？」
　　「她啊，有课。」
3 B& c; q2 B7 M+ L" P: I8 Y, E　　「你就骗我这老太婆吧，啊？星期六上什么课？」
+ n, a: q) F1 a, [4 e7 t0 q8 [1 M　　「真有课，混蛋老师多了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是实话实说，我们今
天就有节民法课，不过一多半都逃课看球去了。
　　「我还真不知道，你倒给我说说老师有多坏啊。」母亲哼了一声，撅撅嘴：
「叫什么她？」
　　「陈瑶啊，说过多少次了。」
　　「哎呦呦，这就不耐烦了？这媳妇还没娶呢，就要把老娘一脚蹬开啊。」母
9 c6 m5 W* }& T8 K3 o亲挑挑眉，隔着桌子把脸凑过来，一副仔细打量我的样子。那么近，我能看到她
5 N5 a8 I' ^& D( e8 O额头上的点点香汗，连挺翘的睫毛都瞧得根根分明。那双熟悉的桃花眼春水微恙，
眼周泛起醉人的红晕，浓密英挺的一字眉轻轻锁起，戏谑地轻扬着，琼鼻小巧多
6 r9 i( A# A" k7 Y! v肉，微微翘起，丰润饱满的双唇——这么多年来，它们像是一成未变。母亲化了
点淡妆，皮肤依旧白皙紧致，丰腴的鹅蛋脸上泛着柔美的光泽。不知是腮红还是
3 G$ ?- z" p8 d+ m天热，她俏脸红彤彤的，让我心里猛然一跳。
　　我想说点什么俏皮话，却一时没了词儿，只能抹抹鼻子，向后压了压椅背。
几缕阳光扫过，能清楚地看到空气中的浮尘。
　　「哈哈哈，你呀你。」母亲笑了出来，向后撤回了脸。在阳光照耀下，她眼
角浮起几缕鱼尾纹。母亲今年42岁了，毕竟。
' \7 G' r, p" g! {2 u4 y& c　　我不由自主地掏出烟，刚衔上，被一只小手飞快夺了去。
　　「抽抽抽，就知道抽，啥时候变成你爸了？没收。」一同消失的还有桌上的
% ~9 v) I8 Z4 m9 w  p2 m烟盒和打火机。母亲板着脸把它们收进手袋，两手翻飞间右手腕折射出几道金属
亮光。
　　那是一块东方双狮表，我去年送给母亲的生日礼物。说来惭愧，长这么大还
  F/ x4 h7 n9 T, w! z6 y) b6 j是头一遭。打75折，1800多，用去了大半奖学金。这件事令父亲很郁闷，每次看
到表都忍不住要说我偏心，只认妈不认爹。我只能在母亲得意的笑声中点头如捣
蒜：「等下次，下次发奖学金一定补上！」
  R! K0 G/ {8 J3 p1 w3 ?　　这时驴肉上来了。我递给母亲筷子。老板娘冲我眨了眨眼，弄得我不知该说
什么好。母亲小心翼翼地夹了一片，放到嘴里细细品味一番，说：「哎呦，不错
啊，快赶上你姥爷整的了。」我俩齐声大笑，引得众人侧目。
7 G) {( V9 T- j1 J, [4 O　　姥爷是国家一级琴师，弹板琴，年轻时也工过小生，刚退休那几年闲不住，
心血来潮学人炸起了驴肉丸。老实说，味道还不错，生意也兴隆。第二年，他就
自信心膨胀，压了半只整驴的酱驴肉，结果亲朋好友、街坊邻居每家都收到了小
半盆黑乎乎的块状物。这成了姥爷最大的笑话，逢年过节都要被人提起。表姐更
是发明了一个成语：对驴弹琴。
　　说起来，母亲能搞评剧艺术团全赖姥爷姥姥在业界积累的人脉。这次到平阳
7 ~$ t( p( w4 S* ]- K9 \& q就是为了商讨接手莜金燕评剧学校的事。
　　莜金燕是南花派评剧大师花岳翎的关门弟子，和曾姥爷曾姥姥是同门师兄妹，
姥爷得管她叫师叔。评剧学校在八九十年代曾经十分红火，穷人子弟，先天条件
好的，都会送到炉子里炼炼。一是不花钱，二是成才快，三是相对于竞争激烈的
5 N; W7 \5 t! L! I$ D8 A  z2 r普通教育，学戏曲也不失为一条出路。但这一切都成了过往。时代日新月异，在
现代流行文化的巨浪面前，戏曲市场被不断蚕食，年轻一代对这些传统、陈旧、
一点也不酷的东西毫无兴趣。加上普通教育的发展及职业教育的兴起，哪里还有
戏曲这种「旧社会杂耍式的学徒制」学校的立锥之地？02年莜金燕逝世后，她创
办的评剧学校更是门庭冷落，一年到头也收不到几个学生。全校人员聚齐了，老
0 |# e$ u+ r  U2 ]师比学生还多。
" D4 |/ i. c6 j' y$ [　　01年母亲从学校辞职，四处奔波，拉起了评剧艺术团。起步异常艰难，这两
. W" m/ b: A; D3 y, U8 r7 _年慢慢稳定下来，貌似还不错。去年承包了原市歌舞团的根据地红星剧场，先前
- `4 O2 P: y/ s3 t; v老旧的办公楼也推倒重建。或许正是因此，母亲才兴起了接手评剧学校、改造成
3 ~1 P5 F1 U7 u- L; N! [综合性艺校的念头。莜金燕是土生土长的平海人，但她的子女都在省会城市平阳
. ?9 \; k5 E- k' @; A) |2 [定居，现在评剧学校的法人代表就是她的女儿。
　　炝锅面吃得人满头大汗。母亲到卫生间补妆。老板娘过来收拾桌子，娇笑着
6 i, o$ \% [/ b- p6 x问我：「这到底谁啊？」神使鬼差，我支支吾吾，竟说不出个所以然。老板娘切
  X3 W. m) W1 g/ }1 T  e+ t  q了一声，只是笑，也不再多问。
& c6 u% ]- w: L1 a5 b+ L5 v! a* q　　从驴肉馆出来已经一点多了，蔚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朵。母亲说这次出来急，
也没给我带什么东西，就要拐进隔壁的水果店，任我说破嘴就是拦不住。出来时
她手里多了网兜，装了几个柚子，见我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就说：「怎么，嫌妈
买的不好啊？拿不出手？」
　　我说：「啥意思？」
　　母亲说：「给陈瑶买的。」
　　我撇撇嘴，没有说话。母亲挽上我的胳膊，说：「拿着，沉啊。放心，我儿
子也可以吃哦，你请吃饭的回礼。」摊上这么个老妈我能说什么呢？
　　这时母亲手机响了。铃声是《寄印传奇》里冷月芳的名段：「我看似腊月松
柏多坚韧，时时我孤立无依雁失群……」几分铿锵，几分凄婉，蓝天白日，骄阳
& t8 n& \9 U0 o% P似火，我没由来地打了个冷战。母亲犹豫了几秒才接，说事还没办完，就挂了。
% t! ~& W/ K9 f8 K" x+ L" r: ]- r. R; [我随口问谁啊，母亲说一老同学，听说她在平阳想见个面。
　　这一路也没说几句话就到了校门口。过了饭点，人少多了。我站在母亲对面，
! o3 ?9 g) d8 T5 x/ n心中仿佛有千言万语，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母亲把手伸到我腋下搂了一会，然后
绕上我肩膀轻轻拍了拍。
　　我环顾四周，在她丰润饱满地唇上嘬了一口。母亲笑着：「啊呀呀，真是越
大越出息了！」笑完附唇在我耳畔，柔声说：「妈这两天不回了，晚上想吃点啥
2 ]5 k) r4 W4 ?2 c, g4 U不？」
　　我不置可否，少年老成地苦笑一声，笑完后感到自己更加苍老了。两人就这
4 e2 S" y( `: [/ R) M1 ^6 x: g5 C么站着，相顾无言。
　　一旁卖馕的维族小哥饶有兴趣地吹起了口哨。母亲抱着栗色风衣，脸上挂着
恬淡的笑，缎子般的秀发在阳光下越发黑亮。这时《寄印传奇》又响起。母亲接
起，对方说了句什么，母亲说不用了，打的过去。我忙问：「怎么，没开车来？」
母亲说公家的顺风车，不坐白不坐，说着莞尔一笑。母亲前年考了驾照后就买了
( D* `2 P! N2 k  T% ^辆毕加索，跑演出什么的方便多了。
　　我上前拦了个出租车。母亲又拍拍我的肩膀，嘴角微翘，调皮地望我眨眨眼
睛：「妈走了啊林林，晚上想吃啥早点打电话。」我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她俯
身钻进了后排车座。一瞬间，针织衫后摆飘起，露出休闲裤包裹着的浑圆肥臀，
2 |8 i( A8 B# `' E4 ^1 ?硕大饱满，丰熟肉感。我感到嗓子眼直发痒，不由攥紧了手中的网兜，神使鬼差
; z% a/ \/ i/ d- k5 V6 S地就想起前年高考。
　　02年，村里的拆迁款下来后，家里条件有了显著改善，经济上宽裕不少。00
年时父亲已把养猪场搬到了城东小礼庄，这年开春又和小舅合伙扩大渔塘规模，
7 {9 L/ n& S) ~3 h9 ^$ b' I- y6 x搞起了养殖。期间父母关系似貌合神离，父亲索性把铺盖卷也搬到养殖场，很少
5 G$ V3 G5 H9 ~/ v( L. x7 T回家。母亲四处奔波，忙着剧团的事儿，与市文化部门接触也自然频繁起来。那
' T# w" H6 Z( c段时间正是我高考冲刺阶段，跟母亲交流也不多，她也基本没精力管我。有一天
父亲应该喝了点酒，跑到剧团和编剧兼副团长的郑向东打了起来。为此父母又大
