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暖情】(1-12)【作者:半途生】
作者:半途生字数:51000
1。
吴默村又苏醒过来,意识一点点的漫回他的脑海。这远说不上清醒,顶多像
溺水的人,挣扎着浮出水面,换几口气而已。
身为医生,他知道自己死不了,正如他也同样清楚,自己也动不了。
这些天,时间就像是电视剧中那些用烂了的快镜头,医生,护士各色人等快
速而模糊的在他周围来去,从A点到B点,甚至从今天到明天,都是倏忽一瞬而已。
而他就如同一叶羽毛,全身轻飘飘的没有一丝重量,随着一阵阵的疼痛,眩晕,
最糟糕的是麻木,漂浮着。偶尔,他挣扎着返回人间,断续而含糊地交代一些事
情。
不管怎样,总算有两件事情交代清楚了。一是不通知任何亲友,能到什么状
况还不好说,但是他很清楚,自己不会就此交代了是肯定的。凭着他这些年积累
的好感值,得到尽心尽责的治疗是不成问题的。二是等他状态稍稍稳定之后,就
坚决要求出院回家。仅仅一路之隔,让已贵为主任的同学王忠田每天往返探视一
次,他还有这个信心。
吴默村没有尝试着睁开双眼。凭着他医生的敏锐,可以感觉到他现在呼吸的
是家中洁净静谧的空气,即使双眼紧闭,也能感受到从家中卧房南向的窗户中照
射进来的五月阳光的热力。
然而,让人安心的感受也就这么多了。他嘴中干涩,下唇仍然隐隐的痛,并
且发紧,好像嘴唇的皮肤都纠结到了一块儿。这是缝针的效果,尽管他心里也不
清楚到底缝了多少针。好像还能感觉到两个手臂,但是却像是刚刚做完了几千个
俯卧撑似的,手臂沉重的让他无法移动分毫。所能做到的仅仅是微微抽动几下手
指,表明他又一次从昏暗之中的回返。就是这些,能感受的就是这些。脑中依然
昏沉眩晕,依然感觉在轻飘飘的漂浮,是那种无比沉重的沉降之后的失重漂浮。
脑中瞬间闪过的另一个念头是,庆幸自己还能拥有这样一套房产,也感激前
妻在离开他时,把他们仅有的这套与当时他的单位仅一路之隔的双室楼房留给了
他。
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又抽动了几下,接着听到了一些声音,他满足于这样的交
流。他知道他可以说话,可是嘴中的干涩,紧绷绷的嘴唇,让他毫无意愿做出那
样的努力。这样就够了,反正他已经躺在自己的家中,反正他还有几个可以信赖
的人。
再次醒来时,他觉得脑袋的眩晕已经大大的减轻,这让他有意愿做出更多一
些的动作,比如睁开双眼。
房间里非常安静。从窗纱透进来的光线可以判断,现在的时间是下午。至于
是他上一次醒过来的当天下午,还是第二天,甚至是几天之后的下午,他就说不
清楚了。这又有什么关系,他想,时间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床头被摇高了些。环顾四周,曾经的卧室俨然被布置成了病房的样子。一个
年轻人头枕着双手,伏在他的病床上,睡的正香。
他的手指动了动,感觉力量在一点点的恢复,手臂好像不那么沉重了。他缓
了缓,接着整个手掌都可以动了。随着他手掌的敲击,正在酣睡的年轻人猛地一
下抬起头,用手背擦着嘴角的涎水,紧张的四处张望。
看到他睁着眼睛,清醒过来,年轻人激动地站起来,来到床头前,兴奋地大
声说,老板,你醒了!
吴默村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并没有多余的表情,眼睛平静的望着年轻人。
身为在专业领域还算小有成就的医生,被人称为老板,还属少见。这也可说
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默契和纽带。
被老板淡漠的表情冷到了,年轻人为自己刚才的激动感到难为情。扭捏了两
下,又接着毫无逻辑的说道,是那个货车强行变线,是他的全责,幸亏你的车上
有记录仪,交警那边就快处理好了,我会盯着的。
吴默村面无表情,双眼甚至是愈加的放空。好像是很怕冷场,年轻人赶紧又
接着说,这里都安排好了,是王主任签字才让出的院,他每天都过来看一下。然
后又画蛇添足,明显感到底气不足的加上:他说你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听到这边的说话声,早就有一个中年妇人走进来,静静地站在床脚那里。年
轻人似乎是很为多了一个帮手感到高兴,说这是高姐,是咱们医院最好的护工,
一直在外科,看在王主任的面子才过来帮忙的,她现在吃住在这儿,全天照顾……
你。
吴默村的眼神几乎没有往高姐那边动一下。等年轻人终于啰里啰嗦的说完了,
他用嗓子眼那里几乎低到不能再低的声音说,杨乐(YAO)山,回诊所去。
与其说是听到了,不如说是感觉到了他说的是什么。年轻人低下头,往护工
高姐那边望了一眼,踌躇着说,那我给王主任打个电话,看他要是有空,让他下
班早一点过来。
吴默村从中心医院辞职,来到现在的城中村自己开诊所,到现在已有五年时
间,杨乐山是在半年后加入进来的。这四年多的时间里,吴默村也和大家伙一块
儿叫他「Yangleshan,」非常正式的按照《论语》的古意称呼他「Yangyaoshan,」
算上今天,总共才两次。
第一次是他入职两个来月的时候。那时街坊四邻偶有议论,说这个小杨大夫
看上去人不错,就是咱们去看病就像是没花钱似的,让他开点药,实在是太难了。
还有人说,小杨大夫就会开两样药:喝开水,多休息。
后来一次下班后,杨乐山记得很清楚,正是秋冬的流感季节,吴默村叫住了
刚要走的小杨大夫。两人来到诊所后面的办公室,吴默村依然是脸色平静的说,
杨乐(YAO)山,这里不是你实现你的医学理想的地方,这就是一个城乡结合部的
小诊所,要的是短平快的治疗。
小杨大夫刚要反驳,准备向吴大夫普及一下滥用抗生素的危害,这时一下子
反应过来,刚刚吴默村称呼他的名字与以往不同,原来这个家伙一直知道他名字
的真正叫法。
吴默村好像完全明白他的心理活动,又接着说,这些人看完了病,还要去出
车,去开店,去上工,有的人为了工作,可能根本就不敢喝水,你知道吗?缓了
缓后,吴默村的语气里多了一丝无奈,接着说,在咱们这儿,最起码还可以保证
规范,卫生,你说是不是?
