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女友的妹妹接吻了】(第四卷34-35)【作者:海空陆】
作者:海空陆字数:26,541 字
第四卷
EX1 逃避的尽头
小时候,每当看到妈妈出现在电视里,总给我带来某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明明妈妈就在身边,电视里却有另一个我不认识的妈妈。
有时是咖啡厅店员,有时是刑警,有时是医生——
每一面看起来都既闪亮又帅气。
看着这样的她,让孩时的我心想。
总有一天,我也要像妈妈那样帅气。
当然,我根本没什么天分。
何况不说别的,妈妈自己也是个没能走红,默默消失在萤光幕的女演员。我
的心愿,或许就只是种不该有的奢望吧。
幸亏后来在安亲班遇见博道,让我走出父母离婚的阴影,后来国小国中都参
加了戏剧社,然而扮演的都只是些小角色,不曾担任过那种有名字的要角。
然而……自从升上高中,一切皆开始朝连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方向发展。
一切,都是从被身为知名高中女作家的戏剧社社长八神学姊看上开始。
接着我被提拔为文化祭戏剧的主演。
在集训时拍下的一张平凡照片,却在网路窜红,甚至登上电视采访。
事情到了最后,甚至还有电影制作人说希望见我一面。
一切都太不寻常,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感觉就像是灰姑娘故事里的主角。
然而回头想想,其实我从升上高中后,就已经是个无比的幸运儿。
因为,我不但跟好久以前断绝音讯的初恋对象成为情侣,还跟分隔两地、最
喜欢的双胞胎妹妹久违重逢。
据说运势这种事有起有落,每个人一生都会有一次不管做什么都一帆风顺的
时期。
而现在的我,肯定正置身当中吧。
因此——要是不趁现在努力,尽自己的人事,这样绝无仅有的天赐良机不会
再有第二次。
孩提时代的梦想。
若要实现跟母亲跻身同个世界的心愿,现在正是我该冲刺的时候。
因此我鼓起仅剩的勇气,朝梦想伸出手。
为了抓住制作人给予的、让我能登上大银幕的机会。
然而——
「喔~晴香你变漂亮了呢。还记得我是谁吗?」
我完全忘了。
做着不符身分的自大梦想,最后一双蜡翼被融解而坠落至地的寓言故事。
*** *** ***
「——」
受戏剧社社长邀请的我,参加了与电影制作人共进的餐会。
但一见到迟来的那个男人的面孔,我顿时连呼吸的方法都忘了。
就像是被冲上岸的鱼那样张口闭口,却根本吸不到空气。
「咦?你该不会忘了我吧?」
男人那张保养良好、不带一点黑斑与胡渣的干净脸蛋露出苦笑,一脸伤脑筋
地抓了抓中分卷发。
不。我并没有忘记他。
……我不可能忘记的。
即使过了十年,依然记忆犹新。
因为——
「不、不是的。您是,高尾隆史先生……对吧?」
他可是跟妈妈外遇,毁掉我们一家人的坏人。
「幸好~毕竟很少有女生会不记得我,你的反应实在害我提心吊胆啊。」
面对我的反应,高尾先生抚着胸口,一副松口气的表情。
而那亲和的态度,也让我益发感到混乱。
为什么这个人,会在这时候现身?
这个我应该要恨之入骨的人。
竟然哪天不选,偏偏选在今天,出现在这个场合。
甚至……还能这样面带笑容。
制作人之前说『有个认识我母亲的人想来见我,于是就邀他一起来』,但我
们之间照理说,并不是乐于见彼此一面的那种关系。
既然这样,为什么他会——
「那么既然高尾先生来了,我们这就到餐厅去吧。你们很久没见面,应该积
了不少话想说,但叙旧的事等用餐时再说也不迟。」
无视混乱的我,社长介绍的那位制作人系井先生,从沙发起身。
「系井先生系井先生,今天你要请我们吃什么啊?」
「野味料理宴席。我已经照八神老师你的要求订好位了。」
「耶~我就喜欢系井先生,每次不管要求什么,出手总是这么大方~」
「反正也不是我出的钱嘛。每次跟八神老师会面,都能品尝许多新奇的食物,
我也很乐在其中。」
「真会说话~不愧是北映第一流的制作人。」
随后,社长也起身。
「野味料理吗?我这半路插花的人可能也不该挑三拣四……不过那料理应该
不是什么奇怪的肉吧?」
「不会用到什么奇怪的肉啦,就只是鹿肉、兔肉之类……」
「喔,那我应该还能接受——」
「啊,不过应八神老师的要求,主餐是小羊脑。」
「咦咦咦!?八、八神小妹,你竟然会吃脑子这种东西吗!?」
「不不不,正好相反。就是因为没吃过,才想趁这机会试试看。一个作家的
灵感,只能靠经验来扩充。演员不也是一样的吗?」
「……能不能帮我另外准备一份啊?」
不知不觉间,现场只剩我还坐着。
接下来,大家应该会搭上咖啡厅前的那座电梯,前往最顶楼的餐厅吧。
怎么办?
我可以感受到,后背已经像是被浇了一盆水般一片汗湿。
始料未及的再会,把思绪搅得一团纷乱,就算吃东西也会食不下咽。
……我现在需要时间。需要能够让心绪与动摇沉静下来的时间。
因此,我说了。
「那个,不好意思。」
「怎么啦,晴香?」
「就是……能稍等我一下……让我去趟厕所吗?」
情急间编出的借口,以一个少女来说,真的没问题吗?
但现在的我,毫无害羞的余力。
而制作人系井先生的应对也十分成熟。
他没有嘲笑我,当下点头答应。
「好的,请便吧。我们在这里等你。」
「快去快回吧,我肚子已经快饿扁了~」
在社长催促下,我赶紧点头道歉,逃也似地前往厕所方向。
一切只为了让像是被投了颗巨岩的心湖沉静下来。
*** *** ***
为了逃避高尾先生,我冲进咖啡厅的厕所里,但即使再怎样叮咛自己冷静下
来,心中的波涛就是止不住。
然而,这也是当然的。因为我甚至不晓得高尾先生来见我,究竟是有何目的。
而未知,会进一步激起不安。
这样的状态下,不可能有办法冷静下来。
但——
「我不可以……再露出这种表情……」
站在洗脸台前的我,斥责镜中的自己。
快想起来。想想自己今天是为何而来。
不是为了将累积许多幸运而实现的这场会面,打造成直通向往的那个世界的
门路,我才会来到这里吗?
多亏有社长引荐,我们一见面,对方便说愿意让我担任电影的临时演员,起
头相当顺利。
但这靠的是社长的力量,并不是我的。社长赐予我机会,而能否将这机会紧
紧抓住,我的握力迟早得面临考验。
既然如此,在制作人面前,我不能再露出这种表情。
要是让他看见这张惴惴不安的脸,他不可能留下好印象。
我得振作起来。
毕竟今天我可是连祭典约会都爽约了,而博道不但原谅我,甚至还为我加油
打气。我这样可对不起他。
我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双颊,重新振作起来。
高尾先生的存在确实让人耿耿于怀,但现在先别管他。
虽然不晓得他在打什么算盘,但既然制作人与社长也在场,他总不可能当着
两人的面随便乱来吧。
我得紧紧把握住机会。这是我目前唯一该想的事。
我用力说服自己,以虚张声势武装起自己,离开了厕所。
「嗨,晴香。你脸色不太好看啊。」
但这样拼装成的虚张声势一碰到当事人,瞬间灰飞烟灭。
「高、高尾、先生。您怎么了……怎么会在这里?」
「喔~我也刚好想上厕所。」
骗人。
高尾先生背靠在厕所前的走廊墙上。
我们根本不是偶然碰头的。
他,一直在等着我。
这样的事实,令我由衷感到恐怖。
快逃。我得立刻摆脱这个状况。
「这、这样啊。那我就、先过去了。」
「哎,等一下。」
「咿!」
小跑步的我才刚要与他擦身而过,肩膀却被掐住。
而且还是以相当粗暴的方式掐住。
身体上一次被人这么毫不客气地碰触,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因此我不禁发出惨叫。
但高尾先生的手不但没松开,手指还更加施力,把我的身体拖了过去,在耳
边低语。
「从你的样子判断,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不是来为以前认识的女孩庆祝事
业高升的。没错,这的确不是我的目的。」
「……」
「看到晴香你的照片窜红,真是差点把我给吓死。毕竟既然你背后有八神小
妹这么强大的门路,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加入我们这个圈子。
不过嘛,晴香你将来想成为什么,都是你的自由。你就照自己的意思发挥吧,
毕竟这是你的人生。但你要是影响了我,打乱了我的人生,那我总不能置之不理,
没错吧?
