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尘寻欢录】(第一章、此地无银三百两
第一章、此地无银三百两
赶上每月十五没有功课,宗门里的工活儿也停了趁着天儿好,灵宝堂外门
弟子住的大跨院里,一众弟子正热火朝天地打扫房间、浆洗衣裳。
唯独一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手里攒了一把瓜子儿,
把脚往旁边 青石墩子上一搭。他懒洋洋地晒着上午头的太阳,顺带把瓜子皮儿吐
了一地。
「宁尘!你有完没完!抬脚!」旁边弟子扛着一柄大扫帚,往他腿上点了两
下。
宁尘斜倚在那儿,都快出溜到椅子下头去了。他眯着眼,大喇喇地抬起腿让
那弟子把地扫了。
那弟子毛手毛脚扫完一地瓜子壳,扭身回厢房拿出一只海瓷大碗,又抓来一
只小凳,板板正正搁在宁尘手边。
「宁大哥,宁大爷!行行好,您嗦的那皮儿能扔碗里不?」
宁尘眼也不睁,脸上挂起笑:「瞧您说的!您耿老大都发话了,我能下这面
子吗。」
耿魄也就比宁尘大个三两岁,一句耿老大给他叫迷糊了。可是还没等他喘匀
气儿,那小子又开口道:「哎,耿老大,过会儿你帮我把门口挂那两件衣服搓了,
谢谢哈!」
耿魄呆了片刻,也没言语。他唉声叹气着继续扫地,懒得多看这小子一眼。
这宁尘别的不行,撒泼耍赖倒是一绝。灵宝堂的外门弟子着实拿他没辙,但
凡藏点儿好吃的,他那狗鼻子准给你翻出来。要是碰上啥苦活累活,他利马儿撂
到院儿里这几个亲近哥们身上。
可偏偏这小子一脑袋古灵精怪人情世故。但凡出了这院门儿,一准哄得左右
几个堂的外门弟兄服服帖帖,有点儿啥事都找他出主意。
宁尘修为不高,扒在炼气的门槛上跟那挂枝儿的烂柿子一样,晃也晃不下来,
上也上不去。别的弟子晚修时炼气锻体从不敢马虎,就宁尘像只耗子似的满地出
溜,每天都不知道上哪儿乐呵好了。
就这么一赖子,打也打不得,甩也甩不脱。可唯独有一点儿好,宁尘往那儿
一站,别的堂口有那仗着修为横行 霸道的,总别想欺负到灵宝堂头上。
宁尘那嘴就跟抹着迷魂药一样,也不知和人家说些啥,总能大事化小小事化
了。
真要打也敢打,打完了巡查堂一来,保准让他编个天花乱坠,对头们讨不得
半分好处。赶上他又会来事儿,三五回下来跟巡查堂几个内门弟子混得那叫一个
热乎。
念着他的好,灵宝堂的外门弟子也没法儿说三道四。不就是搓两件衣服么!
搓!搓还不行吗!
宁尘嗑完最后一颗瓜子儿,打么打么手,起来伸了个懒腰。
「耿老大,搓完衣服记得抻平整儿了再晾,昂!」
耿魄:「你他娘......」
没等耿魄开骂,宁尘嗖的一下就窜出了门。门口刚好撞上一倒霉哥们刘春,
让他薅住袖子借了二两金子这才罢休。
刘春都快哭了,看着他一扭一扭的背影叫起来:「今天二两明天二两!宁尘
你可欠了我小一百两了!」
「等再借点凑个整儿,回头还你一枚灵石不得了吗!」
「我信你奶奶个腿儿!」
灵宝堂名字听着大生,其实就是在库房搬仓的。外门库房没几样灵宝,倒是
灵矿丹药衣帛金银多得很。有那手脚机灵的,干活的时候趁机抠几两金子,都不
叫事儿。
宁尘倒是没抠过,反正伸手就能跟刘春要,他才不费那劲。
灵宝堂的哥几个不待见他,往山门外走却总能迎上几张笑脸。每月月初和十
五,外门禁制按例开上两日,宗门里耐不住清修的年轻人们便熙熙攘攘地往外跑。
「小宁子!」
「宁 哥哥~ 」
「宁尘兄弟!」
宁尘摸出一张讨人喜欢的笑脸挂上,背着手一路往宗门外走去。
可没人知道,宁尘那心缝里其实冰凉凉像个死人。
他是穿过来的,而且还穿了两次。
第一世,研究生毕业顺顺当当进了个大风投公司,宁尘抱着花就跑去和心爱
的姑娘约会了。俩人在河边堤坝上你侬我侬,姑娘主动问了一句:宁尘你爱我么?
