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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神 发表于 2024-8-15 04:57:26

【远山含黛惹云烟】(第一卷7-12)【作者:跨越悲伤之城】

作者:跨越悲伤之城
字数:62,538 字

              第一卷:第七章
  青州,松源县境内。
  连着阳光明媚了好些时日,青州一带的百姓只对阴雨绵绵的天气司空见惯,
这会儿倒是每每出门都要道一声老天赏脸。
  路旁一方宽敞院落被简易的竹栏围起,院门上挂着题有「琼玉酒家」四个大
字的松木牌匾,院子里陈设了不少桌椅,过往的旅人零零散散坐着,或饮茶或喝
酒,有事没事扯两句闲话,有的桌上还摆着几叠特色小菜,晒着暖阳爽着胃,好
不滋润。
  也有那闲不下来的,拉帮结派凑成一桌玩着纸牌。
  「三!」
  「七!」
  「……」
  「喂喂!该你了……」
  背倚竹林的复式酒楼里,体态修长苗条的美女掌柜一副慵懒模样,翘着二郎
腿,一手把玩着算盘,一手掌着小方镜,也不知到底是在算账还是照镜子。
  「哎~」掌柜忽然轻叹口气,作我见犹怜样。
  一楼离的最近的桌旁单坐着一位热天闷烈酒的黑大汉,浑身肌肉垒垒壮壮,
闭着眼睛一口接一口豪饮,喝得是满脸红光、一身酒气,端的气势凛冽,就差把
「「生人勿近」四个大字写在脸上,这厢听得入耳如细羽拂过的叹息却是陡然睁
开眼,转过头冲着掌柜笑的一脸和善。
  「老板娘大好日子里叹滴甚么气?要不要也来喝上两口……嗝!」
  女掌柜杏眸平平淡淡扫过这青年汉子,瞧着是位生面孔,面相像个坦诚大方
的,对他回以一笑,婉转道:「小兄弟酒量好啊!奈何琼霖酿虽是美酒……也只
解得近愁,解不了久忧!」
  「嘿嘿!俺是个粗人,只晓得老板娘人长滴好看,又经营了愣大个酒馆,是
个有本事滴!有甚么好愁滴?」大汉是个自来熟,闻言不假思索道。
  只那颇具特色的可爱口音配上那剽悍的体型着实令人有些忍俊不禁。
  「噗……」这下不仅美女掌柜乐了,旁边几桌客人那里也都隐隐约约传来了
笑声。
  「小兄弟是个性情中人,说话也讨喜的很!」掌柜笑的灿烂,抬起那张明媚
英气的瓜子脸,伸手指指那让自己叹息的罪魁祸首:「诺!瞧瞧,岁月不饶人啊!
如今是越发遮掩不住咯~」
  大汉定睛一看,果然见那白暂高挺的鼻梁上横贯了一道雀斑,却也不觉得那
雀斑影响了美感,只照实说:「呷!这有甚么,俺就Jio得老板娘这雀斑还怪好看
哩!」见掌柜掩嘴轻笑一声,以为她不相信,抿了一口酒,又想了想,补充道:
「小时候看俺娘也是愣个一脸滴雀斑,俺就Jio得灰常安心舒服,阔嫩介就喊个成
熟风韵罢!」说着说着居然还湿了眼眶。
  「哼!哪个像你娘亲!平白把人家说老咯。」掌柜看他一脸真诚,聊起自己
娘亲又有些感怀,怕触了他伤心事,傲娇地撅撅嘴,故意调笑道:「管人家喊姐
姐晓得不?」
  「老板娘,学人家口音可不太礼貌哦?」又有人起哄。
  「滚滚滚!老娘这是差点被带偏了……」
  「哈哈哈……」
  黑大汉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连声致歉:「俺滴错俺滴错!掌柜姐姐年轻滴很
哩——嗯?娘……娘亲?!」
  面带微笑,莲步生风,带着家侍款款走进店中的谢淑云:
  「?」
  高大魁梧的黑脸汉子朝着门口一席白裙的窈窕美人大咧咧喊了声娘亲,而那
正欲和掌柜打招呼的美人小巧迈出的一只青纹白底绣花鞋愣在半空中,笑容亦是
僵在脸上。
  周遭空气仿佛突然凝结,引得楼里楼外的顾客都将目光投射而来,就连打牌
声都悄然停下。
  「呃。那个……不是滴……俺喊错咯!对不起哈……」大汉显然也是被自己
脱口而出的一声娘亲吓到了,有些不知所措,侧过身避开美人略带探究的眼神,
捂着黑红的双脸。
  「嘿!臭小子,这位姑娘与我可是老相识了,和我年岁相仿不说,跟你是八
竿子打不着,你见着美人便喊人家娘亲,是何居心啊?」那掌柜是个女中豪杰,
方才还巧笑倩兮,这厢变脸飞快,丝毫不惧男子那黑壮体型,立马护着自己的老
顾客,眼神带着质问。
  几个侍卫也是默默绷紧身子挡在淑云跟前,面带警惕,等着主子发号施令。
  「呵呵……不打紧。」淑云出门在外是见过不少小打小闹的,这厢观察思索
了片刻,也不再细究这汉子是否有意调戏,横竖带了侍卫,又是大庭广众之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先缓解一下这奇奇怪怪的气氛再说。
  美人清了清嗓子,笑容淡雅自然,暖阳下给人以如沐春风之感:「听口音,
小兄弟应当是从外地来的吧!依妾身拙见,这离家远行的人呐,多少都对『他乡
遇故知』这种事喜闻乐见,妾身怕是和小兄弟的娘亲有些相似之处,小兄弟乍一
眼认错了也正常,诸位说是也不是?」
  这便是给台阶下了。
  那大汉见她对自己的冒失没有多作计较,一脸感激地立在原地,也不敢凑近,
用一口特色鲜明的方言碎碎念向美人赔罪,又感受到她那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温婉
亲切、端方成熟的气质,只觉得自家像是遇到了个女菩萨,挠挠脑袋害羞地笑笑,
憨厚的模样倒不像是装出来的。
  「行了行了,无事发生。大伙都吃好喝好,方才看了笑话的,这顿酒钱便由
老娘我请了!」掌柜拍了拍桌,豪放道。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各自去了,偶尔还有目光在那道靓丽的白色倩影上巡睃。
  「姑娘,方才委实是我招待不周了。来来来,快里边请……」掌柜殷勤地牵
起淑云的手,在大汉眼巴巴的视线中照例把她往二楼雅座领。
  淑云却是在大汉边上的一张宽桌旁止住脚步,捋一捋耳畔青丝,对着掌柜轻
声笑道:「劳烦掌柜!妾身坐这里便好。今日晴天大好,在大堂里也敞亮些呢。」
  说罢散去那青色披风交予侍从,素手轻提月白长裙,带着香风端坐下来。三
个侍卫照理说应当站在一旁全程恭候,到了淑云这儿却是待得自家主子坐好,也
都一声不吭地围着桌子坐了下来,显然是事先交代过,用不着多余的吩咐。
  主仆之间的气氛默契而和谐。
  「今日要来点什么呢?我的好姑娘。」掌柜的看淑云是越看越喜欢,亲昵地
打趣道。
  淑云一笑回之,手指调皮轻点桌面,想了想道:「就来四碗凉拌卤肉面吧,
一碗小三碗大。嗯……再拍两根醋黄瓜。」又转头对其中一个年长的高挑侍卫询
问:「你几人可要来点小酒?」
  掌柜负手笑眯眯地看着几人,在旁静候着。
  那中年侍卫差点便下意识点了头,僵了一瞬忙摆摆手,而后撇了一眼另外二
人,二人一道把头摇的像拨浪鼓。
  「小的谢过!小姐您太客气了,我等吃点小食便是足够。」
  淑云暗觉好笑,也不勉强他们,且上路喝酒也怕误事,便向老板娘点头示意。
  几人的互动被那一旁孤零零喝闷酒的壮汉不动声色地瞧在眼里,更是觉得这
家的女主子人美心善,和自家娘亲一样温柔可亲,想要过去搭两句闲话又找不到
由头,先前的落落大方全然没有了,只默默向那边投去视线。
  哎,好像想家了。
  再看最后一眼……
  未曾想淑云「正巧」转过头来,两两对视,汉子刚好撞进那水光潋滟的桃花
眼里,心神仿佛都要被摄走。
  「娘……呸呸呸!俺又说错了,对不住对不住……」
  「小子!再要对我家小姐出言不逊,叔叔可要向你讨教一番了。」中年侍卫
稳稳端坐,适时环臂出声道。
  「实在抱歉!是俺不对!俺也不晓得浪个回事,看到介个……姐姐,就忍不
住想喊娘亲……俺真滴没得恶意滴!更不是贪图姐姐美色……」汉子本就喝了烈
酒,此刻大黑脸更是红云密布,诚诚恳恳低头认错。
  淑云黛眉微挑,还是那般温温柔柔问他道:「你年方几何?可不能平白无故
把妾身叫老了呢。且……你可瞧仔细了,妾身果真和你娘亲长得很相像?」说罢
还刻意扬了扬俏脸,大大方方让他看。
  那大汉这会儿倒是始终撇开目光,丝毫不敢放肆,说话瓮声瓮气,老老实实
地回道:「俺今年十陆……」
  「这他妈十六?」一旁的年轻侍卫一个没忍住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休得无理。」淑云冷声斥道。
  眼前这汉子虽说五大三粗,皮肤黝黑,一身白色短打微皱,像是洗了又洗的,
可眉眼间仍带了几分清秀。淑云回想当初第一眼见到许淮山,也觉得他应是与自
己年岁相仿,深邃眼眸更是像经历过世间沧桑一般,教人捉摸不透,后来得知自
己竟大了他五岁有余,还郁闷了好一阵子——倒是她谢淑云老牛吃嫩草了!
  虽说淑云自己是天生丽质,三十岁带个娃瞧着像个花信年华的娇女——忽略
那几处轻熟女子特有的丰腴和为人母十余年的稳重自持的话。
  大概是这类莽汉的通病吧,显老。
  淑云想着那浑人,心里莫名带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焉儿坏。
  「阿嚏!干他娘的,老子最近咋总是莫名其妙打喷嚏……」浑人如是道。
  「嫂嫂想你了。」柳明川的奉承脱口而出。
  「……有道理。」
  「嘿嘿,么得关系。俺娘其实和姐姐您长滴没愣像,俺只是Jio得灰常亲切。
姐姐像仙女一样,俺第一眼看到姐姐笑就像小时候见到了俺娘笑,恍惚间把姐姐
认成了我滴好娘亲。哎,阔嫩也是俺老是到外面跑,开始想俺屋里人咯……」
  淑云闻言倒是欣然展颜。她对旁人夸赞自己容貌昳丽、才华横溢云云,往往
不以为意。倘若带了「好娘亲」之类的字眼,却恰恰是正中下怀,是她这女儿奴
引以为傲的。
  「如此倒是妾身之荣幸。唤姐姐颇有些无厘头了,要落人笑话,你若不嫌弃,
便唤妾身一声小姨吧!妾身的女儿较之小友也就年幼个三岁上下,可不好占你便
宜!」
  「嘿嘿,那俺却之不恭了!俺就单名一个越字,越俎代庖滴越,小姨怎么喊
都成!」
  汉子眼神清澈,晒得黑红的脸带着腼腆的笑容,脸颊光光洁洁无甚毛发,这
时节倒是能瞧出几分青涩来。
  分明也是个孩子啊……应当是家里清苦,故而早早独立的。
  叫越,还特地补充了越俎代庖这种词汇,估摸着是真名了。
  淑云心里想着,又笑道:「越哥儿小小年纪便生的如此威武不凡,又是孤身
一人在外闯荡,是个有担当、有本事的好男儿呢……不知可否聘请你这好男儿护
送姨姨一趟?漫漫江湖路,咱们便算是结伴相随一场了!」
  佳人全然不见扭捏,如此落落大方,谈吐间甚至带了些江湖儿女的味道,又
是盛情相约,苏越这走南闯北的莽汉自是喜不自胜,丝毫不敢怠慢,也不细想这
美人带了三个侍卫缘何还要再聘请他,只连声应好,又恭敬道:
  「小姨谬赞,聘请是谈不上哩!俺愣个粗人能喊您一声姨都是俺高攀了,以
后自然当您是俺滴亲姨,浪么能收钱嘛!」
  淑云又掩嘴轻笑。
  这二人你来我往,三言两语便敲定了关系,侍卫们还有些懵,不过想来自家
小姐是个眼明心亮、颇有主意的,这小子看着也挺老实,大不了路上多担待着点
儿。
  「锵锵锵锵~打扰片刻,小店招牌的凉拌卤肉细面,酸甜可口的擂黄瓜,附
赠一壶柠檬水,大小姐、三位好汉,请~慢~用~~」掌柜亲自端着上菜盘飘然
而过,矫情的尾音拖得老长。
  谈话就此中断,汉子手执小盅,给他那坛烈酒收起了尾,那架势着实是个千
杯不醉的海量。
  淑云保持着一贯的优雅,这厢细嚼慢咽、小口轻尝,却又不显做作,甚至能
让旁人感觉她吃得很香。
  已是天朗气清的正午时分,人又吃饱喝足,便只觉神清气爽,畅快淋漓。坐
着与百无聊赖的掌柜闲聊了一会儿,淑云吩咐侍卫连带着汉子那份一道划了账,
这才起身告辞,早就空了酒坛的汉子也一边道谢一边出了门。
  「下回还来哦~」掌柜慵懒地倚在店门口挥舞着手帕。
  「自然,姐姐快坐着去,莫要累着!」淑云回首眨巴眨巴眼睛,那一瞬的顾
盼生辉差点叫那掌柜看呆了去,几人缓缓行至栓在路边竹林的马车旁。
  「越哥儿的马儿栓在何处?」淑云问道。
  「嘶……姨啊,您咋晓得俺是骑了马儿滴?」
  「哼哼,没马儿怎的叫你随姨上路啊?姨是马车出行,却没有多余的马儿!」
淑云素手一勾,莲步轻蹬,极其熟练地上了车沿,而后侧首,美眸里尽是从容了
然,补充道:「猜的,姨还猜越哥儿是个镖师,响当当的练家子,此回约莫是随
人大老远跑完这一趟青州的镖,拿了赏钱路过这小店消遣呢!」
  汉子这才张大了嘴巴,一张黑脸满是难以置信。
  「噗……这下真不敢小瞧你小姨了吧?小姨『闯荡江湖』的时候也就你这般
年纪,这双眼睛算是见多识广了!」淑云语带俏皮,
  「虽然嘛……姨是因着贪玩,越哥儿则要辛苦得多!」
  汉子这才从惊讶中缓过神来,看向自家「亲姨」的眼神里更是带了敬佩,心
里叹一句姜还是老的辣。
  淑云接着道:「方才在店中无意询问越哥儿姓甚名谁,也是略知晓些行情,
听闻干你们这差事的,久而久之难免招惹出些仇家,故而在外多是化名,轻易不
透露身份住址,饶是如此,越哥儿还是主动告知,小姨受之有愧呢!」
  汉子忙摆摆手,轻描淡写道:「小姨这是浪个话!俺出门在外稳滴很,接滴
都是正经活,凡事也都留一线,没得甚么仇家滴!俺啊,干脆给您交个底,俺姓