所以——今天我是来警告你的。」
「警、告……」
高尾先生使劲地将我的身子转了回去,正面瞪着我并说道:
「没错。你要是想在演艺圈(这个世界)发展下去,最好不要太多嘴。」
「……」
「当时我也太年轻了,因为好奇心做了点傻事。毕竟那时睡同年纪的女人睡
到都腻了,想要来点不一样的刺激。可能因此给晴香你们添了麻烦,这点我有在
反省,但是……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现在的我已经结了婚又有了孩子,目前可是靠着爱妻爱家演员的形象在圈里
混。现在要是被挖出旧事,损伤了我的形象,那可就伤脑筋了。伤脑筋不是指我,
而是指那些靠我吃饭的许多人。
我的商品价值,一个只不过是在网路上稍微窜红的小鬼再怎么努力都赔不起。
关于这点你要是不谨慎行动,到时可会尝到苦头。毕竟我可是大人,为了保护大
家,就只好不辞一切手段了。这样你明白了吧?」
被蛇盯上的青蛙,指的就是这种状态吧。
我像是从骨子里都在颤抖,身子动弹不得。
被大人男性使劲掐住与瞪视,已经让人害怕得不得了,我却逃不出那充满压
迫感的视线。
只能任其摆布。
看着我的这副模样,高尾先生满意地眯起眼。
看样子,他大概瞭解到我的精神已经臣服于他。
一晓得自己不须再威胁,他的表情也随之一变,重回我记忆里那个讨喜好青
年的笑容,用习以为常的手势摸了摸我的脸颊。
「哎,反正这对晴香你也不是什么坏事。只要你肯乖乖的,我也可以稍微关
照你一下。喔,对了,下次我把你介绍给我参演的那出大河剧的制作人吧。国营
电视台给钱不手软,你也能顺便赚点名气。让我来把你捧成明星,我们一起缔造
双赢吧。」
温柔的表情。温柔的声调。那些全都是虚伪的。
眯起的眼瞳深处,黑暗的情感就像蜈蚣一样蠢动着。
一旦我的回应有什么差错,它就会从中窜出,朝我攻击而来。
好可怕。好可怕。声带因恐惧而麻木,发不出声音。
因此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点头。
「乖孩子。」
高尾先生说完,这才终于松手放开我的肩膀。
而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男厕里,我才终于得以呼吸。
「呜啊……哈啊、呜!」
氧气在全身循环,麻木的思考重新开始运转。
……这下我终于清楚他来此的目的。
他深怕我把那些他以前做过的事情公诸于世。
为了封口才赶来这里。
我根本无意宣扬那些往事。
我讨厌他,也不能原谅他,但与其报复,我更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瓜葛。这样
的心情远比复仇心更加强烈。
然而,对方似乎不这么想。
他只怕我说溜嘴,会毁了他目前的一帆风顺,因此变得提心吊胆。
因此只要我想加入那个世界,不论身在何处,他都会紧追着我不放。
永远,永远,永远。
那双骇人的眼瞳——会无时无刻地从某个地方监视着我。
「……呜~~」
那样的……那般强烈的来自大人的『恶意』,我生来头一次面对。
甚至对方还是个只要有心,随时都能以腕力和权力对我为所欲为的大人。
一想到这儿,就让人怕得不得了。
身子喀喀地发出颤抖,视野因泪水而模糊。
每呼吸一口气,呜咽都流泻不止。
要以这种状态前往餐厅,继续与他一起用餐……这种事我想都无法想像。
一回过神——我已经逃了出去。
抛下原本投注于今日的一切决心,一个人奔离旅馆,在夜晚的街上跑着。
只想着多远离那个人几分。
即使跌倒弄出擦伤,也已经毫无痛觉。
我的内心早已被恐惧与嫌恶所占满。
快逃。得赶紧逃离才行。
逃离那个人,逃离那个地方,逃得愈远愈好。
逃到哪里去?
「博道……」
脑海里浮现的,是最珍惜我的那个人。
能够守护我的那个地方。
被掐过的肩膀上,高尾先生的指甲触感,依然以强烈的痛觉残留在上头。
被高尾先生抚摸过的脸颊,像是生出蛆虫般发痒。
好恶心。
好恶心。
好恶心。
能够为我消除这恶心感的,就只有博道。
想被他拥抱。
想要他平常那轻柔的吻。
要是不这么做,感觉自己的心就要崩溃了。
因此我没有返回自己家,而是往博道家的方向前进。
今天本来是我们相约一起约会的日子。但既然我爽约,博道一定在家里。
尽管带着这样的期待,但公寓的房间里并没有开灯。
按了几次门铃,也都没有回应。
看来博道似乎到其他地方去了。
会不会是跟若林他们一起去看烟火大会了呢?
强烈的孤独感紧紧揪着我的心房,泪珠一颗颗滴落。
「拜托……救我。救救我,博道……」
嘴里流露出哭喊的我,打算透过Line找他。
但是直到现在我才想起,装了手机的手提包,还摆在旅馆的咖啡厅里。
目前带在身上的,只有口袋里的学生证跟电车的定期票。
我已经无计可施了。
但……我没有死心回家的意思。
要带着那个人残留在身上的触感过夜,我怎么也忍受不了。
我一定会发疯。
因此我坐到博道家门前,额头埋进抱起的膝盖里,等待他的归来。
快点快点快点……
带着这祈求般的心情。
「咦?你怎么坐在这里,难道是弄丢钥匙了吗?」
期间,我碰上大概是同间公寓的居民。
中年女性忧心忡忡地问我,但我现在实在无心跟博道以外的人对话。
因此我就只是含糊地回答「我没事,不要紧」,静静地等博道回家。
就这样坐了一阵子后。
手表的时间刚过22点时。
我随着上楼的脚步声抬起头,期待已久的人终于回来了。
「博道!」
「晴、香……」
博道惊讶得睁大双眼。
看来他应该是讶异,我这约会食言的人,为何会出现在家门前吧。
但与其解释那些事,我现在只想投进他的怀抱里。
因此我蹦也似地起身,正要奔向他。
但,就在那个当下。
「咦——」
准备奔赴的双腿,忽然像水泥般凝固。
不只是双腿。连情绪与思考一切都停滞了。
太过超脱理解的画面就在眼前。
从博道身后看得见另一道人影。
淡淡的月光,照映出那样的存在。
站在那里,拥着博道胳膊的——
「为什么……时雨会跟你在一起……」
是我的……双胞胎妹妹,时雨。
第三十四话:唐突×家庭会议
「为什么……时雨会跟你在一起……」
晴香因惊愕而睁大双眼,以颤抖的唇问道。
陷入恐慌的我,一时之间无法回话。
这下惨了。
我跟时雨一起回家的一幕,被晴香撞见了。
两人甚至还像情侣那样手牵着手!
竟然有这种事。明明都持续隐瞒至今了。
「现在……已经10点了、吧?咦……时雨?」
没错。先不说别的,为什么这个时间晴香会出现在我家门前?
她今天不是应该在戏剧社社长的介绍下,去见演艺圈的人士吗?
不就是为了这件事,才取消了和我的约会吗?
而且仔细一瞧,晴香的模样似乎也不太对劲?
我能理解我们两人的模样会令她大吃一惊。
但就算扣掉这点,从她身上还是看得出许多异状。
好比说,双眼红肿得像是刚哭完一样。
头发也散乱着,制服的裙子底下露出的膝盖带有擦伤,让人看得于心不忍。
不、不妙。这讯息量太大了。我的理解实在跟不上现况。
但唯一清楚的是,我跟时雨一起回家的关键画面,被女朋友晴香撞个正着。
总之不管怎样,我得先想办法搪塞过去。
但我该怎么做?
我不知道。虽然不晓得该如何是好,总之先随便编个谎言——谎言……
「——」
我还要,再撒谎吗?
到了这种时候,还要继续下去吗?
「姊、姊姊,你误会——!?」
因事发突然而一同僵住的时雨为了挽回状况,开始有了动作。
她身体离开我的胳膊,试着对晴香找些说得通的理由。
但时雨这样的行动,因我再次握住她的手而停了下来。
「博道……」
「哥、哥哥?」
「……够了。不用再解释了,时雨。」
没错。
我不是刚刚才决定的吗?
相较于晴香,我更喜欢时雨。
被晴香爽约的烟火大会后,我将自己的真心做了一番梳理。
令我再三烦恼,再三迷惘,不管再怎么摘除,依然潜藏在内心深处的这份情
感。
我决定不再对这份情感撒谎。
既然如此,这一幕终将到来。
虽然不清楚晴香是在什么原因,什么来龙去脉下,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家门
前。
但,迟早有一天会变成这样。
就只是发生在令人措手不及的时间点罢了。
那么事到如今,我也不必继续撒更多的谎来圆谎。
我已经……对晴香也好,对时雨也罢,甚至是对自己,都不想再欺骗下去了。
我该做的只有一件事。
把一切开诚布公吧。说出我的真心话。把这半调子的关系,做个了断。
就在此时此地……
「抱歉,晴香,其实我一直都没对你坦白。」
「咦——」
「但那也只到现在为止了。希望你仔细听我说。我、其实我……」
唇不由分说地沉重了起来。
对晴香的罪恶感,令人心如刀绞。
但,我已经选择了时雨。
因此——我非说不可。
我死命地操纵着沉重似铅的双唇,道出关键的那句话。
不对。
在眼看就要道出真相的那一刻——
「啊~还真的是你~小雨~?」
「呀啊!?」
女声忽然由身后传来,接着换时雨发出惊叫。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连忙将视线由晴香转往隔壁的时雨那头。
而抱到时雨身上的那个人——令我看得不禁怀疑起自己双眼。
「好久不见~过得还好吗?」
「妈、妈!?」
「月子小姐!?」
和晴香以及时雨面容神似的成人女性。
佐藤月子。
之前已经透过视讯聊天见过几次面的新母亲,现在就站在我面前。
她一放开时雨,便接着望向我,有趣地眯起眼来。
「我们是第一次像这样面对面吧~博道。嗯。你看起来果然跟阿直一样很有
男子气概呢。」
「月子~这么晚了还在走廊上吵吵闹闹的可不行啊。这里的墙壁很薄的。」
而且不只我的新母亲。
甚至连父亲也爬楼梯上来了。
照理说应该在美国的两人,竟然这么刚好在这个时间点出现。
我真是被弄糊涂了。
一度重拾冷静的脑海,再次化为一片空白。
现在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我难不成是做了什么恶梦吗?