后来,街坊四邻对小杨大夫的评价又变了,说这个小杨大夫人确实不错,就
是有一些磨叽,开个点滴也要讲解半天。
从那以后,杨乐山就开始称呼吴默村「老板」。
事后回想起来,这一次谈话,似乎是把孔老夫子的「名正则言顺」和「仁者
乐山」都做了一次当代版的诠释。
似乎是和杨乐山的几句对话,就已经耗尽了吴默村好不容易积聚起来的力量。
小杨大夫走后,吴默村刚刚挺起来的头又垂了下去,看上去他又回到了那种昏昏
沉沉的状态。高玲玲走上前来,端着一个有吸管的杯子,轻声说喝口水吧。他闭
着眼睛,努力张开仿佛有胶水黏住的双唇,小心地吸了几口水。有多少天啦,这
是他第一次有意识地喝的水,这极普通又是极甘甜的水呀。
那个女人还没有走,接着在他的周围鼓捣着什么。凭着医生的直觉,他知道
女人大概在更换他的尿袋。管他呢,无所谓了。这妇人初见他时,他还不知道比
现在惨多少倍呢。反正杨乐山已经被他撵走了,也没什么好丢人的了。
这女人的身上有一种古怪的沉静的气质,让你不由得认命,好像这一切都是
理所当然的。完全不同于杨乐山那种做作的虚张声势,欲盖弥彰,她的动作果断,
专业。现在她应该是在清理他的下身,吴默村想看一看自己下半身的状况,却意
外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这个勇气,甚至连问一下的勇气都没有。他知道自己的
下面现在干干爽爽,却说不上来,是自己感受到的还是仅仅出自于自己的想象。
吴默村仍然闭着眼睛,于昏沉之中想到,也许正是因为是陌生人,无需因为他的
新的境况,做出任何的调整,才让他没有任何的负担。他再一次想到,无所谓了,
就这样躺着吧。
还没到下班时间,王忠田就过来了。他一边在吴默村的身上敲敲打打的检查
着,一边和他轻松愉快的开着玩笑。吴默村也不出声,眼睛跟随着在床的四周游
走的王忠田。
该检查的终于检查完了,王主任终于不得不停了下来。他和吴默村对视一眼,
好像暗暗地叹了口气:几处外伤就不和你具体说了,缝针的地方愈合的挺好,没
什么问题。拍拍手中的病历本,习惯性的舔了舔嘴唇,王忠田接着说,主要是腰
椎这一部分,你原来就有点腰间盘突出,这次撞击应该是又加重了,然后脊髓受
损,那里的情况比较复杂,所以我决定采取保守治疗。
听完了,吴默村毫无反应,一声不吭,又闭上眼睛躺回到枕头上。王忠田看
上去挺泄气,马上又气哼哼地说道,你也知道,咱们做医生的,能解决好百分之
三十的问题,就可以说是神医了,关键还在于你自己要努力。
看躺着的那人还是没声音,又说,我说了,情况很复杂,也可能几周就好转
了,也可能要半年一年的,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那母子俩一下。
躺着的人只是不易觉察的摇了摇头。
王忠田又是气哼哼的语气:下次我让贺梅来,让她来决定,才不管你同不同
意。
真就像王忠田说的,吴默村的状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好转。外伤基本
痊愈,淤青都已消退。力量在恢复,手臂活动的范围大大增加。只是复杂的情况
依然复杂,下半身还是无法动弹,唯一的进步是当高玲玲为他做必要的清理时,
他好似可以做出一点点适度的配合。
每天早上小杨大夫都过来,帮他挂上当天的吊瓶,和他讲讲诊所的情况。谁
又来看病了,他怎么处置的。这个时候高玲玲就趁机出去采购,买当天的菜。小
杨大夫走后,高玲玲同他一块儿吃饭,和他讲讲菜价以及市场的见闻。相比于小
杨大夫,吴默村更喜欢听高玲玲的家长里短。对每天应做的治疗流程,两人越来
越配合默契,颇有一种老夫老妻的感觉。
正如他一贯的值得朋友们信赖,王忠田果真是一个信人。几天后,他真的领
着老婆贺梅来看吴默村了。
贺梅刚进大学那会儿,王忠田和吴默村正在读研究生二年级,是他们医学院
的双璧。因缘际会,三个人成了好朋友。直到第二年下学期,贺梅主动向王忠田
表白,两人成为恋人。但是,好像三个人都清楚,甚至后来成为吴默村妻子的章
秀文也知道,贺梅和吴默村之间,应该是有一些暧昧的情愫的。而贺梅心里也更
加清楚,吴默村对于她的巨大而复杂的吸引力,以及她当时在痛苦的挣扎下所作
出的选择。
简单的例行检查之后,王忠田领着高玲玲去外屋交代一些注意事项,留贺梅
一个人在卧室陪着吴默村。
掀开的被子下,吴默村的左腿瘦弱而松弛,以一个极不自然的姿势摆放着。
自从出事之后,吴默村就不愿意见到任何故旧,能够拒绝的他都让杨乐山和
高玲玲替他婉言谢绝了。现在的他闭着双眼,好像已经睡着了。
贺梅坐在床侧,举起双手,迟疑了一下,还是放到了吴默村的小腿上。她先
为他摆成一个看起来舒服些的姿势,然后双手轻轻地摩挲着他的小腿,好似要把
那疲弱的小腿给揉的紧致一些。
她手上的力道一点点加大,幅度也随之加大,循着她依稀记得的腿上的经络,
揉搓着。有好几次,她仿佛感到吴默村的大脚趾随着她的搓动,也在跟着动。
刚开始她并没在意,可是几次之后,她终于确认,吴默村的脚趾确实对于她
的按摩有所反应。
贺梅一下子变得很兴奋。她站起来,掀开吴默村的被子,打算再仔细地观察
一下他的反应。却意外地看到,吴默村的下身根本就没有穿任何衣服,而且为了
清洁方便,高玲玲还把他私处的毛发也刮得干干净净。
贺梅刚开始的尴尬很快就变成了痛惜。男人的阴茎软绵绵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黑溜溜的没了毛发的遮挡,显得益发的瘦弱的。唯一的可取之处,是高玲玲把他
打理的干爽洁净。
贺梅稳定一下心神,重新坐下。她的双手接着为吴默村按摩。现在范围更大,
直至他的大腿根部。她甚至用一只手把他的阴茎挪向一侧,然后另一只手搓揉那
一侧的腹股沟。现在她已经完全确定,吴默村对她的按摩有反应。当她按摩不同
的穴位,他的五个脚趾分别会有不同的细微动作。
吴默村的另一个反应还是让贺梅始料未及。当她终于意识到男人的阴茎也有
所膨胀后,这让这个曾经的医学院毕业生,现在一家著名药厂的医药代表的医者
心动摇了一下。她回头看了一眼,丈夫还在和高姐说着话,好像在有意多给她一
些时间。她又看向吴默村,见他依然紧闭双眼,只是这时头已经转向另一边。她
的手还放在肌肉已经开始萎缩的腿上,然而心里却在想着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青
年医学生。
贺梅的手又开始行动,只是这时动作的方式有所不同。她用指尖轻轻的在吴
默村的大腿内侧划过,或是在腹股沟轻圧慢挑,又在会阴部揉按,她甚至并拢手
指,在吴默村的阴茎抚过,接着再用几个手指肚,圈住他的冠状沟部位,上下轻
轻的套动。
刚开始,贺梅怀着一种痛惜的温情,轻柔而且专注。随着她手下的那个小朋
友逐渐成长,在羞耻,紧张之外,她又感到兴奋。可是,既非医生又非女友,身
为朋友又明显的越界。身份的混乱让贺梅无法尽力施为。此时如果把那个东西的
膨胀状态,从疲软到最后爆发分为从1到10的十级,那么现在吴默村的小朋友的状
态,堪堪可以说达到了4级左右的水平。而且目前吴默村身体状况的复杂程度,也
让贺梅不敢过分的刺激。她重新收拢双手,撑在床边,直起身子,呆呆地望着自
己的成果。
好久,好像终于下了决心。她为吴默村盖好被子,双手攥住吴默村的左手,
使劲握了一下,然后起身来到外屋。
正在谈话的二人,看到她出来,自然的微微转身,迎向她。贺梅走到二人身
前,直接开口说道,我认为除了日常的理疗和恢复训练之外,还可以对他的男性
器官施加一些按摩,来刺激他的脊神经恢复功能。缓了口气,又对高玲玲说,高
姐,你把他照顾的很好,真的很感谢你。希望你能多帮他一点,我每月再另外给
你转一份工资。
贺梅保养的很好,身形挺拔婀娜。她今天身穿一套淡青色的华贵套裙,富有
生气。梳着一头短短的又碎又乱的发型,短的恰到好处,乱的也恰到好处,看上
去既干练又有女人味。这一切都让她的话既富有说服力,同时又莫名的透出一种
诡异。可能也意识到这一点,她看看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二人,又说,王主任不
是总说吗,医学顶多也就能解释人体百分之三十的问题,所以,我看更主要的,
还是要恢复他对生活的信心,不是吗?
贺梅可不管她把王主任的「解决」偷偷替换成了「解释」,也不管这话根本
就不是王主任的原义,身为一个受宠的妻子,她有权利这样滥用丈夫的话语。
王忠田也不接话,一旁的高姐嗫嚅着说,那我想一想吧,说完了,又改口道,
我看一看吧。
贺梅马上高兴地说,我就看高姐这人心很好的,也不用太勉强自己,尽力而
为吧。我回去就给你转钱,做不做不要紧,就当是对你尽心照顾他的感谢。
下行的电梯里,王忠田枯站在电梯按钮前,贺梅站在后面的角落,两人都没
有说话,空气中好似有一丝紧张和不自在。王忠田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他是在装
睡吧?