1 q% P; m3 h$ [! x, q3 \吵一架，具体咋回事，我也不知道。后来问奶奶，她老人家罕见地没一把鼻涕一
把泪和我八卦，只丢下一句「近墨者黑，问你妈去」。我当然没去问我妈，也压
根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临近高考，学习更加紧张。对于我这种体育特长生来说，好像除了吃饭、睡
觉之外，其他的时间都在做题。函数，化学议程式，间接引语，过去完成时，虚
拟语气，朝代年表，农业的重要性。所有的考点都在脑海里乱成一锅粥。被小火
, w: |) \5 l# x7 L" i* }; R1 ~慢炖咕嘟咕嘟冒着泡。想当年我们刚出生的时候争床位；入幼儿园的时候争小红
花；入少先队的时候争第一批；小升初争保送名额；初升高的时候1 ：8 ；高考
: I/ {. x* y* A. E3 r% L时1 ：4.真是在独木桥上成长，在战火中前进啊。最后群逼们得出结论：我们真
0 x5 {3 d( |- S, _& N. F6 ]1 O鸡巴不容易。
　　正如此刻眼前很多人挤在一起，每个家伙脸上都是夏日里特有的潮红。天空
( e8 k9 ]! p  H  k) y* ?像是被飓风刮过，干净得没有一片云朵。只剩下绝望而纯粹的蓝色，张狂地渲泄
/ B' v/ ^  I2 b在头顶。
　　记得拍毕业照的时候，也是这样。所有人在烈日下面站队，因为太阳太大，
" R# B0 z; A' B以至于大家在照片上都有点皱了眉头，红着一张脸，众逼生动地形容像是赶死前
& L4 k+ A3 @; l6 x# {; T的「八百壮士」。我们带着悲壮的气氛伪装了天下无敌的气势，冲向那座早就不
2 D8 W* p9 Z. b5 @* N堪重负的独木桥。然后听到很多人「扑通扑通」落水的声音。水花溅到脸上像是
泪。泪水弄脏了每一个人的脸。可还是挡不住疯了一样地往前横冲直撞。拍完后，
. ~4 F6 |$ M# t6 S一群人作鸟兽散，匆忙地赶回教室搬出参考书，继续暗无天日地做题。
" P. [4 y+ T( v) s1 ?5 ~- B) d0 o　　这就是2002年的盛夏。炎热让人失去了说话的欲望。张张口都是干燥的气流，
! m1 Z8 V* @! S1 {- S! k像要吐出团火来。所以每个逼都只是静静地站在高大的榆树下，皱着眉头，沉默
9 h! k" B& e$ Z- I. V: f不语。日光像是海啸般席卷着整个城市。墨绿色的阴影似墨汁滴落在宣纸上一般
7 V5 \" d# w* ]在城市表面渲染开来。男孩子的白衬衣和女生的蓝色发带，高大的自行车和小巧
" [* x8 r5 O) \8 r* T的背包，脏兮兮的足球和干净的手帕。这些年轻的具象，都如同深海中的生物，
缓慢地浮游在整个城市的上空，令人永生难忘。
+ q" ]- p; P! I4 \　　语文是高考头天——上午的第一个科目，当年的作文题目是任选两个命题其
中之一。一个命题是「近墨者黑」；另一个命题是「近墨者未必黑」。我选择了
0 y6 N3 f6 _) \9 T「近墨者黑」，然后按照八股作文的形式，给出命题、陈述两到三个论点，举出
+ Z% O6 c. f4 ^+ B/ L论据，最后给出结论。上午的考试结束后，跟众逼一聊，结果几乎所有人都选了
3 n* Q; L2 |0 p% ^% N2 S5 I6 M后者。午间吃饭，打电话给母亲，她也同意我的结论。并告诉我说，不要被其他
0 v2 _, R: @! K9 Z3 [, J/ u人的观点影响，好好准备下一场考试。
　　从考场下来，韩东拿着罐可乐碰了碰我的胳膊，一瞬间，刺骨的沁凉从他的
2 P4 n* ?. H5 H$ _% T( q2 V; ~胳膊迅速而细枝末节地传递到我心脏。我接过可乐拉开来，抬起头大口大口地喝
下去，喉结上下翻飞。记得三年前，还没觉得喉结那么突兀，下巴上，哪天忘记
刮胡子就会留下青色的胡渣。
7 b- @; K' ]3 t1 O- n! s　　我抬起头看看韩东，对他说：「嗨，我们就这么毕业了对吧。」
　　这货瞅着我，然后皱皱眉，说：「好像是的。」
　　这一天下午很多人笑了，很多人哭了，然后很多人都沉默了。学校的老榆树，
* c- k$ o7 A: Q- Z1 r. W5 f每到夏天就会变得格外的繁盛。那些阳光下的树阴，总会蔓延进窗户里面，我觉
) T! G3 q0 S( d; c# g# V5 }得我好像在树阴里昏睡了似乎无穷多个夏天。然后，大家要离开了，难免感伤。
　　我站在人群的边缘，喝着可乐，偶尔低下头和韩东互怼两句。一个叫杨刚的
二货从远处跑过来拍了拍我：「晚上我们出去玩，你和韩东去么？」
% h& Z9 U( H0 \8 X　　我抬了抬眼皮问：「都有谁？」
　　「啊啊去去，我们去的！」韩东插进来，望着那逼笑眯眯地说。
　　「那好，晚上给你们电话。」杨刚丢下话就迅速又切回了人群。
　　我抬头撇了眼韩东：「谁鸡巴告诉你我要去？」
( h  I" r- j% X3 y　　韩东啊了一声，然后面无表情地说：「哦，那就不要去。」
　　我张了张口，什么都说不出来。有点郁闷，最后终于说了句：「……靠。」
　　后来，孟辰君在老校门的台阶上，和几个逼又打闹在了一起。她总是能和一
个陌生人在3 分钟内搞得特别熟络，彼此亲热地拍肩膀敲头，像是认识了几百年。
让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黄昏时学校里已经没有人了。而这一次离开，将是最盛大的一次告别，我甚
至可以看到呆逼们双脚迈出校门时身后的影子突然被割裂的决绝。就像是人死去
3 G) l' O, g; b$ H7 w时离开身体的游魂。带着恍恍惚惚的伤心和未知的恐惧，众逼们终于走了。带着
三年时光的痕迹，消散在了平河边的各个角落。暮色四合。夏天的天空总是黑得
2 ~3 O& a/ D6 U很晚，可是一旦黑起来就会特别地快。一分钟内彼此就看不清楚面容了。昏暗里
韩东说：「不想饿死就去吃饭。」于是我们就去吃饭。
. U" f, f+ ~  P$ b4 S& L: b. t　　平海的街道总是很干净，市区到处都是榆树。我和韩东在街边一个破烂的小
9 c" A6 N5 \+ p) ~5 i摊上吃两块钱一碗的牛肉面，尽管我们身上穿着几百块的白T 恤和粗布裤子。老
板是个年轻人，留着拉渣的胡子，但依然掩不住年轻的面容。他对我们说：「你
. g6 I( R2 P  C4 g/ n* }: l/ l8 Y们两个是刚高考结束吧？」
　　韩东来了兴致，问：「你咋知道？」
3 C: N/ g% D) W# W% |& i　　「嗯嗯，你们高三的学生脸上都是同一种表情，一看就明白。」
　　「哪种表情？」
　　「啊，说不清楚的，总之一看就看出来了。」
/ o& l4 [- e( N　　韩东把脸凑到我面前，盯牢眼睛问：「我现在什么表情？」
6 j( A" C, I& I, G6 ^5 K6 j! q　　我头也没抬，一边吃面一边回答：「欠揍的表情。」然后两个人开打，打完
继续吃面。我想，似乎和韩东在学校里几乎每天都会打架，就这么从高一，到毕
业，一直打了三年。那些草长莺飞的日子，好像浑身总憋着一股劲，无处发泄。
6 z9 I2 k% [% [! y1 d1 y　　面还没吃完，杨刚的电话就来了。韩东拿着手机嗯嗯啊啊了一会儿，然后就
把电话挂了。他坐在凳子上，翘来翘去如同个幼儿园小朋友：「你吃快点，他们
+ Z' U5 p# {* {7 t在朝阳街的那家KTV 里面等我们。」
　　我皱了皱眉头，说：「怎么又是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然后匆匆扒了几口
) ~/ j7 N1 r) j面后站了起来说：「走吧。」
0 Y/ K- I* \/ w0 G( a　　离开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天空有些暗红色边的云彩，像是天堂失了
火。「你两个逼总算来了。」杨刚看到我和韩东进来立刻跑过来。我指了指和他
刚才在一起的那群人，问：「都谁啊？」
( I% X' V- A% e5 }: V　　杨刚说：「我也不认识，好像是孟辰君的朋友。」
" K6 {  x8 I2 j# v! W; N7 }　　我点点头，说：「哦。你英文考得怎么样？」
　　杨刚踢了我一脚，说：「忘记告诉你我们刚定的条约了，谁讨论高考的事情，
$ [- a- |6 i' u: I; B- O" W/ Q谁死。」
　　我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却莫名其妙地消失，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那天孟辰君一直拿着话筒唱歌，后来干脆坐到点唱机前面不走了，直接拿着