「哈哈哈。博道,你那什么表情。看到你这么惊讶,这次为了给你们惊喜而
偷偷赶回来的计画还真是值回票价了。总之有什么事先进屋再说,这公寓的走廊
很窄的。」
双手提着行李的父亲说完,一步又一步沿阶梯而上。
父亲接近的身影,让我体悟到这不是什么恶梦,而是无情地分秒流逝的现实。
然后……接着——
「不会吧……难不成、你是、小晴吗……」
不祥的预感一如预期,让状况更加混沌迷乱。
月子小姐终于注意到晴香的身影。
「哇!小晴!哇哇!你都长这么大了~」
「妈、妈……怎么会连妈妈都、咦、呃咦……」
和分别两地的孩子不期而遇,让月子两眼闪闪发亮。
但,晴香可就不一样了。
晴香的两眼睁得斗大。像是要掉出眼眶的眼珠子,在月子和我之间来来去去。
令人目不暇给的变化,以及连连的惊愕,让晴香看着便陷入恐慌。
这也难怪。毕竟在场的众人,只有晴香完全处于状况外。
见到男朋友在这时间跟自己的双胞胎妹妹一起回家,就已经够让人错乱,竟
然连过去的母亲都现身了。
这混乱的程度非同小可。
我得对她说点什么。
但又该说什么——啊啊不行,连我也有点跟不上状况。
完全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啊——」
「姊姊!?」
正当我陷入这般手忙脚乱时,眼珠乱飘的晴香身子一倾。
接下来的事,只发生在一瞬之间。
膝盖像是失去支撑力而弯折,让晴香的身体跟着瘫软。
——不妙。
但想是这么想,我却连冲上前搀扶的时间都没有。
斜向瘫倒的晴香,脑袋撞上公寓二楼的扶手,撞击力道之强劲,甚至就连站
在远方的我都看得出危险。
接着,她就这样毫无防护动作,颜面朝下并倒往地面。
「晴香!」
「小晴!!!」
「你们两个先等一下!她撞到的是头,不可以随便搬动!!!」
我赶往晴香那想将她摇醒,却被时雨大声喝止。
没错。这么说来我的确听过,不可以乱碰撞到头的人。
「喂喂刚刚那是什么声音!你们大家在干什么!?」
「哎唷,你们从刚刚就在走廊上吵什么?知道现在都几点了吗?」
被声音吓一跳的老爸,以及出来查看的邻居,让场面一阵闹哄哄。
但即使身处在这样的混乱中,时雨依然冷静。
「妈,详细等晚点再跟你说,现在先叫救护车!」
「咦、咦……」
「快点!我打电话跟爸联络!」
「我、我知道了!」
对月子小姐下达指示后,她自己也掏出手机,途中往我这儿瞥了一眼。
……时雨刚才说的父亲,并不是指我老爸。
而是,时雨跟晴香的亲生父亲。
也就是说目前这场面,晚点晴香的老爸也会加入。
而且到时势必会要求我跟时雨说明状况。
要是我们联手隐瞒的事被她老爸知道,不晓得他今后对我跟时雨会抱持什么
样的情感。
话虽如此,总不可能不找他来。
而时雨看来也对这点心知肚明,我什么都还没说,时雨就打开通讯录,拨打
里头晴香家的电话。
铃声只响了一声就接通。时雨直接省略事情原委,把晴香在我家门前失足滑
倒、头部遭受撞击的事情长话短说地告诉对方。
随后,我们就抱持着动摇与混乱的心情,跟着昏倒的晴香一同前往医院急救。
*** *** ***
由于救护车载不下所有人,我跟老爸搭着计程车前往急救医院。
现在,我、老爸以及时雨三人,在深夜的等候室的椅子上坐着。
悄静到近乎阴森的室内,就只有时针的声音……与老爸的低语。
「呃~所以我重新整理一下。博道你跟时雨那个当初因为离婚而被拆散的姊
姊,从我再婚前就是男女朋友关系?」
「没错。」
「但你觉得跟时雨成为兄妹的事不好对她启齿,所以一直没说出去,结果今
天两人一起回家时被她撞见,而我们又刚好在这糟糕的时机点返国回家?」
「就是这么回事。」
「所以她是因为一连串的打击,导致精神不堪负荷,脚一软就倒了下去是吗?」
「我不清楚她是不是吓一跳才昏倒的,不过事情大致就像你说的那样。」
「……原来如此。」
刚刚时雨在救护车里,已经把除了我们两人秘密关系以外的现状,都向月子
小姐说明过了。
好比说,我跟晴香正在交往的事。
后来时雨以妹妹的身分来我家的事。
由于担心情侣关系生变,而不敢向晴香坦白的事。
诸如此类。
既然那头都说了,老爸这头再瞒也没意义。
我跟时雨在等候室里,把事情的梗概也向老爸整个说明了一遍。
听完所有内容,老爸双手抱胸并板起脸片刻——接着微微笑了一下。
「不是吧。天底下有这么巧合的事?」
就是说啊。
我也不只一次这么想过。
「我之前也曾听说过时雨的姊姊住在这一带的事,没想到竟然还是我儿子的
女朋友……最好是有这种事情啦。」
「就是真有这种事,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啊。」
「喔、嗯……不过,这样啊,跟恋人长得一模一样的妹妹啊。时雨,这小子
有没有对你做什么奇怪的事?」
「嗯~我倒希望有就是了,可是哥哥他什么也没做,一点都不像个男人。」
「哈哈哈,时雨你讲话真有趣~」
「而且你要是担心这种事,当初就不要把时雨扔进只有我一个人住的家里啦。」
我把在电话与通讯软体上讲了又讲的苦水再发泄一次。
老爸这下一副理亏地抓抓头。
「关于这点我不也解释过好几次了吗?当时是真的时机不好啦。」
根据老爸的说法,他本来是打算跟月子小姐登记户口后,今年春天就带着时
雨,三人一起回到这里。
后来由于恩师的请托,让他临时决定飞往美国。
月子小姐是父亲在福冈的大学教授介绍下雇用的行政人员,听说是个能干的
助理,举凡父亲的考古团队之行程表与经费管理,以及所需物资的订购采买,各
种事务全都一手包办,没办法在无人接手业务的情况下让她脱队。
另一方面,当时时雨已经向这边的学校——也就是星云办理转学手续,让他
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开始其实还有个方案,就是向星云说明原因,以出国留学的形式办理,但
时雨到最后一刻突然反对到底。
结果,只好让时雨一个人提前来到这里。
当时会那么突然打电话联络我,原因有部分即是在此。
「那件事我固然有错,不该一厢情愿地以为既然月子要去美国,时雨你也会
一起跟来,不过时雨你要是能早一点告诉我你不愿意出国留学,至少还不至于让
你们两个过得这么绑手绑脚。」
「其实我是故意到出国前一刻才强烈反对的喔。」
「咦?」
「因为要是留了充裕的时间,就得面对各种劝说轰炸,岂不是很麻烦吗?所
以我才想说还是别给妈妈还有爸爸你们考虑的时间,这样比较能掌握主导权。」
「……时、时雨你真是的~老是爱开这种玩笑啊。」
「啊哈?没错,刚刚说的当然只是玩笑话。」
……不,那绝对不是开玩笑。
这家伙真的是会这么干的人。
这么说来我还记得,之前好像听时雨这样说过。
说她为了尽早见到晴香,针对离婚的事穷追猛打,让月子感到愧疚,最后将
她说服。
这个隐藏本性的恶魔向来都是这样,会为了自己的目的而无所不用其极。
「不过嘛,很高兴看到你们相处得还不错。博道他自从升上国中后就不曾带
过女性友人回家,我本来还担心他会对你有所顾忌并保持距离,到让人不自在的
程度。」
「不要你多管闲事。」
「总之真是想不到啊。这就是所谓的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吧。想不到你竟然交
到这么可爱的女朋友,还真有本事啊~」
老爸拍拍我的肩膀,露出由衷的欢笑。
看来为人父母见到自己的孩子有了女朋友,就是会这么放心吗?