苏名越,家住湘地西北,屋里头就俺和俺娘,俺Qio实是个走镖滴!」
  却是隐去了其间种种艰辛和不易。
  「谢淑云,青州城谢氏,唤我云姨吧。」淑云干脆利落道。
  二人在这处相视而笑,一腼腆憨厚,一温柔淡然,却颇有些相见恨晚的味道。
  「那女人走了。」二楼一间厢房香烟袅袅,其间有人对坐饮茶。
  这两人皆是身材高大、仪态端正,其中较为精瘦成熟的男子漫不经心道,
「出了岔子可是你的问题哦?」
  「切。」对面的便装青年不以为意,掌着小杯晃了几晃,答非所问:「茶可
真是个好玩意,清香四溢,提神解渴。」又想起方才美人入院时的惊鸿一瞥,补
充道:「这里的女人也是颇具特色,方才楼下这两个便是各有千秋,怎么形容的
来着?『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呵呵,传言这中原女子多是含羞带怯,今日所
见倒有些出入,不过合我胃口,回头弄几个玩玩得了。」
  精瘦男子也不接他话茬,只嘲弄道:「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不是这么用的,蠢
货。」
  不过话是这么说,他们那儿效仿祈制、普及中原话也就几十余载,青年言行
举止能做到与中原人无甚差别已实属难得,必是潜心下过一番功夫的,他似是有
些不服气,精制的人皮面具下表情略被遮掩。
  虽是如此,高高的鼻梁和精致的五官仍是能窥得几分。
  「巴特尔,你可别太得意忘形了,之前居然窗都不关就鼓捣那小玩意儿,现
在若是惹火上身……」余意尽在不言中。
  青年这才正色道:「那待如何?换个瞳片的功夫恰巧和人对视上,算是倒霉。
要不……」
  他压低声音,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阴森道:「追上去杀了……」
  「行不通的,照原计划行事吧。」精瘦男子面露无奈,打断道:「这松源县
再往南便是青州边界,离得太远,州牧那老东西无暇帮衬,出了事轻易善后不得,
还是谨慎些好。」
  这男子显得更稳重,十指交叉,双手撑着下颌,冷冷静静分析道:「先前他
们进院子我瞅了一眼,她的三个侍卫个个步伐稳重,都是功夫在身,尤其是那穿
短衫的中年男人,身姿矫健、龙行虎步,一眼是个硬茬,光凭我俩要如何悄无声
息拿下他们?」
  这厢又想到那魁梧健壮的傻大个,更是摇了摇头,「况且这女的还和个蛮子
路人搭上了伙,这蛮子好不好招惹先不谈,牵扯的人和事太多,只怕会得不偿失,
所以死了这条心吧!」
  青年把玩着耳畔的发丝,一阵沉默,而后突然嗤笑一声,「那就只能祈祷这
女人不会带来什么变数了,有些憋屈啊……这段时间忙里忙外,几经辗转,前脚
不搭后脚的,到时候占领了青州城定要狠狠发泄一番,镇压镇压这些祈国的软脚
虾,一扬我大朔之威,哼哼!」
  精瘦男子眯了眯眼。
  「我亲爱的巴特尔啊,你知道中原这块天赐的宝地为何这么难啃么?」看着
青年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也不待他接话,男子自顾自地说道:「不单单是因为
中原历史悠久。这里的皇帝治理国家有自己的一套,他们恩威并施,擅长以各种
规则和话术笼络民心,人们能在关键时刻拧成一股绳。」
  「大朔尚武,这些年要大费周章学习祈国,自然是这中原文化有相当可取之
处,看来你只学了个皮毛!我们懂打仗,却欠乏治理之道……」
  「接下来又是你那套说辞?」
  青年挠挠耳朵,有些不耐烦:「得了吧,明明拳头才是硬道理,先前打不下
祈国只能怪拳头不够硬,以后压不住这些贱民也是手段不够狠,其余的都是借口。
我大朔男儿个个天之骄子,英勇无畏,生来就该驰骋沙场,别忘了你的本分!阿
古达木,你真是枉为大朔皇族。」
  青年见他默不作声,犹豫了一瞬,还是忍不住道:「我看你分明还没从当年
的打击中走出来,被那人吓破了胆。」
  闻言,名为阿古达木的男子闭眼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显得心平气和:
「巴特尔,我的好兄弟,你是经历的太少,没吃过大亏,我不会计较你方才的话。
正因我早已释怀,才能得到这些你没有的感悟说给你听。」
  言罢,他轻轻叹了口气,久违地想起那个气贯长虹,满脸写着无敌的男人,
脑海里浮现出男人一脚将自己踩得卑微进了泥里的时候,脸上的狰狞表情。
  柳琮山……我还真要感谢你的教训呢。
  可惜你当初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为你那皇帝老儿鞠躬尽瘁,到头来糊里糊
涂死在自家大牢里,真是讽刺。你家主子想弄死你,虽说其中有我大朔内应顺水
推舟,给你添了几条罪证,总归也是高看了你。
  如今你守护的地方,即将天翻地覆了。
  阿古达木抿唇苦笑,摆弄着浸过特殊药汁的「黑发」,不愿再多聊这个话题,
转而言道:「行了,照例检查一下伪装吧,别露了破绽。」
  两人这才互相从对方的发丝、面容、瞳孔、着装一一扫视而过。
  「一楼有人上来了。」
  ……
  金乌西沉,将城外的天际染成金色,光芒穿透微薄云层,洒落一片金黄的映
衬。
  熟悉的小山坡上,马儿在古道边悠闲地嚼着嫩草,美人一席月白长裙,亭亭
玉立,落日余晖调皮地点缀在每一寸裙褶上,微风扬起裙摆,远远望去好似一片
金色流云。
  「今日虽别,情谊不绝,越哥儿便送到这里吧!」国色天香的美人温柔一笑,
素手轻轻摘下腰间的青玉流苏,递给那黑熊一般的壮实青年。
  苏越忙退后一步,哪里敢接这般贵重的物件,又发觉无礼,刚要出言推辞,
淑云却是抢先道:「越哥儿这一路辛苦了。舟车劳顿,云姨作为长辈,到了这荣
川又是主家,有朋自远方来,本该为你接风洗尘,再不济好歹进了城请你好生下
一顿馆子!」
  她上前一步将那名贵的流苏塞进青年手中,
  「你既执意不肯进城,说甚么添麻烦,若是再推辞,云姨可要怨你生分了。
这流苏啊,不是给你的,且劳烦你交与你娘亲,代我像她问个好!」
  苏越这才憨憨一笑,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块流苏,放进胸前的小口袋里:「好
嘞!俺保准带到!」
           ***  ***  ***
  「所以你叫柳琮山是吧,好的许淮山。」淑云饿了大半天,夜里贪食又多是
一件美事,她在男人面前也不顾着吃相,一个劲儿夹菜添碗,忙里偷闲才回了滔
滔不绝的男人两句,「这钱李记的仔姜鸭还真是皮香肉嫩,以后来不及下厨还上
他家买。」
  许淮山:「……」
  好像跟他想象的场景不太一样,枉他还事先备了一套措辞,拉着蠢弟弟演练
了好几遍。
  蠢弟弟:这便是你临时赶我出门的理由?小爷今晚要去夜市闹个不醉不归,
花光你的银子!
  许淮山还是有点懵,不过美人这小嘴跟个松鼠啃果似的吧唧吧唧吃得老香,
他就这样瞧着啥也不干也颇觉有趣。
  这油乎乎的小嘴还带点辛辣,若是就这般含住他的……
  操!老子何时变得这么禽兽了……
  「怎么不说了?想什么呢。」淑云冷不丁问道。
  「……哦哦。无甚可说了,此番就是向你坦白身份,顺带道一道往后的计划。
爷们儿方才打起十二分精神叽里呱啦说一大堆,倒是你,怎的云淡风轻的,一副
事不关己样,闹得人挺忐忑的。」
  这浑人,他还委屈上了。
  淑云瞥了他一眼,她是真没多在乎,不过此时的她灵机一动,水灵灵的眼珠
子滴溜溜一转,古灵精怪地逗弄起他来:「那你要如何?『哇!好厉害,好佩服,
居然是传说中的柳大将军,云儿真是三生有幸!』还是『哼!臭男人用假身份骗
了人家的身子还玩弄人家感情,人家要同你一刀两断~』啊?」
  语气夸张,切换自如。
  许淮山被逗笑了,也放下心来,伸出大手轻点她鼻尖: 「老子这不是怕你介
意么?你晓得老子多在乎你,身子和心都离不开你了。」
  还是那样粗俗又直白,但淑云很是受用。她能感受到他的满腔热情,知道他
不会骗她。
  她款款起身,俯视着仰头带笑的男人。
  「好,那我不妨也告诉你,我不在乎。至少现在,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无
论你是个市井小民还是什么皇亲国戚,都影响不了我对你的喜欢,淮山,我知道
你也一样。」淑云的语气无比认真, 「既然我们钟情彼此,只要你能信守承诺珍
爱我、护好我,任你如何摇身一变,成了名满天下的大英雄,我谢淑云都有自信
能成为那个站在你身边的人,把身心都交予你,不卑不亢,不离不弃。」
  许淮山听得愣了愣,随即大笑两声,觉得自己终于补齐了「柳琮山」之名,
真正地完整了。
  淑云敢爱敢做,是实打实的真性子。当她决定迈出那一步,下一刻便付诸于
行动,也不管那红唇上还带着油汁,只随意用香舌邪魅一卷,醉人的桃花眼紧紧
锁住她的猎物,自上而下凑近闭着眼「任君采撷」的男人,玉手轻勾他粗壮脖颈,
热烈的、带着仔姜鸭口味的香吻印了上去。
  【苏越】风镰镖局的资深镖师,本作重要角色之一。
              第一卷:第八章
  清晨,旭日还未东升,城南的集市已是熙熙攘攘、人声鼎沸。许淮山两兄弟
老早便采买起食材来,原因无他,前一日淑云非常正式地给哥俩下了邀请,要他
们今日去蒋府一聚,说是她与这浑人既确定了关系,自然要一起用个饭走走形式,
以后两家便是堂堂正正地往来——虽说她与许淮山之间也一直是如此,没有刻意
避讳过谁,不过这次乃是她对这二人尽的地主之谊——谁叫她一回家便听宝贝女
儿说起这两位「好叔叔」隔三差五便来登门拜访,每次来还要带些七七八八的东
西呢。
  淑云心思细腻,那日回到荣川城内已是华灯初上,她恰巧与临忙临时赶回家
的男人在大街上遇见,后来在铺子里清楚了男人的身份,又听了他的一些安排,
知晓他这些时日实则忙得不可开交,做的又是心系苍生的大事,必然是身心俱疲。
相别数日的二人在许家院子里一路腻腻歪歪、卿卿我我,又终于滚上了床,颠鸾
倒凤、数番云雨之后,被那雄伟身躯和粗壮肉棒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她捧起男人许
久未曾打理的大脸,额头相抵,温存地与之对视方才看清这对印象中炯炯有神的
铜铃大眼此刻亦是浮现出道道血丝。
  「累了吧。」嗓子叫得已有些沙哑的她轻柔的声音像羽毛拂过心尖。
  「开……开玩笑,爷们儿怎么可能累,难不成是没喂饱你这骚娘们儿?看来
还得再加把力给你干到婉转求饶为止,哼哼……」说着又要一展雄风,挺身再入,
好好取悦她一番。
  呵呵,一上了榻便死要面子的臭浑人。
  淑云这回不依他了,在他将将准备动作之际,葱白柔荑抵住他黝黑厚实的胸
肌,娇躯轻扭,灵巧地从他身下钻了出来,素手轻推了他一下,却是纹丝不动。
  男人愣了愣:「干嘛……」
  美人不答,又用了用力,鼓起红润桃腮故作愠怒,男人这才配合着被她仰面
推倒在床。
  在他不解的眼神中,淑云跨坐上去,青丝垂落腰间,一双修长玉腿撇开在两
侧,轻描淡写却语出惊人。
  「操你。」
  「什么?」许淮山震惊了,竟一下没回过味儿来,下意识想起身。堂堂男子
汉的直觉告诉他,那种事情不能发生。
  美人却是先一步单掌压在他胸膛上,另一只玉手一把捞起那两颗垂落在粗壮
大腿间的硕大丸袋,将男人最柔弱的地方攥在手里稍稍用力一握:「听话。」
  男人顿时浑身一颤,额间青筋隐现,顺从地躺了下去:「嘶……臭娘们儿,
你够狠……」
  「怎的,就你能操我,我操不得你啊?」淑云俯身下去,白花花的绵软硕乳
在宽厚坚硬的胸膛上挤压变了形,俏脸贴近男人胡茬未净的下巴,纤手轻拍他大
脸。
  许淮山虽纵着她,未曾多作反抗,脸上却还是写满了不情不愿,略显疲惫的
眼神中带着一丝不甘:「当然,男操女天经地义,挨操的就该像个骚货一样撅起
屁股乖乖受着,那有爷们儿反过来被娘们儿压在身下的道理?」
  「……」
  「哼,原来你这老顽固是这么想的,本是念及你平日辛苦,想要犒劳你一回……
」美人紧盯着男人的俊颜,看他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黛眉微皱、语气危险:
「我现下觉得更应该先好好教训教训你这狂妄自大、不解风情的臭男人才是。」
  说罢,一只冰凉小手握住那根青筋遍布、一柱擎天的大黑杵,玉指攀附环绕,
感受着它熟悉的跳动,美甲故意刺进包皮里,而后用力向下一撸,竟直接是将皮
拉到了极限位置。
  与此同时,贝齿毫不留情地咬在男人敏感的喉结上,湿软香舌灵巧地来回舔
扫。
  「呃啊……」上下同时被袭击,许淮山虎躯绷紧,翻仰起头颅,发出难耐的
呼声。
  美人埋首在他颈间不为所动,嘴角轻勾,甚至还拧着被剥开到极致的大肉棒
左旋右扭。
  「……嗯……啊……停……快停下……爷们儿错了……啊啊……让……让你
操……」男人微红的双眸渐渐湿润。
  百战百胜的柳大将军少有地体会到了挫败的滋味——这是他在「战场」上轻
易把弱点完全暴露给淑云的代价。
  听得男人服软求饶,淑云才「大发慈悲」松开他,满意一笑,悠悠起身——
自己终于硬气了一回,如今在榻上也能反过来治治他了,豪气自心生!
