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来寻】(4.1-5.2)【作者:过午不言】
字数:21,872 字4.1背叛
2019年10月25日,阳光明媚。
夏瑾戴着大大的墨镜,挽着宋知遇:「来寻不知道咱们要来吧?」
他摇头:「你不是说要给她个惊喜吗,就没告诉她。」
上个周宋知遇睡前突然提起,二十五号是来寻的十八岁生日,他想把来寻从
学校里接出来给她过生日。
夏瑾当即提出要和他一起,宋知遇也当然是不会拒绝。在他的认知里,来寻
和夏瑾相处得很好,见到她说不定会比见到自己高兴些。
两人关系和睦,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毕竟,或许,以后还要在一起生活很多年。
宋知遇已经三十三岁,家里该是需要有一个女主人了。
夏瑾确实很适合。
但……
再等等吧,起码,等到来寻上大学。
他们正巧走到了运动场外,里面传来一阵阵激烈的喊叫声。
「好像在办运动会。」
难怪这么热闹。
似乎是接力赛,上一场刚刚结束,广播里正在播报下一组运动员的名单。
「请以下运动员到检录处……A35赵子萱……」
周围的声音十分嘈杂,接力赛是大比赛,前来围观的人格外多。宋知遇在听
到赵子萱的名字时,微感熟悉,脚步放慢了些。
夏瑾正要问怎么了,就听见广播里念出了下一个人的名字。
「A39沈来寻。」
她惊讶:「我好像听到了来寻的名字?」
显然宋知遇也听到了,他环顾四周,带着夏瑾上了高台阶梯的观众席。
操场上密密麻麻全是学生,但是找来寻并不费劲。
她个子高,外貌出众,很容易就能看见。
夏瑾还在搜寻时,宋知遇已经看到了她。
扎着干净利落的马尾,白色的短袖外面套了件学校统一发的红色马甲,一双
腿笔直修长。
两个月不见,她好像长高了些。
她身边还站着三个人,都穿着马甲,应该是队友。
不近不远的距离,她在明他在暗,他看得见她的每一个表情,但她丝毫未察
觉人群中的他。
不知道说了什么,几个孩子开心地笑成一团。
在家里,来寻少有这样的笑容。
他们看了一会儿,夏瑾突然凑到他耳边,指着乔尚青语气调侃:「你看那个
小男孩儿,是不是对咱们来寻有点意思?」
宋知遇:「什么?」
「就那个高高帅帅的呀,眼睛看着来寻就没离开过。」夏瑾笑着说,「不过
来寻这么漂亮,有小男生喜欢很正常。」
裁判拿着喇叭通知运动员就位,宋知遇的视线落在沈来寻和乔尚青身上。
宋知遇是过来人,少年的心思想法,一眼就能看透。
这个男孩子喜欢来寻。
得出这个答案时,宋知遇竟然是下意识地抵触。
跑道传来清脆的枪响,打断了宋知遇还没反应过来因何而起的反感,他的注
意力被赛道上的人尽数吸引。
混合接力,来寻是第三棒,一边的夏瑾倒是比底下的学生还激动紧张。
「哇!你看你看——来寻跑得好快啊!」
他当然看到了。
枪响的那一刻起,他的目光就只锁定在了一个人身上。
他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沈来寻。
明媚的、生动的沈来寻。
那是十八岁的少女身上才会有的,如同迎接着烈阳簇拥绽放的花朵,鲜活的
气息。
她应该是这样的才对。
一瞬间,宋知遇明白了许恒的那句「她好像不怎么开心」。
比赛结束,来寻的班级取得了胜利。
乔尚青像是专业的体育生,表现十分惊人,吸引了全场的目光。有女生前来
递水,他没有接,反而是往回小跑向来寻所站立的方向,在她面前停下。
两人相视而笑,抬手击掌,带着不同旁人的默契。
那日的阳光很是刺眼。
夏瑾笑着感叹:「年轻真好。」
却没有听到宋知遇的回答。
她抬头去看他,明明他神色如常,夏瑾却感觉他的兴致并没有来时那么高了。
正要询问,宋知遇收回了视线,转身走下看台:「走吧。」
夏瑾嘴角的笑容慢慢撤了下去,回头看了眼人群中不言不语,眼眸含笑的沈
来寻。
—
「今天咱们拿了名次,又是阿寻的生日,一定要吃大餐!」
赵子萱和方绪都是闹腾的人,乔尚青和来寻又是旧相识,再加上这段时间的
训练相处,他们关系变得十分亲近。
这种小团体关系于来寻而言,很是新鲜。
从前她怠于经营关系,揣测人心,也难以交付真心。
现在却觉得,有这些朋友在身边,也挺好。
她喜欢听着赵子萱和方绪吵吵闹闹,喜欢乔尚青能不用她多说什么,就明白
她的意思,她喜欢他们四个在一起。
比赛结束时是下午,距离饭点尚且有一段时间。
一行人先回寝室换了衣服,约了六点碰头。
中途赵子萱和方绪神神秘秘找了借口先溜,来寻大概能猜测到是去取她的生
日蛋糕,感动之余还要苦恼等会儿怎么装出毫不知情的样子。
临近六点时,乔尚青的微信发过来。
【尚青哥:涟涟,收拾好了吗?我在楼下等你。】
来寻下楼看到只有乔尚青一人时,明白了赵子萱和方绪先行离开的另一层原
因。
乔尚青从没有过多掩饰,对来寻是何态度,明眼人都能瞧得出。
而她聪慧玲珑,又怎会不懂?
只是不愿意去戳破这层纸窗户。
她可以毫不犹豫地拒绝其他人,但是乔尚青不可以。
她不确定乔尚青是否能接受她的拒绝,更不希望失去乔尚青这样一个朋友。
正想叫他时,来寻的脚步猛地一顿。
在不远处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几乎要怀疑是不是自己思念过剩,出现了幻觉。
今天是她的十八岁生日。
第一个生日祝福是零点的四人群,乔尚青卡点发了祝福,群里就开始接龙似
的祝她生日快乐。
天亮后法国好友贝拉打来跨洋电话,两人聊了很久。
接着是邂逅的同事们,索菲终于交了男朋友,丹尼尔依旧是光棍一条。快要
结束时,话筒又被老板娘——林小姨抢了过去,酷酷丢下一句:「小丫头,礼物
在路上了,记得收。」
中午,许恒发来微信:「小来寻生日快乐,生日礼物放假回来补送,记得找
我拿,忘记了我可不负责。」
却一直不见宋知遇的电话消息过来。
她从最初的期待,到失望,最后是接受。
其实她只需要他记得她的生日,说上一句生日快乐,就足够了。
时间顺序如何,皆没有关系。
她本只求一句话。
却等来了一个人。
乔尚青似乎在对她说什么。
但是她已经听不进去,丢下一句「等我一下」,朝着宋知遇的方向奔去。
来寻刚刚比赛,或许都没有此刻跑的快。
而不过是二十米不到的距离。
人在那里,又不会消失。
她自嘲地笑了,放缓脚步。
低头看手机的宋知遇听到声响,抬起头。
他鼻梁上架着眼镜,气质温和,唇畔含笑。
来寻的目光贪恋又克制。
压抑了许久的思念与安分,在见到他的瞬间尽数崩塌,取而代之的是委屈。
莫名的、毫无道理的委屈。
竟然有些想哭。
她忍住泪意,绽放出一个甜甜的笑容:「你怎么突然过来了?什么时候到的?