宁尘拍着胸脯子:我宁尘对天发誓爱你一辈子,如若不然天打雷劈!
可能是声儿太响,老天爷一个雷就给他送走了。睁开眼,宁尘已身为某 修仙
宗门首席大弟子。
宁尘小说倒是没少看,可给他高兴坏了。他慾足劲儿在宗门里苦修十几年,
修为蹭蹭涨得那叫一个吓人,被宗门誉为明日之星。
然后在突破关头被师弟背后一刀,扎了个走火入魔......
宁尘一肚子全是丧气,干什么都提不起劲。人活着干嘛呀,吃苦耐劳十几年,
刚准备出山当大侠就让人捅了,是个人就受不了。
这一世从 呱呱坠地开始,宁尘在凄风冷雨中让爹娘给扔到了现在的宗门。得
亏根骨不错,让招贤堂的长老拍板留在了宗门。
本来觉得自己命挺苦,没成想在襁褓里就从旁人那听闻,自己这宗门竟然是
大名鼎鼎的 合欢宗。
宁尘的心眼子一下子活泛起来。上辈子积的德,这辈子算是捞着了!
可瞎蛤蟆专挑瘸子咬,一直长到自己那大蟒蛇抬了头,宁尘都没见到传说中
的双修功法,更别提什么炉鼎什么肉蒲团了。整个宗门那叫一个正儿八经,要不
是从小在这儿长大,宁尘还以为这一整个宗门都是人面畜生装的。
后来才知道,这 合欢宗名字是他娘根据植物起的,整个宗门满哪儿都是 合欢
花的纹样,压根和他想的不沾边。
更倒霉的,这一世和上一世还不是一水儿的,修炼系统更是八竿子打不着,
自己之前十几年的修炼经验搁在这个世界屁用没有。
可那又咋办,活着呗,还不知道啥时候又死一回喔,宁尘就这样当起了宗门
里的大赖子。搁自己还是大学生那阵儿,这就叫虚无主义思想,一定会受到导员
的坚决批判。奈何 三世为人,宁尘实在有点没心气儿了。
不过吸取了经验,这一世宁尘照准人际关系就是一顿猛攻。经历了三个世界,
忽悠外门这些小年轻根本不在话下。
宁尘揣着二两金子下了山,提气猛蹿半个时辰,便到了 合欢宗门下的大城。
虽然胸口那点儿缝让死灰填满了,但宁尘对世界风貌还多少有点兴趣。这个
世界宗国一体,宗门便是一国,一宗宗主就等于其他世界的大屁股皇帝。这边虽
然修行为尊,却没有什么仙凡之别。普通人能修炼就往宗门挤挤,修不了就该干
嘛干嘛,宁尘想,这不就和考公务员一样嘛。考上了当官,当官了掌权,越修行
官儿越大,也没啥区别。
唯独伦理哏有点扎眼。修士凝结金丹便可大幅延年益寿,当爷爷的这头还细
皮嫩肉喔,城里的孙子辈脸皮都耷拉了。赶上有那心思活泛的,二百多岁再生俩
娃,算辈分儿的时候难免要算炸几个脑袋瓜子。
不过也不是多大事儿。练气筑基,凝心金丹,灵觉元婴,分神 羽化。虽然结
了金丹才算沾上仙气儿,但能摸到此处的修士已是寥寥无几。放在小宗小派,金
丹期高低能当个长老。
合欢宗占据陵允二州,势力规模虽然无法和一流大宗相提并论,却也不是那
种一个州挤上三五个的蝲蝲蛄宗门能比的。宁尘这 合欢宗的宗主,「煌仙子」龙
雅歌,好歹是分神期大拿。放眼整个大陆也才不过千年前留下来的三个 羽化期,
还不知道是不是早嗝屁了。
要说 合欢宗最牛逼的,可不仅仅是现任宗主的硬实力。几万年 修仙史,成功
飞升的一共五人,而最后一个成功飞升的便是 合欢宗前前代宗主,煌仙子的师祖。
也正是靠着飞升者余威荫蔽,才有了 合欢宗这几百年的繁盛。远了不敢说,
东西南北就近十二州, 合欢宗弟子都可以横着走。凌允二州的百姓也颇为受益。
出门经商的遇到匪类,一听得乃自 合欢宗庇下,保管客客气气鞠躬道歉祝您
一路平安。
宁尘来到城里繁华处,闻着烟火气,心里的那点冰碴儿便能化开大半。偶尔
和同门弟子擦肩而过,他也不多理会,只在小摊上卖了两只滚烫的油炸糖糕,拿
袖子垫在手里吃起来,浑不在意脏了袖口——反正又不是自己洗。
前头就是城里数一数二的酒楼,宁尘咂么咂么嘴,觉得肚子还欠着,便抬脚
往里走去。
酒楼小二眼力介不是吹的,拿眼一撇便知是宗门弟子下山,顿时满脸堆笑迎
将上前:「仙师赏脸来小店用饭呐!」