- d  C1 _" c4 v4 U5 N5 z8 W7 o8 F% a话筒，唱完一首再点下首。韩东一直哇哇乱叫说受不了这个麦霸。杨刚说：「看
样子她是准备干翻四大天后啊。」
8 |/ b4 N. f" N1 S* a% S　　大家似乎都在尽情地释放压抑的情绪，啤酒一拉开就甩了满屋子的泡沫。一
群人上窜下跳地疯脱了形。某某抓着话筒喊着「我是番茄」，然后地上躺了个人
1 x$ w- q8 ~8 Q* N/ G+ l6 z! q1 @# ]接了一句：「你好，很高兴见到你，我是黄瓜。」
　　唱到12点大家都累了，于是作鸟兽散。剩下孟辰君杨刚我和韩东。四个人望
了望不知道去哪儿。然后决定随便走走。平海的夜晚，总是很安静，没有过多的
2 P7 X* @% \- m. {, k" o霓虹和喧闹的人群。这里的人大多过了11点就会秒遁。毕竟，没有夜生活的西北
小城，大抵如此。四人走在大街上，踏着满城月光。后来逛到街心公园，于是大
家坐下来。我和韩东头顶着头，躺在公园的躺椅上。杨刚坐在我们旁边的那张椅
- q9 Q5 D5 P" T9 g2 I6 N; M' Y子上，孟辰君有点累了，于是躺在他腿上睡觉。
　　杨刚靠过来，压着声音说：「你妈是不是唱评剧的严林？一直没来得及问你。」
我吸了吸鼻子，点点头，然后意识到光线太暗他看不到我点头。于是马上说了句
「嗯」。很轻。这货是神夏资深福迷，号称中国柯南，信誓旦旦要用手中的笔墨
+ C% N- J( f( |- M  D  V$ |向全世界的莫里亚蒂宣战。据说父亲也是退伍军人，任职文体局某个部门一把手。
2 }1 F% Y7 @8 ^* n3 e6 r一中有太多的官宦子弟，差不多每个没心没肺背后都是一无既往地权势滔天。当
然，像我这种贫下中农算是少数异类。
) C- j! \$ p+ P! t: V4 Z2 `　　「我应该见过你妈，不是在电视上。」半响，这货才来了句。
1 i  U( x/ Y; X2 r4 S　　「在哪。」
4 E, O( J; a8 p6 s3 N& M　　「陈伯伯家。」路灯下一块阴影投在他的脸上，让他的面容隐没在黑暗里，
9 `# C/ R1 e5 C6 y7 U6 C. O6 r只剩下眼睛里的微光。文体局局长陈建军的故事家喻户晓，姥爷如是说，「这是
5 R. ~  x9 n- N  Z个有胆识有魄力」的好干部。「年轻有为，学识渊博，从当年知青中成长起来的
5 w' i$ S) s' x' @* w$ |  c孩子里面，这样敢想敢拼的领导人才时下可不多见了哟」。很显然，母亲极少提
及这个人，来自于那位新时代楷模的「英雄事迹」，大多都出自姥爷之口，所以
我印象不深。此刻从杨刚嘴里听闻母亲和陈建军交往如此缜密，让我没来由眉毛
一跳。这样的事情就如同听到比约克喜欢去卡拉OK唱《夫妻双双把家还》一样让
3 t( n6 X8 O5 x5 Z) m! _+ A人震撼。闭上眼，各种景象纷至沓来：母亲隽冷如水的眼神，还有月光下的健美
胴体。那跑动中跳跃的乳房、左右颠动的肥白宽臀、光洁的背部曲线、丰满结实
的修长大腿……
　　杨刚停了好像那么两三秒，然后这逼又吐出几个字：「想不到阿姨交谊舞跳
得那么好。」
( _* O! a; c$ I; L2 g% W3 f* O2 s　　「滚。」是韩东的声音，音节很高。
/ G& F4 M- N" U, u: n) V8 n6 K0 Z　　那天回到家时已经很晚，凌晨三点，气温开始下降，我感到有点冷。周围闷
热的暑气散去，大团大团略微带着寒意的水汽弥漫在御家花园。空气里浮动着苦
. v& h' b. V6 w涩的流苏清香，好像所有人都睡着了。打开家门，屋里安静的出奇，暮气沉沉。
父母卧室有没有人我不确定，甚至连他们回没回来我都不知道。两者已经很长时
8 s# F% b! @+ B% w7 z间没有同时出现在家里了，毕竟。推开自己卧室的房门，把自己撂倒在床上，周
遭无孔不入的忧郁把我瞬间包围。
- T- ]6 l( f* F0 u　　高三时学校组织了大量的模考训练，基本上每次模考，我的成绩只能在全班
9 _/ m' f% O( r1 @1 f! i中游徘徊。因为报考志愿是在高考成绩公布之前，也就是高考完之后，学生要首
先估计自己的分数，然后根据估分填报大学志愿，毫无办法。母亲说，全国都这
样，她高考的时候也是这样先估分再报志愿的。那年时值西大在省内提前录招，
神使鬼差地，第一志愿我就填了西大，好歹也是西北为数不多的重点大学。
　　高考结束后，母亲才问我，考得怎么样。我说，还行吧。英语是我的短板，
& {5 d, ?- x9 R" X. j7 r打从初一我就厌倦英语课。身为高材生兼资深教师，母亲自然明白我的禀赋，只
是说，尽力就行。一中张榜公布成绩的日子，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天气特别的好，
前一晚刚飘落点小雨，天高气爽。学校选择在校内主干道旁边的宣传栏里，公布
6 x9 @- l! W$ V2 T2 M3 d7 T# Q, ^* D2 _所有当年参加高考学生的成绩。母亲非要陪我去看。结果出来了，我的名字出现
在所有该校参加高考学生名单中的25位。成绩离估分差别不大，裸分612 ，与平
. _3 G! L% Z0 f时的模考成绩极为类似。看完成绩后，母亲一句话没说。但她把脸撇开的瞬间，
我还是看到了她微红的眼睑和秋水明眸里泛起的水雾。
( v! |; |) u$ n: o0 {2 @2 m6 E　　02年是多灾多难的一年，1 月尼日利亚首都拉各斯大爆炸2000人丧生；4 月
) z+ }7 t5 K% `# z" W8 V1 s国航客机在韩国釜山坠毁128 人失联；5 月紧接着北方航空公司一客机在大连湾
海域失事112 人遇难，月末台湾客机在澎湖附近海域发生空难死亡225 人；6 月
; j% m  y, P& W  \8 I鸡西矿务局发生特大瓦斯爆炸111 人失去生命；7 月俄罗斯客机与货机相撞造成
- Z& ]5 A9 Y4 V* H  A3 k74人见了马克思。而8 月下旬正当我和母亲准备启程之际，新闻上正在播报北京
9 l3 P: q- b# w; B大学某社5 名队员在攀登西藏希夏邦玛峰的过程中，不幸遭遇雪崩，2 人遇难，
9 t4 }' {: g' s! H; m! D7 ]9 d: x3 人失踪。
: c) B9 s; `/ U( i1 t( Y4 |1 z# v3 P　　如果说这一年还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那就是韩日世界杯及中国足球队首
次挺进世界杯决赛了。然而，这似乎并没什么卵用，国足一球未进三连败无缘16
强。而两大主题曲《Boom》和《Let'sgettogethernow 》和《生命之杯》相比少
了些火般热情，多了份紧迫强劲的冲击。这类风格我多少有些喜欢不来。不过那
年的另一件新闻，却令我印象深刻。29岁的香港三级艳星陈宝莲跳楼身亡。据报
道上说，不排除是感情问题，或是产后抑郁症。她的片子我多少有所猎及。而其
6 K+ _% [: @, X% j+ d8 }主演的那部《灯草和尚》，还是00年父亲出狱后不久，在父母房间床头柜里发现
/ L- W% l% e! B的。记得除了几套限制级DVD ——甚至I 级，抽屉底层，还压着些标有西地那非、
9 {4 a( K2 r: T十一酸睾酮双丸，阿伐那非的药瓶药盒。我清楚的记得，当面红耳赤地检验完父
母那些「淫秽收藏物品」，我全身像是裹了层浓稠的沥青。连毛孔里也是，洗也
洗不掉，很痒，但又毫无办法。昏暗的房间内，电扇转个不停，吱呀作响，把燥
  p, j7 u( t6 [0 ~5 f& C6 N0 n热的夏日拉得越来越长。
# H5 n( E1 r5 B　　但我也始终没弄明白，时值壮年、龙精虎猛的双亲二老，居然会有如此「奇
; ^9 C. P9 k7 M特」偏好？
　　开学前，母亲力排众议，买了个抢鲜版的诺基亚6100给我，。还说要亲自开
# T; S1 `+ x1 Y( b  k( a车送我去省城。理由是，为了弥补对我高考的缺席，顺便想去平阳看看母校，散
散心。我当然欣喜若狂，抱着她鼻子眼睛嘴巴一通乱啃，最后在母亲一连串「啊
( G0 a, V0 P2 H4 O% |& a呀呀行了行了口水都乎妈脸上了」的轻斥声中，结束那次明目张胆地「逆袭」。
记得那个时候很少有学生用手机，诺基亚均价6000，爱立信还没和索尼合并，出
  G, q0 Q7 e: X. d0 V  b' s& v了一个翻盖型的就标价7200. 不说手机，连BP机都上千，这根本是普通高中生想
7 u* o6 l/ N: j; P5 ^$ s2 t都不敢想的奢侈品。同学间联系，都是用家里座机。因此刚开学的时候，众逼们
就拿个记事本让每个同学把家里电话都写下来。后来呢，联不联系就不得而知。
+ b) b6 e, J' i! G3 T* d& p  J谁知道呢。