怎么没有提前告诉我?吃过晚饭了吗?」
宋知遇愣了愣,忍不住笑起来。
看来夏瑾说对了,他们的到来,对来寻而言,似乎确实是个惊喜。
来寻也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问了太多问题,让他不知如何回答,不好意思
地挠挠耳朵。
宋知遇俯下身,顺手整理她因奔跑而略显杂乱的头发,「来寻,生日快乐。」
没有回答任何问题,却又回答了所有的问题。
来寻抬眸看向他,隔着眼镜,她也能看到那双眼睛里深藏的温柔,她笑得更
开心了,「谢谢。」
宋知遇直起身体,神色愉悦:「我和你夏阿姨都没吃晚饭,想和你一起出去
吃。」
他的语气平淡,却让来寻如同石化般,浑身的血液都凝固。
她愣愣地问:「夏阿姨……也来了?」
「嗯,她去订饭店了。」宋知遇说,「我们走吧?」
来寻艰难地维持着笑容,「那我先去和同学打声招呼。」
宋知遇闻言看向她身后望眼欲穿的乔尚青,收敛些许笑意,「好,我在这里
等你。」
—
吃晚饭时,来寻一直都笑着,手边放着他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一条大红色的
围巾。
夏瑾也比平时更情绪高涨。
他分神接电话时,听到夏瑾在夸来寻饭做得好。
「你爸就吃你做的小排骨,那天我在外面买的,他一口也没吃。」
来寻抿嘴笑得腼腆,悄悄看他,正好对上他的眼睛,又慌忙挪开。
宋知遇不解,未多想,又听得夏瑾说。
「以后我和你爸结婚了,你一定要好好教教我。」
一句话让两个人都僵住。
来寻倏地抬眼看着他,满面错愕,眼中瞬间朦上了一层水汽。
向来淡定自若的宋知遇,对上那样的眼神,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
短暂得像是出现了幻觉,她快速地低下头,再抬起头时,又恢复了那副乖巧
的模样,笑着对夏瑾说「好啊」。
宋知遇却再也笑不出来。
一直到他们离开,来寻话都极少。
「你为什么和来寻说那些话?」
这是宋知遇关上车门后对夏瑾说的第一句话。
「哪些?」夏瑾在车中本是昏昏欲睡,听到他的质问,清醒了些,「我和你
结婚的事情,不能说吗?」
宋知遇沉静地看着她。
她慢慢坐直了身体,明亮的眸子盯着他,像是有一团火苗:「宋知遇,你是
不是从来没有想过和我结婚?」
他们之间从未提过这个词,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
更没有必要,把还没有确定的事情告诉来寻。
他的沉默,像是导火索,莫名点燃了夏瑾的怒火:「宋知遇,我今年二十九
岁,没有时间和精力像小女孩一样跟你谈恋爱。」
「我知道你觉得对女儿有亏欠。」她的情绪逐渐激动起来,「可是你能一辈
子不结婚吗?她迟早要接受你结婚的事实!我只是提前告诉她而已,有什么错?
你究竟是怕她有意见,还是你根本就只是在玩我?!」
他们没有吵过架,宋知遇也倦于争吵,他捏了捏眉头,不再和夏瑾争执,一
言不发地将车开到她家门口,停下,声音淡漠:「你累了,回去休息吧。」
夏瑾猛地扭头,目光灼热地看着那张精致的侧脸,车内昏暗的灯光落在他高
挺的鼻梁,他永远都是那样平静无波,只有沈来寻三个字能让他泛起一点涟漪。
夏瑾下了车,关上车门前冷冷问:「宋知遇,你的心里究竟装了什么东西?」
*** *** ***
宋先生:点一首《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她》。
DJ老言:先生,请问这首歌是送给您的女朋友的吗?
宋先生:不,送给我女儿的。
DJ老言:
宋知遇:再过几章也就没差别了。
DJ老言:
4.2背叛
并不算愉快的分别后,夏瑾开展了单方面的和宋知遇的冷战。
连许恒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你们俩是怎么了?」
「没怎么,她生气了。」
「为什么生气?」
「她想和我结婚,我不想,所以她生气了。」宋知遇陈述事实。
许恒一愣,他们两人交往三个月,确实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但是……
「你就由着她这么生气吗?你去道个歉,哄哄啊。」
宋知遇从电脑屏幕中抬起头,长眉皱起,「我没有做错事情,为什么要道歉?」
许恒哑然。
宋知遇就是这样。
在恋爱关系里冷静得要命,像是在谈生意一样,原则清晰分明, 更别提哄人。
许恒叹了口气:「Meet,谁对谁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一直不理你,就是等
着你去哄她。」
宋知遇说:「她已经二十九岁,不是十九岁。」
他不喜欢无理取闹的人。
有什么事情可以摊开来说清楚了再去解决,意气用事只是徒然浪费时间。
许恒还好心做着和事佬:「她快三十了,着急着结婚,也并没有什么错。」
宋知遇眉头皱得更深:「那她也不应该和来寻说。」
许恒一愣。
来寻?
这和来寻有什么关系?
他福至心灵,恍然:「夏瑾告诉来寻,你俩要结婚?」
宋知遇不语,算是默认。
许恒算是明白了从没吵过架的两个人,怎么闹到了冷战的地步。
原来根源在这里。
虽然知道宋知遇这人极有主见,许恒平时也很少插手他的事情,但是宋知遇
单身这么多年,他还是没忍住多劝了几句。
「你难得遇到夏瑾这么合适的人,别把人家气跑了。」许恒深知他的脾气,
观察着他的神色,「有时候低低头,事情就解决了。何况,我看来寻挺喜欢她,
她对来寻也挺好,换个人可就不一定这样了。」
宋知遇在听到「来寻」二字时目光稍凝,半晌,只应了声「我会看着办的」。
最后他也没去哄人。
夏瑾确实不是十九岁作天作地的小女生,生了一个星期的闷气,就又自己找
上了门来。
于是两人顺水推舟地和好。
只是再没提过结婚的事情。
来寻放了两次月假回家,和夏瑾依旧关系融洽,宋知遇原本还想解释,可看
到她俩其乐融融的样子,也就缄口不言了。
—
2020年1月14日,A市下第三场雪时,来寻放了寒假。
依旧是王诚接的她。
越到年关,宋知遇越是忙碌。
一路上大多是王诚扯一些话头讲讲宋知遇最近的工作生活,来寻话越发少了,
但听得十分认真。
聊了一路,快到家时来寻突然问道:「怎么没听王叔说起夏阿姨?」
王诚透过车内后视镜看了她一眼,说:「知遇很少提起夏小姐,我了解到的
也不多。」
他顿了顿:「不过我好像听小恒提到,两人最近好像吵架了。」
来寻一愣,没有多问。
车子开到了庭院里,他帮来寻拿下行李,临走前还是没忍住多嘴叫住了她:
「来寻。」
来寻笑着问还有什么事情。
「我也算是看着知遇长大的,他从小就是这样,对亲近的人不善于表达。知
遇是第一次当父亲,没有经验,其实他很在意你,也很关心你。」王诚说,「比
起夏小姐,他更多是提起你。」
来寻回到了家。
她看着鞋垫上的两双拖鞋,一蓝一粉,沉默地从鞋柜中拿出自己的拖鞋穿上。
鬼使神差地,她推开了宋知遇的房间。
床单已经不是她见过的一套,不再是单调的灰白,略显花哨,应该是夏瑾挑
的款式。
两个枕头。
床头柜上放着夏瑾的个人用品。
洗漱间的所有用品都是双人的,夏瑾的化妆品占据了大半空间。
她躺倒在宋知遇柔软的大床上。
侧头轻嗅,精准地辨认出哪一个是宋知遇的枕头。
这是秘密。
难以启齿的秘密。
她一个人在家时,不止一次,躺在他的床上。
这里有他的味道。
可现在,钻进鼻尖的是两个人的气息。
嫉妒和羡慕两个毒瘤在沈来寻的心里肆意生长。
她痛恨自己的心,肮脏、顽固又执迷。
来寻闭了闭眼,猛地坐起来,逃一般出了他的卧室。
—
将行李收拾好时,日头恰好沉下去,留着一点昏黄色的尾巴。
她回家没多久,宋知遇就打来了电话。
似乎是在进行一场重要的会议,休息中途抽出的时间给她打的。
「已经到家了吗?我晚上在外面有应酬,晚饭你自己解决吧。」宋知遇顿了
顿又说,「今天就别自己做饭了,去外面吃点好的。」
来寻应了声,没多想,问:「你晚上回来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
来寻懊恼地改口:「没什么,我去吃饭了,先挂……」
「回来。」
宋知遇打断了她的话。
他的声音透过听筒清晰的传进沈来寻的耳朵,麻进心脏。
「但可能会比较晚,不用等我。」
又是这样了。
又因为他的一句话。
她欢喜又雀跃,所有的因考试带来的疲惫都消散。
她笑着说:「好。」
高兴地挂了电话,带上钥匙出门吃饭。
A市的冬天依旧美丽冻人,来寻将鼻子以下的部位都埋进了围巾里。昨夜下了
雪,踩在地上咯吱咯吱响。
她心情好,走起路来都觉得轻快,踩雪的声音都觉得动听。
出门坐上公交,车里的暖气哄哄作响,她困得睡了过去,车开到终点站才醒
过来。
下车后,周围是完全陌生的地方。她掏出手机看了眼地图,果然离家很远。
她不知道吃什么也不饿,就漫无目地走着。
天黑下来时,来寻看到了一家装修精美的花店。
她心下一动,正准备进去,却陡然在马路对面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夏瑾?