  之后许淮山说到做到,当真完完全全任她摆弄,淑云便如愿「肏」了男人一
次,玲珑娇躯骑在他身上起起伏伏、纵情驰骋。看他明明很是受用,身下肉棒更
是滚滚烫烫、坚硬似铁,却要强作镇定,一脸傲娇,美人一面回想着男人以往为
了迫使自己就范而施展的种种手段,一面无师自通地在男人身上实践起来——时
而用葱嫩玉指掐住男人胸前两个硬邦邦的褐色小点疾疾揉搓,时而对男人的古铜
色胸肌进行「丰乳按摩」,时而将男人的壮硕臂膀高高举起、摁在床头,用香舌
挑逗他光洁敏感的颈侧和腋下,男人终于忍不住低沉粗喘起来,厚实胸膛起起伏
伏,双臂轻颤,被那销魂魔窟深深吞没的大肉棒兴奋抖动,仿佛到了失守的边缘。
  这小女人,弄得他好舒服啊……
  「嗯……嗯……啊……? 」许淮山在美人身下叫了起来。
  「哼哼,谁准你叫了?爽到不行了是吧?」谢淑云反客为主,学着男人的腔
调戏弄他。
  「……啊……你你……」男人羞愤难当,美人却做了更为大胆的动作,直接
上手堵住了他的嘴,两根纤指夹住肥厚滑腻的大舌头,将他余下的话尽数掐灭。
  这天夜里,大英雄屈辱地「挨了肏」,刚开始垮起个脸,勉勉强强惯着美人;
到后来快意横生,主动配合起她,也是慢慢觉醒出些前所未有、羞于言表的喜好
来……
  话说这柳家兄弟二人从前在外行军打仗虽是同将士们一道风餐露宿,颇能吃
苦耐劳,回了京城却也是两个响当当的贵公子,这厢挤进热闹非凡的早市里,听
着来来往往的吆喝声干瞪眼,不知从何处买起——心细如发的淑云这回当真是失
算了,她昨日只交代了句「照着寻常家宴置办」便把这跑路活甩给了「靠谱」的
许淮山,许淮山这浑人也是随意地应了下来。
  要知道,武侯府的吃穿用度这些年是按着公主府的标准来执行,侯爷有意节
俭,往往也是被家里的公主大人一口否决,许淮山更是打小含着金汤匙,被姮萱
照着白白胖胖的小金童养,什么时候都要呵护在手心里、什么都要给最好的,柳
啸渊早年也是绞尽脑汁才没让自家独苗被孩儿他娘养歪。
  因此许淮山在家中都是锦衣玉食,常年被山珍海味伺候着,就连这两年定居
荣川做了铁匠的营生,也是一日三餐下馆子,好酒好肉没亏待过自己,左右银子
他是不缺的。
  若问有没有亲手下过厨?许淮山表示他擅长煎蛋和煮面(。虽有些何不食肉
糜的意味,但他确实对采买食材无甚概念,两兄弟四处辗转,想一出是一出,逮
着贵的挑,至于新鲜与否,店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蒋府大院里,身穿茜色对襟裙的淑云在面前的两个箩筐里筛筛捡捡,明明很
轻松平常的场景,这兄弟二人却是紧盯着她手头的动作如临大敌。
  「行,这些估摸着够七八个大菜了,这几条桂花鱼又肥又鲜,由我亲自掌一
道清蒸,其余的叫张娘子拟好清单,让厨房去弄吧。」
  许淮山这才松了口气,吹着口哨装作无所事事的样子。
  「?你俩干嘛杵在这处。」淑云打点完食材,吩咐下人一一抬进东厨,起身
讶异地瞧着牛高马大的两人,「昕儿,快领两位叔叔去堂屋里饮点酥茶,坐一会
儿先。稍候我吩咐人在院子里铺设桌椅,今日天色尚好,咱们便在外头用饭。」
  昕儿正在一旁爱不释手地把玩着许淮山方才赠予她的胡桃木剑,闻言躬身比
划了一个「请」的手势,圆圆的头顶上水粉簪花轻轻晃动,调皮可爱。
  「要不我也来搭把手吧!别的不行,烧火添柴,切菜剁肉的功夫还是有的。」
许淮山这位脱离了战场便养尊处优,手不沾米的贵公子摩拳擦掌,自告奋勇道。
  淑云认为这不符待客之道,本想婉拒,可转念一想,和这浑人一道忙活这些
家长里短,倒也真像是一家人了,两人在东厨的一方小小天地里各司其职,又心
系彼此,偶尔对视一眼……其乐融融的场景在脑海里浮现,美人不自觉地微红了
脸颊。
  「好……好吧。」
  就不拿你当外人了。
  淑云捧着俏脸,细声细气回了一句。
  哎呀!怎得像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一般!明明都已经与他这样那样……多少
次了。
  许淮山直勾勾盯着美人,只觉得那羞红的脸蛋配上一席茜色长裙,更显热情
似火,明艳动人。
  她分明是个面皮薄的,那晚胆敢对他做那样的事,看他下回不好好报复报复
她。
  一旁本是对晨间费尽心思采买的食材同样跃跃欲试的柳明川看着二人眉来眼
去,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一言不发,识趣走开了。
  「昕儿,走!小叔再给你教几招漂亮的身法!」青年笑吟吟地向少女招招手。
  昕儿眼睛一亮:「求之不得!小叔稍候,昕儿去去就来。」说完便风风火火
三两步闪身进了卧房,出来时穿上了她早早备好的练功服,轻便的青灰色短打配
上潇洒干练的束腰灯笼裤,少女发量惊人,单马尾高高扎起,青丝随风飘荡,整
个人英姿飒爽、神采飞扬。
  「女侠好威风!」柳明川爽朗出声,由衷地比了个大拇指。
  昕儿嫣然一笑,抱拳作揖,而后提起木剑,两人找了个宽敞的空地比划起来,
院子里布靴摩擦地板的沙沙声伴随着哐哐当当的击打声此起彼伏,时而是少女的
轻喝,时而是青年的夸赞。
  「昕儿这孩子,小小年纪头角峥嵘,性子好,又有大志气,实非寻常女子可
比,往后不知出落得多么卓尔不群!」许淮山听着门外的响动,又一次称赞青春
洋溢的少女。
  这话是站在他柳大将军的立场上说的,含金量非同寻常,淑云却是叹了口气,
颇有些认命的味道:「但愿她不是叶公好龙吧。」
  那有这么说自己宝贝女儿的!许淮山这未过门的后爹不依了:「非也非也!
昕儿虽是女儿家……」
  「收声。」淑云一改平日里的春风满面,不愉道:「你这浑人懂甚么,等你
为人父十三年再来与我辩。」
  许淮山讪讪闭了嘴,心想如今说这些话果然还是稍显逾越了。
  其实淑云的心思他未必不懂,她作为昕儿的母亲,能接受事实,但并不乐意。
当初许淮山年少拜师习武,又早早进了军营跌爬滚打,姮萱贵为大祈公主,气度
非凡识大体,知晓这是柳家自开国以来世代沿袭的优良传统,明面上咬牙表示理
解,暗地里也不知多少次为此垂泪。
  有一日,少年的他带着一身淤伤悄悄归家,蹑手蹑脚经过内院时恰巧听见厢
房里传来娘亲隐隐约约的哭声,又一边啜泣一边捶打着他爹,嘴里断断续续、含
糊不清地说着:「你们爷俩没一个好东西,成天沆瀣一气、串通在一起糊弄我……
呜呜……好心当成驴肝肺,我不会心疼吗?你们!呜呜……你们从来没考虑过我
的感受……」
  「是是是!我的心肝儿哎!你想怎么都行,揍山儿一顿,来,揍个痛快,莫
要哭坏了身子……」
  姮萱果然更加奋力宣泄了起来,粉拳雨点般落在男人坚实的胸膛上,引出一
阵闷哼。
  「我倒是想,呜呜……我恨不能当初把那混小子的腿给打断,横竖再养他一
辈子……呜呜……省得我天天牵肠挂肚,为你们爷俩担忧……」
  柳啸渊不敢说话,更不敢和爱妻辩驳,但也不可能改变立场,只能挨着打随
声附和着她。
  许淮山立在门外湿润了眼眶,他想冲进去扑在娘亲怀里,想安慰娘亲,想不
管不顾大声喊一句「小爷撂挑子不干了」,可惜他也做不到。
  过了一会儿,里面的动静渐渐小了,应当是自家娘亲消了气,许淮山屏息凝
神了一阵,才又听见她略显傲娇的声音:「哼!山儿那小混蛋不听劝,早早离了
家,去了刀枪无眼的地方,你呢?你这当父亲的不多担待着点儿,说甚么军中无
父子,还专挑苦差事给他,以为瞒得住我是不是?他无厘头,你倒只顾着帮他在
我这里顶住压力了!」
  看了看自家夫君低声下气的模样,姮萱没好气瞪他一眼:「你说当初皇兄为
我相看了这么多好后生,我怎得偏就看上了你……」
  她得理不饶人,嘴上愈发没个把门,男人虽胸怀天下,在这方面却喜钻牛角
尖,眼里容不得沙子,这话着实触了他逆鳞,方才千方百计哄着夫人的柳啸渊渐
渐变了脸色,
  笨蛋美人却依旧没个数,恃宠而骄,犹自挤兑着他:「当初京城追求我的公
子哥儿呀,有那相貌英俊的、家财万贯的、才高八斗的,哪个不是响当当的人物?
叫得上名号的得从城南排到城北了……就好比那什么,姓裴的那个,时任大理寺
少卿……哦哦,是叫裴海泽来着,人家一表人才,当初苦苦追求了我三年,甘愿
入赘,我没应;还有那天才少年张素,大祈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文状元呢!那小毛
孩十五六岁的年纪,居然在庆功宴上公然扬言要做我的面首,呵呵,倒也有趣,
其余多得不谈,偏我赖上了你这打打杀杀的浑人,连累山儿也……」
  男人的脸色已是黑如锅底,这厢骤然起身,姮萱才察觉到周遭突降的气压,
脱离了温暖怀抱的她心里生出些不好的预感,将将抬起头,便见面前高大的男人
已经宽腰解带起来。
  「做……做甚……」
  「好啊,你连人名字都记得一清二楚是吧?好得很,好得很。」柳啸渊气场
全开,语气阴森,一话三问,「大理寺卿是吧?天才状元是吧?行,这俩货色我
记住了。李姮萱,你还问怎么看上我的是吧?」
  姮萱:「?」重点不对呀。
  男人掏出那根粗长伟岸的肉棒,居高临下盯着她,抖了抖那傲人物事:「你
是不是忘了当初搔首弄姿勾引了老子之后是如何迷上老子的?」
  门外的许淮山已经听出这谈话变了味儿,心里五味杂陈,他那浑爹这节骨眼
上还要拉着娘亲做那事,这厢将自家老子在心里痛骂了千万遍,只盼娘亲自求多
福,而后面红耳赤,脚底抹油开溜了。
  内室,一改平日的儒雅随和,这位霸气侧漏、骨子里都是占有欲的侯爷已经
将公主大人不由分说地丢上了床,又一把扯下卷帘:「你喜欢那相貌英俊、家财
万贯、才高八斗的是吧?那你这骚货最后不还是选了一棍子把你小屄捅穿的柳大
将军?还敢想别的男人,爷今天非得给你这骚屄焊死在爷鸡巴上不可……」
  「大胆!」这下姮萱也不乐意了,这男人满口浑话,居然还敢凶她!
  她拿手指着逐渐凑近的男人,同样气场全开:「滚远点!粗鲁至极,分明是
本殿在斥责于你,现在闹哪样?是要倒打一耙么?柳啸渊,你休要动手动脚,今
日没你的事了,给本殿跪安吧……啊啊,别过来……不要……嗯啊啊……」
  后来夫妻二人的矛盾果然还是在床上解决了,床头打架床尾和,此话不假。
  许淮山心叹,往后怕也免不了袒护着昕儿,他竟也是走了他爹的老路。
  「想什么呢?现下不谈这个,鱼会弄吧?你负责刮鳞去鳍、扣鳃掏脏,再洗
干净,我稍后便做这个。」淑云轻柔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许淮山:「……」
  不会,但应该不难,可以尝试。
  美人无语,素手拧了拧眉心:「那你去帮忙生火添柴吧,待会儿帮厨房片点
肉、切点菜什么的。」
  许淮山:「这我擅长。」
  谢淑云谢大小姐今日干劲十足地在东厨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手艺,势必要拿捏
住这浑人的胃,开始她训夫有方的第一步。
  厨房里一阵热火朝天,不多时,院子里的圆木桌上已经备齐了菜,五荤三素
共八样,每样分量十足,用形状不一、外观精美的菜碟整齐盛装,加一坛上好的
葡萄酿,恰好摆满一圈,将餐桌点缀得色彩缤纷,可谓卖相极佳,教人看上一眼
便觉垂涎欲滴。
  「脆皮八宝鸡、水煮肉片、小炒黄牛、油焖大闸蟹,以及本姑娘匠心烹制的
清蒸桂花鱼。」淑云莲步轻移,如数家珍,「这边的小菜则是一道蒜蓉油麦菜,
一道家常葱花豆腐——应当算是家常?你俩送来的这豆腐有些奇怪,也不知上哪
儿买的,似是经由鸡蛋加工过,又软又滑,厨房那边摸索着做的……最后是酸辣
爽口的青椒土豆丝~」
  「好耶!色香味俱全,昕儿又能大饱口福啦!」换回薰衣紫长摆礼裙的少女
在一旁做着捧哏。
  淑云笑着戳了戳她额头,又招呼两兄弟落座,主宾四人围成一圈。
  「小宴寒酸,还请二位赏光。」
  「谢大小姐招待有佳,我二人便却之不恭,大快朵颐了!」许淮山一席宽袖
白袍,威武挺拔,仪态谦谦,那模样、那气质,端的是玉树临风,这厢拱手行了
个正礼,也不矫情,率先动起筷子。
  「嘿嘿,明川亦谢过嫂……姐姐!」俊俏青年芝兰玉树,笑容灿烂。
  倒还真是风度翩翩,不愧是一等一的豪门子弟,淑云心想——如果不是浑人
那视线跟个牛皮糖似的黏在她身上的话。
  拢起袖子夹了一块香喷喷的鱼肉,送进嘴中缓缓咀嚼,鲜嫩爽滑的口感伴随
着恰到好处的浓郁汤汁令味蕾舞动,许淮山眼睛一亮,方才刻意先夹这道菜想着
讨好美人的他此刻由衷地赞叹道:「太美味了!这道鱼怎得如此之香?」
  「真的吗?」淑云优雅端起碗筷,美眸望向已经将答案写在脸上的男人,庆
幸她的小妙招走对了方向,心里欢呼雀跃,面上却故作云淡风轻。
  「千真万确,明川你尝尝。」许淮山意犹未尽,又夹了一大块到碗里。
  「嗯!实非虚言,清甜的鱼肉中夹杂着一丝微咸而不腻味的肉香。」柳明川
一口下肚,亦觉回味无穷,立马点头附和。
  埋头干饭的男人余光瞥见美人一副「你就没别的想问了么」的表情,眼巴巴
地瞧着自己,似是欲言又止,许淮山这大老粗忽然福至心灵,试探着说道:「敢
问秘诀何在?」
  哼,算你识趣!淑云徐徐漱了一小口清茶,掩嘴笑道:「熟能生巧罢了,烹
鱼无外乎火候的把控和配料的选取。不过今日突发奇想,鱼儿蒸好出锅后我又煎
了几根腌制好的腊排骨,添水取其汤汁稍加熬制,最后浅浅沥一层沁到鱼肉里,
以求锦上添花之效。」
  二人恍然大悟,对谢大小姐钦佩不已,又去品尝其他菜肴,样样是别出心裁,
各有千秋,两个大老爷们儿吃到胃里,暖到心里,许淮山更是巴不得一辈子赖在
这蒋府不走。
  遵规守礼的昕儿在一旁老老实实用饭,一言不发,只笑看这一刻其乐融融的
景象。
  万物祥和的春日又这般悄悄溜走数天,清明时节将至,就连荣川城也是细雨
如酥。
  芳草萋萋的山坡上落花飞絮,孤零零的桃树下,一大一小两个美人素衣飘摇,
昕儿撑着伞,看着娘亲蹲下身子,轻柔地探出手,抚摸着父亲的石碑。
  ——亡夫蒋修诚之墓。
  淑云轻手轻脚地将果盘摆放妥善,点好熏香,含笑畅饮他生前最爱喝的青梅
酒,而后长袖轻舞,将一盏美酒尽数挥洒,衣角拖带着地面,青白色布料沾染上
潮湿的泥土和芬芳的花瓣。
  一阵无言。
  「娘亲往后不会忘记父亲吧。」昕儿不合时宜的话打破了沉默。
  淑云愣了一瞬,随即摇了摇头,起身从女儿手里接过雨伞。
  「对不起,娘亲。」少女也不知晓自己是出于何种心思问出这样一句话,有
些后悔,害怕娘亲不高兴。
  「我与你父亲是相携走过十余载的夫妻,虽有过磕磕碰碰,亦未能白首相依,
情分终究还在。」淑云慈爱地揉揉女儿的头发,「昕儿懂事了,知道这样问娘亲,
说明昕儿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呢……父亲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
  淑云凝视着碑上那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名字,只觉恍如隔世,长叹了一口气。
  她的心里如今也装下了另一个人。
  「这人一走啊,生者便只记得他的好,其余的在如今看来都不甚重要了。娘
亲当然不会忘,你父亲双亲早逝,一辈子也就明媒正娶了娘亲一人,这世上唯有
我们娘儿俩不可将他忘却才是。」
  待昕儿祭拜过父亲,两人携手离开,为寂寥之地留下一缕人间烟火。
  向前看罢!