( F; R5 r6 |, F- n　　8 月中旬，母亲开回一辆崭新的毕加索。我问，多少钱，母亲说，价格不贵，
重在实用。我难得地调侃了一句，说：「香车，美女，咱家都齐活了呗。」
* k1 F& L: A$ J2 k7 U　　「德性。」母亲甩了一个白眼：「以后去平阳用得着，再说跑业务也方便。」
' K. O" J3 B6 I7 X8 c, }　　「嗯。」
, v) r: r1 ]& P' ?5 N　　「东西都收拾齐了没，趁高峰期前，妈带你去平阳多玩几天。」母亲麻利地
* c2 z0 n. S; |0 h1 S整理着换洗衣物和用具用品。
" {: n% H* H6 U; W- M  Q　　「也没啥可收拾的。」
　　「你呀，」母亲头也没抬，手上如行云流水：「有时间也赶紧考个证。」
, N) T" K4 b2 K+ Y6 p7 W1 Y; t' n3 E　　出发的日子小舅小舅妈姥爷推着姥姥都来了。父亲那天死活说要送我，母亲
阴沉着脸，坐在驾驶室一言不发。小舅看气氛不对，赶紧打圆场说：「又不是啥
* w' ]9 \/ A! O  l; @生离死别，林林不是不回了，有姐代劳哥你还乐得消停点不是。」
& w" p. m) g4 {; g9 `% Z% v　　「呸呸呸，张凤举你会不会说人话，」小舅妈一听急了：「啥死死死的，滚
- d2 |8 H4 b1 ^9 o  H" s一边啃你槽子去。」说完她自己眼眶却红了。
　　奶奶隔老远就眨巴着眉眼一路踉跄，小舅妈忙跑过去扶着奶奶，才避免了她
! x* ^; U4 T. W$ k* M7 H1 Q老人家上演了一场出师未捷的戏码。当车启动的瞬间，奶奶终于还是唱了出来：
「凤兰啊，照顾好林林，」起初还能压抑情绪，后来就完全原形毕露放飞自我了：
, G6 {$ ^# k+ A. _「我的孙子呃，想家了，见天儿就赶紧回。啊？和平刚回没几日头，这孙子又要
整丢啰，老婆子我这命嘞……」总之一阵稀里哗啦送别独奏曲，伴随着车子开出
7 W& c: B4 b7 Y* B; R3 i了老远，还能听见她老人家那独特而又充满韵律的京韵大鼓飘荡在城北上空。恍
$ u$ U/ u& Q7 r3 J) m1 v惚间，我不知道自己是去上大学呢，还是要去上战场了。
# d: }$ Y: y- {4 Z  ^　　　　　　　　　　　　　　　第二章
- m5 d8 g3 j, z　　我的童年与大多数同龄人并无二致。儿时琐碎的记忆中，印象深刻的莫过于
母亲自行车的车铃声，和每次坐在母亲膝头怀里，那首百听不厌的童谣「月亮牙
儿，本姓张。骑着大马去烧香，小马栓在梧桐树，大马栓在庙门上……」。后来上
; v6 G& m# F* g  c4 M& U5 M/ k7 ?了学，盼望母亲接送我上下学便成了最开心的事情。记得有次小学数学比赛。时
- Z3 n  H, M5 p' R" @. ~1 C间是初春。白天仍然较短，晚上很长。按照惯例，比赛结束，我到隔壁的二中教
研室找母亲，母亲没在。问了几位老师，都说，放学后，没看到母亲。后来门卫
. f5 J" U+ R" c室的钱姓老大爷告诉我：「你妈下了课大约半个小时后，就骑着自行车回家了。
* l$ [! N2 [+ G+ m+ J. r& j( T7 a她没跟你说？」我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办。这时刚好陈老师路过，看到了我站在校
2 E; ^5 v9 L5 O2 C! p7 Q1 y( o门口，就说：「你看看，都怪我，忙的把这茬给忘了。你妈让我告诉你，她有事
先回了，让你比赛完自个儿回去。」
　　学校离家其实并不远，大约两、三里路的样子。当时天已经黑得不像话，还
刮着风。实际上，这条路，母亲带我骑车走过很多次。从二中出门左拐，路的尽
& K) e1 J5 u( _& Q) o( W头就是小学。在小学的路口右拐，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经过两座桥后，前面
就是正对水利局大门的那条环城路。这倒也没啥，唯一害怕的，就是第一座
, t) X! z8 u( v& M4 J7 M桥旁边的那片坟场。听说县公安局以前在那枪毙过人。有个傻逼说，每到月黑风
7 S3 Q* N5 P5 P; M* m; Y0 p1 E0 V/ w* {高的晚上，时常有阴魂飘浮鬼火飞舞。那天也不巧，这段路的路灯刚好坏了，气
- i) G" b7 J  O% F" J( _& X& L( t氛更显得阴森。路上几乎没任何行人。风高月黑，独步乱坟岗，毕竟还是头一遭。
1 s: T* e8 |4 V  u# J$ N经过那片坟场时，我总听到后面还有另一双脚步声，老觉得有人跟着。猛然回头，
; C: r  x; h. F1 g% F除了夜间那条惨白的柏油路，就坟场里几处黑森森的凸起，像女人的乳房。前一
半路，我不知道是怎么走过来的。后一半，好歹听不到后面的脚步声，却又猛然
' {* |. O3 q+ g8 X想起，鬼魂没有脚，又哪来的脚步声？于是感觉那个影子总在，而且离我越来越
% b$ Y6 ~; f; t' M9 I, b; h近，似乎伸出爪子要来抓我的脖颈。我禁不住脖子一缩，脚步加快，连走带跑地
往前冲。我不敢回头，怕一回头那个影子就会直接冲到我的脸上。后来，我也管
2 l3 f8 P: z, N2 N4 q9 j) g- v# N  o不了那么多，两个手背过去托着书包，狂奔起来。直到到了那个小桥之上，才稍
微放慢了步伐。
$ J. \, ^+ R0 e/ e/ I1 T# C  x# n　　小桥过去的街道两边，分布着一些小商店。昏黄的灯光，在风中晃荡，路上
映出了昏暗摇曳的树影。沿着路边，远近耸立着几棵老槐树，这个季节树叶基本
上掉光了，新芽尚未长出。光秃秃的树枝，当风掠过，树枝间发出沙沙的声音。
伴随低沉的呜咽，仅有的几片叶子，随风摇摆，保持着可笑的坚贞和活泼。桥
这头的灯光，映的坟场那边更加昏黄一片，我才发现头上全是汗。也不知道是冷
/ @; U& y( o: x, O* d- Z* w9 x汗，还是热汗。管它呢，反正最艰难的一段已经过去。谁曾想这时，桥下面突
$ o0 P4 u1 j. p) I! j2 `( c然一阵急促的响动，伴随着女人的呻吟和男人的喘息，若有若无。在寂静暗夜的
呜呜风声中，显得尤为凌乱而突兀。这声音让我一度认为桥下有人大病初愈后又
$ h1 g8 \" c$ _+ T$ M7 G: G9 Z1 }1 w+ U哮喘发作。然而接下来传过来的一句话，异常清晰，却使我落荒而逃。「用力，
不管了……快点使劲干我！」一时间连脚下的水泥板桥都在抖动喘息。说不好为
什么，那种颤抖而欢愉的声音，总让我想起「地动山摇」这个词。以至于直到很
久以后，我才努力想起，这个似乎非常张狂又耳熟声音的主人是谁。
　　回到家，发现家里人已经在吃饭。母亲连声说，林林回来啦，就赶紧起身盛
饭。神使鬼差地我鼻子一酸，心里顿觉委屈。于是撇撇嘴，慢慢地，一步一顿往
母亲身边挪，靠在了她身旁。母亲什么也没说，把我揽入怀里，轻轻抱了会才吃
饭。那天晚上，我遗精了，人生第一次。早上起来，掀开被子，杏仁味扑鼻而来。
( q$ e5 ~' @8 j( P/ W' ]  N把湿漉漉地裤子胡乱塞在了枕头下面，我就着急忙慌地上学了。晚上回到家，拿
着那条充满腥味的裤子就往卫生间跑。遇见母亲时，没来由地我就涨红了脸。
& r7 U+ g$ U& K: K5 H$ ^　　母亲见我拿着裤子，习惯性地伸手接时。被我挡开。
　　「你好好的洗什么裤子，不都是我帮你洗的吗，抽哪门子风你，」母亲伸过
6 I  O1 B! ^5 Z0 [3 S9 [) K4 J手，「拿过来，快做你作业去。」
　　我侧过身，脸红得像要把屋子点燃起来：「不用，我自己洗。」绕过母亲，
惊慌失措地跑进厕所就把门关了起来。
　　从厕所出来，甩着手上的水，刚伸手在毛巾上擦了擦，就看到母亲站在厅堂
的过道里，她望着我，脸上似笑非笑，「你个小屁孩儿，以为你妈不知道啊。」
　　突然有种不安的气流从身体里氤氲开来。我不知所措，低着头，然后像只剁
2 z  g3 \; r: i% {* ]6 G, K- `掉尾巴后活蹦乱跳的猴子，窜入了自己房间。
　　「以后还是妈洗。啊。变小伙子了哦，哈哈。」母亲笑得花枝乱颤。
　　我关上自己房间的门，倒在床上，拉过被子捂住了头。「严和平，你家宝贝
儿子成大人了哦，哈哈，我跟你说……」门外母亲的声音，清脆又清亮。
　　躺在床上，蒙着被子，手伸在外面，我摸着墙上电灯的开关，按开。又关上。
按开，再关上。灯光打不进被子，在眼皮上形成一隐一灭的屎黄色。像极了院子
) V- \5 D+ v; d3 m% D, _* p里傍晚的天空。之后过了几天，我却有了一辆属于自己的自行车。这一度让村里
- m( |& D  ?# o# z的那群逼们和王伟超羡慕了好久。
　　记得一天清晨，我和母亲正准备去学校，刚出院门，就碰到大姨张凤棠和小