只是一个背影,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她的视力向来很好。
来寻下意识地躲在了粗大的树干后。
不想被夏瑾看见,更不想这个时候碰见她和宋知遇在一起。
抬眼打量四周,来寻才发现马路对面是一家会馆。
夏瑾背对着她站着,旁边停着一辆高大的路虎,即便是这么冷的天气,她依
旧是长裙高跟鞋,摇曳生姿。
可是……
来寻眉头蹙起。
这不是宋知遇的车。
夏瑾不是和宋知遇在一起?
驾驶座上下来一个年轻男人,来寻不认识。
她看到男人亲密地搂上夏瑾的腰,一同进了会馆。
来寻僵硬地站在原地,瞳孔轻颤,死死地盯着两人消失的方向。
过了数秒,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看到了什么。
她确定那就是夏瑾。
可是另外一个男人又是谁?
来寻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
或许,只是夏瑾的哥哥或者弟弟,搂腰而已,并不能说明什么。
她掏出手机想给宋知遇到电话,却发现双手都因为气愤而微微颤抖。
心底有一团火苗随时准备爆发,清隽的眼眸中却逐渐浮起冷冷的寒意。
一想到夏瑾可能背叛了宋知遇,她浑身的戾气都开始增长。
所有人都觉得来寻性情温和,寡言少语,难得有什么情绪。
其实不是。
不正常的童年养成了古怪孤僻的性格,长大些了才懂得收敛伪装。
对许多事情她都不在乎。
可对于她在乎的,她接受不了任何人去损毁糟蹋。
一点,也不行。
身后的花店店员看来寻在店门外伫立良久,推开门热情地说:「美女是想卖
花吗?进来看……」
话未说完便被她那副漂亮面孔上阴冷的神情给震慑,一时间呆立在那,进也
不是退也不是。
店子里的暖气送出来,吹得来寻不断绷紧的那根玄猛地一松,她扭头敛去冷
意。
低声道了句「谢谢」,进了店子。
店员是个年轻小伙,往常话是极多,但沈来寻满脸的「生人勿进」,让他硬
生生把一肚子话给憋了回去。
来寻此时心思根本不在这些植株身上,她给宋知遇发了微信,不动声色地套
话问他在何处,他迟迟没有回复。
犹豫再三,她给王诚打了电话。
「来寻?」王诚的声音十分诧异,「出什么事了吗?」
来寻说:「没有,家里的电视遥控器找不到了,我想问问我爸,但他没接。」
王诚笑道:「知遇有一个重要会议,现在还没结束,你先忍耐一下别看电视
吧。」
调侃笑意并没有丝毫感染到沈来寻,她只觉愈发寒冷,紧紧握着手机,尽量
让自己的声音平稳:「那夏阿姨在吗?或许她知道。」
王诚一愣:「夏小姐?她今天不和知遇一起,自己有应酬。」
「这样啊。」来寻装作不经意地问,「说起来,我今天碰到了一个和夏阿姨
长得很像的男人,夏阿姨有哥哥或者是弟弟吗?」
王诚丝毫没有起疑,如实道:「没有,夏小姐是夏家的独女。」
来寻许久没说话,直到王诚出声询问,她才淡淡道:「好的我知道了,谢谢
王叔。」
挂了电话。
身边的店员一脸的欲言又止,来寻问:「店里有蓝雪花和桔梗吗?」
店员犯难:「这个季节……」
「可以从外地调过来吗?」
「可以是可以,但……」
「我加钱,各要十株,越快越好。」
钱到手了所有的问题就都解决了,店员什么也不再废话,立刻打电话给老板
报备情况,又紧急从南边的市场调货。
沈来寻指了指店里的板凳:「可以在你店里多待会儿吗?」
店员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满脸迎合说道:「您随便坐,坐多久都行。」
*** *** ***
沈来寻:我的花脏了。
4.3背叛
外头开始飘雪,落在地上与昨夜的雪堆积在一起,丝毫没有消融的意思。
风刮得阵阵作响,会馆里却暖气充足,温如春日。
夏瑾手机亮起来,是宋知遇的微信。
【知遇:晚上和枫城建材的赵海吃饭,我记得你之前说看上他们新一批的红
木。】
夏瑾眉头轻皱,犹豫时身边的男人已经凑了上来,手不安分地拨开大衣,抚
上她大腿内侧,看了眼屏幕,轻笑了一声:「宋知遇对你还挺不错啊。」
夏瑾将手机扔到一旁:「那有什么用,他又不爱我。」
男人笑起来,吻上她白皙的脖颈,手指挑开内裤探了进去,换来夏瑾陡然急
促的呼吸。
「你怎么这么不知足?又要他的人,又要他的钱,又要他爱你。」男人的嘴
唇从脖子蜿蜒到耳廓,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侧,「还背着他在外面偷男人。」
夏瑾喘着气,将他推远,「别亲脖子,我等会还要过去。」
男人眉头挑起,眼中闪过惊讶,却忽地笑了,一把将她抱起跨坐在自己身上,
粗鲁地扒开她的内裤,将滚烫坚硬的性器直挺挺地插入。
夏瑾毫无准备,痛得大叫了出来,狠狠扣住男人的后背:「顾澈,你疯了吗?」
叫做顾澈的年轻男人笑得狂狷:「阿瑾,我是疯了。」
他紧紧箍着她的细腰,玩命似地往上顶。不多时房间里就只剩下两人耻骨相
撞的拍打声,和他在她耳边的污言秽语。
沙发上的手机又响起提示音。
顾澈动作未停,将夏瑾趴在沙发上,自己压上去从后面插入,带起一阵水声
和夏瑾的娇喘。
他握着她的手解开手机。
【知遇:晚上八点,在云宫锦绣,来吗?】
顾澈动作慢下来,缓缓插入又缓缓抽出,手指放在语音输入的按钮上:「别
让他等急了。」
夏瑾狠狠回头,目光却毫无威慑力:「别闹!」
「我没闹啊。」顾澈满脸无辜,另一只手沿着她的脊背滑至后庭,插入了一
根手指。
夏瑾猛地睁大了双眼。
「你回不回消息?」顾澈动了动手指,笑,「不回我就再进去一根,我们今
天玩点新花样。」
「变态!」夏瑾满面潮红,却根本无法拒绝,只能尽力控制住自己的声音,
憋红了脸对着手机飞快地说了一句:「不用,我自己过去。」
在说完的那一秒,顾澈大笑着将手机扔在了另一侧的沙发,动作陡然变得狠
戾。
「爽吗,阿瑾?我操你操得爽不爽?」顾澈长得妖媚,男生女相,此时陷入
情欲,更显妖娆,「是和我做爽,还是和宋知遇爽?」
夏瑾咬着唇不说话。
背德偷情的快感淹没得几乎要昏过去。
她承认,她本就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良家妇女。
而和顾澈在一起时,她能得到从宋知遇那里永远不会得到的东西。
宋知遇从不会说这些话。
他们的性事,更从不会如此激烈。
或者说,她从没感受过,宋知遇深陷情欲的模样。
像顾澈这样的沉溺。
能让她也疯狂。
这个年轻的男孩儿才二十岁,对她一见钟情,穷追不舍。
两人真正发生关系,是在和宋知遇吵架的那天晚上。
她喝了太多的酒。
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那晚极致的快乐,像吸食毒品一般。
于是就迈出了错误的一步,开始了错误却又不想斩断的关系。
一个半小时后,顾澈送夏瑾到会馆门口。
外面下着那么大的雪,顾澈只披了件毛绒大衣在身上,里面穿着睡衣。抱胸
靠在门框上,装可怜:「真的不陪我?」
夏瑾从包里掏出一张卡:「自己找乐子去。」
顿了顿又补充:「我是说干净一点的乐子。」
顾澈目光一凝,面上依旧笑得没心没肺:「阿瑾姐姐,我干不干净,你还不
清楚?」
夏瑾自顾自地将卡塞进他的睡衣口袋里:「下周四要陪宋知遇参加一场酒席,
就不来了。」
顾澈没有拒绝。
两人都心知肚明,给他钱,不过是为了无济于事地填补一点她心里的罪恶感。
顾澈不缺钱,更不缺女人。
但他喜欢夏瑾,所以卑微如斯,也甘之如饴。
在她撤身想要离开时,顾澈突然一把揽过她的腰,狠狠地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夏瑾吓了一跳,用力推开他慌张四顾,顾澈却只是笑:「期待下次见面。」
目送着夏瑾坐车离开,他才觉得这外头的风确实是大了些。
转身刚想进去,却陡然感应到什么,蓦地回过头看向街对面。
昏黄路灯下空无一人,只有一家花店,招牌上「暗香浮动」四个字格外亮。
又一阵凉风灌进他的脖子里,他收回目光进了门。
—
来寻将手机放回口袋,眸色一片冰冷。
身后的店员目睹了一切。
难怪这大美女一进门就冷着一张脸,原来是来捉奸的!