贺梅一下子脸红了,一直努力鼓起的勇气也一下子消散了,代之而起的是一
股温情的暖流,让她觉得身上软软的,她轻声答道,我也觉得他是装的,最起码
后来是装睡的。
2。
头一天贺梅带过来很多东西,不需要再买什么。早上出去走这一圈,高玲玲
更多的把它看成是散步或者说是放风。
回来的自然比平时早。刚进家门,就听到杨乐山正在房间里「兴高采烈」地
讲着诊所里的一件趣事,却听不到吴默村的回应。高玲玲知道,单纯的小杨大夫
还在痛苦地调整着与这个曾经让他尊重的老板,如今是不愿意配合的难缠的病人
之间的新关系。他这种稍显做作的热热闹闹的故事一讲完,马上就会陷入令人难
堪的冷场。
看到她进来,小杨的那种高兴劲不要太明显,她甚至觉得吴默村也暗中松了
一口气。她不动声色的聊上几句,把早已熟悉的几样治疗事项又同小杨大夫一一
落实了一遍。
送杨乐山出来,这时候两人交流的才是病人真正的状况。高玲玲讲了昨天王
主任来的情况,提到吴默村下肢已经出现了轻微的反应,并说王主任提议增加一
些刺激的情形。当然没有说当时提出来的是贺梅,并且提到的刺激部位也非常的
具体。小杨大夫仍然一副沮丧的样子,但看得出来听进去了,眼睛亮了一下,点
点头,说了句好,就匆忙回诊所去了。
对于吴默村的颓唐,高玲玲刚开始是有点看不上的。能够死里逃生就够万幸
的了,还要啥自行车呀!在医院做护工,每天看到的都是人间的悲喜剧——当然
更多的是悲剧,像吴默村这种级别的,简直就算是无病呻吟。她尽力的护理他,
更多的是出于公事公办。当需要触碰他的隐私部位时,她都会用手边的床单,浴
巾等等垫一下。她当然把他照顾的很好,因为相比在病房的时候,只照顾一个人
简直太轻松了。
被她照顾的这个男人每天就那样无声无息的躺着。眼神黯淡,没有任何怨言,
也没有任何要求。有时做完例行的护理流程后,高玲玲有些于心不忍,就坐下来
找些闲话来说。最容易的话题,当然就是她每天的早市巡游。什么菜刚刚上市了,
那种菜涨价了,那个又便宜了。男人仍然不出声,但是高玲玲可以感觉到,他是
听的很感兴趣的。
这些话题,即使是对高玲玲,也是一种久违的全新体验。之前在病房,有时
要同时照顾几个病人,紧张忙碌。常说的话,不是向病人家属解释和安慰,就是
几个护工之间交流些情况,感慨感慨人生。人家是几个家属,照顾一个病人,她
则是永远的病人家属,流水的各色病患。
刚开始说这些日常琐事时,高玲玲甚至有些不自信。她小心翼翼的,不敢确
定看过了那么多的人间惨剧后,说这些琐碎的家长里短是否合适。可她马上发现,
她非常享受讲这些事情,这些才是她本应该关注和谈论的事情!她越讲,就越能
在第二天早上发现更多有趣的事情。那感觉,就像是一股清凉的泉水,在夏日山
间欢快的迸溅,流淌。
高玲玲N年前就与烂赌的丈夫离婚,独自带着女儿生活。经朋友介绍,到中心
医院做护工。开始时只是做白班,女儿上寄宿高中后,她就几乎全天二十四小时
都在医院。直到现在女儿已经大四。她简直已经成了医院病房的一台人肉机器,
在各个病房间搬来挪去,从未曾停歇。
高玲玲的一个特点也和她像是一台医疗机器有关。她尽力保持客观,不与她
照顾的病人有任何个人层面的联系。她只是保证这台机器功能完备,运转良好,
最关键的是——回报稳定。到吴默村这里后,她这台机器忽然离开了早已习惯的
工作环境和节奏,速度和性能变得起伏不定,尽管还保持着一点原来的惯性。
比如她有点好奇吴默村这个人。这家伙每天躺在那里,冷漠淡然,不言不语,
拒绝了所有要来探望的熟人。杨乐山却还是时常带过来各路叔叔阿姨们的慰问,
精神和物质上的都有。那个不拘言笑的王主任,包括他美艳的妻子贺梅,都对他
关怀备至,甚至贺梅还进一步提出了不可描述的请求。而且她自己,也开始尽力
地放慢脚步,感受着早市的人间烟火气,感受着和这个男人每天谈些家长里短的
轻松和庸常。
每天需要做的日常护理,她还是像以前一样,当成必须的工作,专业且迅速,
不带任何情感的做完。在贺梅说起那事之后,她今天也开始放慢节奏,注意吴默
村的反应。
一旦用心,就变得专注。不知不觉间,所用时间就比以前长了许多。凡是知
道的下肢的几处大穴,她都格外加把力,果然看到吴默村的脚上有了些许的反馈。
受到鼓舞,她加大幅度,扩大战场。等她意识到,才发现自己没有如往常那样,
用毛巾之类的垫着,而是非常自然的直接用手挪开了男人那个看上去很可怜的疲
弱阴茎。当然,她只是在大腿根,会阴,以及腹股沟等这些部位进行按揉,并没
有直接去招呼那个瘦小的东西。期间她抬眼瞥了一眼男人,发现他和平时一样淡
漠,好像她触碰的是别人的身体,和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
中午休息时,高玲玲给女儿高慧发了几条消息。两个人平时联系不多,她知
道女儿对自己有一股怨气。从她开始上寄宿制高中后,母女二人团聚的时间就屈
指可数。医院那种令人感到压抑和挫败的氛围,本身就不利于他们的会面,而疾
病更不会在节假日,停下它蹂躏人间的步伐。女儿今年大学毕业,高玲玲对于毕
业找工作这种事情,毫无头绪。而目前这种环境,似乎是可以让他们母女便利的
往来,借以修复久已失和的关系。
接着她就想到了正在隔壁躺着的那个男人,他的日渐松弛的下半身,还有那
个看上去孤苦伶仃的小家伙。高玲玲早已见惯了病魔对于人类的摧残,对于疾病
在仅仅两三周的时间里,所能达到的破坏程度,她并不感到吃惊。然而,可能是
她不再像是陀螺似的只管机械的快速旋转,工作的节奏不再那样紧张,让她的大
脑有了思考的时间,她发现对隔壁的那个人,她多了一丝同情。这种感觉是她很
久以前,从肿瘤科病房转到外科病房后,就极力避免的事情。
从出事之后,吴默村就好像是处于一种灵魂出窍的游离状态。他的意识于一
条幽暗的隧道之中穿行,好多他以为早已彻底忘记的事情,变成一帧帧的图片,
在那条幽深的隧道之中,与他不期而遇,无比的清晰。反倒是正在他身上发生的
事情,反而显得模模糊糊。他的重伤以及因为重伤而在他的身体上所做的修补,
显得无比的遥远。而再次撞见早已逝去的图像,却让他重新体会到那种剧痛,尤
其是又一次看到江妍那张坦然而勇敢的俏脸。
勇敢,坦然,全身却伤痕累累,甚至可以说是破碎不堪。吴默村感觉不到当
下正在他身上发生的疼痛,却再次感受到了多年以前发生在江妍身上的那种剧痛,
包括撕扯着她的柔软心脏的那种剧痛。
他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不是因为他这次的受伤,实际上他早已就是一个废人
了,从江妍出事之后,他就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了。
他医术不错,经验丰富。自己的诊所声誉良好,还算成功。这些都不能改变
他实际上就如同一具僵尸的事实。这些所谓的成功,并没有让他感到丝毫幸福。
他对所有的人都客客气气,尽其所能避免一切进一步的交往。对于一些女性
对他表现出来的好感,他一律视而不见。他根本没有在生活。在内心深处,他就
是一具紧闭着双眼的麻木的木头人偶,无动于衷地在热闹浮华的生活表面随波逐
流。
从他意识稍稍清醒的那一刻,他就确信,这次车祸,就是对他的报应,完完
全全是他应得的报应。他甚至有点感谢命运的安排,让他早日得到解脱。对于他
的伤势,他无动于衷,淡漠的接受。
他不言不语,无所用心,什么都不想。有关江妍的伤痛,沉沉的隐在心底,
牵制着他,坠入黑暗之中。
那天,贺梅做了什么,他并不很清楚。这部分是源于他对自己的放弃,根本
就不想知道。但是,那天,出事以后第一次,他好似感到胸口那里生出了一股暖
流,并且这暖流开始向下流动,似乎要贯通到腹部,下肢。
这让他痛恨自己,觉得是对于江妍伤逝的背叛。他可以感觉到贺梅的犹豫,
还有最后的决心。最后贺梅双手和他紧紧相握的那一瞬,让他不由得想起了大学
时期,贺梅在向王忠田表白之前,单独约他的那次。那种嘱托,期望和决绝,是
何等的相似。
那次贺梅单独约他,在距离学校很远的一个小馆子的简陋包间里。那是贺梅
第一次,也是惟一的一次,向他讲述了她的初恋。她称呼那个男孩子小D,他们如
何纯纯的恋着,如何心惊肉跳,无比激动的牵手。贺梅说小D和他一样,身上有一
股儒雅的气质,同时还有一点寒酸气。那是出身寒微所打上的烙印,这让他们两
个看上去都有那么一点「丧」。
小D当然是学霸。老师同学都知道,他将会有光明的前途。那年五一过后,小
D没有回来上课。第二天,贺梅是从同学间的传言中获知,小D自杀了。就在他们
马上就要参加高考,不久后就将要共同进入梦寐以求的大学,开始新的生活之前。
吴默村永远记得贺梅那天的表情。她勉力坚持着讲完,嘴角保持着一抹僵硬
的微笑,努力支撑自己不至于失态。她泪流满面,两个肩膀像受到了惊吓,不时
地抽动一下。吴默村当时觉得,贺梅马上就要崩溃,而他只要稍稍努力一下,她