甭管啥修为,小老百姓们怎么都得先用捧人话给这些小修掂住了。宁尘没往
心里去,但也掐开一枚 小金粒子丢在小二手里。小二哄得眉开眼笑,心说宗门弟
子出手就是大方。
又不是自己的钱,宁尘才不心疼。
「仙师您来会友吗?他们已经在楼上了。」小二又道。
想是有同门也来满足口腹之欲,宁尘摆摆手,表示就自己一个。
小二没再废话,给宁尘引在楼上窗边好位置坐定。宁尘麻利儿点完了菜,小
二蹬蹬蹬跑下楼去,他这才往酒楼另一侧瞥去。
三男俩女,五个外门弟子身着和自己一样的墨蓝色修士袍,正在大间里推杯
换盏喝得不亦乐乎。
待宁尘看清是谁,只觉得一阵腻味,转头望窗外透风去了。
为首那厮是丹药堂外门的何霄亭,带了一群狐朋狗友正发酒疯。丹药堂弟子
以炼丹为责,修行上自需高出一头,因此丹药堂外门多是宗门世家 传承出身。炼
丹求清净,丹药堂的那些院子便开的远些,素来与别的堂口隔了一层。
紧贴着何霄亭的姑娘叫罗莹织,也是门内大户之女,两人坐在一处肩臂紧贴,
就差没勾肩搭背了。此时节罗莹织边说边笑,妩媚生香,又和何霄亭彼此喂酒,
周围男弟子莫不是眼睛直勾勾往她一对儿玉兔飘去。
罗莹织浑不在意,反而有意掩面而笑,胸脯颤颤巍巍,更勾的何霄亭眉飞色
舞。
除了罗莹织,桌边另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宁尘在宗门见过她,不知其真名,
只听别人叫她丑娘。
那丑娘又瘦又矮,小鼻子小眼,在药 园子里晒得黑不溜秋。此时坐在男人堆
里,两只手搭在桌上一动不动,缩着肩膀,和旁边饮酒作乐的场面格格不入。
宁尘伸手从烧鸡上揪下一根油光锃亮的鸡腿,一边塞嘴里撕着,一边拿眼往
丑娘那边瞟。
果不其然,酒过三巡,桌面上更活络了。罗莹织和何霄亭耳鬓厮磨着,对面
俩男的已经把手伸进了丑娘的衣服,肆无忌惮地揉捏着那对胸脯。丑娘红着脸低
头不语,几次伸手想把衣服提上来盖住肩膀,都让旁边男弟子把手拨开到一边。
「小二!」
宁尘猛一嗓子,震得杯碟一阵乱颤。大间那边吓了一跳,都坐直了往他这儿
看,动手动脚的俩男的也连忙把手抽了出来。
楼下小二连滚带爬跑上来,曼联陪着小心:「仙师有何吩咐?」
「打包。」宁尘声音 云淡风轻起来,往桌上三两道没动的吃食一比划。
小二抹着冷汗,楼上楼下拿油纸包忙活起来。趁着功夫,宁尘扭头看向何霄
亭那边的大间。
「哟,师兄师姐也在呐,」
宁尘皮笑肉不笑地踱过去,其他人不敢怠慢,都朝他拱手。只有何霄亭坐在
那,大模大样地朝他扬了扬下巴。
「原来是小宁子啊,真够巧的。『地址发布页邮箱: ltx [email protected]』」
「可不是么。」
「来小宁子,跟我这儿坐,也陪我喝两杯。」罗莹织连连招手,面若桃花。
何霄亭和罗莹织都已迈入筑基期,年龄长些,叫声小宁子挑不出理儿。宁尘
脸上笑容不跌,只是摆摆手:「我这都吃好了,师哥师姐慢用。晌午头都过了,
我得回宗门了。」
这么说着,他把手往丑娘身边儿俩人肩膀上一拍,运力掐了两下:「师哥们
也别喝多了,回头让人看笑话也不好收拾,是吧?」
俩男弟子回头瞥他,被他暗暗瞪了一眼,只好尴尬一笑。
丑娘依旧没敢抬头,但缩在那的小小肩膀却是一松。
几句客套话说完,宁尘转身下去了。他走出酒楼,站在大间窗户楼下竖耳朵
听了听,上头声音似是没了恁多荒淫,他摇摇头,往街市另一头去了。
宗门里似这种事也不算少,总有些性情软糯、形单影只的弟子被人欺负。也
就宁尘不怕事儿,隔三差五给他们出个头。他平事儿熨帖又不驳人面子,那些骄
横世家们倒也乐得卖个人情。
也就丹药堂这帮子平时远些,宁尘吃不准谱。那丑娘今后如何,也不是他小
小一个外门弟子说了算的。闲事儿管多了难免把自己折进去,可谁让宁尘满心的
无所谓喔?今儿死明儿死都差不多,张嘴闭嘴也没区别。啥门规律法公平道义...