店里的暖气开得足,店员却觉得冷的慌,尤其是在对面的那个男人把女人拉
到怀里,好像是亲了一口的时候,气氛到达了冰点。
店员想不通了,有这么好看的女朋友,怎么还想着在外面偷吃?
换做他,做梦都得笑醒。
冰美人瞟了眼吃瓜吃得开心的店员,说话了:「那个会馆里住的是什么人?」
本不该多管闲事,但他满心同情,故多嘴了几句:「这是家私人会馆,来来
往往的客人也不少,他俩好像是上个月才开始来的,以前没见过。」
那个男人显然是被富婆给包养了。
他打量了眼来寻的穿着,虽不奢华,可依旧能看出家庭条件并不差。
唉,漂亮妹妹何必在渣男身上浪费青春。
来寻问:「花什么时候能到?」
店员忙说:「下周四,到时候跟您电话联系。您怎么要这么多花?是拿去送
人吗?」
沈来寻视线落在对面的会馆,面无表情:「家里的蓝雪花和桔梗烂臭了,恶
心的紧,得全部换掉。」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店门。
店员纳闷,这么冷的天,怎么还会烂臭?
他又心想,最该换掉的,是你那位劈腿的男朋友。
—
来寻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
家里的灯是黑的,在来寻的意料之中。
回家的路上,她已经冷静了下来。
非常的冷静,甚至想好了她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得让夏瑾离开宋知遇。主动离开,彻底离开。
夏瑾不配。
不配在这个家里霸占一席之地,霸占宋知遇。
太让人恶心了。
来寻来到阳台,看到小茶几上有个打火机,是宋知遇的。
她顺手拿过来,缩进吊椅,把玩着打火机。
「唰——」
擦燃。
四周黑暗,火焰映照在她的脸上,笼罩一层沉郁。
……
将近十一点时,宋知遇回来了,带着满身酒气。
来寻听到了高跟鞋的声音。
两道身影进屋。
和六个月前,她第一次见到夏瑾的那一幕何齐相似。
来寻却没有如同那时一样沉默,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心头要溢出来的狂
躁,「啪」地一声狠狠拍开了客厅的灯。
室内骤然变亮,夏瑾惊讶道:「来寻,你在家啊,怎么不开灯?」
她弯腰准备脱鞋,来寻走过去扶住醉得有些迷糊的宋知遇,挑起一个软软的
笑容,对夏瑾说:「谢谢阿姨,天这么黑了,回去路上小心。」
夏瑾的动作顿住,连带着表情都一僵。
来寻依旧在笑。
脑中闪过的全是几个小时前自己看到过的画面。
令人反胃。
她说:「我就不送阿姨了。」
夏瑾与她僵持片刻,竟然隐隐感受到了一丝压迫,这让她万分的不适。
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像是最纯净的照妖镜,夏瑾心虚地挪开视线。
「啊,好,你记得给你爸在床头放一杯水,他半夜醒来……」
「谢谢,我知道。」沈来寻安静地看着她。
夏瑾:「……」
她离开了。
来寻将宋知遇扶到沙发上坐下,不知道是喝了多少酒,他醉得实在是厉害,
进门到现在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她去厨房冲蜂蜜水,端着水杯回来时沙发上的人歪斜躺着,一只手臂搭在眼
睛上,呼吸绵长,像是睡着了。
来寻一个人搬不动他,家里的暖气开得足,倒也不担心会感冒。她寻了一条
薄毯子搭在他身上,关掉了客厅明亮的灯光。
挨着沙发坐在地毯上,双眼逐渐适应黑暗,视线从他的侧脸滑到鼻梁,再到
嘴唇。
平时很难有机会这么长久地、实实在在地、不害怕被发现地看着他。
上一次,好像还是在去年春节过后,他出差回来太过劳累,她做好饭叫他时
才发现他衣服都没脱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那时她也盯着他看了许久,像着了魔一样。
她很清楚自己是怎么一步步走入深渊的。
从最初的第一次相遇,他用好听的声音戏谑:「螨虫和微生物?」
到后来的再次重逢,他温柔地叫她的名字:「沈来寻。」
就是这么荒诞。
她想起来几个月前看过的那本杂志里提到的,Genetic sexual attraction,
遗传性性吸引。
血液里相同的DNA,让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之间会彼此接近。
但由于存在着在亲缘监测机制和社会道德的保护,亲人之间的性欲被抑制。
这样的亲缘监测机制,以出生后六年的生活环境为基础。
来寻在看到这些时,冷静地、理智地思考过,她的这套机制可能出现了问题。
这个理论,像是一条出路,给这份见不得光的私欲,提供了充足的理由。
她没有错。
她只是生病了。
于是心安理得地让自己痛苦沉沦下去。
沙发上的宋知遇突然咳嗽了一声,嗓音干哑。
来寻回过神,轻声问他:「渴吗,要不要喝点水?」
宋知遇嘴角干涩,「嗯」了声,她忙起身坐在他身边,一手端了水一手微微
扶起他,宋知遇半醉半醒的倒还配合,坐起来阖着眼,就着来寻的手喝完了一整
杯蜂蜜水。
来寻问:「还喝吗?」
宋知遇点头,停了两秒,又摇头。
他这副迷迷糊糊的样子难得一见,新奇得很,有些可爱,来寻忍不住偷偷笑
了笑。
室内光线黑暗,宋知遇眯了眯眼:「你在偷笑?」
来寻一怔。
无话间只听得他又问:「笑什么?」
思绪猛然被带回到四年前。
……
他含着玩味的笑意,拖着声音:「你在偷笑啊?笑什么?」
……
连语气都似乎是一样的。
她呆愣在原地,甚至连下一刻她被宋知遇拉进了怀里,都没有反应过来。
五秒后,她看着骤然放大的宋知遇的脸,终于意识到,自己正一手握着空杯
子,跨坐在他的身上。
他身上有淡淡的酒香,声音带着笑意:「问你话呢。」
来寻傻了,整个人僵硬在他温热的怀里,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杯子从手
里脱落,摔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紧接着所有的一切都变得虚幻起来。
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她被他吻住,带来浅薄的酒香和残留的蜂蜜水的甜腻,
起初是轻柔的舔舐,不过多时便来了占有的欲望,唇舌侵入甚至有些急切粗暴。
她从未经历过这些,下意识地推了推他,却换来更加紧迫的禁锢。
精壮的手臂牢牢锁住细软的腰肢,叫她退不得分毫。双手熟练地从她绸缎睡
衣的下摆探进去,胸衣被推上,一把就握住了她胸前两簇小小的软绵。
来寻脸颊滚烫,在他的抚摸下浑身都忍不住战栗。
她觉得醉的不是他,而是自己,脑子都变成了一堆浆糊,只能感受到他的双
手在自己胸前揉搓挑弄。
她与他额头相抵,黑暗中那双微闭的双眸闪烁着迷离的光芒,看不清神情。
他的唇从她的唇畔离开,落在脸颊,蜿蜒到耳侧,轻轻地舔了舔她的耳垂。
来寻忍不住往回缩。
这一动,便清晰地感受到身下有硬硬的东西抵着自己,她轻轻一颤,宋知遇
察觉到了,喉咙间溢出低沉沉的笑声。
下一秒,他竟然使坏往上顶了一下。
来寻毫无防备,一声惊呼。少女娇俏的嗓音无疑是最好的催情剂,来寻只觉
得身下的东西更加滚烫,烫得她头皮酥麻,飘忽不知何处。
宋知遇的吻滑落到她的脖颈间,微微一顿:「你换沐浴露了?」
不等她回答,他便笑道:「很甜。」
简短的两句话却惊雷般,让沈来寻瞬间清醒,浑身冰凉,血液都似乎凝固住。
此时此刻,自己只是一个替代品。
他把她当成谁了。
夏瑾吗。
即便自己对宋知遇怀揣着肮脏的情感,可夏瑾更脏。
她不愿意成为夏瑾的替代品。
来寻眼眶酸涩,用力睁大了眼睛,稀薄的月光笼罩阳台的蓝雪花,越发显得
清冷,她甚至等不及下周四就想换掉它们。
她的双手搭在他的肩头,竭力保持着自己声音不颤抖,轻轻吐出她不愿意叫
的一个字。
「爸。」
*** *** ***
老言:最大助攻(疯子2号)上线!