就会倒向他的怀抱。
吴默村还震惊于贺梅对于他的描述。他之前的人生,一直在努力的学习,奋
斗,向上攀爬。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当面谈论有关他的气质或者说叫做性格的东西。
而且这第一次是这样的一针见血,直击要害,远比他自己本人的认识要清晰得多。
他记得当时贺梅说的话:已经过去两年多了,她一定要强迫自己走出来,她不要
再这样痛苦了。同时她也不敢再冒任何风险了,那样她会受不了的,她要选择那
个最最安全的选项。
他明白贺梅的意思。他和王忠田都对贺梅有那个意思,这一点三个人都清楚。
他们三个好朋友之中,王忠田为人冷静安静,甚至到了沉闷的地步。父亲是他们
院的知名教授,母亲是曾经的电视主播,如今的台领导。一枚标准的闪闪发光的
钻石王老五。
贺梅让他先离开,她要再多坐一会儿。走时,已经冷静下来的贺梅,双手紧
紧地抓住吴默村的手,急切地说,你一定要做一个好医生,你必须要成为一个好
医生。
正在回想往事的吴默村,忽然记起,小D也是在多年前的五月出的事,这样的
巧合,愈加让已躺得身体麻木的吴默村确信,这次车祸确是他应得的报应。
3。
那天出了电梯,王忠田头也没回,嘟囔了一句单位有事,就急匆匆的走了。
贺梅闲闲地踱到停车场,到单位闲闲地处理了几件事,傍晚在小区附近的一
家馄饨馆,闲闲地吃着一碗小馄饨。
夫妻二人白天再没有联络。她知道丈夫今晚不会回来吃晚饭。身为本市的着
名专家和顶尖人才,多的是推也推脱不掉的事项和应酬。而她作为还算成功的医
药代表,各类打点和饭局自然也不会少。两个人能够都准时回家,坐下来一块儿
吃个晚饭,已经是一件非常有意味的事情。
一碗小馄饨,贺梅吃了有半个多小时。她回到家,先是换了一套寝具,其细
致程度,几乎比得上丈夫做一台手术。然后点上香薰,滴入精油,美美地泡了一
个热水澡。
站在浴室地上,望着镜子中的身影,贺梅对自己颇为满意。想起饭局上甲方
的那些男人,对她或明或暗的表示,不自觉地撇了撇嘴。贺梅挑了一条真丝吊带
睡裙,睡裙很短,是那种明目张胆的性感。天蓝色,是夫妻二人都喜欢的颜色,
是两个人都愿意沉醉其间的颜色。
可是贺梅却犹豫了。沉醉其间是她今晚的目的,这条睡裙却不是达到这一目
的的正确选择。考虑再三,她还是穿上了一套中规中矩,就是为了睡觉这一目的
的两件套睡衣裤。
选了一部老电影,斜躺在沙发上。前方茶几上,放着丈夫的那些大人物病人
送的,来自法国普罗旺斯的古老酒庄的红酒以及西班牙火腿。朦胧光影里,贺梅
慢慢地享用着美酒,美食。这近乎是一种仪式,是对她生活的一种抚慰,一种确
认。
丈夫回来的比平时要晚。和她胡乱打声招呼就去洗漱。已经在一个屋檐下生
活了二十来年,这个无趣的人,在贺梅面前还是不会掩饰自己的感觉。贺梅已经
有点迷迷糊糊,丈夫的木讷让她倍觉安心。看着丈夫的背影,她开心地笑着。一
晚上的期待,此刻化成了无限的柔情,让她变得柔柔软软,体味到一种近乎母性
的爱情。
等卧室里传出来响动,贺梅也起身进去。只见王忠田背对着她这边,侧身躺
在床上。只有她这一侧的床头灯亮着。
贺梅也侧身躺下,然后移到丈夫身后,妥妥帖帖地靠在了一起。一只手臂绕
到男人身前,抚在那仍然结实的胸部。
王忠田一直有裸睡的习惯。人有点闷,这样的人常常也很自律,他多年保持
着健身的习惯。人届中年,身材仍然结实匀称,拿手术刀的手稳定准确,腹部没
什么赘肉。当那个东西进入状态时,雄壮挺拔,很有些气势。
贺梅的手保养的极好,柔软光洁,纤细却不显瘦弱,无论视觉和触感都极佳。
此时这只手画着圈,以进二退一的节奏,慢慢地滑向那紧要之处。
尽管这只小手看起来业务娴熟,却是有些贪玩,不务正业。它停在了那蓬毛
发处,用五指梳笼着,或是用食指和中指缠绕着玩。接着,它不理那只小怪兽,
放弃了这个战略要地,划了半圈,直抵阴囊。
这只手这时并拢起来,兜住那袋沉甸甸的东西,好似要称一称它的重量,又
像是要把手心的炽热传递给它。然后,轮换着捏住那两个蛋蛋,一会儿顺时针,
一会儿又逆时针的轻轻揉按。
接着,好像是要丈量一番,贺梅的手掌摊平,从阴囊的根部,一直抚到龙头
的部位,并用指尖在已经奋起的龙头四圈探索了一番。
已经有点紧张的男人刚要松口气,这手又一下子垂到茎身的根部,再次划了
半圈,重新抵达阴囊部位。似乎是因为茎身的挺起,皮肤已变得紧绷,此时的袋
袋已经收缩,紧紧地兜住那两个蛋蛋,已不方便揉按。
于是,这柔荑接着向下,在阴囊系带处按揉抚慰。接着是会阴部位,最后来
到男人的肛门部位。在那里,用两个手指,时而转圈,时而轻怕,甚至在那最中
心点轻轻点压,力量逐渐加大,仿佛在测试内部的压力。
男人终于忍耐不住,抓起这次调皮的小手,凶狠狠地放到了早已坚硬的长枪
上面。
女人轻笑一声,像是受到了鼓舞,在男人的后背响亮地亲了一下。上身更紧
的贴近男人,左手从丈夫的颈下穿过,抚上男人的胸膛,两根手指顺势夹住男人
已经变硬的乳头。右腿抬起,盘上了男人的右腿。
这手终于开始认真工作了,频率也在加快。先是圈住,在茎身套动。接着用
指尖,围住包皮,在冠状沟撸动。然后用大拇指,把从马眼溢出的黏液,涂抹在
龟头上。大拇指每次在马眼勾取,都刺激得越来越硬的阴茎难以抑制地跳动。
男人的呼吸已变得粗重。他猛地转过身来,与贺梅面对面,双手开始脱她的
睡衣裤。贺梅看着丈夫这熟悉的急切,脸上漾着无限的柔情,配合著丈夫退下自
己的睡衣。
王忠田的双手握上贺梅两个小巧的乳房,手指同时拨动着同样小巧的乳头。
贺梅浅浅一笑,轻咬下唇,翻身骑在了男人的身上。
手扶着男人硬邦邦的阴茎,把那涂过黏液后亮闪闪的龙头,对准自己的私处。
那里还不够湿润。贺梅用手指捏着男人的硬家伙,用龙头在自己的私处一下
下的拍打,然后左右摆动龙头,拨开自己的层层花瓣。像耕梨梨开焦渴的土地,
粗壮的龙头,反复冲撞几次之后,终于顶破重重阻碍,深入到一片温暖之中。
贺梅双手撑住床上,缓了口气,适应了一下闯进她身体深处的异物,撅起圆
润的屁股,开始慢慢地上下运动。
热热的液体汩汩流出,腔道越来越润滑,贺梅上下运动的幅度也在加大。
忽然,在运动的最高点,她猛地停了下来,就像是因为站起太快而眩晕的人,
一动不动地等着这一阵头晕目眩过去。
接着,她直起身,双手撑在男人的胸部,紧紧实实坐在男人的身上。这时,
男人的龙头和茎身,已经完全没入女人的身体里面,两人的接合处,也变得滑腻。
贺梅咬紧牙关,吸一口气,收紧会阴部位,开始一圈圈的研磨。
贺梅的身体太过敏感。总共也没有摇动几圈,她就又颓然倒了下来,后背已
经渗出一层细密的香汗。头枕在王忠田身侧,股部仍在男人的身上,交缠在一起。
男人双腿紧紧圈住女人,也侧转身,含笑看着自己把自己搞的狼狈的女人。
贺梅着实缓了有一小会儿。眼里水波荡漾,双手抚上男人的脸颊,她忍着羞
意说:「老爸,女儿的骚逼就给老爸一个人操,永远只有老爸一个人的大鸡巴操
女儿的小骚逼。」
老爸的大鸡巴仍然插在女儿的骚逼里。贺梅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感到腔道里
的阴茎猛地一跳,龟头忽然涨大了一圈。男人身子用力,就要翻身上马,发动总
攻。
贺梅赶紧靠前,吻上男人。两人双唇相对,热烈的亲吻。再次分开后,贺梅
把男人的上唇,下唇,舌尖,像是舍不得吃掉的美味,一个一个的,细致的,轻
柔的触碰着,舔弄着,轻咬着。
看到男人的冲动缓了下来,贺梅接着说:「女儿每天接触那么多人,知道男
人是怎么回事,也知道他们找的女人什么样。女儿肯定是最好的,比那些人强太
多了,女儿一定会给爸爸喂得饱饱的。」
她看着男人,手抚摸着男人结实的胳膊,又小声说:「如果真有一天,女儿
的小逼逼松了,干了……」
还没等贺梅说完,王忠田一翻身,骑到贺梅身上,凶巴巴地说,就是松了,
干了,也操它,把它给操坏了也操。一边说,一边掀动屁股,猛干。
王忠田王主任的武功和郭靖郭大侠是一个套路。都属于名门正派,大开大合,
大起大落,不整那些虚的,全靠实力说话。
这一套直教风云变色的降龙十八掌打完,贺梅早已花容失色,花瓣凋零。她
的足尖伸将出去,两条大腿绷的笔直,似乎已从床上完全抬了起来。双手紧紧扣
在男人的两个肩胛骨处。两个人的上身紧贴在一起,一动不动。只有贺梅的腔道
内部在一下下的抽搐,间或带动两条大腿也跟着抖动一下。男人也是只有两瓣屁
股在不时地耸动,催动深陷于泥泞幽谷中的大炮射出浓稠的炮弹。
风平浪静。学医的两个人,好在在这方面都没有洁癖,只做了简单的清理。
王忠田把还没调匀呼吸,看上去已经手脚酸软的贺梅抱在怀里。
已经是老夫老妻,明白今天女人这番深情且淫荡的表白的由来。无须说破,
早已心领神会。关键的问题是保证两人之间,没有芥蒂。
女人背转身,背靠在男人怀里。把男人的手臂拽过来,紧紧抱住,甜甜地说
那你宁可把它干坏了,也要干吗?