...我一个 三世为人的主儿还能让这些条条框框拿捏了?
。
「嗯,挺好听。」
程婉在宁尘背上慢慢睡过去,宁尘也总算在天光大亮之前溜回了宗门。
灵宝堂外门以男修为多,占了八九个大院几十栋厢房,唯有宁尘他们旁边一
个院子是给女弟子的。宁尘也不扭捏,带着程婉过去咣咣砸门,很快就把怒气冲
冲的大师姐敲了出来。
宁尘脑门顶上挨了两巴掌,好声好气儿磨了半天嘴皮子,将满是起床气的大
师姐哄好了。
「师姐,这是新要转来咱们灵宝堂的,叫程婉。你给她安排安排吧。」
多的话宁尘一句没说,程婉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便跟着嘟嘟囔囔的师姐
进院去了。
宁尘钻回自个儿屋,翻箱倒柜找出两枚三品明气丹揣在腰里,直奔掌院的小
楼而去。
外门八个堂口,划在三个掌院治下。灵宝堂这种几乎没有修为要求的堂口,
掌院地位自然也是三个里最不起眼的。
可再不起眼也是能在外门说了算的,三个掌院俱是凝心期修士,普普通通的
丹药可拿不出手来送礼。宁尘这明气丹也是先前帮内门弟子撺掇事儿的报酬,现
在拿出来还多少有点心疼。
算了算了,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赶紧把事儿了了拉倒。
在掌院门口蹲到日上三竿,宁尘这才敲门进去。连吹带拍胡扯皮了一个上午,
宁尘见缝插针把程婉转堂口的事儿说了,又板板正正将丹药递去,换来掌院眉开
眼笑和一连串的「好说好说」。
回去转了一圈,程婉似是已经安顿下了,宁尘便跟院里哥们交代了两句,把
自己那张四平八稳的太师椅挪到院门口,跟媒婆似的靠在上头磕开了瓜子。
何霄亭也没让他多等。两把瓜子磕完,就见他带着一伙儿人沿着林间的石板
路杀了过来。人光着屁股蛋的时候难免气短,昨晚何霄亭也是没反过神儿,今天
看这风风 火火的样子,决然不会善罢甘休。
十几个人健步如飞,片刻间就来到跨院之前。何霄亭抬头看见蹲在椅子上的
宁尘,小小愣了一下,心下便知这小子早等着自己了。
察觉出宁尘似有什么心机,何霄亭也不急着往近前凑了。他和身后跟班们摆
开阵势,对宁尘连连招手。
「宁尘师弟,咱们聊一聊?」
宁尘从椅子上跳下来,往前趟了几步:「你想干嘛?」
「后边树林清净,你也别多废话,老老实实跟过来,师兄我教教你什么叫尊
师重道。」何霄亭运足了气,声音直往天上冲。他恶狠狠地看着宁尘满脸坏笑,
像是要吃人。
他没想到宁尘一点都不含糊,笑么滋儿就往前走。
「行啊。不过说好了,我让你好好揍一顿,绝不找掌院告状。然后就此揭过,
咱们谁也不提如何?您何师兄肚量大,总不会说一套做一套吧?」
就算何霄亭再神机妙算,也料不到宁尘会给自己整这么一出。让他这么一搅
和,何霄亭脑袋里原本的阴损点子顿时落到了空处。
他眼珠一翻,声音又提了两档:「行!宁尘,算你是条汉子!给我把他腿打
断了,再留下一只手,这事儿就算完了!」
宁尘眉头一皱,知道自己算着了。没等他说话,身后灵宝堂的兄弟们呼啦抄
便冲了出来。何霄亭刚才那声儿太大,耿魄他们一耳朵听见有人要剁宁尘的手,