  「昕儿,此事便不必向许叔叔提起了。」淑云冷不丁添了一句。
  「昕儿晓得的。」
  淑云搂着眼眶泛红的女儿,母女俩肩并肩,互相倚靠着漫步在苍茫雨幕里。
  远处的山道上,男人高大威武,身姿如松,一身劲装,胸撑软甲,手提长剑,
靴踏银鞍,胯下白马肌肉雄健,通体锃亮,威风凛凛。
  他远远地从佳人身上收回视线,双眼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绛渊剑,青龙甲,神武月,回来了,都回来了!哈哈哈哈!」身边的青年
小将倒是眼里放光,神采奕奕。
  是啊,回来了。
  男人轻笑,将那道倩影暂时从脑海里抹去,眼神变得从容而坚定。
  柳琮山,将再一次为大祈而战。
  「淑云亲启。呵呵……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写信。」
  傍晚,谢淑云回府看到了某人特意留下的信,拆开样式古朴却质地不凡的信
封,取出信笺,映入眼帘的第一句便是男人笔力浑厚的四个大字。
  【淑云吾妻:】
  「?」美人疑惑。谁是你妻!这浑人也忒不要脸了点。
  【战事将起,吾肩负大任,即日率军出征。】
  来得如此之快么……
  美人玉拳紧握。
  【此去天下恐有动荡,吾归期难料,已差柳家精锐数名暗中相护,望卿珍重】
  【吾三生有幸,此生得以相识,惟愿喜结良缘,与卿卿朝暮依,长相守,共
白头】
  肉麻!真肉麻!这浑人……
  淑云美眸蓄泪,默默仰起了头。
  【前番吾已托家中送来婚书,聘金彩礼悉数陈列其上,待卿过目,自决去留】
  淑云一阵沉默,而后抖了抖信封,这才发现里面还夹了一页精心裱过的大红
婚书,一对栩栩如生的剪纸鸳鸯用红丝线缠绕在背面,正面是洋洋洒洒一大段话,
落款处是苍劲有力的「夫柳子岳」四个字,还有男人的画押,旁边是为她留出的
一片空白。
  签了字,日后过了官府,她就真是他的妻了。
  这男人,便认定了非她不可么?
  淑云抬手擦了擦泪水,无奈笑笑,在那处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信上还有最后几句话。
  【吾深知多有亏欠,待吾凯旋归来,愿为卿卿补上十里红妆,明媒正娶,告
知天下;然卿卿为人低调洒脱,若无此意,吾亦随之】
  【天下安定,苍生无恙乃吾毕生所愿,吾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若吾不幸
为国捐躯……】
  淑云匆匆收回视线,没有再看下去,只小心翼翼地将信笺与婚书装封妥善,
收在了床头。
  一夜无眠。
  远在京城皇宫留宿的玉神医也是翻来覆去,想不通自己一闲云野鹤,缘何要
贪这点钱财,不慎被卷入危机重重的天家纷争中。
  「丫的!这皇帝老儿也是能作,还非得拉老娘垫背,当真是恩将仇报,老娘
一把药了他跑路得了!」长瑛这胆大包天的「紫鹊女侠」就这般在天子眼皮子底
下直言不讳,给她那想睡睡不了的便宜徒弟唬了一跳。
  木小夏揉了揉惺忪的双眼,苦心劝她道:「师父,您老人家消停点儿吧!现
在说甚么也没用,我们不妨走一步看一步,静观其变,徒儿瞧着不算遭。」
  「你这没心没肺的,倒是睡得比猪还香,你那些聪明劲儿呢?」
  木小夏:「……」
  少年不理她了,倒头就睡。
  「要不是跟人练了点儿功夫,白天你就差被人刀了,晚上还能睡得着,臭小
子心真大。」长瑛望着那修竹一般的背影,小声嘀咕了一句。
  想起今日在宫外遇刺时少年舍身护住自己的那一幕,长瑛仍是心有余悸。
  还是长大了呢。
  看着收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从一个只晓得哭的小胖娃娃长大成人,如今也是
英俊潇洒的美男子一名,遇事临危不乱,能为她排忧解难,二人相互扶持,真令
人欣慰……
  虽然这小子最近愈发没大没小,变得欠揍起来。
  仔细想来,如今迫于形势,自从木小夏懂事之后,师徒二人还是第一次这般
睡在同一间房里。
  下回给他找个女娃娃治治他得了。
  听着徒弟渐渐平缓的呼吸,玉神医没头没尾地想着。
  哎……不成不成,再使唤这小子几年才成,不然没享得几年清福,还要倒贴
娶姑娘的钱,老娘最后还没人养老,米不是白花了?
  要不让这小子入赘吧!
  ……
  长瑛这厢胡思乱想着,也慢慢进入了梦乡。
  她那徒弟却是悄然睁开双眼,转过身去安安静静欣赏着对面床上自家师父的
睡颜,望着她长长的睫羽,眼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神武月】柳琮山的专属战马,名字抄奥拉星的。
  神武月确实是能想到的最帅坐骑了。
              第一卷:第九章
  且说许淮山离开荣川之日,淑云夜里辗转反侧着了凉,第二日在家静养,思
来想去,还是觉得既是战事将至,隐晦向家中传达一番,将人接来荣川暂住方为
万全之策——无他,许淮山那晚虽未多谈家国大事,想来其中多有机密,只略微
透露些当前局势给她,却刻意强调过荣川乃安全之地,不会牵扯进战事中。甚至
连荣川城的赵县令都是早早安排好了帮着打掩护的「局中人」,这两日还专程差
人来照看蒋府,估摸着也是男人有意打点过。
  淑云不知此「局」面貌,想来男人精心布置了数年,老老实实听他安排便好。
  是了,毕竟这大祈都是在他的庇护下,而她也是大祈子民呢……
  淑云先是将那夜所知悉数转告昕儿,又因兹事牵扯重大,没有直接书信与家
中,而是差人专程去接应一趟——整好男人派了些精锐强干的侍卫给她,这些人
堪得信任,又任凭差遣,只无人对青州一带了解甚多,到了谢氏又是生面孔,便
由自告奋勇回老家探亲的昕儿领了四五人风风火火地去了青州城。
  这一去便是三四日,北边依旧没传来战火重燃的消息,淑云掐算着时日,也
不知男人早早领兵出走是作何计划,想来是有其他布局。
  在静候中,淑云却只等来了两个归来的侍卫。
  「什么?青州封城了?」
  那两名侍卫正是当日傍晚抵达青州城后负责留守在城外接应的,其中一人上
前抱拳,语气毕恭毕敬:「回主子,确是如此。」此人见淑云沉默,犹豫了一瞬,
又接着道:「主子恕罪,小主子他们头一晚进城没多久便是封了。第二日清晨小
的再三周旋也未能再进城中,后又在城外一片埋怨和咒骂声中确认过,这青州城
封城事发突然,说是城内主干道翻修,州府未曾提前告知周边各县,又管控得这
般严实,约莫有些奇怪。」
  淑云这才缓缓点了点头:「你所言有理,是有点蹊跷。此等事件需经由州建
司特批,整个规程下来从计划到实际动工可得花上好些时日。」她冷静地把事情
捋顺,越想越不对劲:「青州确是多雨多潮,城内地基本就不甚牢实,印象中有
过几回整改,但无论规模大小都会提前告知城内城外的百姓以防不便才是。我儿
时的印象中,州牧贺大人与我谢氏关系匪浅,乃是行事稳妥,体恤百姓的好官,
照理说不会出这种小差错。」
  等等,青州异样……淑云觉得有些事情马上要串起来了,像是忽略掉了什么。
  美人这厢朱唇微抿,黛眉轻皱,那侍卫在一旁躬身候着,不知是否又犯了甚
过错,也是大气不敢喘。
  福至心灵,淑云脑海里忽然闪过那只异样美丽的淡蓝色眼睛。
  对了,那人刻意伪装过,乍一瞧像大祈人,另一只瞳孔也是寻常的黑色,但
他分明是个朔国人。
  淑云可不只是道听途说,她在外游历时曾亲眼见过一些入境经商的北地百姓,
其中更有与此人瞳色相仿的。且那人眼神精明锐利,实非善茬,彼时她在客栈外
那一瞬抬头撞见便有这般直觉,还特地留了个心眼,后来无事发生,却是将之抛
在了脑后。
  如今再回想起来……
  青州境内,不一般的朔国人,刻意而精妙的伪装。
  两国战事将起,毫无征兆的封城。
  她又想到把荣川周边打理得井井有条、全力配合柳琮山行动的赵县令。
  !淑云心底一惊,一个令人胆寒的想法藤蔓般盘绕上心头。
  若这封城也是有甚么别的指示呢?睫羽轻颤,美人青衣飘摇,移步从院子里
向北方眺望,桃花美眸蓄了一汪春水般晶莹透亮,倒映着连绵的苍翠山峦。
  和风荡起三千青丝,一切都是祥和美好,可她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青
州,许有变故。」
  不多时,院子里已然集结了柳琮山派来的除去困在青州城内二人的全数十六
名精锐。
  淑云此时已将所有思绪从脑海里过了一遍,将情况梳理清楚。
  「……我的想法已尽数挑明,诸位兄弟如今既听我差遣,我这妇道人家便暂
且斗胆主持局面,各位都是实打实的英雄好汉,事关重大,若有不妥之处还望指
正。」淑云清了清嗓子,端庄大气的架势与任何大户人家的掌家娘子都是不遑多
让。
  这等气派果然该是他们未来的将军夫人——平日里便觉得淑云和蔼可亲的一
众侍卫眼观鼻鼻观心,也是对这位女主子又高看了几分。
  「不敢不敢,我等如今皆是主子的人,自当唯令是从。」其中领头的大汉毕
恭毕敬上前道。
  面对此等兴许关乎万千百姓的大事,淑云一双素手也是悄握成拳,手心满是
细汗。
  她尽量使语气显得平静:「青州现状和诸多疑点需尽快告知你家将军。」她
顿了顿,向那大汉问道:「柴兄弟,你等如今是否能及时联系上柳将军?」
  大汉立马拍拍胸口保证:「不瞒主子,咱们柳家军有一套独立且完备的情报
兼反情报机构,专又程训练了各类信鸟,举国上下驿站遍布,所有谍探与斥候层
层分级,分工明确,将军无暇顾及,现下由侯爷代为总管。我等精锐部队也是涉
及其中,自有办法,即便尚不知将军身在何处,此消息不出一两日亦可秘密送达。」
  呵呵,这男人真是不简单……淑云满意点头:「那便差人尽快联系上,切记
只需原封不动将情况反映给你家将军即可,勿要妄加修饰,扰了他判断,你家将
军经验丰富,自有决断和对策。若问起我,便言万事无恙,叫他休要惦记。」
  那柴姓大汉听得后一句话差点忍俊不禁,周遭侍卫也是有几个默默低下了头。
  「是!主子,我等保证顺利把消息送到。」大汉轻咳一声,而后郑重抱拳。
  淑云倒是无甚心情玩笑,紧接着又道:「若是青州反叛,城内怕是早已大权
旁落,谋划者既刻意封城,莫说即刻大动干戈,必然也有所动作。谢家作为城内
数一数二的大氏族,又常年与州府打交道、承包过诸多事宜,自然或多或少会知
晓些风声,但也首当其冲,现下最好的情况怕也是委曲求全,处在严格管控之下,
且不知族中是否已有人参涉其中,甚至……」银牙紧咬,美人声音微颤。
  还有一种更为惨烈的情况,淑云不敢去细想。
  「族中近几日未有任何消息传来或许也是印证,城内消息遭到封锁,谢家这
条线权当是断了,当务之急是设法了解城内情况。」
  「小主子身边还跟了廖三和崔胜,或许可由此入手。」大汉窥一眼淑云脸色,
犹豫一下道,「可通过青州城内的驿站与之取得联系,廖三他俩只要脑子没进水,
定也能想到这一层。现下可作两手准备,一来先行差驿站送去消息,等候回复;
二来留几人在主子身边相护,其余人手皆轻装前去青州城附近待命,在城外查探
状况、随机应变,以备不时之需。但若真如主子所言,青州城内局势不明,小主
子他们能否顺利收到消息尚未可知,其中风险亦难以预料。」
  「无妨,再不济也胜过不作为,我即刻书信两封,劳烦柴兄弟现下先分派好
人手。车到山前必有路,凡事往好处想罢。」淑云故作淡然,也不知是在鼓励众
人还是在安抚自己,一颗心始终还是悬着。
  「是!我等必竭尽全力,不负所托。」柴彦大力抱拳,而后斗志昂扬地领着
一众年轻有为的好儿郎们去了一旁,又回首看了一眼,却只余匆匆消失在墙角的
青色衣摆。
  他们这位将军夫人,是个有大智慧的。
  淑云进了房提起笔,却是后知后觉地担忧害怕起来,手头止不住地轻颤,强
撑着写完那封寄予柳琮山的信,到了昕儿那封却是写着写着便无声地流起泪来,
涂涂改改、删删减减写了好几回,怎么写都嫌不够慎重,最后选了那封只简单询
问家中状况的。
  谢淑云在心里暗骂自己不争气,大家都在经受考验,她怎尽想些不吉利的事!