男人抚摸着女人出过汗后变得凉凉的圆屁股,缓缓说到那个时候,我的也早
就软掉了。
女人两手掐着男人结实的手臂,说不许你软,不管怎么忙,你也要一周健身
三次,不然我就给你戴绿帽子。
4。
贺梅来探视的那天下午,就给高玲玲转过来五千元。这样,加上杨乐山那边
付的护理工资,已经超过了她在病房时,手忙脚乱照顾几个病人的收入。
这让高玲玲很不舒服,包括心理上的和生理上的。
以前在病房,同伴之间常说的就是感慨人生,什么命运无常,想开点,及时
行乐之类的话。可是感慨归感慨,他们这些人还是「勇敢地」迎接命运的挑战,
「奋不顾身」地工作赚钱。充实也好,麻木也罢,在这「悲惨世界」的现场,每
每想到自己银行余额的不断增长,仍让她的心里感到踏实。这是她四十多年的人
生中,第一次对自己的生活获得了一种掌控感。
开始照顾吴默村之后,他的朋友们对她的那种家人般的亲切,吴默村对她越
来越明显的信任和依赖,这些,都让她感到心中紧张,甚至周身不适。包括有一
张专有的床铺供她每晚入睡,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在某张临时空下来的病床上,甚
至就是在局促的折叠躺椅上面。
她有些伤感的想到,自己实在是太长时间,在那种紧张,压抑,伤痛的氛围
中生活,工作,似乎已经忘记了普普通通的真实人间的样子。而令她更加伤心的,
是想到更在那种紧张但是充实的生活之前,实际上她的日子过得是更加的不堪,
那时的贫困,忧愁和软弱,虽已经过去了好久,每次想起,还是让她感到悲伤和
恐惧。
之前再怎么辛劳,甚至微贱,也是凭自己的诚实劳动赚钱,她还是很为自己
感到骄傲的。毕竟还有好多人,即便是付出了许多,也不见得就有回报。
那天贺梅的新提议,她虽然感到新奇和突兀,却也没想太多。毕竟是那样华
贵优雅的贺梅提出来的,而且是在自己的丈夫——德艺双馨的王忠田大主任面前,
大大方方的讲出来的。
可是,她能够做的,也就是按摩时更加的用心。并且不再回避那个部位,甚
至是故意在那儿周围增加了力道,延长了时间。
第二天早上,当她帮着吴默村排晨尿时,忽然觉得这个她每天都要接触的小
家伙有了些变化。如果说前些天这个东西就像是一个营养不良的流浪儿童,那么
今天至少是像一个正常人家的孩子了。她不敢确定,是因为她以前都没有留意过
的原因,还是确实出现了一些积极的征兆。
当她刚开始过来照顾吴默村时,每次需要做这些比较私密的活,吴默村都颇
为抗拒,非常的不自在。现在他已经习以为常,完全不在乎,就像是她在为他擦
擦手而已。
反倒是她,一抬头,发现吴默村正平平淡淡地看着她。深怕被男人发现了自
己内心所做的观察和比较,一下子感到慌乱。赶紧匆忙处理了一番,没等小杨大
夫到,就出去买菜了。
中午,王忠田主任过来了。他今天看上去容光焕发,发自内心的高兴。吴默
村闭着眼睛,没怎么理他。他也没和吴默村讲什么,拉着高玲玲,在外屋悄声交
谈。
高玲玲艰难地讲了她头一天所做的按摩情况,说吴默村的脚部确实对于她的
按摩和刺激有反应。王主任赞许地点着头,没有接着谈论医嘱,而是说道,这个
家伙,从他……爱人出事以后,就这个颓样子了,可能确实应该像贺梅说的,首
先让他对生活有信心才对。
他爱人和孩子不是在加拿大吗?
噢,那个是他……前妻。
说到这儿,王忠田也不作进一步的解释。高玲玲抑制住自己的八卦之心,对
于平时需要仰视的王主任也不敢细问。王忠田拿惯手术刀的大手,搭在高玲玲的
肩上,郑重地说,那就拜托你了,现在,细心的照顾,可能比医疗还要关键,好
多事情……我们这些亲友,反倒是不好出面。
对自己的护理专业早已驾轻就熟的高玲玲,干活时很少出现这种心里忐忑不
安的情况。她一边给吴默村做着日常的护理——忽轻忽重,毛手毛脚,一边给自
己做着心理建设——脑中一会儿是清新亮丽的贺梅大方坦荡的请求,一会儿是专
业而威严的王主任郑重亲切的嘱托。
一边做,一边还不时地瞟一眼吴默村的那个小兄弟。那个小家伙「天真无邪」
地歪躺在两腿之间,看上去充满了童真童趣,一副与我何干的无辜加混蛋的样子。
你女儿不是说要来看你吗?一直很少主动吭声的吴默村忽然对她说道,听上
去有点突兀和别扭。
嗯?噢,她说实习单位那儿还没有最后确定,可能还要一两周吧。除了菜市
场新闻,女儿也是他们最近的话题之一。
王忠田又和你说了什么?突然转移话题,愈加突兀,可能这才是他真正关心
的吧,不是说什么都无所谓,不在意了吗?
这个简单的问题,却让高玲玲有点脸红。她稍显迟疑,斟酌着回道,他拜托
我好好照顾你,你现在情况不错,对……刺激有反应……没想到吴默村一脸的不
屑,嗤了一声,头转过一边,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这倒一下子激发了高玲玲的斗志。她看着吴默村那混不吝的样子,咬咬牙,
已经下了决心。
实际上,一旦上了手,挺简单的,一点都不复杂。高玲玲开始的策略就是既
不特意绕开它,也不特意照顾它。就像按摩大腿时,不会因为那里有一块胎记而
特意绕开一样。
当然,毕竟是一块儿「活肉儿」。触感不同,甚至可以说有一点可爱。按在
手下时,不能和按摩大腿那样的用大力。而且随着心中愈加坦荡,有时随手多揉
几下,或者进一步,轻轻圈住,套弄几下也是有的。
日子飞快,对于瘫痪在床的人也一样。吴默村在好转,脚上可以用上一点劲
儿了。高玲玲帮他试着用力绷紧,转动,吴默村看上去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已经
对他有所了解的高玲玲知道,他这就是典型的又想当那什么,又想立那什么。她
心中也在好奇,不知道王主任所说的,那个让他如此消沉的出了事的爱人是什么
情况。
小朋友的进展也很明显,这次高玲玲非常确定。那个家伙不仅不再像是一个
营养不良的流浪儿童,早晨尿液充足的时候,甚至可以说是近乎一个营养过剩的
小胖墩了。
诊所很忙。吴默村现在的状态,已经不需要小杨大夫每天早上过来帮着用药,
他现在过来的时间不固定,经常一整天都没有时间过来一下。
这天下午,2,3点钟的样子。天气很热,外面人流稀少,非常安静。可能是
个难得的清闲下午,杨乐山过来看望吴默村,同他一块儿来的,还有一个女孩子。
小杨大夫比以前瘦了一些,看上去有些憔悴。和他同行的女孩长得瘦瘦高高,
非常精神。最特别的是她的发型,头发剪到仅剩下短短的一截发茬,像个男孩子,
看上去酷酷的。
女孩穿一条宽松的高腰长裤,上面是一件纯色的浅灰圆领T恤,下摆掖到裤腰
里,英姿飒爽,一进来,把整个房间都照亮了。
女孩子叫黄怡真,和外婆一起住在他们诊所所在的社区。老太太患有高血压
和心脏病,是他们诊所的常客。吴默村谢绝了所有的来访和探望,这是杨乐山领
过来的第一个「外人」。看着杨乐山那种既骄傲又慌张的样子,也就不难理解了。
来看望吴默村大夫的黄怡真,一句应景的探望病人的话也没说,倒是吴大夫
关心了一下外婆的身体。临了,吴默村注视着女孩,轻声问现在还在酒吧卖啤酒
吗?
只是在这个时候,女孩显出了一丝扭捏,瞟了一眼站在病床另一侧的小杨大
夫,眼中荡漾着与她的爽利的外表全不相称的柔光,低声说没有,早就不干了。
走的时候,黄怡真先出去,站在外屋。高玲玲听到吴默村叹了口气,对着杨
乐山说,何必呢!