顾澈:我来了我来了,我带着男小三的身份走来了。
4.4背叛
那晚他实在喝了太多酒。
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不知道是谁守在自己身边。
但也只能是夏瑾。
喉咙干涩得厉害,有人轻声问他是不是渴了,不过多时便有沁人心脾的蜂蜜
水递到唇边。
两人吵过架后,关系一直处在不冷不热的状态,甚至争吵的次数更多,可每
每想起许恒说的那些话,他便只能暗自隐忍。
「渴吗,要不要喝点水?」
是少有的温顺轻柔。
他就着她的手喝完水,只觉得今晚连她的手都格外柔软。
她问:「还喝吗?」
他仍有些渴,所以点头,但又不想放开她的手,于是停留两秒,又摇头。
却听到她在笑。
于是他问:「你在偷笑?笑什么?」
话问出口,脑海中却陡然闪过一些画面,嘈杂、低靡、酒精、女孩……
快到他抓不住。
只遵循本能,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们许久没有亲近过,以往也大多是她主动。
可今晚怀里的人没有迎合他,却更让他动情。
他吻上她柔软的唇,与她纠缠,感受着身体的轻颤。他伸手探进上衣,抚摸
上那滑得如同白玉的身体,霎时间软如春水。
总觉得有哪里不太一样,让人忍不住想去索取。
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从未有过的感觉,他从未如此急迫地想要她,想狠狠地占有贯穿。
吻连绵而下时,问到她身上的清香,格外甜。
「你换沐浴露了?」
味道有些熟悉,一时想不起是在哪里闻到过。
下一秒,怀中的人却陡然僵硬,她的声音那么小,却如同雷霆般振聋发聩。
「爸。」
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叫他爸爸。
今天是来寻放假回家的日子。
像是一盆冰水兜头盖脸泼下,恒温二十六度的别墅里灌进了凛冽的寒风,宋
知遇浑身发凉。
荒唐无比的五分钟被一个字终结。
他的手还停留在她不堪一握的腰间。
他的双眸不再是混沌,而是彻底的清醒。
触电般,他松开她,颤抖着双手拉开沙发旁的立灯。
少女衣衫凌乱,乌发披散。
四目相对,空气中是死寂。
她咬着唇看着他,双眼通红,似乎极力控制着泪水。
他猛地扭过头,慌乱又懊恼。
「对不起,来寻,我喝多了,以为你是……」
「我知道。」她打断他,垂下眼眸,从他身上站起来,「早点休息,我去睡
觉了。」
她避而不谈,他哑口无言。
目送着单薄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后,无力地瘫在沙发上。
可闭上眼睛,脑海中划过的竟然是来寻刚才秋水盈盈的双眸,那样的清澈透
亮。
片刻前他们无声地对视,呼吸都尚未平稳,双唇鲜红,睡衣一颗扣子被解开,
露出笔直纤细的锁骨。
他们之间确实太过疏远,他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个瘦弱的小姑娘,长
成了现在亭亭玉立的小女人,像是她亲手种下的那些的蓝雪花,散发着清甜的香
气。
手指尖甚至都还残留着她身体光滑软绵的触感。
和一年多以前她生病他给她擦拭身体时相比,似乎有了很大的不同。
宋知遇一惊,反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真他妈是疯了。
他想什么呢?
黑夜和酒精滋生的情愫太过不可控。
他脑中隐隐作痛,回到房间连澡都没洗,在一片浑噩之中睡了过去。
梦中是晦暗的酒吧,看不清的面容和一双水光泠泠的黑眸。
第二天早上是被电话铃声叫醒,窗外的阳光从未关上的落地窗照射进来,刺
痛双眼,他抬手盖上额头,接通电话,是二叔宋明打来的。
「下周四小川孩子的满月酒,别忘了。」
他捏了捏眉心,开口声音沙哑:「嗯,没忘。」
大概猜测到他是宿醉,宋明虚情假意地叮嘱几句挂了电话。
他闭上眼又躺了一会儿,听见厨房传来声响,轻嗅,有食物的香味飘进来。
翻身起来走到厨房门口,便看到来寻系着围裙煮粥,漆黑的头发挽在脑后,
因为她低头的动作,有几缕不老实的发丝从耳鬓滑下,落在她陶瓷般的侧脸。
晨曦罩住了整个厨房,也罩住了置身其间的她。
今早的光过于温暖柔和了。宋知遇心想。
来寻也察觉到了宋知遇的存在,扭头看向他。
对上她的视线时,他下意识地躲闪开来,昨夜企图忘记推脱给酒精,所有发
生过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出现。
来寻却很平静,倒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朝他莞尔:「早上好。」
所有的尴尬难堪被她轻和的三个字抹去。
宋知遇微怔,暗嘲自己扭捏,还不及一个小姑娘,于是也抬眸大方笑道:
「早上好。」
「我煮了皮蛋瘦肉粥,洗漱一下吃早饭吧。」来寻看到他的笑容,眉眼弯起
了弧度,「再煎个蛋?」
她一直,懂事得过分。
宋知遇想过去揉揉她的脑袋,又闻到自己满身酒气,只好放下一句「煎两个
吧」转身进房间洗漱。
待洗了澡浑身清爽地回到厨房时,一锅粥两个蛋已经摆上了餐桌,色香俱全。
来寻给他盛了粥,推到他面前。
他夹了一块煎蛋放进她盘子里,看到她神色一顿,低声说「谢谢」。
两人少有坐下来一同吃早饭的时候,一餐饭一如既往地安静。
吃完饭后他主动承担洗碗的任务,来寻却没有离开,就靠在一旁看着他。
此时再安静就显得有些怪异,宋知遇问她:「下周四有安排吗?」
小姑娘不知道出神在想什么,听到他的话猛地回神,反应了好几秒才说:
「没有。」
宋知遇忍不住笑道:「想什么呢?」
「就,发呆。」她避而不答,「是有什么事情吗?」
宋知遇也不深究,说:「下周四小表叔的孩子满月宴,要和我一起去吗?」
这几年来,他几乎没有带她出席过什么宴会。
一是为了保护她,二是她也时常不在他身边。
宴会人多眼杂,他不想让那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东西干扰到她的生活。
但这次不太一样,临近除夕,确实不该让她一个人在家。
身边的小姑娘却问:「夏阿姨也去吗?」
他想到两人关系一直很好,于是笑说:「她去,酒席枯燥,正好你们俩可以
做伴。」
来寻笑容浅浅:「好啊。」
—
沈来寻的小表叔江川,是宋知遇小姨的儿子。
江川的妻子叫顾子君。
两人是商业联姻,两年前结婚,不出一年就有了孩子。
宋知遇手上有项目在和顾氏合作,这场酒席于公于私都推托不得。
这些都是来寻在去的路上听宋知遇说到的。
而夏瑾听到「顾子君」三个字时脸色变了又变:「顾子君是顾氏的三小姐?」
来寻自然是完全不知道顾氏的。
而得到宋知遇的肯定答复后,夏瑾的兴致明显没有出发时高涨。
直到在宴席上见到了一个不该见到的人,来寻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
「哥,他是顾澈,子君的侄儿,今年二十岁了,早些年一直在国外,最近才
回国,现在在家里的公司做事。」
江川笑着给宋知遇介绍面前年轻又漂亮的男孩。
今日是喜事,明晚又是除夕,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喜悦的笑容,只有夏瑾面
色苍白,像是一尊石像呆立在原地,嘴角的笑容如同刀刻般僵硬。
「这是我女儿,来寻。」宋知遇神色平淡,介绍得简单,「夏瑾,女朋友。」
周围人看向三人的神色各异。
顾澈狭长的丹凤眼笑眯眯:「小宋叔叔好,来寻妹妹好,夏……阿姨好。」
尾音落下时,目光也连带着扫过他身边的夏瑾,暧昧而短暂地停留,又不动
声色地离开。
而所有的一切,都尽数落在沈来寻的眼底。
她像一个看客作壁上观。