……虽然我跟这个女朋友之间,目前有些严重问题就是了。
「不过既然你们有这种苦衷,那么再继续这样下去的确也不太好。看来这次
回国还真是正确的决定。」
「这么一说我才想到,你们怎么会突然回来?记得之前不是说,要等到明年
才会回来吗?」
「照当初规划本来是那样没错。不过把我找去的教授在工地出意外受了伤,
要过一两个月才能继续开挖,所以我就回来了。你们正好放暑假不是吗?想说正
好大家一起找新住处。」
「咦,也就是我们会搬离现在那个家吗?」
那当然了——老爸接着说。
「就如博道你在电话里说过的,那个家要让四个人住实在是有困难。虽然还
得再将就一阵子,但我已经在网路上看到几间,再不久就能搬家了。之前因为我
们的关系,害你们两个产生很多不便,但已经到此为止了。接下来,你们都会有
自己的房间。」
……这样啊。
的确,以一般想法来看,事情就如他所言。
只靠纸拉门隔出来的房间里,住着正值青春期的一男一女。这怎么想都不正
常。
关于这点,也是我在这段生活刚开始就抱怨过的事。
毕竟我们虽然是兄妹,但直到前不久还是素昧平生的两个人。
跟家长同住,房间各自独立。这才是常态。
过去那非常态的日子,如今即将回归常态。
但……面对这样的常态,我却开心不起来。
这都是因为,时雨搬进那毫无隐私可言的小房间与我共度的每一天,不管回
顾哪个片段,全都是闪亮耀眼的欢乐时光。
让人依依不舍……
这样的念头,我当然不可能说得出口。
「博道。」
正当我暗自沮丧,某道不属于父亲的低沉声呼唤我的名字。
一回神并抬起头,昏暗的走廊深处,月子小姐以及……刚刚被时雨一通电话
找来的晴香亲生父亲,一同往这里走来。
我赶紧起身并低头问候。
「晚安……请问,晴香的状况怎么样呢?」
目前最让人放不下心的是这点。
我向刚才与医生一起陪伴晴香的两人问道。
回答我的,是晴香的父亲。
「医生决定留院一天观察,但检查结果并没有异状。她已经能正常沟通了。」
……谢天谢地。
她那撞击到的方式危险得让人忐忑不安,幸好没有什么大碍。
在我身旁的时雨也手抚胸口,跟我一样终于安了心。
面对这样的我们,晴香的父亲以某种带刺的嗓音接着说了:
「我已经听她(月子)说过事情的大致经过了。没想到她的再婚对象竟然是
你的父亲,而且……时雨还跟你一起住。」
「很抱歉瞒着您……因为实在是不晓得该怎么说明才好……」
「的确,若站在你的立场,我也不是不能体会你的苦衷……只不过,我还是
不希望你瞒着晴香任何事情。」
关于这点百分之百是我的错,因此我也只能低头道歉。
表面上说不想影响晴香的情绪让她操心,所以对她保密,说到底就只是我个
人的借口罢了。
更别说,事情演变到这种地步……
话虽如此,晴香的父亲对我的复杂处境似乎也有些同情,没再进一步追究与
责备。
「我们已经把那些事向晴香说明了。这件事毕竟攸关父母的再婚。我想要是
只让你们孩子之间说明,事情可能会变得更复杂,那么还是由身为当事人的大人
来转达比较好。」
「非常感谢您。」
「但说是这么说,若以晴香的观感来看,还是希望你能亲口向她解释。刚看
她的模样还算冷静,但应该也是硬装出来的。我已经征求过医生同意,你跟时雨
就进去病房,好好跟她谈谈吧。」
「我知道了。」
「还有——」
说到这儿,晴香父亲一度停顿,带着进一步深锁的眉头再次开口:
「……其实我今晚一直在找晴香。因为学校来了联络,说晴香今天本来透过
戏剧社的社长介绍,跟某位认识的制作人共进晚餐,途中却忽然不见踪影。」
「咦?」
「姊姊不见了……」
面对讶异的我跟时雨,晴香父亲凝重地点了点头。
「晴香平常虽然谦虚,但我一直都晓得她想踏进演艺的世界,付出努力以此
为目标,我不认为她会完全不事先知会就做出这种事……我心想现场可能出了什
么问题,打算问个详细,但她什么也不肯说。但要是由身为男友的博道或是时雨
你们询问,她也许就愿意透露了。可不可以麻烦你们帮忙,以旁敲侧击的方式问
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当然没理由拒绝。
我跟时雨点头答应,向晴香的父亲问出病房号码,在昏暗的医院里前进。
而等到搭上电梯,完全离开家长们,时雨才发泄疲劳似地大叹一口气。
「呼……自己的旧家长跟新家长齐聚一堂,感觉还真是不可思议。看来这下
事情可闹大了。」
「就是说啊。没想到竟然会变得这么严重。当初实在不该撒谎的。」
带着苦笑的我,在三楼出了电梯。
穿越唯一点着灯光的护理站,前往晴香所在的房间。
路上,时雨拉了拉我的袖子。
「那个,哥哥。」
「怎么了?」
「我很高兴哥哥你说喜欢我。然后以哥哥的个性,既然都对我这样说了,接
下来一定会跟姊姊做个了断,对吧?」
「……」
关于这点,我的确是这样打算。
其实要是刚才父亲他们没出现,我当下应该已经向晴香坦白一切了。
关于这决心,我是已经准备好的。
只不过——
「不过哥哥,你要是在这种家长都在的情况下开口,弄不好可能会演变为家
长之间的纠纷。事情可能会发展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嗯,这我知道。」
我当然不至于那样毫不瞻前顾后。
我实在不想再继续撒谎下去,但眼前这时间点也未免太不巧。
我们世界的事,就该在我们的世界里了结。
「……重点在于,晴香她信不信我们的谎话,相不相信我们仅止于兄妹关系。」
「要是真的消除不了姊姊的疑念,到时我还有一张最终王牌能说服她。」
「那是啥啊?」
「等时候到了你就晓得。」
时雨露出自信的笑容。
……既然事已至此,再畏畏缩缩也不是办法。
到时候的事,就到时候再说吧。
何况——
「……我很好奇晴香为何会待在那里。就如她父亲说的,我也晓得晴香一直
努力想进入演艺圈,没理由吃饭吃到一半走人。」
在已经将近深夜的时间,不回自己家,也没有事先联络,就只是待在我家门
前等我归来的晴香。
当时的晴香脸颊上有泪痕,眼睛因充血而通红。
晴香她哭过。在撞见我们之前。
她肯定在跟那位制作人共进晚餐的场合上,发生了什么事了。
「关于这方面,我试着跟她问出答案吧。」
说着说着,我们的脚步停了下来。
309号房。这里就是晴香的病房。
由于时值深夜,我小心翼翼避免弄出过大声响,敲了敲病房的房门。
*** *** ***
「请进。」
一敲完门,马上传来回应。
我慢慢拉开拉门。
这是间里头有张小桌子与两张折叠椅的开阔单人房(大概是因为时值深夜只
能入住单人房),而穿着病人服的晴香就坐在里面的床上。
「对不起。事前什么联络都没有,突然就跑到你家,又闹出这么大的风波。」
晴香一边说,一边让我们坐上摆在床边的两张折叠椅。
看样子,晴香的父母刚刚才坐过。
「呃,这也不是什么需要道歉的事……」
「那些不重要,你头上的伤口不要紧吧?」
时雨大概是觉得以我们之间的关系没必要讲那种无谓的客套话,直接打断我
的话并问道。
一点都没错。
虽然晴香的父亲说她没有大碍,可是一看到眼前的身影,实在让人无法那样
想。
晴香的脑袋如今裹着绷带,外头再套上白色的网套。
她的神色依然黯淡,嘴角虽然勾出笑容,但我很清楚晴香平常不是会这么笑
的人。她是那种笑起来宛如盛开的向日葵,满脸都是笑意的人。
她只是见我们来探病,为了避免我们操心而装成这样子。
而那再配上一身病人服,让人实在看得于心不忍。
「嗯。虽然头皮破了一大条伤痕,得用缝的才能复原,不过头脑没有异状。
现在也打了止痛剂,所以完全不要紧。」
「这样啊。以后可别再这样吓我们了喔。」
「耶嘿嘿……」
那笑容果然还是一样疲软。
不过……总之看来她的确伤得并不严重。
就这一点,让人稍微安心了些。
但这样的宽慰也只持续了一下子。
「不过若要说吓一跳,我们彼此彼此吧。」
「——!」
「爸爸跟妈妈已经全都告诉我了……原来妈妈的再婚对象是博道的父亲,还
说时雨转学到这里后,你们两个一直都住在一起。」
这个话题会迅速冒出来,也是当然的。
我得亲自向晴香解释为何撒谎,把能坦白的范围都向她坦白。
但是,在坦白一切前——
「……对不起。」
首先我应该要好好地向她道歉。
因为要不是一开始对晴香隐瞒父母再婚以及多出时雨这个妹妹的事,这次的
意外根本就不会发生。
至于当初这么做的居心为何,等之后再解释。
「为什么不早点把这件事告诉我呢?」
「姊姊,那是因为——」
「时雨。」
我制止了时雨。
时雨比我能言善道。应该说,我们差了十万八千里。
我猜她大概是打算以口才搞定晴香。
但关于这个任务,我想还是该由我这个罪魁祸首亲自去做才行。
「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没把握能够好好向晴香解释,让你安心,所以关于父
亲再婚,以及时雨成为妹妹的事,全都说不出口。」
「安心……」
「时雨不是在第一学期的期中考前转学进来的吗?那时我们好不容易才刚牵
手。我们才建立那点程度的关系,要是对你说你的双胞胎妹妹就住在我家,我担
心……晴香你会感到不安。因为……要是一个长得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异性跟自己
的恋人住在一起,是我的话,一定会很害怕,整天忧心忡忡。」
能借由说出口,因『坦白』而解脱的只有我而已。
而听了这番话,只会让晴香感到不安。
之所以会接纳友卫的忠告,说到底,也是因为我对自己没有信心。
「我怕自己会因为这样,被好不容易交到的女朋友甩掉,才一拖再拖。我想
说等到我们的关系更亲密些,建立更坚定的情感后再向你坦白,以这样的借口说
服自己。现在说这可能都太迟了……但我真的很抱歉,瞒着你到现在。」
说完,我再次向晴香垂头道歉。
「像哥哥这样试图隐瞒事实,把罪过全揽到自己身上的说词让人很有意见,
所以接下来让我也补充几句。这次隐瞒的开端,其实是跟姊姊重逢那时,听说姊
姊你正在跟哥哥交往,我才会多事地要求隐瞒兄妹关系。总之并不是哥哥一个人
的决定。」
我很想反驳这并非事实,但还是忍了下来。
要是现在跟时雨争论谁是谁非,那就偏离正题了。
对晴香低头道歉的期间,时针走动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所谓煎熬般的沉默,指的就是目前这种状况吧。
听了这堆迟来的借口,晴香此刻不晓得是怎样的表情。
然而想归想,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我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
「啊哈哈!什么嘛~原来是这种原因。啊~真是太好了……」
晴香眉开眼笑,像是松了口气。
远比动怒更令人意外的表情,让我感到有些混乱。
「太、太好了?」
「嗯。因为博道还有时雨你们瞒着我这么重要的事,害我一直心想,自己该
不会在不知不觉间被你们讨厌了,害我怕得不得了。」
呃、呃?