舅妈来窜门。我一向跟我亲姨不太对付，于是拉了拉书包，从她们身边挤过去，
低声说了句，妈我先走了。我刚没走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听说林林哦——嘿
1 g( e; H1 U$ ^& M: B: _嘿。」小舅妈吃吃的笑。
! O  W1 M! W! c# m+ M  `　　「哎哎，李秀琴你这个大嘴巴。」母亲的声音里隐隐带着笑。
　　「啊呀呀，这是好事啊，早日抱孙子还不好啊。哈哈哈哈。」我亲姨那讨
厌而张狂的笑声，总让我想起奶奶常讲的狼外婆。
2 ^) `& b) Q9 c& O' N　　小舅妈说：「现在的小孩子真是早熟，当初我15岁才——」
　　我把自行车从院子里用力推出来，以至于太过用力，链条脱落，轮子死活动
不了。
　　「哟哟，害羞了！哈哈，你家林林还真是嫩得出水了。」
　　「什么嫩得出水？姐你也老大不小了，咋这么不正经。」母亲笑骂一句，跑
过来扶正自行车，「卡住了，不会轻点你。」
' M" i; ]# v$ \　　「小屁孩儿懂个逑，怕啥。」
　　小时侯，当我发现因为内裤的摩擦会导致下体的膨胀时，心里总会腾升起一
阵阵的紧张和愉悦。那让我总是想把手伸下去挠骚的微微的酥痒，在不合体的夏
. v; {1 A4 M; e* P+ Y; ^季短裤或冬天层层叠叠的秋裤里，一次又一次地想要吸引我可耻的注意力。最可
9 ^1 ^8 @( }5 P1 W7 D: R2 [/ x4 w怕的是，学校的夏季校服，完全不符合生物学地从二年级一直穿到了五年级。
+ R$ Y6 q' T) J+ y0 P, N" d　　那晚的梦遗，让我心烦意乱愤怒无比的同时，却也凭添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
- z+ {/ ^4 I% a6 J的情绪。五年级的时候，我已经开始满嘴的小绒毛，虽然稀疏，却很明显，腋毛
3 ]7 I) H8 a% C0 B+ `和阴毛也开始往外撺。嘴边的绒毛没法遮掩，只能任由它成为邻居打趣的对象，
' O- t* c% M7 L8 u# B5 T总有好事者偶遇时大声地喊：「林林嘴上长毛了，下边长毛了没，快脱裤子让你
叔瞅瞅。」而我则像被现场逮到的小偷做贼心虚般满脸通红。却又理直气壮地嘟
0 D6 E5 e0 b& K( t1 s& ?3 v& x9 H: q囔出一句「当然没有」，然后将脚步提高百分之十五的速度撤离。虽然嘴上那么
  Q- `1 w: `  W! l/ J说，洗澡时，我却忍不住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想了又想。这些令人羞涩甚至恶
心的东西，让我总是彷惶不安。我每天都要盯着镜子里嘴唇上的「胡子」，腋下
8 C  M: X. b. s( U* q5 I的腋毛，下体的阴毛和时不时勃起的老二无数次。只要确认别人也一样，我就可
以舒好大一口气。
　　上初中后，对女人这个词的浅薄了解，完全依赖于王伟超的启蒙。我记得那
个春天来临的傍晚，我们一群同学跟着他走在校门外大街上。他对众逼说，他父
母有一本很大的精装书籍，书上有一张女人阴部的彩色像片。他说：「女人有三
个洞。」那天王伟超神秘的口气和街上寥寥无几的脚步声，让我的呼吸急促紧张。
一种陌生的知识恫吓着我，同时又诱惑着我的满腔热忱。
( L9 y# U- E1 h2 J　　几天以后，王伟超将那本精装书籍带到学校里来时，我面临了困难的选择。
1 n8 M$ [" A6 b" y1 ^显然我和其他逼一样激动得满脸通红，可是放学以后王伟超准备打开那本书时，
0 O5 _0 J5 ]' Y! O% ]我彻底慌乱了起来。在阳光还是那么明亮的时刻，没有胆量投入到这在我看来是
' Y& u% K; d) K. W' A; [% O冒险的行为中去。所以王伟超说应该有一个人在门口站岗时，我立刻自告奋勇地
承担下来。我作为一个哨兵站在教室门外时，体会到的是心脏和耳膜的强烈冲击，
0 S5 C* a* O2 }2 d. O8 e5 }' Z尤其是听到里面传来长短不一的惊讶声和绘声绘色，我心里一片尘土飞扬。
& N: v4 k, I5 ]: n2 k　　失去了这次机会，就很难得有第二次。王伟超的大胆总是令人吃惊。那张彩
色图片只向男同学出示，使他渐渐感到腻味了。有一天，他竟然拿着那本书
向一个女同学走了过去。于是让我们看到了那个女同学在操场上慌乱地奔跑，跑
" i+ y8 z2 q5 Q) e( |到围墙下面后她呜呜地哭了起来。王伟超则是哈哈大笑地回到了我们中间，当我
) M% q8 I1 h6 [' m, D胆战心惊地提醒他说，小心她去告状。他一点也不慌乱：「告个鸡巴，不会的，
0 ]! q( M" ?% S3 k. b你个逼放心。」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王伟超的话是正确的。
　　1998年，我14岁，上初二。整天异想天开，只觉天地正好，浑身有使不完的
. P# s  R6 c4 r! A) m( S) Z劲。开始有喜欢的女同学，在人群中搜寻，目光猛然碰触又迅速收回，激起一股
- c2 P: Y) K/ R8 ]1 ?: K- v陌生而甜蜜的愉悦。这种感觉我至今难忘。
# |/ ]* k5 Q& B1 J' r　　就在这年春天，家里出事了。父亲先因聚众赌博被行政拘留，后又以非法集
. f8 X* W' b. c5 |/ T4 r; W' H资罪被批捕。当时我已经几天没见到父亲了。他整天呆在猪场，说是照看猪崽，
. j# W! q" S* J4 n难得回家几次。村里很多人都知道，我家猪场是个赌博据点，邻近乡村有几个闲
# _0 ~* z4 i2 O7 H% T& @钱的人经常聚在那儿耍耍。为此母亲和父亲大吵过几次，还干过几架，父亲虽然
* }) ]! U" l0 L# L# {2 I% i- o3 k+ p混账，但至少不打女人。每次家门口都围了个里三圈外三圈，然后亲朋好友上前
劝阻。母亲好歹是个知识分子，脸皮薄，一哭二闹三上吊那套她学不来。爷爷奶
1 n; y. ~% G: Y6 ?2 c" T奶一出场，当众下跪，她也只好作罢。这样三番五次下来，连我都习以为常了。
$ I1 U. Y& S# T$ X爷爷是韩战老兵，家里也富足，88年时还在村里搞过一个造纸厂，也是方圆几十
9 R  ~/ i6 u$ X$ _2 r$ {! ~* _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唯一的遗憾是没有子嗣。父亲是从远房表亲家抱养的，毕竟
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从小娇生惯养，不敢打骂，以至于造就了一个吊儿郎当的
公子哥。父亲高中毕业就参了军，复员后分配到平海市二中的初中部教体育。父
% V+ L" I6 w# q3 o母亲本就是高中同学，母亲师大毕业后分配到二中的高中部，就这样两人又相遇
了。
! D' K9 T, j+ ]& B8 i　　说实话，父亲皮子好，人高马大，白白净净，在部队里那几年确实成熟了不
少，加上家境又好，颇得女性青睐。母亲在大学里刚刚结束一场恋爱，姥姥又是
个闲不住、生怕女儿烂到锅里的主，隔三差五地安排相亲。母亲条件好，眼光又
高，自然没一个瞧上眼的。父亲一见着母亲，立马展开了攻势。对这个曾经劣迹
# Z7 D% D" l: g7 D: O+ j斑斑又没有文凭的人，母亲当然不以为意。父亲就转变火力点，请爷爷奶奶找媒
婆上门提亲。姥姥一瞅，这小伙不错，还是老同学，家里条件又好，这样的不找
% T% B7 h: J3 g$ H) V3 ]! z你还想找什么样的？姥爷倒是和母亲站在同一战线上，说这事强求不得，何况处
' f# j. e9 C* H% y2 J# X' q对象关键要看人品。无奈姥姥一棵树上吊死的架势，就差没指着鼻子说，这就是
钦点女婿。父亲臭毛病不少，但人其实不坏，甚至还有点老实，母亲和父亲处了
段时间，也就得过且过了。
# E) K) W& f( r3 W6 M: E$ n& R  \0 U　　84年我出生，学校给分了套四十多平的两居室。94年民办教师改革，父亲被
8 X3 I7 T1 `8 ]' {( ^' n赶到了小学。混了几天日子，他索性拍屁股走人，在我们村东头桔园承包了片地，
8 }  U! q/ p' w% J+ Y4 W# @+ [建了个养猪场。第二年在老宅基地上起了两座红砖房。因为交通方便后，村里环
境又好，市区的房子就空到那里，一家人都搬回村里住了。当然，其实我童年的
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农村度过的。母亲有时上课忙，只能把我撇给爷爷奶奶。后来
9 F6 |% f2 X. b在城里上小学，也是爷爷或母亲每天接送。