甚至有些恶心想吐。
看似是一场满月酒席,实则是换了地方的生意场。宋知遇带着夏瑾加入「大
人们」的谈话,留下了来寻和一群「小孩儿」在一起。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年纪,两边都难以融入。
时不时会有人向她投来打量和好奇的目光,又都在听到「宋知遇的女儿」六
个字以后,转变态度。
巴结讨好中又有冷嘲暗讽。
她少说多听,都是各家名媛小姐太太,聊起天来也不外乎是些家族间的八卦。
来寻听了会儿觉得无趣,自己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
实在是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
真吵。
她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为什么宋知遇极少带她出席宴会,如果不是自作多情
的话……
宋知遇是在保护她。
这样的想法冒上心头,她控制不住地挑起嘴角。
「桐桐摔了一跤很好笑吗?」身边坐下一个人,语气戏谑。
来寻先是扭头看了眼身边的人。
是顾澈,正端了杯香槟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又转回刚刚自己视线所及的方向,有一个小孩儿摔倒在地,手里的糕点糊了
一脸,哇哇大哭。
于是也大致搞清楚了桐桐是谁。
她没有接话,而顾澈也没有打算让她接话,笑眯眯地开口:「来寻妹妹怎么
一个坐在这里?」
他说话时会不自觉地俯身低头离人更近一些,长着这么具有攻击性美貌的脸,
只怕是什么人都能被迷了心窍。
倒是与夏瑾般配。
来寻微微后仰,与他拉开距离:「你不也是一个人?」
顾澈笑道:「你说得对,我也是孤家寡人。」
来寻缩在沙发靠背里,冷眼看着远处夏瑾挽着宋知遇的手臂,你来我往谈笑
风生。
夏瑾的视线始终定格在宋知遇身上,像是满心满眼都只有他。
那样的眼神让沈来寻心里阴鸷的小苗越发壮大。
身边的顾澈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仍旧挂着笑。
「你爸的女朋友对你怎么样?」
来寻看了他一眼,很想说「与你无关」,但还是忍住了。
「挺好的。」
「看来你不怎么讨厌这个后妈。」他撇嘴,下结论。
「当然。」
他笑着仰头喝下一口香槟,没有说话。
*** *** ***
宋知遇:半夜醒来,我真该死啊……
5.1顾澈(H)
宴会厅,觥筹交错。
话题不知道怎么就从项目跳转到了孩子身上,顾子君视线投向坐在沙发上的
来寻和顾澈,笑说还是小孩子能聊到一起去,平时小澈在家里都不爱说话。
宋知遇和夏瑾同时往那边看了眼,不知道沈来寻说了什么,顾澈靠在扶手上
大笑起来,气氛很是和谐,两人都掏出了手机,应该是在交换联系方式。
宋知遇和夏瑾脸上都神色复杂。
只有毫不知情的顾子君动了心思,问来寻有男朋友吗。
江川看向妻子,满脸无奈。
宋知遇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绝:「她还小。」
顾子君「哎哟」一声,说来寻还小,那你们俩呢?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话一出口,均是沉默,气氛瞬间变得有些不对劲,江川眼力见足,敏锐地察
觉到,连忙转了话题:「哥,温家大儿子今天也来了,我带你去见见。」
—
「累吗?要装乖乖女。」顾澈问她。
来寻丝毫不意外他说出这句话,如同动物总能轻而易举嗅到同类的气息,人
也一样。
她面无表情地回答:「比起你不用装,确实累很多。」
既然他都不再掩饰,来寻也就懒得再与他说客套话。
「我一直很好奇,他突如其来的女儿,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顾澈的目光
打量着她,「没想到会是你这样。」
来寻不理他。
心想,这人是有点毛病在身上的。
「当大小姐的感觉怎么样?」他问。
面对如此冒犯的问话,她并不生气,不客气地反问:「你呢?当私生子的感
觉怎么样?」
刚才听来的八卦中,就有顾澈。
说是顾子君的侄儿,其实是顾老爷子早些年风流时所生的私生子。
一句换来顾澈的大笑,眼中并没有多少的笑意。
「果然是宋知遇的女儿,和他一样,绵里藏针。」他话锋一转,「我们应该
很适合做朋友,加个微信?」
来寻没有拒绝,他不说,她也会主动要到他的联系方式。
毕竟夏瑾的事情,还是得从他这里下手。
顾澈收起手机时突然说:「听说你那个便宜小叔……」
「小顾哥哥!」
清脆的声音落在耳旁,打断了顾澈含糊不清的话语,一个年轻姑娘在顾澈身
边坐下,亲密地挽上他的胳膊。
华丽的衣着,盛气凌人的气场。
来寻听到顾澈叫她「雨晴」。
她回忆了一下,雨晴,温雨晴,众星捧月长大的温家二小姐。
「你都多久没去看我了?」温二小姐娇滴滴地一阵抱怨过后,才终于看到了
坐在角落里的沈来寻,面色不善地问道:「哥哥,这是谁啊?」
顾澈正要开口,来寻的手机作响,是乔尚青突然打来微信视频。
来寻松了口气,说了句「失陪」,拿着手机走出去,她压根不想同顾澈多待,
走得匆忙,并未看到顾澈也跟在她之后起身,更没看到温雨晴沉下去的脸。
晚宴在江家的庄园里,别墅内温暖如春,她从家仆手中接过自己的大衣,往
外走着接通了乔尚青的视频。
「涟涟,给你看看外滩。」他握着手机转了一圈,魔都繁华灯火通明,春节
期间游客依旧很多,来寻能看到不远处的东方明珠高高耸立。
她走出室外,一阵寒风就猛地灌了进来,只拿了外套没拿围巾,冷得缩缩脖
子。
乔尚青看到忙说:「你快到屋子里去。」
「没事。」来寻说,「我在亲戚家吃酒席,里面吵得很,听不清你说话。」
乔尚青为难:「怎么办?我怕你冻着,又想和你多说说话。」
隔着屏幕她也能感受到乔尚青真诚的目光,他笑容灿烂,比起刚才顾澈虚情
假意的笑顺眼万倍。
来寻说:「我不冷。」
乔尚青正想说话,突然有一片雪白落在他的眼睫上,他诧异地抬头,高举着
手机又惊又喜地对 来寻说:「涟涟,好像下雪了!」
雪越落越大,乔尚青一家三口去了临市旅游,她听到他身边的游客都为这突
如其来的雪花惊呼。
来寻被他的情绪感染,也举起了手机:「A市也下雪了,一直在下。」
A市的雪从她放假那天起就没停过,断断续续下了一周。
两人像小傻子一样举着手机互相给对方看雪,说着幼稚无聊的笑话,来寻心
里并不觉得冷,反倒是暖烘烘的,可身体并不这么觉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乔尚青再无心说什么,催着她挂了电话进屋。
来寻收起手机转身时,嘴角还带着笑意,抬眸却愣住。
宋知遇在站在几步开外,身形颀长,臂弯挂着她的米色围巾。风呼啸着吹起
他的衣摆,他看向沈来寻的目光沉静。
—
「你不觉得应该跟我解释一下吗?」
夏瑾冷脸看着面前笑得郎当的顾澈,她万万没想到他所说的「期待下一次见
面」会是在这里,他恐怕是早就知道了这一段渊源。
夏瑾只当他是个普通的大学生,即便他姓顾,她也完全没往顾氏身上想过。
她陪同宋知遇参加数次家宴,从未见过顾澈。
像是被人玩弄一番,她愤怒至极。
「对不起,我错了嘛。」顾澈说着道歉的话,却没有丝毫歉意,他俯身在她
唇上咬了一口,语气暧昧,「今晚一定好好给你赔罪。」
夏瑾吓得不轻,惊慌失措地望向四周。
顾澈笑容懒散,他对这栋别墅格外熟悉,牵着夏瑾七绕八拐地进了一个房间,
煞有其事地锁上门。
没有开灯,窗外灯火透过单薄的窗帘照射进屋内。
「这下不怕被人看到了吧?」
夏瑾依旧冷着脸不说话,顾澈叹气:「看来得现在赔罪了。」
说完就捧着她的脸狠狠吻了下去,换来夏瑾的剧烈挣扎,可越挣扎顾澈越是