小杨大夫咧了咧嘴,尴尬的笑笑,一语不发,也出去了。
等高玲玲送完人回来,发现吴默村大睁双眼望着天花板,双手交叉放在胸前,
似乎是满腹的心事。
每年秋冬之际,天气刚开始变冷后,黄怡真祖孙两个就会出现在诊所。和许
多老年人一样,外婆也不相信西药,认为是药三分毒。排斥稳定持续的用药,高
血压必然控制的不好。一遇天气不好,或是情绪激动,感到又严重了,才临时抱
佛脚。
吴默村曾经给过他们那种按照周日到周六排列的小药盒。每天一个,总共七
个,事先把药丸放到里面,希望外婆不会忘记吃药。可是,对于一个老人来说,
当天是星期几实在是没有什么意义。常常是到周五了,才发现周二,周三盒子里
面的药片还没有动。
已经从医二十多年的吴默村,见多了人生惨淡,也深知人性的弱点,对这类
事,只能采取尽人事,听天命的态度。
那天是小杨大夫给他们看的病。祖孙二人一进来,就互相埋怨。外婆埋怨说
净浪费钱,老病,随便吃点药就好了。外孙女说老太太平时不认真吃药,犯了病
让她不能上班,才是最浪费的。
杨乐山记得很清楚,那天非常冷,两人穿的是同一品牌的羽绒服。黄怡真是
长长的乳白色的修身款,外婆是酒红色的宽松的款式。在那个令人沮丧的天气里,
特别具有视觉上的冲击力。
老太太一坐下,女孩就拿出来厚厚一打病例。做过的检查,开过的药,按照
时间顺序,清清楚楚,整整齐齐。
病不是疑难杂症,也根治不了,就是一个维持和保养。小杨大夫能做的,也
就是开几天点滴,暂时缓解一下症状。黄怡真平平淡淡地谢了一声,就扶着还在
嘟嘟囔囔的老太太过去拿药了。
过后,杨乐山从吴默村那里了解到,本来黄怡真是跟着离婚的母亲过,后来
母亲改嫁,就把当时年仅9岁的女儿送回来,给外婆带。
又见了几面之后,得知黄怡真请假很不容易,杨乐山主动提出来由他平时留
意照看外婆,还在外婆的老人机上面,把他的手机号设置了快拨键。
白天空闲了,小杨大夫就过去一趟,看着外婆把药吃了,再回来。
有时候下了班也过去。偶尔黄怡真下班早,两人碰见了,说几句话,黄怡真
总是非常客气。
黄怡真的家在巷子的中部。所谓巷子并不具有「雨巷」的清幽,而是逼仄,
阴郁,甚至嶙峋。各家各户都极尽所能的向公共领地扩展,各式看上去稍显脆弱
的建筑,互相推挤着,窄窄的巷道里几乎终日不见阳光。在阴冷的冬日夜晚,好
似有内心阴暗的怪兽,隐伏其间,伺机出其不意的给你一击。
那晚,黄怡真送杨乐山出来,两人默默地走到巷子口。黄怡真站住,抬头看
着杨乐山,轻声说我是蕾丝。
哦,好。这就是杨乐山当时说的。回家后他反复回想,当时他是听明白了,
只是身体的所有其他部位,包括舌头和嘴都没有反应过来而已。
黄怡真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又稍稍大声,尽量清晰地说,我喜欢女孩。
啊,这个呀,这也很正常呀,都什么年代了。小杨大夫也尽可能清晰地说,
眼睛望着他们刚刚走过来的阴暗的巷道。
那……你回去吧,路上小心点。
你先回,我站这儿看着你。
好。
蕾丝女孩黄怡真转身,走回来时的巷子里。
这就是那个冬天发生的事情,好像止在了所应止处。是后来又发生的事情,
才让吴默村发出了「何必呢」的感慨。
5。
吴默村身体的恢复进展不错。高玲玲给他按摩的时候,他时常会感到有一股
热流在体内窜动。有时这股热流是如此激荡,让他有种要把腰腹挺起来的冲动。
这些进展在好多方面都有体现。比如在清晨,高玲玲需要耐心地等一小会儿,
有时还要在吴默村的会阴部轻轻地揉按一下,才能让「怒气冲冲」的家伙冷静下
来,履行它的职责。
对这些「医学成就」,高玲玲颇感骄傲,工作也愈加的认真。
这天,例行的复健做完之后,高玲玲站在吴默村身侧,认真地做着那项更具
挑战性的工作。
实事求是地说,这个东西在干护理的高玲玲眼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
它碰巧是吴默村复健进程的一个关键因素而已。而她做起来比较认真专注的原因,
也仅仅是相比于大脚趾,它更加富于变化,比较有趣,仅此而已。
高玲玲当然了解这个富于变化的东西的秘密,包括它通常的喜好,和具体到
吴默村身上的个性。按照高玲玲的理解,对这个小东西的按摩,不是为了达成它
一时的痛快,而是和按摩大腿等其他部位的目的相同,是为了疏通气血,恢复肌
力。当然,鉴于它好冲动的个性,也要不时地给与它适当的刺激,让它向受损的
脊髓神经射出激颤的电流。
比如,高玲玲对于周边——会阴,腹股沟,下腹部,甚至阴囊和两个蛋蛋,
比对那个柱体的关注要多。对茎身比对龙头的关注要多。而且手法更多的是顺着
茎身的捋按,而不是套动。当她感到这个家伙整个都被她疏通了一遍,整体有所
膨胀之后,也会一手轻压在根部,用另一只手围拢住包皮,在冠状沟周围运作稍
顷。此时,如果她的手上加把劲,加快频率和幅度,可以感到另一只手压着的腹
部紧张起来,男人的胸腹部位也都一起跟着鼓胀。
也就仅此而已。她要给与它的是刺激,而不是痛快。通常情况下,她会给它
两个循环——先是悠闲的散步,然后来个小步快跑;接着轻松片刻,再次小步快
跑。
给它来一次痛快的,这样的事她想都没有想过。同样也没有想到的是,经常
让这位兄弟处于蓄势待发的状态,是不是也会对其主人的某些相应的机能有一些
负面的影响。
现在,她做完了初步的疏通,正在准备让它来一个小步快跑。可是,今天的
效果没那么明显,没有感到男人的小腹紧张起来。她正尝试要调整把握的部位和
用力的方式,一直没出声的吴默村忽然说道,你……是不是在按摩我的……那个?
高玲玲一怔,没有想到第一个疑问来自被按摩的病人。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底气不足地说,嗯,这个……可以刺激你的脊神经……王忠田说的?