咦,原来还有这种解读吗?
我侧目往时雨瞥了眼,看来晴香的反应同样令时雨难掩惊讶。
「但博道跟时雨你们其实并不是讨厌我,而是为了我好才瞒着吧?这样的话
其实你们早点告诉我就好了吧~因为就算你们住在一起,我也不会觉得有任何不
安喔?」
「这、这样啊?」
「因为要是你们两人毫无关系还另当别论,但你们现在已经是兄妹了吧?要
是有正当的原因,我是不会胡思乱想的,毕竟父母亲再婚又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事。
再说我跟你们两个都那么熟了。我知道博道你不是那种轻浮的人,不会因为
时雨长得跟我一样就对她乱来,而时雨要是晓得我跟博道的关系,也不是会随便
插手搅局的人。虽然时雨从以前就很爱恶作剧,但哪些玩笑能开哪些不能,总是
分得清楚嘛。」
也许我反而该感到幸运吧,因为这下就等于少了一个强力的情敌了——说完,
晴香开朗地笑了。
……我还以为她一定会有所埋怨。
我以为她不会轻易接受这番说词,认为我们偷偷瞒着她做了什么事。
然而现实是,晴香连一点猜忌心都没有。
真的就只是打从心底相信我们两人的说法。
就好像孩子不会质疑来自父母的爱。
好吧,既然我们接下来还得继续隐瞒晴香,这反应对我们来说当然是没有坏
处……
「姊姊这么通情达理,我也省了力气。本来还想说要是姊姊无论如何都不能
接受,到时我就只好用空手道把哥哥痛扁到姊姊心满意足,来证明清白了。」
啥?原来她的王牌是指这招?
「不、不必做到那种地步啦……你们该不会感情不太好吧?」
她不但没怀疑出轨,甚至开始担心我们兄妹的感情了。
这让时雨听得哈哈大笑,表明刚刚的只是玩笑话。
「我们相处得还不错啦,至少可以毫无顾忌地开这种玩笑。」
「是吗?真是这样的话就好……啊,所以今天你们只是一起出门,才会不在
家吗?可是那时都已经很晚了,你们是去了什么地方?」
「……姊姊你怎么还在状况外啊。」
面对这提问,时雨无奈地回道。
「都是因为姊姊你爽约没跟哥哥一起去看烟火大会,让哥哥消沉到让人看不
下去,我才只好陪他去逛啦。」
「啊……」
「而且我听说姊姊你从不惜对哥哥爽约也要参加的那场餐会中,什么也没联
络就搞失踪……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喔喔,时雨的话术真高明。
这下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往我们此行的另一个目标。
但晴香原本稍微打起精神的表情,突然又黯淡了下来。
看了那模样,我才真正确定。
……在那场餐会上,果然发生了什么事。
「……」
「姊姊。就像你懂我一样,我也懂姊姊。我知道姊姊你不会做那种不讲情理
的事……当时一定出了什么大事吧?请告诉我。」
在时雨的层层询问下,晴香这才语带踌躇地,撑开紧闭的双唇说道。
「……今天我去见那位社长介绍的制作人,结果在那里……遇见了高尾先生。」
……高尾?
那是谁啊?不对,我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
我翻寻记忆,但还是没能找出结果。
我心想那人究竟是谁,并望向时雨,顿时抽了口气。
「……」
因为平常表情总是从容到甚至流露出某种气焰的时雨,此刻竟然铁青着一张
脸僵住不动。
光凭这点就能充分看出,对这对姊妹来说,这个名叫高尾的人不是泛泛之辈。
「是你们认识的人吗……」
「……是母亲的,外遇对象。」
「——」
极度的震撼令我也无语。
因为如果是时雨母亲的外遇对象,那也就是当初拆散这对姊妹的元凶。
这样的人隔了十年,竟然又现身在晴香面前。
即使置身事外的我也听得出,这里头肯定不单纯。
「为什么那样的家伙现在又找上晴香……」
「……」
而后,晴香断断续续地道起——
我们参加烟火大会的期间,所发生的种种一切。
*** *** ***
「不会吧……」
听晴香说完今晚发生的事情梗概,让我不禁念出这样的感想。
晴香身上发生的事,就是这么脱离常轨。
高尾隆史。
一听了全名我才发现,那是连我也认识长相的演员。
我不清楚那人的年纪,但肯定比我们都还要大得多。
而像他那样成熟的大人,竟然会为求自保,『恐吓』这样的女生!?
脑袋一团混乱。
这样岂有此理的事,竟然会发生在现实里。
大人威胁小孩,原来不只是漫画或电视剧里的情节吗?
至少在过去,我是这么想的。
因为先不谈其他人,我自己这辈子还不曾遭遇过这么蛮不讲理的事情。
「像哥哥你这样的人可能没办法理解。」
「时雨……」
「但世上就是有些人,丝毫不会去想自己的行为会如何伤害到其他人。」
时雨的声调里,同样流露着强烈的憎恶。
这也是当然的。对她们来说,高尾隆史是恨之入骨的对象。
更别说这样的人竟然又厚颜无耻地再次介入自己的人生,带来的恨意可想而
知。
「的确,要是有那种人在场,换成是我也不会再回去。总之我这下明白,姊
姊你为什么要那样做了。」
时雨对晴香的行动表示理解。
我也同意。
要跟那样的人共进晚餐,这种事想都无法想像。
「不过关于这点,对姊姊你来说也不完全是坏事就是了。」
「「咦?」」
我跟晴香同时发出了呆愣的声音,抬头望向时雨。
见我们的理解追赶不上,时雨于是向我们说明话中含意。
「高尾只是透过恐吓,以高压的态度让自己处于优势立场,但不容改变的事
实在前,姊姊才是掌握弱点的人。
若只是过去与人外遇,高尾当时应该仅有十几岁,还可以说是年轻时犯下的
错误。但要是对外遇对象的子女,甚至还是未成年少女出言恐吓,绝不可能得到
舆论的同情。
简单说,姊姊目前才握有高尾隆史的生杀大权。只要拿这件事反过来敲诈,
姊姊就可以尽情地利用高尾。要想进入演艺圈,这样的人脉会是很强大的武器。」
「你、你的意思是要她用恐吓来反击吗?」
我实在吓了一跳。真亏她想得出这样的主意。
不过……听完这番话,他们之间的角力关系也的确如时雨所言。
不管怎么看,都是晴香占上风。
一旦看破整件事,高尾的高压态度很有可能只是不想让晴香发现到这点,才
会对她虚张声势。
「也是,像这样的混帐就算再怎么利用,也不会让人感到良心不安。」
「而且扣掉利用价值不说,若真要确保姊姊的安全,我觉得只剩这条路可以
走了。」
「安全……」
「高尾自己应该也很清楚,恐吓姊姊要承担多大的风险。既然他还是采取行
动,代表他就是想守护目前的立场和家人吧。
目前的他应该相当敏感。对他这样的人要是一味地唯唯诺诺,反而有可能进
一步刺激他的猜忌心,让他每当碰上什么事,就得担心姊姊是不是真的屈就于自
己,并且为了确实地让姊姊服从,采取更激烈的手段。」
啊……
「让心怀恐惧的人握有主导权是很危险的。对上这种货色,只要让他支付相
应的代价就行了。这样一来我方既能获利,高尾也能透过建立起利害关系,从中
获得安心感。
不讨论谁是谁非,伤害他人不顾一切地想守护的事物,就是得承受很大的风
险。人与人要是正面硬碰硬,发生什么事也不奇怪,也会演变为战争。若姊姊你
真的想将高尾逼到绝境那还另当别论,但我想对你来说,他应该不是想全力开战
的对象吧?」
……该怎么说呢,我这妹妹真是太可靠了。
我对高尾的任性妄为感到愤慨,只觉得那样的混帐东西管他去死。
但时雨愤慨之余,还分析出高尾干出这种事的行为动机。
这次,高尾毫无正当性可言。
但人际关系的纠纷,无法以单纯的谁是谁非来断定。
就算晴香是正义的一方,要是对方对正义不屑一顾就毫无意义。到时别说是
攻击的矛,就连防身的盾都称不上。
导火线一旦点燃,那就是全面开战。进入摆脱伦理与道德的暴力世界。若考
虑到高尾可能赔上的代价之巨大,他很有可能不顾一切地放手一搏。
把晴香听到的那些话公诸于世,就等于向名为高尾隆史的个人宣战,打一场
没有回头路的战争。
这么做不但风险极高……而且讨不到任何好处,可说是徒劳之举。
「不过这也只是我的个人意见,姊姊你才是当事人。要利用他来获得利益,
还是把一切都摊牌报复往事,我都遵循姊姊你的判断。所以姊姊你打算怎么做?