　　父亲的事让一家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爷爷四处托人打点关系，最后得到
# S$ c9 H9 ^+ j6 {消息说要责任人跑了，担子当然落到父亲头上，号子肯定得蹲，至于蹲几年要看
1 n: J, |! U: ?8 y0 N' c「能为人民群众挽多少财产损失了」，「谁让命不好，赶上严打」。上大学之后，
3 i3 F- m/ O) X. ?我才知道97年修刑后的新一轮严打，我父亲就是受害者。父亲办养猪场几年下来
' y2 V9 \% S* ^; Q+ U) E也没赚多少钱，加上吃喝「嫖」赌（嫖没嫖我不知道），所剩无几。家里的存款，
9 c7 d0 B$ F) k. z" a爷爷奶奶的积蓄，卖房款（市里的两居室和宅基地上的一座自用房），卖猪款，
7 D2 D( c) B1 L& `/ J& h/ y卖粮款，造纸厂的废铜烂铁，能凑的都凑了，还有12万缺口。当时姥姥糖尿病住
院，姥爷还是拿了3 万，亲朋好友连给带借补齐5 万，还缺4 万。这真的不是一
笔小数，母亲当时1 千出头的月工资已经是事业单位的最高水准了。家里不时会
有「债主」上门，一坐就是一天。奶奶整日以泪洗面，说都是她的错，惯坏了这
孩子。爷爷闷声不响，只是抽着他的老烟袋。爷爷也是个能人，平常结交甚广，
/ j1 K/ j( H+ n* O+ I8 p家里遭到变故才发现没什么人能借钱给他。母亲整天四处奔波，还得上课，回家
' J; U* _) J8 W7 b" @后板着一张脸，说严和平这都是自己的罪自己受。一家人里最平静的反倒是我。
最初郁闷的哭过几次鼻子，后来也就无所谓了。最难堪的不过是走在村里会被人
指指点点。当时学校里来了个新老师，教地理兼带体育，在他的怂恿下，我加入
  `, \+ ~+ Q, b2 y* U2 s3 @了校田径队，每天早上5 点半都得赶到学校训练。母亲4 点多就会起床，给我做
6 Q+ C  F* m9 n. F1 x好饭后，再去睡个回笼觉。她已经许久没练过身形了，毯子功不说，压腿下腰什
$ C* j6 E: |+ U* g1 d么的以前可是寒暑不辍。
) L. C0 d1 o4 K' A$ k2 g: y　　有一天匆匆吃完饭，蹬着自行车快到村口时，我才发现忘了带护膝。为了安
全，教练要求负重深蹲时必须戴护膝。时间还来得及，我就又往家里赶。远远看
! n+ s9 W/ L" J! k( ]% [见厨房还亮着灯，但到大门口时我才发现门从里面闩上了。我敲门喊了几声妈。
不一会母亲开了门，问我怎么又回来了。我说忘了带护膝，又说厨房怎么还亮着
灯，我走时关了呀。这时，从厨房出来了一个人，矮矮胖胖的，似个不倒翁，小
眼大嘴，是我姨夫。我也没多想，打了声招呼，拿上护膝就走了。
% |/ d) c2 ?1 O" r　　姨夫是邻村村支书，手里多少有点人脉，这时来我家，肯定是商量父亲的事。
父亲出事后来家里串门的亲友就少多了，以前可是高朋满堂啊。姨夫可谓我家常
$ t" |8 p! V( a: u* v; K客，而且听说他也经常到养猪场耍耍。说实话，母亲对这个人一直评价不高。所
谓家丑不外扬，不清楚的，以为是张家姐姐看中了陆家的人脉和钱财。实际上，
却是张凤棠还在读中学那会，被这个陆永平不知道耍了啥手段，灌醉后弄到床上
$ z' G9 ^3 U& X8 i5 [# d& E给肏了。后来陆永平拿着钞票软泡硬磨、死缠烂打，张凤棠一个中学生，哪里招
7 k0 `4 F" l% J2 z  F架得住。尽管百般不愿，却还是让这个陆永平得手了几次，居然把肚子给搞大了。
当时母亲一家和陆永平闹翻了天，也就我姥爷好面子，才没闹得邻里皆知。后来
1 x3 C  d, @6 J& F* a权衡再三也实在是没了别的法子，张凤棠只得辍学嫁给了陆永平。当初因为年龄
4 s' f3 E# n3 g6 b: O4 H. T% A, }2 o不够，没领证就摆了个酒。知道内情的母亲，因此就恨上了这个陆永平，从没给
8 y9 k8 u& s0 e. t; I' h过好脸色，也经常骂父亲少跟陆永平混一块儿。
　　又过了几天是五一劳动节，为期5 天的全市中学生运动会在平海一中举行。
我主练中长跑，教练给我报了800 米和1500米。一中操场上人山人海，市领导、
教委主任、一中校长、教练组代表、赞助商等等等等你方唱罢我登场，讲起话来
没完没了。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参加这么大型的群体活动，也是我有生以来见
( C6 A6 W+ j9 n" ?/ W' b识过的最漫长的开幕式。太阳火辣辣的，我们在草坪上都蔫掉了。比赛开始时，
我还恍恍惚惚的。教练匆匆找到我，说准备一下，一上午把两项都上了。我问为
1 O2 r0 E$ ]! _) D啥啊，这不把人累死。教练说组委会决定把「百米飞人大赛」调到闭幕式前，原
3 s& A. y5 U7 X+ n  M( G$ o9 Y$ N: s本放在下午的1500米就提到了上午。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跑了。
　　喝了葡萄糖，跑了个800 米初赛，小组第二，还不错。歇了一个小时，又跑
% m. f) U& {8 k( k8 S: L2 J, @7 t4 `# {了个1500米，比想象中轻松得多。一个女老师带大家到教学楼洗了把脸，又领着
我们到外面吃了顿饭。我记得很清楚，牛肉刀削面，我一大海碗都没能吃饱。饭
毕回到学校，结果已经出来了，我两项都进了决赛。教练夸我好样的，让我好好
! W8 l& W. F7 X' g3 x) ]休息，等明天下午「决一死战」。
4 r( q8 P% L2 e. J/ ]: {9 L' i　　之后挺无聊的，除了运动员和拉拉队，这里也没几个熟识的同学。印象中，
我跑到体育馆里打了会儿篮球，正玩得起劲被几个高中生赶走了。于是我决定回
家。
　　在停车场看到了3 班的邴婕，她背靠栅栏和几个男生闲聊着，其中有田径队
的王伟超。我从旁边经过时好像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但又不敢确定，就没有答
: G' P2 |% r% s3 p% g应。一路上我骑得飞快，想到邴婕走路时脑后摇摇摆摆的马尾，又是激动又是惆
: A; m: ?9 G* ]! D1 Q( B0 m5 L/ q* Y- v怅。
  y  ]. d- e, t7 L" n7 Q9 e　　到家时，我家大门紧锁。去参加运动会，我也没带钥匙。靠墙站了一会儿，
我打算到隔壁院试试。隔壁房子前段时间刚卖出去，建房时花了7 万，卖了4 万。
0 m! U; D! h+ C  V# L5 r不过买主不急于搬进去，爷爷奶奶暂时还住在里面。自打父亲出事，爷爷的身体
就大不如前，加上高血压、气管炎的老毛病，前两天甚至下不了床。这天该是趁
! @  p' ^. T' a% A0 V$ O放假，让母亲陪着看病去了。隔壁东侧有棵香椿树，我没少在那儿爬上爬下。轻
车熟路，三下两下就蹿上主干，沿着树杈攀上了厨房顶。顺着平房，一溜烟就进
了我家。楼上养着几盆花，这段时间乏人照料，土壤都龟裂了。我掏出鸡鸡挨盆
; D0 q9 v1 J/ S& B& E尿了一通，才心满意足地下了楼。本想到厨房弄点吃的，拐过楼梯口我就听到了
奇怪的声音。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是个男人，简直像头老牛。第一时间我想到的
3 Z5 Y! ]: D3 j是，父亲越狱了！我甚至想到他是不是受伤了，需不需要像电影里面那样上药、
' C  q4 F5 n9 V0 i( ?! s  h) q扎绷带。
" n- ?; W; [  s& ?　　很明显，声音就来自于父母的卧室。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好，突然传来啪的一
声脆响，紧接着是一声女人的怒斥。尖锐而刺耳，像砸碎一地的玻璃，沉入了黑
* e: A$ W) S8 v暗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让人心乱如麻。我虽未经人事，但也不傻，想起在
电影里看到的那些性犯罪情节，脑子里顿时炸开了锅。
　　我蹑手蹑脚地靠近窗户，这下声音丰富和响亮了许多。除了男人的喘气声，
3 w/ X/ l6 q% M+ k还有扭打声和女人的叫骂声。深呼一口气，我小心地探出头。窗帘没拉严实，室
内的景象露出一角。首先映入眼帘是两个半裸的身躯，秃头男人两腿岔开，两手
撕扯着什么，脊梁黝黑发亮。女人挣扎着，裙摆扯至小腹以上，一截藕臂在空中
挥舞抓挠，一双莹白的丰满长腿不断蹬踢，胯间黑乎乎露出赭红色的肉，一根跳