不是,贺梅说的。说到贺梅,高玲玲恢复了信心,觉得可以增加她操作的权
威性和可信度。
那你算什么?竟然是气哼哼的问话。
像是被人兜头揍了一拳,高玲玲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是呀,我算什么?这
是她四十多年的人生中,首次发出的天问,惊得她既羞又愤。呆了一下,把被子
摔到吴默村身上,扭头而去。
医院对面的这家咖啡甜品店原本只是一个单层的店面,几年之间已经把二楼
也租了下来。常有在医院里盘桓过久,感到人生灰暗的各色人等,到这里点一客
甜蜜的蛋糕,一杯香浓的咖啡,为自己的人生增加一点色彩。
收到高玲玲的五千元转账信息,贺梅思量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简单发了条
信息,约高姐在这里会面。
从最开始做出那样的建议,贺梅就知道,还有一个重要的环节,没有打通。
她曾抱着一种逃避的心思,暗地里希望朝夕相处的吴默村和高玲玲两个人,
能自己把这个环节疏通开。就像俗话说的,肉烂在锅里。
根据从王忠田那里听到的这边的情形,她可以猜到问题是出在哪一方。这也
进一步说明,有些伤痛,要从中走出来,需要付出怎样巨大的代价和努力。
高玲玲一坐下,把贺梅为她点好的咖啡,咕咚咕咚喝下去大半杯,像是在喝
一杯清凉饮料。看着对面优雅的贺梅,一大堆话堵在嗓子眼,一时之间,找不到
一个豁口,倾泻出来。
贺梅笑笑,缓缓说道,高姐,是不是吴医生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
这着实帮了高玲玲,堵在嗓子眼的话开始倾泻出来。抱怨,辨白,等等等等。
贺梅一边听着,一边说着当然,明白,我理解,以及其他表示赞同的语助词。
高玲玲越说越多。到后来,已经不仅仅是关于吴默村的误解,还有她这些年
做护理的艰苦和辛酸。越说越失去了条理,逻辑混乱,越说她甚至越恨自己,恨
自己无法停止诉说。因为非常清楚,是对面的这个风度优雅的女人提出来的那个
建议,她当然明白那样的一个建议意味着什么。而且这个高贵优雅的女人还是当
着自己受人尊敬的丈夫的面,就那样大大方方地提出来的。
说的过程中,她还恨恨地想到,谁让你是收了钱的呢?随之她有些伤感地发
现,自己似乎有点留恋这个工作,留恋这种朝夕相处的模式。
终于,高玲玲突然停止了诉说,把眼前的半杯咖啡又一口气喝干了。
贺梅欠身把桌子上的那碟蛋糕往高姐那边让了让,同时低着头说,吴医生实
际上是一个很好的人,也是一个很好的医生,他肯定明白咱们做这件事情的目的,
所以他的话不是针对你的。
她直起身,面对着高姐,眼睛却像是望着远处,缓缓说道,吴医生曾经有过
一个非常相爱的人,多年前也是死于车祸,他一直没有走出来……他肯定是把这
次的事当成是他应得的报应了。贺梅这样说着的时候,小D的形象在她的脑海中一
闪而过。
贺梅停下,喝一口咖啡,正对着高姐:我丈夫和吴医生,还有我,我们三个
在医学院时就是好朋友。那次出事的时候,吴医生已经是副主任,接着升职也是
指日可待。那件事之后,他就辞职去开了这家诊所。我觉得……说到这,贺梅意
外地停下来,她低头再喝口咖啡,然后抬头直视着高玲玲……我有时觉得,帮他
也是在帮我们自己。
高玲玲初中没有毕业就外出打工。她一直知道,有些人,有些事,她这一辈
子只能仰望。有些话,她永远也不知道怎样说出来。而一旦听到,就明白,那就
是她心里一直要说的话。
两人静默着坐了一会儿,都在低头小口吃着蛋糕,若有所思的样子。贺梅小
声说,那个转账,我不收,过两天就自动作废了。
不,你收了。
贺梅抬头专注地看了一眼高玲玲,说,好。
高玲玲急赤白脸地说了一大堆的抱怨,辩白,实际上她有一个非常有力的论
据没有说出来。这论据甚至她自己也几乎忘记了,或者说,她以为自己已经完全
忘记了。当然,这些辩白是否有力也没什么要紧,因为身为始作俑者的贺梅当然
早就清楚,整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玲玲之所以初中没有毕业就出去打工,是因为一起突发事件。这事件起因
于她那有些漂亮的姐姐和初恋情人私奔,或者更早一点,起因于她的母亲棒打鸳
鸯,为了彩礼把她的姐姐嫁给了邻村游手好闲的姐夫。
姐姐和初恋跑了以后,姐夫经常喝得烂醉,来家里闹着要人。那年高玲玲初
三,秋收的农忙季节,学校放假让学生回家帮忙。每天早早就要起来,去地里干
活。午饭过后,累得全身瘫软的高玲玲,总要美美的睡个午觉。
那天中午,睡梦中被重担压得喘不过气的高玲玲终于惊醒,吃惊地发现浑身
酒气一脸狰狞的姐夫,精赤条条压在她的身上,正在试图解开她的裤子。
高玲玲哭喊,挣扎。厮打之中,姐夫说是你妈妈让我睡你一次,就当是还债
了。听了这话,已趋力竭的高玲玲不喊了,也不挣扎了,一动不动。当身下的剧
痛传来时,也没有出一声。
农忙过后,高玲玲没再返校,和同村的姐妹外出打工去了。一直到三年以后,
她要结婚的时候,才第一次返家。
对那次事件,高玲玲就是觉得脏,混身不自在的那种脏。起早贪黑的在地里
劳作,汗水夹着泥水。每天疲累的倒下就睡,好多天都没有清洗。高玲玲可以闻
到自己身上的味道。她觉得所有这些肮脏,都被粗暴地捅到了她的身体里面。她
有时会不受控制地觉得周身难耐,有一种要挠破自己身体的冲动。
她在一个玩具厂打工。一次怀疑得了乙肝,一个老乡工友毫无惧色的照顾她。
十多天后,她好了,发现是虚惊一场。她已决定嫁给他。
那人比她大了十多岁。她觉得在他身上,似乎找到了缺失已久的父爱。
对男人如此热衷的那件事,以前她是觉得厌恶。结婚之初,因为爱意,对于
男人如此殚精竭虑,费尽心思,费尽周折,就为了那几分钟的颤抖,她觉得可笑
又可怜。
不可否认,她也有过湿润,也有过紧紧地抱住身上男人的时刻。对于男人在
她身上的癫狂和最后的耸动,她更多感到的是骄傲和自豪。
她从不在乎自己的感受。对姐妹们疯言疯语时描述的那种神魂颠倒,她认为
只是一种传说。她无限的宽容自己的丈夫,直到他痴迷上了赌博。
他先是赌光了他们不多的积蓄。然后是她打工收入的大半用来还赌债。然后,
是这外债越滚越多,已经影响到他们母女寒酸的一日三餐。
刚离婚的时候,母女二人的生活,是那样的贫困和脆弱,即是现在想起来,
仍然令她感到心悸。因此,她是她们那些护工里最用功的一个。现阶段,也是她
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感到最踏实,甚至是为自己感到骄傲的唯一时期。
6。
贺梅一走进来,就看到吴默村两眼呆望着天花板。对于有人进屋的响动,毫
无反应,一副已经迷失的表情。
这副表情与她记忆深处的小D形象如此相似。像是有人用什么东西,在她的心
脏恨恨地剜了一下,让她心痛到眩晕。
她强自收拾下心情,走到床侧坐下,轻松地拍了一下吴默村的胳膊说,想什
么呢?
吴默村把目光从远处慢慢地拉回来,缓缓转头看了一眼贺梅,好似笑了笑,
没说话。
贺梅低头在自己的背包里面翻找,一边说,我跟你说,你儿子现在发展的很
不错,现在正在加拿大一家顶尖的科技公司做Co-Op。我和章秀文商量了,暂时先
不告诉他,不过这样的话她也不能先回来。我也告诉她了,反正你现在也没有事,
顶多再有一个月,就可以下地了。
一边说着,她从背包里面拿出来一部轻薄的笔记本电脑,插上刚找出来的U盘,
说道,喏,你听听这个。
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传出来,沉稳的男中音:各位朋友们好,今天和大家聊
一聊法国的「香颂」。
可以这么说,香颂是我早就想说的话题,有好几首香颂曲目是在我的手机经
常播放的歌单里。一直没敢碰这个话题是因为什么呢?因为我怕掌握不好尺度,
因为香颂对我来说,是一个比较Personal的事情。
先说第一次听到香颂是在哪儿呢?就是在著名的电影《拯救大兵瑞恩》里面。
时间是6年前的2012年的暑假,那个时候我父母已经离婚,我正要和我妈移民加拿
大,是一个迷茫的有些不知所措的少年吧。
那个时候,对于我们母子两个的远行,我父亲大概也是感到焦头烂额而且茫
茫然吧。每次我们父子两个相聚,他都特别的紧张,好像有好多的事情要去做,
而一旦真的去做了,又觉得是没什么的。总之,那个时期就是特别的忙乱,而现
在回想起来,又是特别的感伤。
那天,他把我喊回他家里,和我一起看了一遍《拯救大兵瑞恩》。那次是我
和我妈登陆加拿大之前,我们父子俩的最后一次亲子活动。
电影演到歌曲这一段的时候,我爸和我说这个叫「香颂」,歌手是琵雅芙。
有部有名的电影《玫瑰人生》就是说的她。说实话那个时候,电影里演的什
么我都没有太注意。因为电影在这时,几个老兵正在讲有点色的故事,我和老爸
在一块儿,还有点不自在。
后来到加拿大以后,几乎每年夏天,我都会找一个寂静的下午,独自刷一遍
《拯救大兵瑞恩》。这几乎成了我的一个仪式。我还给自己加戏,想我老爸特意
选这部电影的用意。Earn it,I have tried to live my life the best I cou
ld。那里面的著名台词,我都当成我老爸对我的期待。
当然,这个时候就注意到了这段香颂的情节。注意到了在一片废墟之间,在
惨烈的战斗之前,一个悲伤的女生的幽咽倾诉。然后也找了许多其他的香颂歌曲
来听。
说实话,听了那么多,还是喜欢电影里的那个调调:在空旷的无名小镇的广