  是了,她该相信女儿才是。
  那是她豆蔻年华的宝贝女儿,在旁人看来可能是一朵娇花,生怕折在了这般
险境里。
  但她知道,她的女儿是多么优秀。
  她那聪明伶俐、正直敢为的女儿,分明值得她信赖。
  却说远在青州的昕儿,此时双手垫着高高扎起的马尾辫,正倚靠在露天马车
的稻草堆里,明明一身华衣锦缎却也不嫌脏,只见她优哉游哉翘着个二郎腿,嘴
里还叼了半个苹果,正和一瘦瘦高高,面相斯文的青年在大街上闲逛。
  「阿辉哥哥,你说那劳什子慕大人给我们几家召集在一处,威逼利诱的,明
明亲口承诺过会善待老百姓,怎得还天天抓人?这两日州府的官兵来来往往,没
少从家门口过,吵吵闹闹的,烦的妹妹哟。」少女摘下苹果,眯着眼望向灰蒙蒙
的天空,懒洋洋地抱怨道。
  「嘘!妹妹啊,现下还不敢在外乱说……」端坐在车椅上的瘦高青年看着街
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听着少女口无遮拦,暗笑这小傻妞还真是肆无忌惮,也好
哄骗,这厢做模做样摇着折扇,摆出他成熟兄长的架子。
  「大人宅心仁厚,抓的那里是甚么百姓,今早查抄的是城北的黄刘两家,都
是些迂腐的老骨头了,一身的文人酸臭,难闻的很。那黄司马不但不识时务,还
作诗辱骂,大人便只好寻个由头将人暂时关押,待到局势已定再行释放,怕是要
晚节不保,倒是凭白扰了妹妹清梦,实在是该罚。」
  呸!恶心,我看你全家都晚节不保,实打实的伪君子。
  暂时关押……怕是已经身首异处了,昕儿掩下悲哀,在心里叹了口气。
  谢家如今虽是受到胁迫、假意归顺,也难免少了些气节。回想起外公他们这
几日的如履薄冰,昕儿暗暗握紧了拳头。
  少女嘴上跟青年附和着,又问东问西,面露钦佩,眼波流转间却是不动声色
地察看着四周,终于瞥见那不宽不窄的石板巷口,却是叫停了马车,笑嘻嘻冲着
青年道:「外公晨间嘱咐妹妹早点归家,现下大街翻修又需绕道,怕回去晚了,
今日就不多送阿辉哥哥咯!妹妹顺道抄个小路便回府了,下回阿辉哥哥记得带上
今天说的那个金葫芦给我瞧瞧,就是大人赏的那个,可不敢是吹牛!」少女说着
还眨巴一下大眼睛,古灵精怪。
  那青年就爱她这幅天真烂漫、巧笑倩兮的模样,说话又直来直去,毫无顾忌,
与他之前玩过的那些个庸脂俗粉截然不同,这厢语气宠溺道:「行行行!妹妹真
是无情,哥哥在你这儿迟早都要亏光了家底,你还不愿多送哥哥一程!」
  「什么嘛!妹妹可没叫哥哥吃亏,全是哥哥自愿的!」
  呕~昕儿倒是真想提剑「送他一程」,又差点被自己肉麻到,不想再和这混
蛋拉拉扯扯、哥哥妹妹地叫,忍住将人一脚踹下马车的冲动,吐吐舌头应付似的
「略略略」了几声,又是惹得青年以扇掩面,轻笑数声。
  扮演完人畜无害好拿捏的娇小姐,两位骑马开路的「仆从」照着这两日的探
点轻车熟路驾着马车在蜿蜒小道上东折西拐,穿梭在石板巷中,最后停在转角处
一个不起眼的小庄子前。
  「是这里了,姑娘请。」那仆从自然是廖三、崔胜二人。
  少女轻盈跃下,收起了娇娇小姐的姿态,谨慎地迈入院子里。
  「廖三留候警戒。」其中一名体态修长挺拔的侍卫左手扶着剑柄,紧紧跟在
少女身后,言简意赅。
  「放一万个心,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那名被称作廖三的高壮男子环抱着
肌肉虬结的臂膀,虚倚门边青墙,虎目注视前方,稳稳端站在那里。
  气势凛冽,生人勿进。
  「两位大哥辛苦了,没想到你们当真能全凭记忆找到这处,昕儿万分钦佩!」
少女负手回头,莞尔一笑。
  只见她亭亭玉立,谈笑间既有名门贵女的优雅从容,又有习武之人的飒爽豪
迈,二者相互浸染,这般独特的气质实在难寻一二,崔胜自诩定力十足,这一瞬
亦看花了眼,闻言忙摆摆手:「姑娘谬赞了,职责所在,我等虽是记得住所有城
池的驿站大致分布,这头一回来青州却是人生地不熟,实际找起来颇要费一番周
折,且这几日进了谢家也一道处于监视和管控下,又怕打草惊蛇,连累姑娘受了
委屈,和那贼子虚与委蛇,我们才探好了点,想来实在是惭愧……」
  「哪里的话!」昕儿无甚所谓,想到这几日发生的种种,眼里闪过鄙夷,
「如今青州大族皆是举步维艰,唯独他何家追名逐利,早早投了逆贼,何耀辉不
受监管、话又好套,同他一道出门自然是最稳妥的办法。物尽其用罢了,算不得
委屈。」少女朝他挥挥手,而后便去敲门。
  「姑娘且慢,这进去的法子有些特别,门是个虚设,且为保险起见,所有的
驿站都是有暗号的……」
  柳琮山合上信封,再一次感叹这母女俩如出一辙的冰雪聪明、心思缜密。
  昨夜听了淑云差人从荣川带来的话,他便心下了然,这青州即是那漏网之鱼
了,这下更是庆幸。
  哼,分明还漏了条大鱼。
  「军师怎看。」柳琮山大掌一挥,那信便稳稳落到一旁闭目养神的白衣男子
手中。
  此人剑眉星目,墨发及腰,是个俊俏无比的男子,闻言徐徐开眼:「可又是
你那如意郎君寄给你的?」
  这如意郎君是他拿来调侃柳琮山的,近日军中众人一致认为自家主帅谈到他
那所谓的未来夫人便跟个思恋夫君的小媳妇似的,嘴上叨叨个没完,大伙都听腻
歪了,偏他还老喜欢提。
  「慕容,你甚么意思,小心本将军治你一个以下犯上……」
  「何来以下犯上?」男子打断他:「鄙人不才,如今官至从三品国子监祭酒,
某人凄凄惨惨死在大牢里,柳家军解编,他如今一无官职二无将职。」慕容钦一
淡笑,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挑开信封,看了看信上所写倒是眼神清明起来。
  「你你你……嘴真毒啊你!军师大人,你行,功夫和以前没差。」柳琮山指
着他那打嘴仗从未落败的好友,语气愤愤,「你小子等着,等爷们儿官复原职,
治死你丫的。」
  慕容钦一却是不接他话茬,一目十行,满意地点点头:「字迹潇洒,言简意
赅,详略得当,嫁了个如意郎君顺带捡了个宝贝女儿,难怪天天念叨,美死你得
了。」
  「哼哼,没骗你吧?昕儿聪明的很!且不怕告诉你,这小姑娘不仅知书达理、
聪慧过人,武学天赋也是百里挑一,还勤奋刻苦,实在是难得的奇才。」
  「【亲爱的柳将军,久仰大名,昕儿这厢有礼。】」,男子自顾自地念起信
上的内容。
  「停停停!你个大男人羞不羞,念这作甚么,捡重要的念。」柳琮山打断他。
  「【形势所致,长话短说。】
  【槐月廿一青州封城……昕儿现与柳家军精锐两人被困城中。】
  ……
  【青州州牧贺源疑似叛国,朔国特使掌实权,真实身份未知。】
  ……
  【故封城为表象,以大力翻修城内干道为掩,铲除异己,迎接驻军为真,州
府当前已对在职官员展开清洗。】
  ……
  【叛军未现,城内诸事均由原州府官兵执行。】
  ……
  【各大家族皆在管控之下,谢氏受胁归顺,昕儿无恙。】
  【掌权者尚未对寻常百姓出手。】」
  ……
  「有用的讯息尽数提炼在这处了。将军心里应当已有数,且还要听听在下拙
见?」慕容钦一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目光凝视着来回晃荡的尖细茶叶。
  「说。」
  「只提结论不谈动机,首先青州必叛无疑,且州牧贺源定然早已投敌。」男
子眼神逐渐犀利:「柳家军排查地方奸细两年有余,当初规划的重中之重便是各
个州的州府重地,将军亲自带出来的人,本领如何无需多提,即使这样都没给人
揪出来,青州甚至未曾进入存疑之列,必然是从最高处早早烂起,层层相护,至
于有无其他内情,当下多说无益,不必纠结。」
  「继续。」柳琮山颔首。
  「其二,当下查明的所有反叛之地中,由朔国贼子亲自坐镇指挥的城池,除
去这青州城,拢共不过三处,皆是国之重镇,且唯有青州兵行险招,战事未起便
敢大胆布局,幕后之人必极具话语权,又颇有些手段,虽于在下看来不甚高明,
但简单有效。由此观之,青州城确如将军方才所言是条大鱼。目前来看,北地战
事伊始,这些地方会陆续跳起响应,眼下需对昨夜的兵力调动稍作调整,除开从
各地赶往青州的共一万五千精兵,需再由此处加派八千后援。」
  「啧啧……不愧是军师大人,张口就丢八千,此处云阳亦是重镇,再丢愣多,
军师就不怕顾此失彼,阴沟里翻船?」柳琮山半质疑半调笑道。
  那白衣男子却不甚在意,执起羽扇,挺背如松,通身是国之大儒的优雅从容,
却又有实打实在战场上经年磨砺出的韧劲,当真是一个风华绝代:「敌明我暗,
万余敌军便如那待宰羔羊,瓮中之鳖,我军又是何等的骁勇善战、所向披靡?兼
天时、地利、人和,莫说去八千留八千,便是只留三千,又何尝不能力挽狂澜?」
  他压低了声音,直直望着那高大威武的战神将军,星眸里流动着与其淡然气
质不甚相符的耀眼光芒:「你我联手,败过?能败?」
  「操,狂得没边了你!不愧是爷们儿的老搭档。」柳琮山也是被他激得豪气
满腔,没忍住蹦了句粗口,冷静一瞬又接着道:「去五千,留一万,不得再少。
青州军况不明,我亲自领兵前去,其余各地都已蹲守就绪,便不再动,云阳的三
处叛军驻地依旧由军师坐镇围剿,方才我已大致考虑此事,稍后便作细致规划。」
  「得令。」慕容继续方才的话题:「其三,昕儿姑娘这封书信是差游隼捎来
的。游隼者,猛禽也,以快著称,长翼破空、飞身下掠如穿云之箭,人眼难观其
迹,天下也就柳家军有那本事训来当信使。这乃是各大驿站的底牌,数量稀少,
又颇受珍护,轻易决不动用,因此青州城的封锁定是由天入地。游隼自然无惧箭
矢,又非信鸟,不易受疑,但其他信件怕是要被悉数拦下,将军需向夫人稍作提
醒,以免横生枝节。」
  「周全。昕儿那处亦需向城内回信告知情况,以作警示。这小妮子虽机灵聪
慧,能送来敌报实属难得,却也是个大刀阔斧的主,我怕她能做出些更大胆的事
情来。此番终究是柳家军出了疏漏,平白将人牵扯进来,是我之过。」男人脸上
满是担忧,「游隼这傻鸟脾气大得很,再拖怕是要闹,现下让人给它喂些吃食,
稍后便叫它带信回青州。」
  「放宽心吧,吉人自有天相,你家姑娘是个有福气的。」慕容虽是没见过昕
儿,光从字迹亦能推算一二,随口安慰着男人,又转言道:「定远军、御北军已
开跋至边境备战,据北地斥候反馈,北地来犯约莫就这两日。如今觑青州等地蠢
蠢欲动,为保万无一失,谨防延误战机,需再书信一封入京,算上途中,陛下见
信便可动手。按照计划,待京城解封,也是我军重出江湖、清扫叛军之时。」
  战事果然一触即发,两日后北边战火重燃,两军乍一相逢,杀得是天昏地暗。
  开战一日,雍京封城。
  青州百姓尚且蒙在鼓里,收到消息的阿古达木却是眉头紧皱,终于察觉到了
不对。
  「巴特尔,乌恩其,如今散布在大祈各地的主事者皆是与京城内应协调行事,
现下大战伊始,雍京却封了城,严道远那头也没一点消息传来,却是把握不准何
时起兵了。」
  已是「慕大人」的朔国皇子巴特尔摇晃酒杯的大手顿了顿,一改往日放荡不
羁的模样,也是语气严肃起来:「莫不是京城那头有人暴露了……」
  阿古达木揉揉眉心:「不知,但无需纠结于此,第一步棋就出了意料之外的
变故,为免横生枝节,眼下更宜提早调兵入城,坐好应对。」
  「乌恩其长老,您怎看?」
  「殿下说言极是,」被称作乌恩其的中年人拱手道,「如今既与京城失了配
合,更应拿出魄力、坐稳先机才是。虽不知前线战况如何,想来大祈八成兵力都
已奔赴边境,定远、御北两军自顾不暇,南疆驻军又相去甚远,青州进可攻退可
守,便雷厉风行,打他个措手不及,也好尽早替前线分担压力。总之以大祈如今
的兵力,且内忧外患不得兼顾,优势在我。」
  只见他一身儒雅气派,比两位朔国皇子伪装得更加惟妙惟肖,完完全全是大
祈文臣的仪态。
  原来此人便是这些年众人眼中的「贺州牧」,实则是耍了一手偷梁换柱。
  青州的父母官早已成了这老奸巨猾的朔国老臣,此人亲自在大祈浸淫数年,
也难怪以柳家军之能亦未曾查出。
  「那便依二位所言,做一回出头鸟。」巴特尔豪迈挥手,
  「事不宜迟,着手准备吧。」
  「我即刻指派一队轻骑,亲往驻地领兵前来。」阿古达木理了理衣角,也不
似商量,说完便蹬着军靴大步走了出去。
  「快去快回。」
  「静候佳音。」
  却说这队骑兵轻装上阵,一路向南,终于看到熟悉的路标,翻过几座大山便
是青州叛军养兵藏身之地,一行人奔走半日,皆是有些饥渴。
  「前方山脚有个客栈,诸位先稍作整顿,吃吃喝喝,钉好掌、补好水,该备
的备好,再行入山。」
  「好汉慢走啊~」依旧是那个高挑纤瘦的美艳老板娘,倚在门口悠悠地挥舞
着手绢。
  这一行人正向外牵着马,与白色劲装的少女擦肩而过。那老板娘却是双眼一
亮:「哟!闺女,许久不见,听闻青州城封了好些天,你怎得空来这边的?快坐
快坐!你娘呢……」
  阿古达木回首,盯着那道白衣翩迁,英姿飒爽的倩影,看着她小蛮腰上垂挂
着的短剑,眼带探究,若有所思。
  好生眼熟。
  前一日。
  「说!前番说的那密道在何处?」满是熏香的奢华茶室里,昕儿从背后把高
瘦青年压制在冰冷的地板上,单手便将青年双腕牢牢掐在一处,又用膝盖死死顶
住他被迫反屈的手肘,在关节处发出骨骼摩擦的脆响。
  少女修长玉指握住青柄袖刀,轻轻抵在青年脖颈,稍稍用力一推,刀尖刺进
苍白的皮肤,瞬间便浮现出鲜红血珠。
  「呵……呵呵,妹妹真是好大的力气,没想到啊没想到……」
  「滚,哪个是你妹妹,我是你娘!」少女坏笑。
  青年恼羞成怒,表情变得狰狞,像是气急败坏:「臭娘们儿,你天天装模作
样套老子话,早就在算计老子是吧?