1 v: n' w; m5 f% a- u# o; M动的老二不得其入。看不见两人的脸，但我知道，秃头就是我姨夫陆永平，而他
( ~# }& P: w3 n' [% X身下的女人，就是——我的母亲。
　　意识到这一点，我一阵心慌意乱。双腿突如其来颤抖着，汗如雨下，却也怒
  o6 d0 q* C# s9 F  i6 V0 K1 b7 u火狂生。拳头攥得紧紧的，我都能够清晰的听见自己骨头节节爆裂的声音。强自
! x3 X& p- V+ \. ]! |! ~镇定下来后，我一脚踢在瓷碗上。瓷碗里养了些蒜苗，平常就放在楼梯间，从没
觉得碍事。今天它可是立功了，翻滚着跌下楼梯，在地上摔成了七八瓣。我愣了
; H; g& m: i, N" e- Q4 i愣，转身往楼上狂奔，手脚并用，三五下就蹿到了奶奶家。很快，惊动的人上楼
3 F( A1 v6 ]% y6 P+ W9 _了，正是陆永平。
9 E4 ?5 E! [/ ]" y# `6 b& k+ C- e; [　　他四下看看，轻轻喊了声「小林」。见没人应声，他放大音量，又喊了声
) Y1 }$ Y& B9 d2 D0 C「林林」。不一会儿母亲也上来了，她穿着件碎花连衣裙，梳了个马尾。这打破
了我仅存的一丝幻想，那个女人，那个两腿大开差点挨肏的女人，就是我的母亲。
　　陆永平上前想要和母亲说些什么，「滚开！」母亲不耐烦地把他推开。他再
" p% p7 h+ g8 x: r) d一次环顾四周，朝着奶奶家方向喊了声林林。完了他朝母亲摊摊手。母亲「啪」
地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回声响彻屋宇。陆永平倒没什么激烈反应，摸了根烟，又
拍拍裤袋，没再说什么，怏怏下楼，从院门口晃了出去。我缩在厨房里，透过竹
9 V/ T6 {, a6 M: j, X( L门帘瞧得真真切切。当时我想如果他们下来，发现我，该怎么办。想到号子里的
& x# c# w+ O3 Z7 ^. _3 u父亲，想到年迈的爷爷奶奶，又想到明天的比赛，一种从未有过的惶恐将我完全
吞噬。
7 T4 @) P; u/ N: {6 y" U　　在外面晃到七八点我才忐忑不安地回了家。先去的奶奶家，她说：「咦，你
妈到处找你，你跑哪儿去了？」我支支吾吾，最后说：「饿死我了，还没吃饭呢。」
奶奶去热粥，我随手拿了个冷馒头就开始啃。玉米粥热好，奶奶又给我炒了俩鸡
蛋。
" g* e+ U% l( ^/ L+ u0 K, F　　还没开口吃，爷爷就回来了，和母亲一块，掀开门帘他就说：「你个小兔崽
/ s; f0 l$ g) F+ j5 o1 @  A子跑哪儿去了，害得一家人好找！」我没说话，嚼着冷馒头，脑袋里却装满翻腾
6 P8 @0 f# ]. u( [# v% ~3 C滚荡的熔浆。我要不要掩饰？
% C# c7 n$ {- w　　吃饭的时候，他们仨在一旁唠嗑。先说爷爷的病，又说今年麦子如何如何，
最后还是说到了父亲。母亲说不用担心，余下的4 万会凑齐的。爷爷磕着烟袋，
问：「从哪儿弄的？」母亲说：「管同事借了5 千，剩下3 万5 西水屯他姨夫先
& }' B( O" e5 Q4 w/ A拿出来。」爷爷冷哼一声，含着浓痰说：「这个王八蛋，全是他害的！那个什么
+ S, b7 |  T1 j) l+ k, d老板还不是他引来的？！」奶奶不说话，又开始抹眼泪。
4 |8 B% C+ k+ n/ m5 d- w; O9 p　　我突然一阵火起，摔了筷子，腾地站起来，吼道：「妈的，我去杀了这个王
八蛋！」
　　三个人都愣住了。还是奶奶反应最快，过来搂住我，说：「我的傻小子啊。」
　　爷爷说：「看看，看看，说的什么话！好歹是你姨夫。」
; n: K) m0 K8 c6 u4 m) \4 i2 I　　「狗屁姨夫。」我摔门而出的时侯，母亲端坐在沙发上，一句话也没说。用
% f( \  A2 f  T+ Y; `余光扫了母亲一眼，我感到脸庞热热的，大滴泪水砸在了脚面上。
$ E3 y" s( x0 O) X& E8 c　　第二天5 点钟醒来，再也睡不着。脑海中不时浮现出母亲胯间那团赭红色的
肉，我感到老二硬邦邦的，心里更加烦乱。不一会儿母亲在门外问我几点起来，
& f& \  {( u# n- C' I& N早上不还有比赛。我没吭声，盯着天花板发呆。母亲又问了两声，见我没有回应，
就拧开了门。我赶紧闭上眼。母亲敲敲门，说：「别装了，不还有运动会，快点
起来！」我不愿搭理，索性闭着眼晴，瓮声瓮气地说：「8 点钟比赛才开始，还
) l3 q7 C& s0 D0 f早着呢。」
　　在床上磨蹭到6 点半才起来。天已大亮。院子里干干净净，瓷碗又换了个新
3 D* ^+ }+ u5 l: u* C的，连蒜苗都安然无恙。昨天下午的一切仿佛并不存在。昨晚母亲什么也没跟我
0 [+ M  [( G5 f6 u& ~/ ~说，除了叮嘱我洗洗早点睡。
- D, ?; T, L/ V& }7 r' F2 m/ Q　　母亲不在厨房，但早饭已准备好了。油饼，米粥，凉拌黄瓜。我洗洗脸，刚
要动手吃饭，陆永平却是来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小林啊，今天还有比赛
吧？」我冷眼看着陆永平，想回一句，发现如鲠在喉，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只好继续埋头喝粥，干脆不搭理他。陆永平笑眯眯的，在我旁边坐下，却是从上
9 w/ {. \1 B  \9 ^. H( p* b衣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上。过了半晌，他说：「小林啊，我知道昨天
( n2 u: k- q- N3 p9 O  x% O是你。」
　　我听着这话，腾地站了起来。还没发作，母亲这时却从外面进来。她看都没
. m- r3 ]2 ?2 B3 H  k! E看我，径直走到陆永平身边一把把烟夺过，丢在地上一脚踩熄，冷着脸说：「要
抽出外面抽去，别在小孩面前抽。」陆永平堆起笑脸，连声说：「好好好，晓得
) J4 H* c; Q0 j9 d! ]& X了……」待母亲出去后，他才又转头对我继续说道：「呵呵，我看见你车了，忘
了吧？」被母亲这么一打岔，我浑身的力量也像被抽走了，才想起昨天人跑了，
自行车还扔在家门口。现在透过绿色门帘，能模模糊糊看见它扎在院子里。我心
- w+ q7 l& h$ n; Z. o& t5 k; h下恼怒，但又不知道该干啥，只得坐下，把黄瓜咬得脆响。
　　「哎……」陆永平这个时候叹了口气：「这里面的事情复杂得很，林林你还
小，你不懂……」
8 K6 c8 V3 r3 ^' ~/ q　　「王八蛋。」我咬着牙打断了陆永平的话：「不是为了我妈，我弄死你！」
% E5 Y0 A) D+ C  X0 C! p3 s陆永平看着我涨红的脸，拍拍我的手，叹了口气，说：「你也别怪姨夫啊小林，
大人的事儿你不懂。再说了，我也不能白借给你妈钱，你爸这事儿一下子弄进去
  Z: x8 I  G0 r$ H# G# S6 S6 y+ `几十万，谁知道猴年马月能还啊。说是借，其实就是给嘛，谁还指望还呢？」我
; v0 a: h+ D' V  `! Y; }放下筷子，瞪着他：「那什么老板还不是你引过来的人？」「你听谁乱嚼舌头？」
这下陆永平是真愣了，看他发愣的样子倒不似作假，我拿了个油饼，嚼在嘴里，
+ k0 d: ~5 o/ x/ [不再说话。
1 ^& J, _- p; o% ]# W　　陆永平这边拍拍桌子：「这姓史的是我引过来的不假，但我引他来是玩牌，
8 h& D, l9 m! ^) k# X! f5 S又没整啥公司了、投资分红了、高利贷了，对不对？这也能怨到我头上？」虽然
年少，平时我也没少听人议论，对这事也算有所耳闻，就说：「人家都投钱，你
1 ~& ]9 M5 u. w" l怎么不投钱？」陆永平说：「怎么没？我不投了1 万！」我冷哼一声，继续嚼黄
" A+ }- M8 z1 |) \. B- K+ Z) N8 A瓜。陆永平见状，很快又堆起了笑脸：「好好好，都是姨父的错，姨父没能替你
( v" C! t( e# G0 `( Z7 G爸把好关。但咱们想办法，对不对，咱们想办法把我和平老弟捞出来，行不行？」
母亲平时没少在我面前数落陆永平，我下意识地一个字也不会信他。现在想来，
7 @) S2 v  j+ U1 z# {/ s0 E/ W陆永平也是个厉害角色，打老婆打孩子、贪污受贿，那是远近闻名。不时有人到
9 J5 P# X- n' I; A6 b3 O) e+ ~乡里、县里告状，查账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陆永平倒是安然无恙。
　　「谁稀罕。」放下筷子，我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你要没事儿，少往我家跑。」