场上,四周都是断垣残壁,有些杂音的老旧留声机,一个慵懒,伤感,又满不在
乎的沙哑女声。看上去无人在听,实际上全世界都在听,听这个女人的小悲伤,
又是所有人共通的悲伤。
……从声音响起,吴默村的眼睛就一点点湿润了,然后眼泪就静静地流了下
来。
贺梅也不出声,坐在那里,默默地陪着他一直把这个都听完。
听完了,贺梅攥着吴默村的手,笑着说,你这个儿子和你一样,也是个学霸,
学业没的说,还搞了一个网络电台,据说还挺受欢迎的。
贺梅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吴默村,又说不过你儿子的情商看起来可比你要高
一些,在这一点上,你还是要感谢章秀文的。
吴默村的眼睛还在望着远处。不过这时不再是那种迷失的眼神,脸上的泪痕
还在,嘴角挂着一丝微笑。他清晰地点了点头。
此时的气氛不错。贺梅看上去像是暗中鼓了一把劲儿,语速很快的说,我也
碰你了,王忠田也知道我碰你了,要不是怕你不自在,我不介意再碰你。
接着她身体前倾,双肘支在床上,双手握住吴默村的手,眼眶湿润着说,你
知道吗,甚至结婚以后,每到五一,我都很消沉,都想躲出去,自己一个人待着。
后来王忠田陪着我,我和他讲了小D的事,他陪着我一起,我们的儿子也是在一个
五一怀上的。
她摇了摇吴默村的手,眼泪终于流了下来,提高了声音说,你不是听到你儿
子刚才说的了吗,Earn it,live your lift thebest you could……说完了,
贺梅好像再也支持不住,头伏在床上,双肩不时地抽动一下。
吴默村的手举在空中,顿了顿,轻轻的放在了贺梅的头上。
怪我想太多
其实可以很简单
实际上原本就应该简单
总好过现在暗夜独行
总强过永远望穿秋水
这是几年前的夜里,蜷缩在沙发上的吴默村忽然惊醒时,胡乱写下的几句话。
其时,他意识到,刚刚在睡梦中无论怎样反复拼写都不对劲的那组号码,竟然是
以前非常熟悉的,近两年来都再不曾拨过的江妍的手机号码。也是在这时,他怀
着一种锥心之痛,真真切切的意识到,他将再也见不到江妍,永远也不会再看到
那个整个脸庞都被照亮的女孩,开开心心,荒腔走板地唱着陈慧娴的《飘雪》。
撇开生活上的不如意,刚同江妍相识的那段时间,吴默村才当上副主任不久,
事业上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他曾咬文嚼字地和江妍说,他们的相遇分成了两次,
分别是偶遇和初识。
偶遇是那年6月间的一个周五下午。朋友请客,他被安排去校友刘英开的妇幼
诊所去接刘英。周五下午,本来是吴默村每周一次的专家坐诊时间。他提早结束
了看诊,到刘英那里时,正好是下班时间。
刘英的妇幼诊所算是当地的一家明星医院,或者说是一家广告大户。基本上
只要坐上出租车,就会看到或者是听到他们诊所的广告。一次聚会的时候,刘英
喝的很嗨,曾夸口说过他们诊所的一项主要收入,来自于对宫颈糜烂的治疗。当
时在座的另一位女医生还当场对这个所谓的病及其治疗提出了质疑,刘英满不在
乎地说,我们都是按照人流给开的单据。
吴默村到达时,正赶上刘英在看最后一个病人。已经做完了检查,给病人的
诊断竟然又是宫颈糜烂。刘英劝病人快去交费,同时预约下周的治疗时间。
女孩大约25,26岁的样子,那天的最高气温将近30℃,女孩还穿着一条黑色
的牛仔裤,上身是介于灰黑之间的长袖T恤,一看就是夜市上的货品。趁着刘英回
办公室换衣服的当口,吴默村到走廊追上那女孩,递给女孩一张他的名片,建议
她到他们医院再做一次检查,之后再决定如何治疗。
女孩就是江妍,这次就是他们的偶遇。所谓的初识是接下来的周五下午,在
吴默村的专家门诊。
那天已经看了好多病人,将近尾声,吴默村盯着眼前的屏幕,一边刷病人的
医疗卡,一边问道,怎么了?
对面的病人小心地说道,那天,是你让我来你这儿再看一次再说的。
吴默村这才认出来眼前的女孩是他那天在刘英那里见到过的。当时他的意思
是想让她到他们医院来看妇科,匆忙之中可能没讲清楚,没想到她挂的是他这个
内科专家的门诊。
他又看了一眼病人的信息,发现对方叫江妍,85年出生。她今天仍然穿着那
天的黑色牛仔裤,不过上身换了一件白色的短T,看上去清爽了些。
既然是自己给招来的,吴默村只好勉为其难地给她解释。他说据他了解,这
个宫颈糜烂不是病,而且在国外也根本就没有这种病,所以他建议也不用治疗。
女孩认真地望着他,听他说完,红着脸小声说,可是她有些症状……吴默村
紧了紧面皮,尽量用他最专业的语气说,有时候吃了太硬的东西,或者是咯到了
牙,牙龈也会出血的,这种情况不算是病。
江妍的脸色更加绯红,低下头,不再强调自己的症状。
吴默村已经有点后悔自己多事,说要不你下周一过来,我介绍你去我们医院
的妇科再看看,不用挂号,直接找我就行。
这时江妍抬起头,直视着吴默村,说不用了,我相信你。
听了这话,吴默村又不后悔了,而且为自己刚才的后悔暗暗内疚。看着江妍
裤脚那里都已经磨破的牛仔裤,迟疑着说,主要就是保证……卫生,内……衣服
经常换洗。
像是被烫着了,江妍匆忙站起,抓过医疗卡,说了声谢谢大夫,走掉了。
这个病吴默村看的不痛快,不符合他专家的身份。通常情况下,他的诊断和
医嘱,应该是清晰干脆,充满信心的才对。不过,此时意气风发的他每天实在是
太忙了,很快就忘掉了这件事。
大概是两周之后的又一个周五,从门诊下班时,护士小周递给他一个纸盒,
说是一个「女病人」让转交给他的。
不同于王忠田,吴默村平时很随和,和周围人也经常开个玩笑。可是当下他
的家庭情况有些复杂,大家都避嫌,不再那么随便。护士小周没说什么,吴默村
也没有问是一个什么样的「女病人」。
纸盒里装的是一个用贝壳做成的风铃,微风抚动之下,发出的声音清脆婉转。
吴默村很喜欢,挂在医院对面他的那间双室楼房的阳台上。
这时的吴默村事实上已经同章秀文办理完了离婚手续。就像章秀文说的,把
这事办了「免得以后麻烦」。吴默村明白章秀文的意思,就是为了防止以后万一
那一方有了新的情况,增加事情的复杂程度。
他们两人实际上从去年起就处于分居的状态。两个人都没有明确的谈过这件
事,好像是自然而然形成的这种局面。吴默村独自住在医院对面的双室,章秀文
和儿子住在父母那里,是在城市的另一面。儿子原本也是在那儿上的市里的重点
中学。
不同于吴默村的寒酸,章秀文的家境很好,父母都受过良好的教育。她本人
气质高贵优雅,声音清亮柔和,唱歌近乎专业水准。每次朋友聚会,她都是中心
人物。
这一对令人艳羡的才子佳人组合,身处围城内的两个人,却觉得不是那么回
事。章秀文从没有失去过她的风度,他们几乎没有发生过激烈的争吵。比如吴默
村从小养成的习惯,吃饭特别快,尤其是吃面条的时候,总是不自觉的发出声音。
一次章秀文红着脸,非常不自然的提醒了他,可是过一会儿,还是会不自觉的忘
记。等意识到的时候,连吴默村自己都会觉得自己太过粗俗,闹得两个人都不自
在。所以,他们家从此以后,再没有吃过面条。
出去玩也是。如果是和哥们儿一块儿出去,吴默村会抢着麦克风吼唱,他那
时候的主打歌曲是《花心》《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等等。可是如果是夫妻两个
一同应酬,他就非常知趣的闭嘴,听章秀文专业级别的演唱,两个人也从来没有
一起合作过。
也是在去年的深秋,在一次饭局上,因为他们共同朋友的询问,吴默村才知
道,章秀文正在办移民。
这让吴默村非常的尴尬。很快就推脱还有事,提前离开了饭局。
回到家里,他无法控制自己,激动地在房间里面走来走去,摔摔打打。
儿子是他的骄傲。学习优异,而且性格开朗,爱好广泛。现在,可能马上就
要离开他,而他,还是通过外人知道的这件事。
还好,已经身为副主任的他,控制住了自己,控制住了马上就要冲到岳父家
里的冲动。
第二天,和章秀文见了面,没想到她非常的冷静,说你要是也愿意,就一起
走,不愿意,那就他们娘俩过去。
每次面对章秀文的理智和冷静,吴默村都激动不起来。即便是胸膛里面满满
的,鼓鼓的,也没有冲口而出,说出有失风度的话。
每次见面过后,吴默村都劝慰自己,章秀文说的也有道理,出去读书,对儿
子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是,等他颓唐地回到家里,一股气又开始在胸膛之中
积聚,他就像一只困兽在家中游走,恨不得马上就要当着章秀文的面,把一腔怒
火都喷泄出去。
而当再次见面之时,一切又和之前一样,再次冷冷的不欢而散。
终于在这一年的夏初,拿到了移民纸后,办事有条不紊的章秀文约上吴默村,
把婚离了。然后在暑假的时候,赶在秋季开学之前,章秀文带着儿子,远走加拿
大。
接下来的那段时间,是特别令人沮丧的几个月。每有应酬,吴默村经常喝的
烂醉,也不管是什么样的场合。搞得遇有比较重要的酒宴,都不敢叫上他。那一
年秋雨不断,天气阴冷潮湿。吴默村开始不愿意出去应酬,下了班就回到家中,
尽量避免和熟人聚会。
他的心情变得萧索。晚上一个人在家,感受着以前从来不曾感到的那种冷清。
终于,一天傍晚,在喝了两瓶啤酒之后,发出了那条决定性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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