兴奋,短短一个月的亲密相处,他早就将她拿捏得死死的。
不过多时,夏瑾就在他怀里软成了一滩水,落在他肩头的拳头也变得绵软无
力,毫无攻击性。
抵着门从后面进入时,夏瑾觉得他们真的疯了。
她几乎能听见外面走廊时而传来的脚步声。
她只能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害怕被人听见,可身体拍打的水渍声是那么的响
亮清晰。
羞耻和兴奋充斥大脑。
「阿瑾,我就知道你会喜欢。」他从后揉捏着她的胸脯,在她耳边沉重地喘
息,污言秽语不绝于口,「才一个星期没操,就变得这么紧了?没和宋知遇上床?」
他在她最深处操动,次次都顶在她的敏感点上。
却在她就要高潮时突然停下。
夏瑾满面绯红,扭动着屁股瘙痒难耐,回头疑惑地看他。
顾澈慢慢在她体内打着转,就是不动,「和宋知遇上床了吗?」
夏瑾怒道:「和你有关系吗?!」
顾澈猛地一顶,夏瑾舒服得眼角沁出泪来,可下一秒他就全部拔了出来,连
带着汁液滴落在地板上,留下巨大的空虚,「真不说?」
他在外面磨磨蹭蹭就是不进去,夏瑾根本受不住,咬着牙,又羞又愤:「没
有!你满意了吧!」
顾澈快意大笑,一插到底,夏瑾再也忍不住声音,长长地呻吟从喉咙溢出。
「他哪里能给你这样的快乐。」他桎梏住她的肩膀,一下重似一下,像是要
把自己嵌进她的身体里:「阿瑾,就射在里面好不好?」
夏瑾早就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胡乱点头换来他发疯似的操弄,滚烫的精液灌
进她体内时,两人都是剧烈的颤抖,窗外的嘈杂化为无物。
他抱着她,轻声说:「离开他。」
—
江川带着宋知遇去见温家人,顾子君则领着夏瑾去看刚满月的孩子。
虽是表兄弟,但没有了家族利益的纠葛,江川与宋知遇的关系反倒比那些同
姓的堂哥堂姐更为亲近。
「哥,子君她……」江川想替刚才妻子冒冒失失的言论道歉。
宋知遇莞尔:「没事。」
江川也笑:「是了,你一向好脾气。」
他顿了顿又道:「听说宋伯筹备着让宋勉回国?」
宋知遇嘴角的笑意淡了些,问道:「听谁说的?」
「真要回来?!」江川很是吃惊。
「嗯。」宋知遇的表情并没有多大的起伏,「他明年大学毕业。」
当年宋知遇回国接手博瑞集团,雷霆手腕扫清障碍,不出三年就掌控了大局,
将继母连同弟弟一起送出了国,到现在都被宋明扣着一个不顾手足、冷血无情的
大帽子。
博瑞说到底是宋知遇爸爸的产业,宋明再怎么争也争不过宋知遇,更不可能
靠自己的儿子,主意就只能往宋知遇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身上打。
这么多年来,宋知遇不是不知道宋明在背后的小动作,一直与远在千里之外
的继母李芮还有联系。
现在好不容易等到宋勉大学毕业,他当然是迫不及待要把人接回来的。
宋知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宋明造。
不管怎么说,宋勉终究是他弟弟,他没有打算把李芮的帐记在宋勉头上。
江川看样子十分为宋知遇担忧。
「那李芮岂不是也要跟着回来?」
宋知遇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好好照顾老婆孩子就行,不用担心我。」
江川叹了口气:「你又要应付那一大家子人,还有来寻要照顾,都这个年纪
了也没成家,怎么不让人担心?」
「都应付这么多年了,早习惯了。至于来寻……」
宋知遇看了眼不远处的小姑娘,嘴角的弧度柔软了些许:「她一直很懂事。」
对话结束,温家的老大温风竹也正好牵了妹妹温雨晴过来。
同温家人并没有什么多说的,反倒是温风竹有意攀附宋氏,拉着宋知遇不肯
放,话里话外套着近乎。
宋知遇漫不经心和他们说着话,余光却一直在角落里的来寻身上。
她倒是和顾澈有说有笑。
他见到顾澈的第一眼,就不喜欢这个男孩。
来寻能和他聊什么,聊得如此开心?
他看到来寻突然起身走了出去,顾澈也跟着离开。
宋知遇眉头轻皱,胡乱寻了个由头结束这场对话,找家仆问了一番,外出找
来寻。
沿着走廊往外走时,透过窗户看到外头开始飘起雪,他复又折返回去,拿上
了来寻的围巾。
刚出大门,就看到来寻一个人靠在湖边的木栏杆上,他先是松了口气,又听
到她不知道和谁在视频通话,弯着嘴角在笑,连他走到身后都没有注意。
四周无人,雪落无声。
他清晰地听到来寻的手机里,传来男孩的声音。
「涟涟,好像下雪了!」
涟涟。
宋知遇神色忪怔,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个名字,是谁会这么叫她?
他只叫过她两次「涟涟」,一次是在枫泊镇上,为了给她撑腰解围。还有一
次,是在她生病时,她毫无察觉。
这两个字太过亲昵,将她带回来时,两人总有着些许的尴尬。
等到「来寻」二字叫顺了口,便再也叫不出「涟涟」了。
而现在,有个男孩叫她涟涟。
愣神间,她听到沈来寻说:「拜拜,尚青哥。」
尚青。
乔尚青。
宋知遇知道这个名字,是那个运动会上朝气蓬勃的男孩,那个看向来寻时专
注无比的男孩。
他惊讶于自己把这些事情记得如此清楚,他甚至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记住的。
来寻转过身,看到了他,嘴角的笑意慢慢收敛。
她穿着红色的大衣,脸庞白皙,眉眼舒展,漆黑的长发被风吹着打了个卷,
有雪花落在发上,很快便消融。
她很适合穿红色。
烈焰的红,清冷的人,极致的碰撞。
不等她问,他便说:「外头这么冷,出来怎么也不戴围巾?」
小姑娘缩缩脖子,笑了笑:「忘记了。」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是弯弯的,像两个小月牙。
宋知遇喜欢看她笑。
他仔细地将围巾围好,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沈来寻的围巾,并不是他送给她
的那条。
心里不知为何,不是滋味。
他们之间总是这样,因为血缘系上了一条解不开的绳索,却又因现实横亘了
一堵打不穿的墙。
宋知遇说:「进去吧,外面冷。」
尚未侧身便被她拉住了手:「我不想进去。」
宋知遇一愣,目光落在她握紧的手上,来寻察觉到他的视线,连忙想放开手,
他却下意识地反握,入手冰凉。
这下换来了来寻的愣神,明亮的眸子瞪得大大的,迷茫不知所措。
宋知遇看到她这副样子,无暇再顾及心中那一闪而过的异样,索性握得更紧,
拉起她另一只手,轻而易举地包裹在自己手里。
他揉搓着给她取暖:「手怎么总是这么凉?」
来寻神色愣愣,又重复一遍:「我不想进去。」
「嗯。」宋知遇笑,「不进去。」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因为他也不愿意。里面的嘈杂喧哗和现在的静谧宁静比
起来,无比的让人抗拒。
雪花簌簌地往下落,A市今年的雪似乎格外多。
来寻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宋知遇默默看着她。
在他的记忆中,他好像从来没有这么长久地凝视过她。
小姑娘的个头比去年长高了许多,快到他的下巴。
皮肤很白很细,像是糕坊刚出炉的糯米糍。
远山眉缱绻温柔,睫毛卷翘,嘴唇涂了润唇膏,看起来格外水润晶莹。
唇膏是水蜜桃味的。
在那个混乱的五分钟,他触碰过,吮吸过,侵占过,满口芬香。
他不受控制地想起那天更多的画面。
女孩儿的肌肤是光滑无比的。
锁骨间沐浴露的味道清爽甜美。
腰是如此细。
哪里都是小小的,比如现在被他包裹在手中的小手,比如那天一手能握住的……
宋知遇心下大骇。
他又在想什么?!