　　陆永平却是急忙拉住我：「别急啊，小林，姨父求你个事儿。」我看着他不
% ?( N. L9 l% M$ s说话，陆永平继续说：「昨天那事儿你可不能乱说，姨父这又老又丑的不要紧，
可不能坏了你妈的名声。」
　　「滚开！做得出还怕别人说？」我听得火冒三丈，平时在电影电视及村妇们
# y. k; Y, g( X. h的家长里短里，可没少听过谁家偷人养汉的事。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种事会发生
在母亲身上，而且是与自家亲戚。最让我无法接受的，还是和这个让她恨之入骨
的秃瓢——陆永平！
　　我要走，陆永平又拉住我：「自己外甥呢，姨夫肯定相信你，你这正长身体，
# P  I! i+ j. H; F+ B5 b9 x" R% i+ `平常训练量又大，营养可要跟上啊。」
; n7 l7 O: J" N& E　　「谁是你外甥！」我甩开陆永平，陆永平却摸出了两三百块钱往我手里塞。
* W, i+ {0 h2 l& p这让我始料未及，不由愣了愣。陆永平说：「拿着吧，亲外甥，咱都一家人，以
, m+ ~" `) i# I% Y( t" L3 U- ]- t后有啥事儿就跟姨夫说。」我犹豫了下，还是捏到了里。说实话，虽然家境还行，
6 _) s. M/ j2 J4 |0 l3 B8 V但零花钱母亲一向管得很严，除了交学费，什么时候我身上也没揣过这么多钱。
+ A+ `- `; J, Q6 _- e5 ]/ c何况这是陆永平的钱，不要白不要。
: \- c6 E# C! d　　和陆永平出来时，在大门口正好碰到母亲。母亲表情冷淡，和平常差不多。
我狠狠地瞪了眼陆永平：「快滚吧。」陆永平看了母亲一眼，说：「那我先走了
* G& V$ M: H! H9 K8 {4 k啊。」母亲充耳不闻，嘱咐我路上慢点。我没吭声，在门口站了半晌，等陆永平
  A) A$ _/ o  C! q! X( |' z走远才上了自行车。
　　在路上碰到几个同学，就一块到台球厅捣了会儿球。有个家伙问起父亲的事，
弄得我心烦意乱，球杆一摔，直接蹬上车回了学校。在操场上溜达两圈，又到饭
1 r0 u, A/ `/ @2 ~: f点了。跟随大部队一起吃了饭，休息片刻，比赛就开始了。今天是800 米，入围
的有16个人，分两组，我跑了B 组第2.半个小时后，结果出来，我踩着尾巴，拿
' P% ~# d* Q2 k$ Y* Z* a了个第3 名。
& z# D3 i4 h- F. B' Z　　晚上回到家，母亲已经张罗好了饭菜，问儿子成绩怎么样，我淡淡地说还行。
母亲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吃饭时沉默得可怕，幸亏有电视机开着。吃完饭，
4 k5 d8 T$ |5 j$ e  h6 {我刚要出去，却被母亲叫住：「林林。」我说：「咋了？」母亲顿了一下，说：
「恭喜你拿了奖。」我点了点头，径直进了房间。
　　第三天上午是1500米决赛。我撒开了腿，可劲跑，一不小心就拿了个冠军。
, M6 D- r) g" I教练高兴地把我抱了又抱，好像是他自己拿了奖一样。大家都向我祝贺，弄得我
9 `. v; l" A0 I4 F' O# T1 j% J9 e很不好意思。教练让我发表几句感言。我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末了才看见邴婕也
站在人群里，我登时红了脸。晚上母亲很高兴，做了好几个菜，把爷爷奶奶叫过
来一起吃。奶奶叹口气说：「林林啊，就是比和平强。」爷爷忙骂奶奶说的是什
$ b* ?8 F& D$ J! K0 Z: t么话。奶奶说：「我的儿啊，不知啥时候能见上一面。」说着就带上了哭腔。爷
% c  M2 A- b% P# |  O2 _. T爷说刚托人打听过，审理日期已经定好了，过了五一假就能收到法院传票了。完
了又对我说：「林林放心，只要把集资款还上去就没什么大问题。」整个过程母
# j( {6 j3 J9 G$ P亲没说一句话。而我，只是埋头苦干。
0 j9 Y7 m" |" X. B# V. R% |　　5 月5 号下午举行闭幕式，由赞助商亲自颁奖。像生产队发猪肉，我分得了
  {% \1 R  X% L$ o. Z两块奖牌和两张奖状。晚上学校弄了个庆功宴，请整个田径队啜一顿，主要校领
  F# z( ]9 Z" e+ }导也齐到场。又是没完没了的讲话，我实在受不了，就偷偷溜了出来。在路上烤
了两份香辣串，边吃边往家里赶。到了家门口，大门紧锁，我立马有种不祥的预
感。掏钥匙开了门，家里黑乎乎的，只有父母卧室透出少许粉色灯光。我径直进
了厨房，找一圈也没什么吃的，只好泡了包方便面。期间我下意识听了听，父母
8 |6 n" ?5 o* }! F1 A卧室并没有什么响动。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真是个傻逼，疑邻盗斧。
0 g3 Y  ?6 X' Z8 Y- @* w　　泡面快吃完时，院子外传来了由远而近的响动，随后，那慢条斯理的脚步声
让我心里一沉。陆永平踱进院子，掀开门帘走了进来，挺着个大肚子。这个人这
6 H: n" k; J! k- ~. F$ P. }4 y么肥，又有这么大的一个肚子，总是让我惊讶，以为他随时会摔倒。他笑着说：
「哟，小林，怎么，还没吃饭？」我没搭理他。他干笑两声，拉了把椅子，在我
+ s; }$ ?, t9 [9 J& t身边坐下：「走，姨夫请你吃饭。想吃什么随便说。」我把面汤喝得刺溜刺溜响。
他自讨没趣，只好站了起来，说：「亲外甥啊，有啥难处给你姨夫说，没有过不
- i. C, F) I) O0 W8 [去的坎儿。」撩起门帘，他又转过身来：「你营养费花完没，不够姨夫再给你点。」
, \7 l6 ^5 F1 Z  o我说：「没鸡巴事就快滚吧。」
　　把自行车推进来，我又到街上转了转。路灯昏黄，10个有6 个都是瞎的。沿
着二大街，我一路走到了村北头，那里是成片的麦田。小麦快熟了，在晚风里撒
下香甜的芬芳。远处的丛丛树影像幅剪贴画。再往远处是水电站，灯火通明。此
刻天空明净，星光璀璨，我一阵悲从中来，眼泪就再也控制不住。直哭得瑟瑟发
! ^9 c4 E4 [& @; S5 `  a3 A. K8 m8 N抖，心绪才平复下来。抹了把脸，清清鼻涕，我转身往家走。远远看到母亲站在
胡同口，我快走近时，她一闪身就没了影。进了院子，母亲在厨房问我怎么没吃
, t: z6 i4 b6 ?6 T3 U9 }饭。我说吃了，没吃饱。她问我还想吃什么。我说现在饱了，就进了自己房间。
脱完衣服躺到床上时，母亲在院子里喊：「不洗洗就睡啊。」
" [8 [# J+ y$ ^3 Q1 K# ^) M　　母亲是语文教研组副组长，虽不是班主任，但带毕业班的课，临高考，也挺
# H+ n8 c+ @( d% _2 Q( u: }忙的。以前午饭，我经常去找母亲蹭教师食堂，那次五一节后我就老老实实呆在
学生餐厅了。学生餐厅的伙食众所周知，有时候实在忍不住就让走读生帮忙从外
面带饭。
" i9 V( z1 X+ T$ c7 w1 _  F( I　　陆永平又到过家里几次，每次我都在，他一番嘻嘻哈哈就走了。关于陆永平，
母亲绝口不提，我也绝口不问。这个貌似并不存在的人却横亘在胸口，让我喘不
上气。
/ K( Z! {8 h6 X1 F  D' k2 w4 A& L- o　　五月末的一天，我晚自习归来，在胡同口碰到了陆永平，应该是去往我家方
& G* I; Z. C7 Y$ ?% s/ @) f* ~向。我车子骑得飞快，擦着边儿一晃而过，吓得他急忙闪到一边，嘴里骂骂咧咧
。看清是我，他才说：「你个兔崽子，连姨夫都要撞。」我进院子时，母亲正要
往洗澡间去，只身穿了件父亲的棉短袖，刚刚盖住屁股，露出白皙丰腴的长腿。
! U0 a. h$ _5 q9 h: O看见我进来，她显然吃了一惊，说了句回来了，就匆匆奔进了洗澡间。短袖摆动
间两个肥白硕大的臀瓣似乎跃出来，在灯光下颠了几颠。我这才意识到母亲没穿
! k7 z: L6 X! j- {2 X2 P; L/ F: c内裤。
　　发愣间，身后传来陆永平的笑声：「我说林林，别堵路啊。」停好车，我上
了个厕所，发现鸡鸡已经直挺挺了。陆永平在外面说：「林林，吃夜宵好不好？」
. N. b6 S' ?8 n1 a* N不知为什么，对于刚才的母亲，我突然就生出一股恨意。一种屈辱感从胸腔中冉
& |! a' ]4 d0 U7 m" y9 h: D* U. a冉升起，让我攥紧了拳头。我到厨房洗了洗手，转身出来对陆永平说：「滚远点。」
随即一拳挥出去，我姨夫嗷的一下应声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