  「哟,现在长脑子啦?少废话,不说便送你见阎王。」昕儿变脸如翻书,眼
神淡漠地俯视着他,仿佛看一条死狗,语气冰冷,「算计?你我互相算计罢了,
你小子方才点了迷香,又支开了仆从,既有这色心,不得有点色胆才是?现下门
外是我的人,你也别装腔作势,何家人真要有点骨气也不至于和贼人狼狈为奸。」
  少女说着,用刀身拍了拍青年保养得当的侧脸,而后在青年的愣神中手起刀
落,在其引以为傲的俊颜上划了一记,血痕立现,那般力道当真是冲着毁容而去。
  「啊啊!你个贱人,万人骑的臭婊子,不是你先勾引老子的,老子杀了你……」
青年近乎抓狂,全然没了平日里装出来的风流倜傥,这厢正欲挣扎,少女却趁其
张嘴怒骂之际直接将刀横塞进他嘴里,而后用刀背将嘴往一侧拉开,这般动作只
差给那青年魂都吓离了体。
  冰冷的刀身含在嘴里,舌尖被刺破,满腔腥甜。
  「唔唔唔……卜药,卜药……卧硕,卧抖硕……」
  「廖大哥,先给他喂药。」
  ……
  「崔大哥,你先去西南城角的岁锦巷,探探他说的空院子里有没有这么一个
密道。」少女漫不经心地擦拭着袖刀。
  崔胜领命前去,饱受磋磨的青年被捆住手脚坐在地上,双眼无神,而一旁的
廖三则对少女随机应变想出的这招金蝉脱壳佩服得五体投地。
  「再问一次,你确信这密道是通出城的?」
  「这是我爹留的后手,怕被人过河拆桥。」
  「甚好,昕儿与阿辉哥哥彼此仰慕,近日时常相约游玩,二人成双成对,郎
才女貌,两家皆是喜闻乐见,不料今早却在城内双双失踪,生死不明,可怜可叹。」
  少女居高临下坐在茶桌上,圆润修长的美腿从裙下露出半截,调皮晃动。
  「自由自在的感觉真不错,多亏带上了你,对吧?」此时的昕儿浑身上下仿
佛写满了「坏女人」三个字,美眸一眨一眨,隐隐约约透露出危险:「可你若敢
有半句假话,亦或是想在路上求救,解药就没了呢。」
  青州南部,琼玉酒家。
  昕儿可可爱爱,歪头朝老板娘挥挥手,在殷勤的招呼声中却是停下脚步,眯
起一双桃花眼,笑盈盈地说道:「好汉怎得不走?跟你们一路了,看你们也挺急
的,便莫要再盯着人家看,再不动身可走不掉了哦?」
  话音刚落,十余高大威猛的柳家精锐提剑从周遭的茂密竹林中齐齐跃入,围
作一圈。
  院子里,白衣少女调转身姿,脚踏飞燕,莲步生风,飞身掠去,向人群中掷
出腰间锦囊,而后利刃出鞘。
              第一卷:第10章
  京城。
  朱雀大街上,太子李焌辰打马而过,其一席四爪蟒袍,赤金色朝带束于腰间,
一对细腻的羊脂白玉佩饰坠挂其上,愈发衬得他清逸出尘;在其身后,一众人高
马大的锦衣卫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也是精神焕发、气势非凡。
  艳阳高照,大街上尽是前来围观的京城百姓,人们竞相瞻仰着当今太子的龙
章凤姿,其目不斜视、面容庄肃,见者无不感叹一句威武俊朗、器宇轩昂。这两
日京城发生了好些大事,一夜之间许多官员锒铛入狱,京城多处府邸被查抄,其
中不乏左丞相府等重地,其皆是由这位年纪轻轻却办事牢靠、极有手段的太子殿
下亲自领兵「登门拜访」。
  天子亲兵倾巢而出,其动作之迅猛、声势之浩大,可谓是闹得人心惶惶。后
来消息传开,数名朝廷命官竟是北朔内奸,京城上下只剩下一片哗然。
  这场前所未见的京城风波来得快、去得也快,作为话事人的太子这几日是殚
精竭力,东奔西走,皇帝陛下除了对左相等几位「国之重臣」的当朝会审,却是
一次未曾再露过面。
  天家这一手「不动如山、动如雷震」着实让朝野上下震惊万分,现下皇帝又
将后续事宜全数放权给太子,便是再愚钝的大臣也猜到了三分内情,满朝文武怕
是都被这父子俩摆了一道。
  皇帝陛下这架势约莫是要功成身退,而「卧薪尝胆」好几年的太子终于顺理
成章地成为了大祈的接班人。其中转变虽令人猝不及防,好在太子多年来仁厚踏
实,又才能出众,如此也算众望所归,大多数臣子很快接受了这一板上钉钉的事
实。
  「诸位百姓,京城事发突然,封城实为无奈之举,这几日城内纷扰不断,其
间带来的诸多不便,孤特此向各位赔个不是!」太子立于朱雀广场的高台上朗声
高喝,又郑重地向四方抱拳行礼:「如今贼人尽数伏法、朝堂得以恢复清明,其
中亦有诸位的一番功劳。若非这两日城中各处井然有序,无抢无闹,此等大计又
要徒增劳耗,孤要在此处谢过各位!稍后城内多处将会张贴告示,其上一一罗列
了叛党的所有罪行罪证,还请诸位有序观看,切莫拥挤。」
  太子一身雍容华贵,态度却谦和有礼,一番话下来细致周到、滴水不漏,还
不忘丢个甜枣,大行笼络一番,谁人还会计较封城之事?
  太子无疑是此次镇叛最大的受益者,沉寂多年,一时间风头无俩。人们茶余
饭后对此事津津乐道,积攒了无数威望的太子殿下本人却只想早些回东宫躺尸——
前线战事日益激烈,在柳家军开赴北地之前,他的重担怕是一时半会卸不下来;
京城形势大致是尘埃落定,但也时常要去大理寺亲自提审叛行存疑的部分官员。
  太子这段时间称得上是分身乏术。
  反观撂了挑子的嘉成帝,在京城事态安定下来后,也就偶尔去太子那处督查
军务,称得上是游手好闲、荒淫度日。
  这天,皇帝陛下也是早早下朝,一头扎进了温柔乡里。
  「哼……哼……呼呼……」
  「嗯……啊啊……怼这么大力干甚么,太深了? ……轻点儿? ……」
  坤宁宫的后殿大白天闭着窗,空荡荡的殿内灯影婆娑,香雾缭绕,殿堂正中
摆放着一张宽大无比的紫檀木圆榻,厚实华贵的金色绸缎柔柔软软从榻上垂落,
圆榻周围由鹅卵石铺就的蓄水池环绕,一汪汪温泉清澈涌动、热气腾腾,氤氲水
雾顺着朱色纱幔蒸腾而上,其间夹杂着纵情交欢的淫靡气味,一声声柔媚销魂的
女子娇唤夹杂着男子低沉浑厚的粗喘从榻上断断续续传出。
  倚着天然温泉选址,精心构筑的温暖爱巢里,高大健硕的中年男人赤身裸体,
蜜色肌肤汗水涔涔,泛出温润细腻的光泽。
  「轻了止不了痒……青儿平时总是欺负朕,朕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一定要好
好怼怼青儿,可得给青儿伺候舒坦了……」年富力强的皇帝将平日里英姿豪迈的
皇后娘娘压在身下,双腿近乎绷直,雄壮的肌肉硬邦邦地鼓起,宽厚脚掌蹬紧丝
滑绵软的被褥,臂膀垫在妙人儿轻颤的美背下,拢起美人在榻上铺散成扇面的柔
顺青丝,将那凹凸有致的丰白美躯严丝合缝地紧紧揽在怀里,汇聚半个身子的重
量一下下往她美穴最深处毫不留情地打着桩。
  暮春年华的皇后乃是将门虎女,从不屑于浓妆艳抹,也不效多数贵妇那般悉
心保养,却是常年保持着舞刀弄枪,健身锻体的习惯,其身材纤秾合度,柳腰长
腿皆是线条优美,玉肌隐现,不过到底已是熟妇的年纪,又独享圣宠,在帝王无
数个日夜的滋润呵护下,一对肥白硕乳香腻微垂,蜜桃美臀更是丰熟得当、弹性
适宜,足以令人垂涎三尺——这绝美尤物被霸气绝伦,坐拥天下的男人尽情专享,
那丰腴美臀被他狠狠地压成一摊肉饼,在大力冲撞下发出响亮的啪啪声,青筋遍
布的粗硕龙根次次整根没入,将那湿润紧致之地扎得靡软松动、淫液乱流。被男
人剔得干干净净的无毛粉贝在紫黑大棒又疾又快的摩擦下略显红肿、娇艳欲滴,
伴随着一次次大力抽插,淫靡穴口吞吞吐吐泛着白沫,小穴深处被肉棒拖带出一
股股花液,直把那名贵绸缎浸润湿透。
  「啊啊啊……陛下太大了? ……好粗好烫? ……青儿的小穴受不住了……
哦哦哦? ……」
  「哼哼……这就受不住了?平时不是很威风么?叫你天天欺负朕,现下可不
能轻饶了你……」
  男人不停反快,眼神死死锁住她,黑曜石般的双瞳美不胜收,每一次眼光闪
烁似乎都在表达不一样的情感,散发着无以言说的吸引力,又仿若世间最危险的
陷阱,深邃交织着神秘,让人情不自禁去探访深渊,最后沉沦其中。
  「骚皇后,骚宝贝儿……来给朕叫声好听的。」他捧起美人脸颊,额头相抵,
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她蓄满秋水的杏眸,深不见底的黑暗只容纳了眼前的星辰。
  青儿保持着最后一丝尊严,轻咬朱唇撇开视线。
  男人突然发狠对着小穴某处用力一凿。
  「啊啊啊!!!? ? ? 阿焕? ……夫君? ……那里不行? ? ……啊啊……

  「嗯?哪里不行?这里……这里……还是……」
  又故意避开那处,粗翘肉棒变换着方向挺动,不一会儿便感觉到胯下美臀开
始难耐地骚扭起来,仿佛想主动配合他的动作。男人这才重新找准宠后穴道深处
那寸熟悉的软肉,坚硬弯翘的龟头一个劲地往上直怼,「这儿?」
  「啊啊啊——不要? ? ?——」
  青儿摇头尖叫,藕臂却欲拒还迎地紧紧环住男人粗壮脖颈,骚浪地扭动着身
子,长腿曲线曼妙,更是死死盘着男人劲腰,双眼迷离地望着那英俊成熟的眉眼。
  感受着大手在背后的轻柔爱抚和肉棒在穴道里的横冲直撞,青儿着实想不通
这狗男人是如何做到将上身与下身区别得这般分明的。
  身下是温泉软榻源源不断传来的暖流,身上是男人暴风骤雨般的攻势,青儿
双眼翻白、小穴抽搐,竭尽全力容纳着当今天子的雄伟傲慢,狠狠地丢了去。
  今日怎像失了控一样……
  青儿的意识迷蒙起来。
  男人薄唇轻勾,趁她高潮余韵之际捞其双手,十指相扣,将人强带着盘坐起
来,而后大掌托住那柔若无骨的轻盈腰肢,壮臀向上耸动,在仙雾弥漫的圆榻上
以坐莲之势大开大合肏弄着怀中人儿,大汗淋漓的宽阔背肌上留下长长的指痕,
对男人来说却是最大的鼓励,只见他双目赤红,愈战愈勇,很快将怀中美人又一
次送上云端。
  男人长吁一口气,猛力抽出依旧斗志昂扬的巨根,抱起美人丰臀将其背对自
己,孔武有力的臂膀从背后给人锁住,双手交叉握住那对绵软硕乳肆意揉捏,将
乳肚上的香汗涂抹均匀,滑腻香软的雪白乳肉从大掌间芬芳溢出,仿佛能挤成任
何形状。
  男人一边粗喘一边不停唤着皇后小名,胯下龙首抵住泥泞,从后往前用力拱
开湿漉漉的扇贝,粗壮棒身擦过充血的花蒂,惹得青儿浪叫不迭,却是用大棒来
来回回磨起了穴,并不急着进入,只将龟头没入穴口又缓缓退出,极尽挑逗,直
到那扇贝又收缩着滋出一股水儿,男人这才用粗粝手指夹住两个粉色乳头随意拉
扯,感受着小穴随之夹紧,将肉棒整根顶入,直捣花心。
  青儿被顶得浑身发软,倚靠在男人厚实的肩膀上,面色潮红,朱唇吐呐之际,
香舌也被男人霸道卷进嘴里吸吮纠缠,下面的小穴含羞带怯地吮吸着粗长肉棒,
靡湿肉褶将肉棒上的每一寸坚硬滚烫都细细品尝,二人仿佛要缠绵到天荒地老……
  花儿压低了枝头,在晨光的映照下银光闪闪。
  种满梨树的后花园里微风拂过,一簇簇洁白无暇的梨花煎盐叠雪、跳跃舞动,
好似层层翻涌的浪花。皇后娘娘一席大红马面裙,提着朴实无华的长柄斩马刀
「追杀」着皇帝陛下,沿途带下落英缤纷。
  看似仓皇逃窜的皇帝在逃跑躲闪中揪准机会,狡黠一笑,迎着爱妻飞扑,料
她足下不稳,却是主动欺身上前,持宝刀格挡之际下盘横扫,青儿却是有备而来,
她足尖疾点地面,娇喝一声灵巧躲过,一记燕返干脆利落,同时大刀挥舞,顺劈
佯攻,局势瞬间逆转。皇帝急忙抽身躲闪,哪里逃得过斩马大刀的攻击范围,正
要硬着头皮抵挡,未曾想这一式亦是虚招,美人一跃而起,皇帝只觉一抹暗红在
眼前晃过,马面裙裙摆潇洒飞扬,裙底风光若隐若现,障眼法之后是刀尖反射着
灿日的金光自天而下,霸气绝伦,吓得不久前还威风八面的皇帝陛下急急忙忙丢
了武器,举双手投降。
  砰地一声,斩马刀砸落地面,在后花园的规整石板上砸下一个不浅的小坑。
  「青……青儿,你当真下狠手啊。」皇帝惊魂未定,跌坐在地上汗流浃背,
华贵的赤色练功服已然凌乱,显得有些狼狈不堪。
  又是没面子的一天。
  「怎么,陛下敢做不敢当?」青儿居高临下,「身为一国之君,万千百姓的
表率,如今竟老不正经到给自家皇后下春药,李焕延,你就不怕晚节不保!」
  美人直呼其名,面色忿忿,这回真是有些生气了。
  没错,皇帝陛下早前从太医院那处薅了些对专对女子起效的特制催情熏香,
那日壮着胆子摸进坤宁宫,在水雾缭绕的后殿里偷偷混杂了一注进去,而后把深
陷其中毫无抵抗的发情美后压在身下为所欲为、纵情极乐了一番。
  旁边的管事太监低垂着头,似是见惯了这尊贵无比的夫妻俩行此等真刀真枪
的比划。这种事若是传出去,皇后娘娘怕是要被朝中那些个文官们笔诛墨伐,他
们这些下人只得守口如瓶,也不敢多劝,只在一旁默默守着当做不知。至于方才
娘娘为何硬要拉着不情不愿的陛下来此处过招,现下听得二人对话也算知晓了缘
由,这老太监只觉得逗笑非常,暗自庆幸他们做下人的早已练就了出色的憋笑能
力。
  也不知这帝后二人分明都是严肃正经的主,缘何到了一处便毫无分寸,有时
甚至离经叛道,做出些能让人惊掉大牙的事来。
  「怎得下三滥?」皇帝有些不服气:「朕乃真龙天子,在这宫里却事事都做
不得主,青儿总是欺压朕,朕打又打不赢,斗也斗不过,靠着春药方能重振夫纲
一回,说出去才叫人笑话……」
  高大威严的男人说着说着语气竟还有些委屈,耷拉着脑袋看起来可怜兮兮。
  青儿面上不吃他这套,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只是步伐较来时轻松了些许。
  哼,想玩儿刺激便直说嘛,就怕你玩不起!