来寻的手瞬间变成了烫手山芋。
他心慌意乱地松开。
松得太过突然,来寻一愣,看向他。
宋知遇心里有鬼,避开视线,胡乱开口,却问的是:「来寻,你谈恋爱了吗?」
来寻的目光微微凝滞,连带着他心里也跟着一滞。
片刻后,来寻说:「没有,我和尚青哥只是朋友。」
5.2顾澈
吃饭时来寻被安排在了另外一桌。
全是年轻人,有比来寻大的,比如顾澈,也有比来寻小的,比如夹在她和顾
澈中间,刚刚摔了一跤的桐桐。
桐桐看着才六七岁的模样,却能吃会喝,一个人抱着小碗哼哧哼哧地干饭,
不一会儿就吃完了碗里的菜,双眼巴巴地望着桌子另一头的烤鸭。
来寻瞧着可爱,侧过头小声问他:「想吃烤鸭?」
桐桐眨巴眨巴大眼睛,点头。
她笑,伸手转动了转盘,给他夹了个大鸭腿。
「谢谢漂亮姐姐。」桐桐年纪不大,礼数倒周全,来寻笑着揉了揉他毛茸茸
的短发。
他抱着鸭腿啃得十分开心,不一会儿,一个鸭腿就被他干掉了。他盯着来寻
看了会儿,伸出小胖手拽了拽来寻的袖口。
来寻扭头看了眼他餐盘里啃得干干净净的腿骨头,问:「还要吃烤鸭吗?」
桐桐又点头。
来寻笑着伸手去转动餐盘,可这一次烤鸭还没转到桐桐跟前,转盘就陡然停
住。
来寻和桐桐同时抬眼望去。
一只白嫩的手,做着精致的指甲,按在转盘边缘。
是温雨晴。
「你看不见别人还在夹菜吗?」语气咄咄逼人。
一桌的人都停下了动作。
顾澈慢条斯理地给桐桐剥着虾,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来寻的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蹙,她转动转盘时特意看了一圈,当时并没有人
夹菜,这位温二小姐是在她之后抬起的筷子。
虽不知道是哪里招惹了这温二小姐,但来寻不愿生事,更不想给宋知遇添麻
烦。
这个桌子上的人,估计也不会帮她说话。
于是她眉眼温顺,道歉:「不好意思。」
温雨晴冷哼了一声,语气轻蔑:「果然是没教养的野丫头。」
来寻顿住,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手上一松,勺子碰在瓷碗边缘发出清脆的声
响。
饭桌上都安静了一秒。
桐桐脸上的小胖肉抖了抖。
顾澈将剥好的虾放进桐桐碗里,对不知所措的桐桐说:「吃你的,大朋友的
事,别管。」
桐桐看了看来寻,从座椅上爬下来,迈着小短腿跑走了。
—
江川和妻子抱着孩子轮桌敬酒,到宋知遇这桌时,看到温风竹与宋知遇相谈
正欢。
准确地说,是温风竹单方面的相谈正欢。
「雨晴和来寻差不多大,一定能玩儿得来。」
江川听到温风竹这么同宋知遇说。
夏瑾也应和道:「温哥到时候可以带着雨晴来我们家和来寻玩儿,我们家没
别的小孩儿,来寻一个人正好缺个伴儿。」
宋知遇没说话,神色却不似刚才淡漠。
江川心想,这温家老大倒是个会察言观色的,竟然知道从来寻那儿下手。
他过去端了酒打断两人的谈话。
一桌敬完,温风竹还欲同宋知遇说什么,桐桐突然跑过来拽住了顾子君的裙
摆。
「小姨,有人欺负漂亮姐姐!」
顾子君没把小孩儿的话当回事儿,笑着问:「你从哪里又多了个漂亮姐姐?」
桐桐看了一圈,指向宋知遇:「这个叔叔带来的漂亮姐姐。」
众人都是一愣。
夏瑾也疑惑道:「来寻?」
桐桐面色很是焦急,又指向温风竹:「这个叔叔带来的姐姐,欺负那个叔叔
带来的漂亮姐姐!」
宋知遇面色一变,站了起来。
「你别着急,」夏瑾拉着他,「说不定是小孩子闹着玩儿……」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清脆的巴掌声。
抬眼看去,沈来寻捂着脸坐在地上,一边站着温雨晴。
谁打的,谁又挨打了,一清二楚。
整个宴会厅都陷入了寂静。
宋知遇面色陡然转冷,他甩开夏瑾的手,大步走向来寻。
其他人才如梦惊醒,连忙跟了过去。
「来寻!」
宋知遇将她从地上扶起来抱进怀里,登时就看到了小姑娘白皙脸颊上清晰的
掌印。
小姑娘噙着泪,双目盈盈,摇头:「我没事。」
来寻隐忍的模样看得宋知遇更加怒火中烧,目光阴沉。
一旁的夏瑾都不寒而栗,更别提温风竹。
他早已出了一身的冷汗,前一秒还信誓旦旦地说着「一定能玩儿得来」,后
一秒自家的妹妹就动手打了人。
而温雨晴还在咄咄逼人:「装什么可怜!你就是故……」
「雨晴!」他沉声打断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雨晴挑事在先,自然是说不出什么话来。温风竹看她这副模样,立刻明白
了一个大概,这个妹妹被家里惯得无法无天,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江家和顾
家的酒席上闹事!更不该惹到宋知遇头上去!
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顾子君问顾澈:「小澈,发生什么了?」
顾澈一脸无辜:「我不知道啊,我在给桐桐剥虾。」
被点名的桐桐立刻义正辞严地回答:「是这个凶巴巴的姐姐故意不让漂亮姐
姐给我夹菜,还说漂亮姐姐是没有教养的野丫头。」
宋知遇的脸色更加冷了。
温雨晴大怒:「小屁孩你乱说什……」
「够了!」温风竹抬手一巴掌打在温雨晴脸上,心里恨铁不成钢,「我就是
平时太惯着你了,惯得你一点礼数都没有!赶紧给来寻道歉!」
温雨晴捂着脸,红着眼睛瞪着来寻,不说话。
宋知遇问一旁的江川:「有冰袋和毛巾吗?」
江川忙对顾澈说:「小澈你去找阿姨拿冰袋和毛巾。」
顾澈收回一直在宋知遇和沈来寻间来回的目光,应了声,又看了眼站在一旁
的夏瑾,离开了。
「哥,你带来寻去楼上休息室吧。」江川满眼歉意,「这里我来处理。」
温风竹:「宋总……」
宋知遇看都没看温风竹,一言不发地牵着来寻往楼上走,夏瑾忙跟上去。
房间里灯光明亮,来寻脸上的巴掌印看得更清楚了,一边脸都肿了起来。
宋知遇看着,目光沉沉。
顾澈很快就拿来了毛巾和冰块进来,却没有离开,坐在一边的床上。夏瑾给
了使了好几个眼色,他都装作没看到。
宋知遇用毛巾裹着冰袋,轻轻放在来寻脸上。饶是动作轻柔,来寻还是没忍
住「嘶」了一声。
他才好转一点的脸色,又沉了下去。
夏瑾说:「要不我来吧?」
来寻闻言看向宋知遇,眼角还洇着水光。
宋知遇心里头软成一片,顿了顿,说:「不用,我来就好。」
夏瑾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说什么,沉默地站在一旁看着宋知遇给来寻敷脸。
面对来寻,宋知遇的表情柔和了许多,但仍旧不好看。
「你别生气。」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拽着他的衣角,解释,「我没想给你添麻
烦的,是她说的话太难听了。」
宋知遇愣了愣,随后眼中的怒意全转化为了怜惜,他用另一只手揉揉她的脑
袋,柔声道:「傻丫头,我没生你的气。」
夏瑾冷眼看着,心里五味杂陈。
宋知遇只有在沈来寻面前才有如此温柔的一面,那双眼睛里只有她一个人。
以前也是。
只有提到沈来寻,他才会笑一笑。
只有提到沈来寻,他才会不再是那个冷静、没有情绪的宋知遇。
「夏阿姨。」一直没说话的顾澈突然开口,这个称呼听得夏瑾头皮发麻。
他拍了拍身边柔软的大床,「你别站着了,过来坐坐。」
笑得没脸没皮。
—
一场酒席不欢而散。
来寻却在大年初一,收到了顾澈的新年祝福,连带着一通改变了所有事情的
电话。
那时来寻正在阳台上给新送到的蓝雪花和桔梗浇水。
「小来寻,有空出来聊聊天吗?」顾澈的声音依旧是慵懒散漫。
来寻语气平淡:「我和你并没有什么好聊的。」
「是吗?」他轻笑,「我们可以聊聊秘密。」
「你的秘密。」
「以及你应该已经知道了的,我的秘密。」
来寻终于有了兴趣,放下水壶:「约在哪儿?」
他们见了面。
两个月后,2020年3月20日,春分,新送过来的蓝雪花的花苞冒出头,宋知遇
和夏瑾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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