要是不想把事情闹大,爸爸那边就由我随便打发过去。」
和高尾开战只是白费工夫。
话虽如此,对高尾唯唯诺诺也很危险。
时雨的说明简单易懂,而且切中要旨。
接下来就看晴香如何判断。然而——
「时雨你……真厉害。像我当下根本就想不到这么多。」
面对时雨的询问,晴香自嘲地笑了。
「不对,不是当下。即使到现在……时雨你跟我说了那些,我自己还是不太
清楚,自己究竟该怎么做。从被高尾先生抓住的那时开始……我的脑子就一片空
白直到现在。」
晴香的语声颤抖着。
不只是声音。身体也是。
为了止住那震颤,晴香抱住自己的双肩。
但——
「一开始啊,我是打算、努力的。心想着今天为了来这里,甚至对博道的约
会爽约。但是……被他粗暴地掐着的肩膀很痛,他逼近的表情又很可怕,害我原
本打算无视高尾先生也要坚持下去的自我鼓舞,瞬间就被吹散了……因为我从来
不曾想过自己会像那样……被成年男人粗鲁对待。
结果一回过神来,自己已经不再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做,只顾着逃离那里。明
明学姊那么照顾我,制作人也对我那么友善,我却……就是无法忍受那人待在身
旁……可是……」
即使指甲掐着肩膀,颤抖依然未止。
愈是吐露心声,晴香的嗓音里愈是充满悲伤与恐惧,最后近乎哀号。
「我就是逃不掉。那个人的手,到现在还掐着我的肩膀……」
「——!」
听她一说,我才发现。
由于使劲挠抓而凌乱的,病人服的衣领部分。
锁骨下方一带……有一块瘀青。
正好与成年男性的拇指一样大的瘀青。
见到那的瞬间,一股像是血液沸腾的热潮涌起。
「拜托……博道。救我……快救救我……」
晴香的央求声呼唤着我。
那恐惧不已的表情,让我想起——
这就跟刚刚在公寓前不期而遇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晴香疯狂地逃离高尾后直到现在,一直都饱受着折磨吧。
遭人要胁的恐惧,对自己不计后果的行动的愤慨。
受这些自身无法控制的情感浊流所翻弄的她,一直在等着我的归来。
面对这样的她,有什么是我该做的?
她希望我为她做的是什么?
这些不必问,答案也很清楚。
我从椅子上起身,温柔地抱住晴香。
而晴香也如等待许久似地,将手绕到我的背后。
「再、大力一点!紧紧抱住我,用力到让我感受不到肩膀的疼痛为止……」
回应她的哀求,我加大了力道到能把人弄疼的地步。
于是,从晴香的嘴里,开始泄出呜咽声。
「呜啊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
一度流泻的情感就像溃堤般,跟着泪水一同泛滥。
「我也想过、要坚持下去的!不对,即使是现在,我一样有坚持下去的想法!
我一直一直都想要,成为像妈妈那样的人!即使妈妈离开后也一样!可是,我、
我已经……不想再见到那个人了……我好怕……好害怕……对不起!对不起……」
晴香不断道歉。
明明她才是被害人,为什么要道歉?又是向谁道歉?
……但我隐约能够理解。
与其憎恨他人,怪罪自己轻松多了。
因此每当发生问题,不是恨对方,而是怪自己懦弱,认为错在自己,以此自
我说服。
就跟我一样。
时雨曾经说教过,这是我的坏毛病。
原来如此——如今我深刻体悟到,她说得一点都没错。
这样的身影,让人看得实在于心不忍。
「没事的。没事。那人已经不在这里了……我会,保护你的。」
我呢喃着晴香此刻需要的安慰。
呼应晴香此刻的一切需求。
而这样的我——
『你这个烂人』。
在心底,咒骂自己。
没错。骂得一点都没错。
我就是个烂人。现在的我就跟高尾差不多,是个差劲透顶的垃圾。
若我真的以晴香男朋友的身分为晴香设想,现在不可能这么冷静。
即使晴香没有做出选择,我也一定会主动选择与高尾开战。
纵然时雨提出脉络分明的分析,我也会打算从一开始就置若罔闻。
但瞧瞧现在的我。
面对令晴香哆嗦不止的那份悲戚,我却冷静得可怕。
甚至冷静到对晴香目前的所需,自己该怎么做,都能全盘理解并采取行动。
要说愤慨我当然有。悲戚与同情亦然。
但,那些只是共鸣,而不是共感。
晴香怀有的悲戚,我并没有感同身受。
这样的我,身不由己地瞭解到。
在我的心中……已经没有晴香了。
因为,即使身处这样的状况里……我却对当着时雨的面拥抱或亲吻晴香,感
到良心不安。
徒具形式的拥抱。
言不由衷的安慰。
谁才是把晴香伤得最深,世上最差劲的烂人?
……自身的丑恶,令自己都感到作呕。
谈到最后,关于高尾的事该怎么办,还是决定留待日后处理。
是要接受高尾的存在并踏进演艺圈吗?
还是把一切摊牌并掀起战争?
或者默默噤口,和演艺圈断绝往来?
既然要踏进演艺圈,就回避不了高尾的干涉,那么能走的路便大致上划分为
这三条。
但要现在的晴香做出判断,未免太难为她了。
因此我跟时雨决定,先将晴香今晚发生的事情对家长们保密,等待晴香做出
最终决定。
第三十五话:别扭×感情
深夜病房里的对话就这样,成了我跟晴香高二暑假最后的回忆。
会这么说是因为我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空约会。
但那并不是因为一堆作业没写,留到暑假末尾才赶工。
我跟时雨都不是会把那种事情搁置到最后的人。
说忙碌是因为,我得跟新的家人一起寻找接下来共同生活的新居。
在那之后,我们亲子四人在那间旧公寓住了一阵子,那可真是挤得让人受不
了。
由于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得跟父母面对面,没有一点隐私可言。
而关于这点不只小孩,大人想必也很难受。
毕竟他们可是新婚夫妻嘛。
因此,我们佐藤家用剩余的暑假时间四处奔走,一起寻找适合的新居。
但说是这么说,老爸跟月子小姐——我的新妈妈在回日本前,就已经在网路
上找到几个备选名单,我们这些小孩子就只是跟着一起去看房子并提出感想罢了。
而最后定案的新居,是之前那间像从平成时代穿越到现代来的破旧公寓完全
无法比拟的精美公寓。
最近的车站是快速列车的停靠站,附近有大型超市,而且我记得只要脚踏车
骑一小段路,还有间内建电影院的购物中心。
跟这里隔一两站的位置,我的男性友人·若林友卫的女朋友——之前海边露营
时当过我们司机的虎子学姊就住在那里,国中时我们再加上刚士一共四个人一起
去看过电影,因此我有印象。
此外,新居大楼的大门竟然是自动门锁,还有两台电梯可搭,甚至浴室也不
再是循环加热式热水器,而是温度能够以一℃单位做调整的瞬热型热水器。
不管家中还是周遭,全都像是文明瞬间开化般,令人脑袋陷入错乱。
当然这间新家格局也很开阔。竟然是3lDK(译注:指三寝室、一客厅、一饭
厅、一厨房的房屋格局)。
之前的公寓只有1DK,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进化。
我跟时雨也一如老爸当初的承诺,各自得到一间3坪的房间。
……总之如此这般,那天晚上之后,佐藤家便开始大忙特忙。等到选定新居
并签约、父亲开着租来的小货车将各种家当载上车完成搬家,已经是暑假结束一
星期后的事情了。
这段期间,我跟晴香几乎没讲到话。
放学后晴香得跑社团,我也因为家里有事,没有机会一起放学,周末晴香也
晓得我为了搬家忙进忙出,根本不曾提过约会的事。
再加上两人读的学科本来就不同,彼此就只剩午休能短暂见到面。
话虽如此,从那短暂的时间里,我一样能感受到晴香意志的消沉。
虽然不会像在病房时那样崩溃落泪,但笑容依然缺乏精神。
……虽然这说起来也是当然的。
毕竟她才正打算冲刺,就碰上那样蛮不讲理的事情。
面对已经像这样强颜欢笑的晴香,我总不可能再做出落井下石的事情。特别
是……才刚给过她那样的拥抱与打气,让我更加难以启齿。
虽然在那个当下除此之外别无选择,但事后我还是痛切地体会到撒谎真的不
应该。
要想隐瞒谎言,就得用更多的谎来圆。
而这样久而久之,最后就只是作茧自缚。
但……谎终究不可能永远撒下去。
势必得挑个时机,跟她谈分手的事情。
因为我已经知晓了……自己的心意。
问题在于时间点。这点最难以抉择。虽说难以抉择,还是能推估出一个期限。
九月最后的星期六。那天是晴香的生日。
最好在那天以前,把事情做个了断。
因此为了能在那天之前做个了断,我挑家里东西收拾完毕的那一天,用Line
邀她一起放学后约会。为了推估提分手的时间点,我得深入瞭解晴香目前的心理
状况。
而对于这份邀约,晴香回以『其实我今天也想找你一起放学呢!』答应了。
见她答应得这么爽快,我一边感受着烧心般的罪恶感,一边打字回覆『那么
在你社团结束前,我还是老样子在图书室等你』。
然后,就在准备按下送出键时。
就在这时。
走廊上有人呼唤我的名字。
视线一转去,找上门的是意想不到的人物。
以高?的身材与及腰的微卷黑发为特征的三年级学生。
她是晴香所属的戏剧社的社长。
*** *** ***
「抱歉啊,晴香的男朋友。在午休时把你找来这种脏兮兮的地方。」
「没、没这回事……」
的确是这样没错。但我说不出口。
她在午休时间带我来到戏剧社的社办。
而这地方混乱到就算说客套话,也实在称不上是美观整洁。
舞台用的大小道具散落四周就不必说了,就连漫画、小说之类大概是作为剧
本参考资料用的书籍,也都从书架满出而散落到地板上,占据社办一半面积的许
多挂衣架上挂了满满的服装,挂不进去的则是随便堆到挂衣架上头,形成一座小
山。
我为了陪晴香,看过他们在体育馆与校舍后方排练的样子,但进入社办倒是
头一遭,不禁哑口无言。
这么说来,之前晴香到我家时好像也曾说过。
跟社办比起来,不管什么房间都算干净整齐。
的确,这下我也同意。
「好了好了,总之你坐到那边的沙发上吧。堆在上头的东西扫到地板上就行
了。你要喝咖啡还是红茶?」
「不、不必麻烦了。」
「不要跟我客气啦,否则我的面子挂不住。好吗?」
「那就麻烦给我咖啡吧。」
「好喔~我这就去烧水,你坐着等我一下。」
在社长的要求下,我来到满是破洞、露出底下黄色泡绵的沙发旁,将上头的
人体模型与杂志挪走后坐了下来。那泡绵大概是老化失去弹性,让我的屁股深深
陷入其中,坐起来毫无舒适感。
……真想来个大扫除,把这里的所有东西都清空啊。
「戏剧的道具还满花钱的,做出来的东西之后也许还用得到,所以照惯例都
会留下来。而那些东西日积月累,就变成你现在看到的样子了。」
「是、是喔……」
社长大概察觉了我的心境,如此说道。
原来如此。虽然我没参演过戏剧所以无法想像,不过服装也好道具也罢,看
来戏剧社需要的东西比其他社团更多。
要是每演一出戏就得准备新玩意儿,那么当然得花更多钱与劳力。
能重复利用的就别浪费——这样的节约精神发挥到最后,就成了这般景象吧。
这样想来的确是无可奈何。
正当我想着这些时——身后传来喀嚓的金属声。
我想着是什么声音而转过头,只见社长把门锁上了。
「社长?你为什么要锁门?」
「嗯~因为要是有人跑进来搅局的话就伤脑筋了。」
搅局?