  青儿背对着他暗自嘀咕:真是多此一举,小家子气,丢人,矫情鬼……
  皇帝陛下察言观色,知晓这事算是勉强揭过,跟上去和她肩并肩走在一处。
  「陛下头疾可是好全了?」青儿没好气瞥他一眼。
  这男人惯会如此,偏她还见不得他这可怜样,屡屡就范。上回一时兴起和他
闹点闺间情趣,给人捆在榻上数了九个数便是受不住了,大眼水汪汪地望着她,
见她鞭势未收竟是就地装起了头痛,演得真真切切。青儿哪里见得这个,关心则
乱,还真以为他头疾在这时复发,手忙脚乱把人解开,后来才知道上了当。
  皇帝不答她话,只将人一把揽过,刚要低头黏腻一番,却是被青儿嫌弃推开:
「哎呀,到处都是汗……人家问正经的,陛下说是不说?」
  「说说说,青儿放宽心罢!皇帝宠溺一笑,」朕无碍,神医上回叮嘱朕隔上
十日再行验看,若无复发之象便是痊愈。」
  看着自家皇后气色红润的桃腮,皇帝又想上手去挠挠,却被她娇嗔一声拍开。
  「陛下别闹……其实说起这个,青儿还有一事相问。」青儿轻抚着男人胸前
的压襟坠饰,欲言又止,「阿焕你……」
  「嗯?」皇帝听得她忽然唤起了两人之间独有的爱称,眉尖上挑。
  「上回神医在宫外遇刺,阿焕事先听到了风声吧。」青儿挽起他胳膊,整个
人主动靠向他。
  哎,这妮子……
  皇帝大小之事都从不瞒她,只沉默了一瞬便点了点头。
  那日的刺杀确是专程冲着这位从天而降、传闻中唯一有望根除皇帝头疾的
「玉神医」而来。彼时逆党只知晓宫里来了这么一号不得了的人物替皇帝医治,
却不知这位神医早就大大方方地将所谓的独门秘方和疗法给太医们倾囊相授,顺
带向皇帝要了个往后取用珍稀药材的便利。
  皇帝陛下这些年颇有装模作样的成分,大事渲染了自己的病情,京中逆党哪
里见得皇帝老儿摆脱这要命的头疾?于是仓促间谋划了这场刺杀。
  一切都被心如明镜的皇帝看在眼里,索性让神医当了回诱饵。他提早安排了
人手隐匿在暗处,这回却稍稍低估了逆党给人做掉的决心,对方一击不成,明知
事情败露却是假意遁走,几个亡命之徒找准机会杀了个回马枪,抱着不死不休的
架势毫无保留地发动袭击,防卫露了空档,两个倒霉蛋直面刀尖。
  可怜玉长瑛师徒哪里知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只猜到约莫是淌进了不该淌的
浑水里,皇帝这头闭口不提此事,两人还疑神疑鬼、草木皆兵了好几日。
  「阿焕心思缜密,行事自有分寸,但青儿仍想提醒阿焕,莫要无所不用其极。」
皇后亲昵地拱一拱他臂膀,小嘴里吐出的话却分外严肃:「阿焕乃是一国之君,
自有帝王之术,可也要守好底线。莫说神医对阿焕有恩在先,便是一介路人,也
是大祈的子民,阿焕断没有将人平白牵扯进来的道理。此番祸事,阿焕还是心存
侥幸,若真酿下大错,说是恩将仇报亦不为过,届时可别怨青儿将您看轻了几分。」
  皇帝停下脚步,无言注视着她,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青儿早做好了两人不
欢而散的准备,直视着那对深邃的凤眸:「青儿本不该逾越,阿焕许要笑青儿妇
人之仁、小题大做,但青儿害怕您忘了初心,在朝堂纷争之中变得漠视人命,不
择手段。青儿希望阿焕始终是那个宽和大度、爱民如子的陛下,那样的陛下才是
青儿心之所慕……呀?!」
  青儿话音未落,身子却是忽然腾空而起,只得下意识搂住作乱之人的脖子。
  皇帝环住那盈盈柳腰,坚实臂膀将香香软软的人儿摁在怀里单手抱起,大掌
托住丰臀掂了掂,感受着布料之下的圆润柔软,展颜道:「皇后实乃朕的贤内助,
于公是朕不可或缺的谏臣,于私……」
  大掌色情地捏了捏,意有所指:「是朕不可多得的对手。」
  男人眼里一片深情,看着她霎那间羞红的脸颊,笑她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这般
容易被撩拨得脸红心跳,低头吻了下去。
  「皇后是朕此生最大的幸运。」
  两人卿卿我我了一番,皇帝情欲渐起,朝着远远跟在后头的管事太监使了个
眼色,那太监立马开始赶人,不多时梨园里只剩下相携而行的帝后。
  「昨夜……哦哦……侯爷已携阿妹入京,老登明日便要复职……嗯……今天
恰逢百官休沐……呃……朕已差人……噢……去风栖堂包场,打算……打算给人
都叫上……嘶……订……他个十几桌好酒好菜,嘶……好好舔舔那里……小嘴儿
真会吸……」
  梨园的草地满是落花的芬芳,高大威武的皇帝陛下大喇喇地坐在一张石凳上,
春风得意、霸气侧漏,一边说着家长里短,一边挺动紫黑色的粗长肉棒一下一下
奸淫美人口穴。
  风韵无限的熟美妇人埋首在男人胯下,鼻间充斥着年富力强的中年男人特有
的雄性气味,丰满娇躯忍不住轻轻颤抖,足尖微微踮起,大腿小腿叠在一处,呈
M字向两侧大喇喇地撇开,腿心湿润隔着布料若有若无,被开发过无数次的销魂檀
口饱含津唾,吸住肉棒熟练地吞吞吐吐,被那又硬又烫的大棍儿来回搅弄,十分
配合地发出「咕叽咕叽」的淫靡声响。男人舒爽无比,额间青筋鼓起,胯下越肏
越快:「既……既是为侯爷夫妇……呃……接风洗尘……也是……向……向众官
员……提前交个底……让侯爷和……噢……朝中新贵……接触接触……方便接洽……
呼……接洽京中事务……青儿可愿赏光出席?」
  女人少见地犹豫了片刻,眉目含春地抬头,朱唇吐出男人水光发亮的硕根,
红艳欲滴的腮帮子上糊满了被肉棒抽插带出的涎液,水灵灵的杏眸似羞似嗔地仰
望着男人,看得男人色心更甚,湿漉漉的大肉棒一抖一抖,比那锄头把儿还要硬。
  看着皇帝陛下期待的眼神,青儿还是应了下来:「为何不愿?风栖堂可是京
城顶顶好的酒楼,多少官员拿了年俸都舍不得去一回的地方,阿焕一掷千金,青
儿当然乐意相随。」
  男人豪迈一笑:「哈哈,这不是怕咱青儿勉强嘛,朕知道你与阿妹……」
  说着又要扶起肉棒塞回那妙处。
  「陛下慎言,臣妾和公主相处得很是融洽呢。」青儿皮笑肉不笑,措辞却是
转瞬间生疏了几分,站起来用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两下,转身就走。
  皇帝傻了眼,愣在原地,满是水渍的粗长肉棒还在那处高高翘着,看她这头
也不回,分明有些别扭的模样,只得匆匆提起裤子,无奈摇头笑笑,顶着高高的
帐篷快步跟了上去。
  要说凤仪天下,雍容大度的萧雯青萧皇后有什么不甚待见的女子?
  大祈嘉成帝李焕延早年有力排众议、开创「先河」一事。
  在后宫关系的处理上,与那些佳丽三千、妻妾成群的帝王颇有些不同,对于
早年留过情的妃子,李焕延算是撇得干干净净,但也非翻脸不认人,他独宠皇后
的同时也给了贵妃们最好的物质待遇,许她们奴仆成群,日日穿金戴银、吃香喝
辣;此前若已诞下皇子,也全权交由她们抚养,只争权夺利之事绝不容忍。
  未有皇家子嗣的,他也公然许诺过,允人携黄金百两、房契一张出宫再嫁,
只红杏出墙之事绝不轻饶。
  这种做法对守旧派而言无异于天方夜谭,早些年也遭到朝中老臣们的严厉排
斥,斥其荒唐。奈何太后走得早,太上皇的性子又和今上极其相似,不甚传统,
且他往日也是独宠太后一人,故不曾多做干涉,反而对儿子的做法甚感欣慰,觉
得他做到了自己当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对这些女子称得上重情重义,乃是大大
的善事。
  因此,皇帝便固执地将这老臣们口中「违背祖宗的决定」敲定了下来。
  如此一来,大祈算是开了天家女人和离再嫁的先例,这些由皇帝开过苞的女
人不愁没有去处,反而风靡一时,每每出现一位,都是许多人竞相追捧的对象——
至于这些人是真心喜爱还是出于何种心理或癖好,其中深意便不得而知了。
  总之数年过去,宫中剩下的寥寥几人皆是安分度日,与皇后称得上和平共处,
平日里甚至是能组一桌叶子戏的牌友。
  她在这后宫中是绝对的话事人,一家独大,无人敢得罪她分毫。
  李姮萱就不信这个邪。
  长月公主和皇后娘娘,这两个大祈最尊贵女人之间的二三事要从二十多年前
说起。
  大祈近三代皇帝皆是治国有方的明君,当朝思想开放,娱乐盛行,京城的人
们更是生活富足,茶余饭后便要想方设法寻些乐子。彼时各大商肆流行出资举办
各类评选,人们常常以一些知名排行作为谈资,什么名剑榜、京都美食榜、京都
瓷器榜、京城十大才子、百强书法……可谓层出不穷。
  其中有一个备受瞩目的榜单叫「聚妍环芳」,由京城最大富商冯老爷名下的
赌场开设,评选的是当代佳人。
  女人永远是经久不衰的话题,尤其是美人。人们总有这样的心理,喜欢对各
路美人津津乐道,大行议论,仿佛只要过一过嘴瘾,都能得到极大的满足。
  因此这「聚妍环芳」甚至是一年一评,可谓铁打的榜单,流水的佳人。
  「聚妍环芳」最初的宗旨是「德,性,才,貌」,「貌」排在最后一位。但
现实很骨感,从京城百姓的投票结果来看,评选佳人的权重恰巧反了过来,乃是
容貌——才华——性情——品德。显而易见,从这个榜单诞生伊始,少女时期的
长月公主李姮萱便以半数花票的绝对优势稳居十大佳人之首。
  首届题词曰
  【傲世容,问西东,国色天香为谁浓】
  第二便是未来的皇后娘娘萧雯青。
  首届题词曰
  【一抹彩阳映朝霞,巾帼英姿照万家】
  不难看出,萧雯青才华气质更甚,品德性情也是极佳,李姮萱赢在了倾国倾
城的美貌。
  轻轻松松靠脸摘魁,姮萱充分诠释了「长得好看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年轻气盛的将门虎女虽谈不上多在乎这所谓的「聚妍环芳」,但这一榜单声
名在外,她极其要强的性子可不愿久久屈居人下,何况第二本就是个尴尬的位置。
  她作为萧家独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能挥剑驰骋、上阵杀敌,京城女子
中无人出其左右,却被这么个骄纵奢靡又无甚涵养,除了穿衣打扮、吃喝玩乐啥
也不会的公主稳稳压过一头。
  萧雯青说不出的膈应。
  这只是其一,后来萧雯青嫁入皇室,却是向来没心没肺的李姮萱急了。
  姮萱不高兴的原因更加简单幼稚,她觉得事事以她为先的皇兄不爱搭理她了,
原因都是萧雯青的出现。
  天真烂漫的少女不会耍什么手段,就有事没事找找萧雯青的茬,想方设法刁
难。
  她从小骄纵惯了,可萧雯青本就看她不甚顺眼,能惯着她?李姮萱论心计、
论武力都不是萧雯青的对手,闷声吃了几次苦头之后终于忍不住在皇兄面前一哭
二闹三上吊,却也没有得到多少偏袒。
  于是这个仇她记下了,萧雯青也上了她的小本本。
  皇帝起初还在不断调解,竭尽全力试图缓和阿妹和媳妇之间的矛盾。后来他
发现问题出在自己身上,他一开口便适得其反,就只能由着她们去了。
  横竖两人每回交锋皆是小打小闹,闹出些惺惺相惜的感情也说不定,皇帝光
棍地想着。
  夹在中间的人选择了冷眼旁观,两人明争暗斗了几年,皇帝就看了几年乐子。
  后来李姮萱嫁了人,重新赐了府邸,两人交集才慢慢变少。婚后某一日,听
说「聚妍环芳」又在冯记赌场放榜了,作为榜上常客的姮萱一时兴起,乔装打扮
后悄咪咪混进赌场的一间小茶室里,却是听得隔壁大咧咧的谈话。
  「长月公主毫无意外又是十美之首,皇后娘娘却是落到了第三位,今年这张
太傅家的闺女实在是后起之秀啊!」
  「害!这张小姑娘年纪未免太小,哪些混蛋给人投上去的?爷瞧着这些人心
思龌龊得很呐……」一人粗着嗓门,却是有些口无遮拦:「萧娘娘也是因着嫁给
圣上好几年了,这帮子喜新厌旧的货才懒得投!要爷说还是萧娘娘那身段销魂……」
  「喂!不要命啦……」另外一人立马低声提醒。
  李姮萱百无聊赖地小口抿着不甚合味的清茶,听着这些大老爷们儿东扯西扯。
公主殿下高高在上惯了,对这些庸俗聒噪的小民只是嗤之以鼻,总之自己赢过了
萧雯青便是。
  她也不是很在乎这些虚名,但是有那个女人在就例外。
  不虚此行!李姮萱满意起身,临走之际却是听见隔壁的话题重新扯回自己身
上。
  「方才哥哥以嫁人为借口,我是不认的,长月公主如今不也名花有主?人家
照样艳压群芳,这便是实力。」
  「得了吧!你小子偏袒得很,说的话做不得数,爷每次都见你把花票全数投
给公主一人。」
  「哈哈哈……」
  又是一阵哄笑。
  李姮萱眉头一挑,脚步顿了下来。
  「不怕你不信,悄悄告诉你吧……侯爷当初可是早早被萧家相看过。」那人
接着话头,神神秘秘地说道:「这两人一个是镇国英雄,一个是巾帼女将,那才
叫顶顶般配。后来不知怎的没成,听说萧家老头还惋惜了很久嘞……要我说啊,
侯爷这么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被个花瓶公主黏上,没个共同话题不说,还得像供祖
宗似的供着,我要是侯爷不得后悔死……」
  ……
  后面的话李姮萱一个字没听进去,她风风火火地找到「当事人」面前,照着
刚下朝回府的侯爷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质问。
  柳啸渊早习惯了她这般说风就是雨,耐着性子解释了一通,又有些好笑地反
问她。
  「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没事动动脑子,多信点儿你男人。」
  姮萱吐吐舌头,其实她数落他的时候就已经边说边意识到冒失,但她可不认
错。
  「好啊,你觉得我笨是不是!那你走麻溜点儿。」
  面前的小女人仰起雪白的天鹅颈,依旧趾高气扬。
  柳啸渊平日里对她是百依百顺,但也是有脾气的,何况他刚忙碌了一上午。
  见男人当真转身就走,李姮萱赶忙追上去像个拖油瓶似的挂在他身上,不依
不饶地问道:「你快说,我和萧雯青谁好,要你说十遍。」
  柳啸渊这下真怀疑这蠢娘们儿是不是有点儿毛病在身上,他都说了,以前甚
至都不认识萧皇后。
  到底是哪个小逼窄汁散布的谣言,他不受这鸟气了。
  「你要十遍才肯罢休是吧?」男人含糊不清地问她。
  又一次不知不觉着了道的李姮萱得意地抬头看他一眼,还以为男人这么轻易
就服了软。
  眸若点漆,宝石般乌黑晶亮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当真是一顾倾城再倾国。
  「当然,本公主说一不二,一遍都不能少。」
  ……
  男人也是说一不二,一遍没少她的。
  差点下不来床的姮萱恼羞成怒,痛斥男人的同时顺带迁怒于无故受累的萧雯
青。
  后来两人日渐成熟,往后偶尔碰面,却是互相避之不及,不知是尴尬于年少
轻狂,还是至今仍互存偏见。
  这边,昕儿已在柳大将军的举荐下前往御北军新兵营报到。
  此事说来话长,那日昕儿出城遇上了淑云派来城外探查接应的柴彦等人,彼
时柳家军还未赶到,昕儿不肯先行归家,众人劝说无果之际却是意外截下了城中
送出的信笺,有那精通北地方言的精锐上前一看,赫然是一纸调兵令,随后又见
到了同步出城的骑兵队,还有甚么不明白?