她有那么机密的事要跟我谈吗?
但我不记得跟这个人有那么深入的交集啊——结果我还在纳闷的下个瞬间,
眼前发生了令人瞠目结舌的事。
社长制服的裙子发出唰的一声,从腰际滑落至脚边。
「咦?咦咦咦咦咦!?」
怎、怎么会!?她的裙子坏了吗!?
我当下的第一反应是她裙子出了什么问题。但随后见到社长露出内裤也不为
所动,甚至还开始解下领带的模样,才理解到事情并非我想的那样。
这人的裙子根本没问题。她是主动脱的!
「社、社长你在做什么啊!?哇!唔哇啊!?」
「做什么……既然男朋友你跟我两人独处,能做的不就只有那件事了吗?」
那件事!?那件事是哪件事!?什么!?
孤男寡女、两人独处,难、难不成是那个吗!?
不对啊,可是我跟社长之间有插过那样的旗吗!?
难不成在我为了晴香去观摩社团活动的不知不觉间,她对我燃起爱的火花了
吗——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在我这种人身上!?
太过唐突的事态发展,让我整个人陷入恐慌。
但在我忙着惊慌失措的期间,社长已经连上衣都脱掉了。
身上只剩内衣内裤。
等等?这一幕我以前好像也曾看过。
但这既视感稍纵即逝,只剩内衣裤的社长呼唤了一声「晴香的男朋友」,带
着无精打采的表情逐步逼近,让我回过神来。
总、总之我得先逃才行!
我赶紧从沙发起身。
然而,我马上被散落在脚边的杂志给绊倒,坐回沙发并深陷其中。我是在耍
什么蠢啊!
而在我耍蠢的期间,社长已经来到我面前。
同年龄层的女生,只穿内裤的下半身就在眼前——!
暴增的血压令人一阵晕眩。我不禁闭起眼睛——
「请、请等一下!我、我已经有喜欢的人——!」
「真的非常抱歉!!!」
……啥?
「我真的真的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搅局你们的约会!我平常基本上
就是窝在家里或社办里写稿,完全忘记那天有烟火大会!而且自己出于好意带她
赴约,竟然还在席间发生那样的事……真是让人无地自容,不知该怎么道歉才好……
」
紧闭的两眼睁开来。
社长跪到我的脚边,整个人五体投地。
呃……她说烟火大会是指那件事吗?我跟晴香的约会吗?可是她说搅局又是
怎么回事?啊,这么说来晴香那天之所以会爽约,好像就是被社长邀去参加磋商
会?所以这个人是觉得自己该负起责任,才会向我道歉吗?
「总之我真的很抱歉!!!」
看来还真是这样。
……但是干嘛要脱衣服啊!?
啊,不过……我想起来了。这个人之前也曾经脱衣道歉过。
我想起以前来接晴香时撞见的那一幕。这不知是她的癖好,还是某种宗教,
总之太让人困扰了,现在得先制止她才行。
「要是你不肯原谅,我已经清场完毕了,接下来要杀要剐还是要上传到社群
网站,全都悉听尊便!」
「我、我不会干那种事啦!应该说拜托你快停下来!那不是社长你需要道歉
的事啦!!!你这样我很伤脑筋!」
「呵,我想也是。像这种不上不下的谢罪……要是对方不肯原谅,反而会被
盖上气度狭小的烙印,那才是伤脑筋的事情。要是真的充满谢罪的诚意,只有磕
头是不可能足够的。男朋友你刚刚说的我都懂了。没错!看来还是该全裸下跪才
像话!!!」
「我哪有那样讲!?我看你根本只是个喜欢脱衣下跪的变态吧!喂,快住手!
不要把手伸到胸罩上不要解开背扣要掉下来了要掉下来了唔哇啊啊啊啊啊啊!?」
*** *** ***
结果最后,是快煮壶的煮沸声救了我。
大概是被那声音干扰而冷静下来(这算冷静吗?),社长暂且穿回衣服,用
两个马克杯泡了即溶咖啡,将其中一杯递给我。
接着,她在我对面架起钢管椅坐下,面露苦笑。
「呀~我一心只想着要道歉,结果却像是要强迫你接受我的歉意,害你看了
笑话。不好意思啊~」
不对。你该感到害臊的应该是其他方面吧。
「不过那一天,我虽然不晓得高尾先生会来,但晴香毕竟是我邀的,所以我
觉得自己起码也该道个歉,否则实在是过意不去。」
那也没必要脱衣服吧。
虽然连忙闭了眼,但社长只穿内衣裤的打扮,现在仍然烙印在我的视网膜上。
虽然她比我大一岁,但毕竟跟我是同个年龄层。
而且她好歹也是被媒体捧成美女高中生作家的人,却被我目击到衣衫不整的
模样。
她的风格虽然跟晴香以及时雨不同,但同样是风姿绰约。不只身材高?,其
他部位的尺寸也一样出众,为她增添强大的破坏力。
这样的女生下跪的身姿,差点就要扭曲我的癖好了。好恐怖。
……算了,虽然关于这方面我还有不少牢骚,但也实在不想延续这话题,于
是我喝了口咖啡,把怨言冲进肚里,只说出必要的话。
「社长你……只是协助晴香帮她圆梦罢了。至于晴香……她也没有怪你的。
我也是。」
但说到这儿我才察觉到。
刚刚社长的那番话。
那口吻听起来就像她已经晓得高尾是一切问题的元凶。
「社长,你该不会听晴香说过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了吧?」
「是啊。她说给我添了麻烦,所以包括她跟高尾先生之间有过什么瓜葛,我
全部都听说了……既然发生那样的事情,当然不可能再回到席上吧。」
……原来如此,晴香向她说明过了啊。
虽然时雨说过这件事最好别过度声张,但这个人的确是该晓得来龙去脉。
毕竟社长是居中牵线、把晴香介绍给制作人的仲介者。而晴香……虽然事情
错不在她,但还是害社长颜面无光了。
「那个,社长,这件事你有告诉其他人吗?」
「当然没有。这在业界也是敏感话题,何况晴香好像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太好了。看来她这人虽怪,但并不是轻率的人。虽然是怪人。
「系井先生——啊,就是对晴香感兴趣的那位制作人,他那边已经由我打发
过去并道过歉了……不过临时演员的事当然也就泡汤了。」
「谢谢你。」
我边道谢的同时边想着——
不想把事情闹大,这还真符合晴香的个性。
不过这样一来……她接下来又打算怎么做呢?