  这可是机会送到了眼前,昕儿当机立断,率人一路尾随。
  一来找机会拿下这路骑兵,延缓叛军进城。
  二来设法摸出叛军驻地,给援军制造方便。
  苦了她虽是武功小有成就,马术却不精,半日下来大腿磨得又麻又痛,却是
一声不吭,咬牙坚持了下来。
  柴彦这些人哪里见过这般以身犯险的花季少女?当真是与众不同,脾气又倔
得很,一群糙老爷们儿皆是又敬佩又怜惜。
  后来阿古达木一行人入了山脚客栈大行整顿,经验丰富的柴彦等人望着眼前
的苍翠山峦,当下明了。
  摸清了状况,山脚竹林正是动手的好地方。
  双方交锋,大致是单方面的碾压。这些人即使身在柳家军都是个中高手,个
个身手矫健,对付起那群轻骑兵来游刃有余,为首的柴彦身着短衫,粗壮的手臂
肌肉暴起,一对双板斧舞得虎虎生风,力量速度皆是上乘,只见他一路撕开敌人
防线,和朔国皇子阿古达木缠斗在一处,招招势大力沉,几斧头下去差点给人撂
翻在地。那阿古达木也非省油的灯,战斗经验同样丰富,单论力道虽不敌,节节
败退几息之后,也是被激起了血性,转而以攻为守,手中长剑灵活变化,剑势凌
厉,武器碰撞声越发急促。柴彦有双斧在手,一攻一守亦是应对自如,阿古达木
见久攻不下,找准空隙突然起势,改用剑尖刺其左腕,柴彦却是果断松开左斧,
抽手侧身险险躲过穿刺,同时另一只板斧破空横劈,大力将剑身拍开,整个人顺
势腾空旋转,返身又照着阿古达木膝盖关节处回敬一记飞踢,趁对方慌忙跳开之
际足下轻挑,掉落在地上的斧头便归于原位。
  两人你来我往,皆是狠招频出,一时间竟难分高下。
  这边战况出乎意料地焦灼,功夫仅次于柴彦的廖三一脚踹飞一人,挥舞着大
刀闪身过来,大喝一声加入其中。
  以二敌一,且配合默契,阿古达木终是不敌被擒。他也是倒霉,直到被五花
大绑还是没想明白这场匪夷所思的截杀因何而来,又有重任在身,当下是又气又
急,拼命挣扎,柴彦不胜其烦,一记手刀将人劈晕过去。
  昕儿倒是轻轻松松,她虽果敢却从不托大,除开入场起手那一套气势十足的
组合剑技唬得敌人一愣一愣的,打着打着发现原来她是自己人里最弱的那个,怕
拖了大家后腿,却是不着痕迹地移身至战场边缘,专挑软柿子捏。
  没过多久,众人便彻底拿下了这队轻骑。
  从四方日夜兼程赶来的两万余柳家军半日后在柳琮山亲率下汇集在入山平原。
  终于赶上了……
  远远眺望着那道引领千军万马,长刀曳地、黑甲白驹冲锋在最前端的威武身
影,感受着铺天盖地的威压,昕儿悬了几天的心终于得以放下。
  刚刚醒来的阿古达木眼神只迷蒙了一瞬,他震惊无比地看着那个梦魇般的男
人重新出现在自己眼前,以为自己尚在梦中。
  那天是漫天夕阳红,昕儿亲眼见识到了传说中的柳家军是如何围剿敌营的。
  原来打仗不仅仅是兵力战力的比拼,更是指挥策略、方阵变化、要塞攻防、
信息统筹之间的博弈。
  战后遍地都是破兵碎甲、断肢残骸,走几步还能看见粘连着大块头皮的带血
碎发。
  空气中到处都是扑鼻而来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周围是清点战场的后勤兵,正在有条不紊地巡查着。
  柳琮山大步走来,俯身将干呕完之后抱膝蹲地默默楞神的少女揽入宽阔温暖
的怀中,轻抚她秀发。
  「可还适应得了?」男人问。
  意外地,少女抬起头,却是很快恢复了以往的元气,眼神不像方才那样黯淡
无光。
  「许叔叔。」她还是习惯这样叫他。
  「昕儿有些纠结,不知道是害怕多一点还是憧憬多一点。」
  「好闺女,这两者并不矛盾。」柳琮山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眼里尽是作
为长辈的宠溺:「昕儿前途无量,今晚先睡个好觉罢!你这次可是青州的大英雄
呢。」
  昕儿经历尚少,作为过来人的柳琮山却是看得明明白白。
  眼前的少女就是干这个的料,只要她想,他不介意帮她一把。
  当然,先斩后奏他是万万不敢的,他觉得淑云做的出刚入门就休夫这种事,
甚至会很果断。
  他可不要清福未享就被扫地出门。
  却说昕儿真正是迈出了无法回头的一步,淑云却三言两语就在信中应允了下
来,有些出乎爷俩的预料。
  在青州与柳家军分开后,昕儿先是回了一趟荣川,母女俩依依惜别,回想着
娘亲红裙飘扬,在芳草萋萋的山坡古道上眺望无言的身影,少女坚定信念,背好
行囊一路向北,这一日终于如愿抵达军营,开始了她人生的崭新篇章。
  为避免引人注目,减少不便,昕儿带的都是事先备好的男子服饰,乌亮柔顺
的长发也像男儿那般绾起,这厢排在队伍里,心情激动地仰望着远处迎风招展的
御北军军旗。
  此新兵营乃是御北军旗下,却暂时和大军分开,在距边境尚有两百余里的离
州中西部安营扎寨。
  如今北地战事虽紧,也没让这些初出茅庐的小卒去凑数。
  从前柳琮山的带兵风格独树一帜,后来圣上也有明确旨意,要珍惜将士性命,
不得仅以胜利作为唯一目标,不急功、不嗜战。
  因此,作为新鲜血液的新兵营即使是在战事紧迫、急缺人手的时期也没有立
刻被拉去前线,而是严加操练、厉兵秣马 。
  柳家军如今举全军之力清剿国内零零散散的反叛势力,后续也要火速奔赴北
地,暂且没有拓展新营之规划,但这御北军的新兵营却是计划与柳家军一同开往
前线的。
  因此昕儿便拿着柳琮山的亲笔书信跋山涉水寻到了此处。
  热火朝天。
  这是昕儿对新兵营的第一印象。
  昕儿算是小小的关系户,柳琮山上来就给她安排了伍长的职位,差人为她备
好了单独的营帐——虽然大祈律令里明确规定女子可以参军,但长久以来这条律
令几乎无关紧要。皇后那般出身将门的算是例外,真正白手起家、应征入伍的女
子凤毛麟角。就好比现下的新兵营,偌大的军营里只有昕儿一名女子,特殊照顾
几乎不可或缺,这是柳琮山早早就考虑到的。
  至于伍长,则是军队里最低的职位,五人成伍,只领四个兵。在柳琮山看来,
即便以昕儿初出茅庐的能力不止于此,现下却是最适合她的。
  既能给她底层的磨炼,也不至于形单影只,孤立无援。
  还有一层,却是有些真实残酷的意味。
  让她学会对自己的下属负责,将他人性命扛负己肩——或许还要面临失去他
们瞬间。
  这是未来的昕儿必须学会面对的。而他只给了她四个兵,暂且算是最小的残
酷。
  战场不是儿戏。
  昕儿足足做了三日「入职培训」,直到第三日傍晚收营,才终于见到了同是
初入军营的四个下属。
  准确来说是三个,有一个据说还在挨罚。
  才刚开始就已经有些头大了——昕儿如是想。
  这三个「未来小弟」年龄都比她稍大,但也只约莫十六七八岁的样子,皆是
面容朴实的青年。
  显而易见,这其中亦有柳琮山的手笔。即使是大公无私的柳大将军也不可能
让自己名义上的宝贝女儿一进军营便接触的是抠脚大汉,何况柳琮山是打心底喜
欢昕儿,把她当亲闺女看待。
  三人皆是有些讶异,起初听闻「蒋昕儿」之名,几人是面面相觑过的,但很
快便达成一致,这定是家里取名儿取得特别。
  结果伍长还真是个女儿家——昕儿到底是个大美人胚子,一眼便是能看出些
不同来。
  物以稀为贵,除了好奇之外,三人也是有些骄傲的,因为昕儿,他们这一队
算是绝无仅有,与众不同。
  轮流报完姓名,几人和昕儿认了个脸熟之后,倒是有些无所适从。
  昕儿提早适应了三日,虽有些莫名的尴尬,到底不至于和他们大眼瞪小眼,
也未贸然树立威信,只挨个询问了三人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像是闲聊一般,她
口齿伶俐,语调又是分外轻柔,到底都是少男少女,很快便熟络起来。
  昕儿这才将队伍里的规矩也一一道来。
  哎,说句话都要再三琢磨,好辛苦!
  这还未打起仗来……
  昕儿暗自腹诽,又在心里给自己加了把劲。
  掐算着时间,昕儿又去寻那迟迟未到的第四人。
  「雨生哥,我觉得我们的伍长真好,比其他队伍都好。」长官走后,安安静
静的营帐内,三个人里稍矮稍胖,长相颇有些可爱的娃娃脸青年轻声说了一句。
  「是啊,女子参军当真令人钦佩。」名为雨生的斯文青年正正经经回道。
  昕儿正在帐外寻那入营没两天便挨了罚的「愣头青」,怕人找不着地儿。
  这「愣头青」是听来的名号,昕儿却自有一杆秤,她这做伍长的连人都没见
着,自然不会轻下定论。
  总归给小弟出头,又出手打人是许多人亲眼所见,听闻两边打得不可开交,
那「愣头青」护着小弟,被一帮来了没多久便自称老兵的凶汉子围着尚能以一敌
十不落下风,倒可以肯定是个练家子。
  是个讲义气的,昕儿想。
  这「愣头青」还有待考量,那些所谓的老兵,她却大致猜得出个所以然来。
这种人哪哪都有,最喜拉帮结派、欺凌弱小,以往在书院也没少见。
  「愣头青」刚来军营就敢和人老兵干架……嗯,希望是个好相与的罢。
  昕儿有一下没一下地想着,不知不觉来到旁人描述的那一圈空地,聚精会神
找了半天也没见着特征相符的人。
  她又不太敢大声呼唤,想着低调行事为好。
  「大叔,此处受罚之人谁是单出来的呀?应当是高高壮壮,皮肤略黑,看起
来很能打……」昕儿在忽明忽暗的火把光亮下向眼前盘坐着靠在围栏边的大胡子
壮汉比划着。
  「妹子?这儿浪会有妹子……妹子你阔不嫩喊俺大叔嘞,俺么得楞老……还
有噢,刚刚受罚滴就是俺……」那汉子操着奇奇怪怪的口音,一本正经说出来的
话让昕儿有点想笑,她刚想致歉,却见那汉子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突然从地上
跳将起来,铁塔一般的威武身躯正正迎着火光,高高隆起的黝黑肌肉染上一抹抹
飘忽不定的妖冶赤色,斑斑淤痕若隐若现。
  此情此景,昕儿竟觉出些诡异的诱惑,心跳没来由地加快了几分,一向魄力
十足的她默默后退了半步。那汉子半蹲下来与少女平视,胡子下面是一张阳刚又
略显青涩的脸,笑得十分友好:「俺滴亲娘嘞,你不会就是俺滴长官吧?」
  昕儿X苏越 女儿线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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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远山含黛惹云烟】(第一卷7-12)【作者:跨越悲伤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