只要涉足演艺圈,来自高尾的干涉就无可避免。她接下来势必得好好应付这
件事……但晴香最近不太愿意提起这方面的事。
「社长……那个,晴香社团活动的状况还好吗?其实我这阵子忙着搬家,顶
多中午才有机会跟她碰头。」
「——」
一问之下,只见社长一脸苦涩地喝着咖啡。
接着,她带着那样的表情一阵沉默后——开口说道。
「这个嘛,这样讲可能会害男朋友你担心,但隐瞒也没意义,何况这件事也
跟我今天找你来有点关系……其实今天早上,晴香给了我这个东西。」
说着,社长把某样东西交给我。
那是一张折成三折的影印纸——
「退社、申请书……」
「那孩子……我之前应该也说过,她的演技差劲。但那差劲是好的方面的差
劲。她是那种演技里会夹杂干劲,把热情表露得一览无遗的人。
就像看到小孩子玩扮家家酒,不也有种令人莞尔的逗趣成分吗?晴香的演技
虽然跟小孩不一样,但也带有类似的天真烂漫,是个表演会深深吸引人的女孩。
这说起来也是某种天分吧。尽管算是旁门左道,但我认为也是有趣的个人风格。」
这么说来之前见面时,社长好像把晴香评为入味的萝卜。
「但也因为这样,她带有的负面情感也会显露出来。没办法用演技隐藏。所
以自从那件事发生后……晴香的演技就整个走样。从重要的聚会上不告而别,失
去了人生目标,演技再也不带情感,只剩生硬而肤浅的表面功夫。那状态根本不
可能有办法担纲主演。因此我昨天宣布要更换主演,而今天她就给了我这个。」
来龙去脉我瞭解了。
晴香的确有状态下滑也莫可奈何的原因。
但那原因社长也很清楚才对。然而这个人还是收下了申请书,连慰留都没有。
「那个……虽然我刚刚才说不会怪社长,这样讲可能有点出尔反尔,但这次
的事社长你也有一部分责任对吧?结果却这样子……先是拔掉她的主演,又接受
她的退社申请,不会有点过分吗?」
「一出戏可不是主演一个人的东西,而是所有参与者合作出来的。我身为戏
剧社的社长,没办法为了晴香一个人而把整出戏剧搞砸。」
「呜……」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最近那孩子因为觉得自己抢走三年级生的主演,只凭着义务感就试图演好
角色。她明明无心在上头,却硬是鼓舞自己,让人看不下去。」
「晴香原本并没有打算要成为职业演员……只是碰上这次机会才想努力看看,
但她演戏是出自兴趣才对。所以她也不是只凭义务感……」
「既然曾经心怀目标冲刺过,一旦丧失目标,就会变得像那样灰心丧志。人
心可没有单纯到只要想着『反正原本就无意成为职业演员』,就能够马上看开,
冷静下来重回正轨。知道她之前对演戏有多么投入的男朋友你应该可以理解吧?」
「……」
「只要她还在社团,就必须遵照社团的行事排程,演技也得维持一定水平。
这点我不能不从严处置。晴香也瞭解我的苦衷,所以才会主动提出退社申请。
我认为晴香这样做是正确的判断。目前的那孩子最需要的,是找个远离戏剧
的地方花时间想想,对她而言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但是……」
社长话说到这儿停顿下来,直直地望着我。
「我只能透过戏剧帮助晴香。至于现在能够给她支持的,只有男朋友你了。」
修长的睫毛下,无比认真且真挚的一双眼瞳向我诉说着。
「我今天找你来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拜托你这件事。
晴香过去这段日子真的很努力,可说生活的大部分都投入戏剧里了。
而这些要是突然没了,生活因此开了个大洞,空荡的时光一定会让晴香倍受
折磨。
错失梦想的遗憾,辜负周遭期待的惭愧——许多东西都会趁虚而入,钻进那
空洞里。
能把那空洞填平的只有你。所以,请你当她的精神支柱吧。等到她复原到不
再是以义务感或遗憾,而是带着热情再次选择戏剧……到时我也会全力协助的。」
迎面而来的真挚眼神。为晴香设想的一番话。
那当中只蕴含着唯一一种情感——关爱。
我开始对之前向她抱怨的事感到无地自容。
她是个好人,打从心底想帮晴香的忙。
而面对那诚挚的爱情,我——
「这种事不用学姊吩咐,我也会尽力而为的……」
只能装作点头的样子,挪开了视线。
*** *** ***
「唉……」
放学时刻。前往鞋柜的我,踏着沉重的步履。
想不到晴香她……竟然会辞掉戏剧社。
坦白讲,这实在有些无法置信,也让人颇受震撼。因为晴香究竟对戏剧倾注
了多少热情,我实在是太清楚了。
这次高尾的事的确对晴香打击不小,但她当初不是以职业演员为目标,因此
我以为她就算放弃进入演艺圈借此远离高尾,或者是对高尾全面开战,不管最后
选择哪条路,戏剧方面应该都还会继续下去。
「……」
事情到了这地步,我打算赶在晴香生日前提分手的计画,似乎变得更窒碍难
行。
她可是失去了曾经令她热情满腔的戏剧。
这样的重创要愈合,半个月似乎太短了些。
晴香的伤口还在淌血。
要进一步撕开那伤口,这种事我办不到。
晴香的确已经不是我所爱的女孩,但也没令我讨厌到想要这样无意义地伤害
她。
我不想做这种落井下石的事情。
要提分手,至少也得等到晴香恢复精神再说。
「事情还真是不如人愿啊……」
谁才是我心目中的唯一——那答案我已经找到,而且再也不会改变。关于这
点我能够肯定。
但,当前状况却不容我开诚布公。
明明要是没有高尾那件事,就不会有让人心情如此不畅快的体验了。
佯装成早已消逝的爱情还在自己心中的样子。
现在的我,实在是无比丑陋。
看着社长那令人无法直视的眼神,让我不断地想。
心好痛。好煎熬。对如此丑陋的自己衍生的嫌恶感,就这样无止境地不断膨
胀。
但——这样的痛苦跟晴香的痛苦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因为晴香不但失去了戏剧,还失去了恋人。甚至我喜欢上的对象……还是晴
香全心信赖的双胞胎妹妹。
这将会给晴香造成多大的折磨。
跟那种——我将来有一天必须得施加到她身上的痛苦相比,自己的这点不舒
畅,根本没什么好抱怨的。
我为了让自己好过,一路对晴香撒了那么多谎。那么为了晴香好,即使得再
撒谎一阵子,也是我最起码该做的关照。
时雨她……一定能谅解的。
边想着这些事边行进,人已经来到鞋柜处。
在远离放学人潮的位置,晴香就背靠在梁柱上等我到来。
一见到我的身影,晴香转为笑容,像条可爱小狗似地奔了过来。
「博道!」
「抱歉,你等很久了吗?」
「耶嘿嘿,没关系啦,反正之前一直都是让你等我嘛。」
这么说的确是。
让晴香等我的场面……可能是从被她告白以来的头一遭。
两人在周遭还有这么多学生的时段一起放学,也是难得的事情。
因为除了考试期间,晴香平常都会到社团去,比较晚回家。
但今天晴香比我还早。这是因为她辞掉了社团。因此那件事也自然而然地,
成了我们最先开启的话题。
「午休时我听社长说,你辞掉戏剧社了是吗?」
「……嗯。」
「是因为高尾的影响吗?」
前往校门的途中,我试着询问这件事。
晴香先是对我点了点头,又随即轻轻摇头。
「从那件事之后,我的确是无心投入社团活动。但是……我辞掉社团,也许
并不是因为高尾先生吧……我呀,原本文化祭担任的主演被换掉了。社长说没办
法让现在的我担任主演……听到她这么说,我松了口气。」
「……」
「想当初获选为主演时,我明明那么开心,想着要做到最好……但听她那么
说我才明白,以我目前的状态,就算待在社团,可能也只是大家的包袱。」
「其实社长她……并没有把晴香你当成包袱喔。她是在担心你。之所以会收
下退社申请书,也是希望让晴香你暂时远离戏剧,重新思考什么才是对自己而言
最重要的,思考自己想做什么。」
「嗯,我知道。」
「她还说要是晴香你还想再回去演戏,随时都能够支援你。」
「嗯……不过,无所谓了。」
「无所谓?」
「因为我现在已经晓得,对我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晴香?」
身旁的她忽然停下脚步。
她是怎么了?
于是我也停下来并转身。
随后,我的制服外套却突然被揪住——被拉向她并顺势接了吻。
「唔~」
因为太过惊讶让我脑袋一片空白。
因为……晴香主动向我索吻……应该是至今头一遭吧。
而且还是在这种周遭满是人潮的场所。
实际上,周遭学生此刻也是一阵骚然。
即使如此,晴香依然不肯离开我的唇。
我的惊讶,已经上升到近乎恐慌。
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不是晴香的个性。
极度的混乱令我僵住好一阵子。晴香离开我的唇,接着开口道:
「那一天,时雨问我今后想怎么做,我一时回答不了。但等到冷静下来仔细
想想,其实我早就有答案了。因为……被那个人掐住的当下,一片空白的脑海里
唯一浮现的……就只有博道你的身影。」
从感受得到吐息的近距离,晴香抬头仰望着我。
「一接受博道你的拥抱、安慰,肩膀的疼痛与害怕就不可思议地消失了……
当下我才瞭解到,这里对我来说,是世上最温柔体贴的场所;这个人对我来说,
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人。」
接着她靠到我胸前,轻轻依偎而来。
「谢谢你,博道。谢谢你总是理解我,这么珍惜我。我不用再跑社团了,我
们一起尽情地玩个够吧。接下来的第二学期,还有像是文化祭或者校外教学之类
的有趣活动。以及之前因为我住院而没去成的迪士尼乐园。一起创造许多属于我
们的回忆吧。」
晴香说着,将手环绕到我的背后。
不顾众人眼光,在路中间彼此拥抱的我们,引来周遭的闲言闲语。
但晴香不打算松开绕到我背后的手。
若是之前的晴香,这样的行动是难以想像的。
看来就如她自己所说,由于失去了戏剧,晴香的内心也发生了重大的变化。
对此……我却感到恼怒不已。
「——」
因为,难道不该气吗?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为何事到如今,才对我说这种话?
我希望她能这样对我说的时间,不是现在。
希望她能这样拥抱我吻我的时间,不是现在。
而是那个烟火大会的日子。不对,正确来说是烟火大会那天晚上,在我对时
雨说出关键性的那句话之前的每个瞬间。
那惹人怜爱的晴香的呢喃,充满渴求已久的爱,却令我甚至感到愤怒。
这样未免欺人太甚了。太自私了。
简直就像是为了抚慰自己的心而利用我罢了。
只是列出一堆堂而皇之的借口,在自己心累的时候才拿我当避风港。
明明在我伤心时,对我弃之不顾……
愤慨……情绪转为言语渐渐攀升。
「……嗯,是啊。我也很期待……」
但理性还是将那些隐忍下来。
晴香她……现在遍体鳞伤,弱不禁风。
而我接下来,还会进一步伤害这样的她。
我哪有资格对这种事愤怒?
压制下来。用虚假的笑脸掩盖真正的面容。
我这别扭的强颜欢笑看在晴香眼里,她会做何解释呢?
她——开心地露出了微笑。
那笑容令我感到两人之间彷佛有一道遥遥无际的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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