立马从院里挤了出来。
「干什么!?丹药堂的欺负人来了!?」
「自个儿兄弟能让他们踩了?!」
灵宝堂主场作战,乌泱泱从各个跨院奔出七八十个大小伙子。何霄亭见势头
闹大,上前一步抡圆了先给宁尘扇去一个大嘴巴子。
他筑基期,气机罩上来宁尘哪儿躲得了,腮帮子顿时肿得老高。
灵宝堂兄弟可不干了,围上来揪住了在场丹药堂弟子就是一顿乱捶。无奈何
霄亭带来的人都是专门挑的好手,灵宝堂这边一共也没几个筑基。不敢用法术法
器,两边都只能闭着眼瞎抡拳头,堪堪打个你来我往。
宁尘早从人裤裆下头爬走了,他坐地上靠着墙边嗷嗷大叫,似是受了多大委
屈。
两边叮咣五四闹了一盏茶功夫,巡查堂的人一露头,一群人便夹着尾巴假装
没事儿人一样该干嘛干嘛去了。巡查堂的人也不是傻子,这一个个头上冒包眼眶
乌青,出了什么事也是心知肚明。好在地上一个躺着的都没有,巡查堂训喝两句
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
何霄亭带着人灰溜溜跑了,灵宝堂这边虽然被打得歪鼻子斜眼,气势却是不
同。众人勾肩搭背回院儿去了,一个个吹牛显摆,就跟打赢了多大胜仗似的。
「宁尘,咱哥们够义气吧!」旁边弟子一个个扬着脑袋
「那是!到月底我请大伙去城里喝酒!」宁尘一副爽快模样。
「拿我的钱请人家喝酒是吧......」刘春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钻出来,杵在
宁尘鞋边嘟嘟囔囔。
院里这帮人一个个头发散乱,衣服也扯巴的脱线掉袖,唯独刘春没事儿人一
样。倒不是因为他先前害怕没上,而是宁尘提前嘱咐了他一些事情。
宁尘拽着刘春往院角去了,俩人嘀咕一会儿,宁尘又钻回自个儿屋鬼鬼祟祟
折腾了半天,这才跟没事儿人一样踱出来。
早课修了俩时辰,宁尘就搁那睡了俩时辰,直到库房轮班的时候才醒。等他
推着一车税布进仓的时候,看到程婉已经在跟着师姐在库门口学记册了。
忙忙叨叨一天过去,似乎师姐们对程婉还不错,她紧绷的身子也松了下来。
天色渐晚,灵宝堂的饭堂热闹起来,宁尘掏钱让厨子给大家多加俩荤菜,又
开了几坛酒,堂内的弟兄没有一个不夸他办事儿地道的。
吵吵嚷嚷吃了两杯,宁尘斜眼瞥见程婉 一个人坐在墙根小凳子上扒拉饭。她
把碗搁在腿上,愣愣地不知在想什么。
有几个男弟子靠过去:「哟,这不是丑娘嘛?怎么跑到我们灵宝堂啦?」
「嘿,因为咱们灵宝堂伙食好,对不对,丑娘?」
面前围上三个男弟子,程婉本能地赔着笑脸,肩膀一个劲儿缩着。
宁尘凑过去拨拉了他们一下:「咱嘴巴别那么没谱行么,人家叫程婉,记住
了?」
他们愣了一下,连忙打个哈哈:「程婉程婉!得嘞!吃饱了没,我们去给你
再盛一碗?」
宁尘嬉皮笑脸给他们推走了,拉着程婉就来到当中大桌。
「以后就在这儿吃,别跟个偷粮食的小耗子似的。」
「哦。」程婉战战兢兢坐在他旁边,大气不敢出。
旁边有几个年龄大些的男修坐不住了,嘿嘿嘿地凑上来:「宁尘,挺厉害呀,
你......」
还没等他们嘴上跑马车,宁尘先站起来大咧咧发话了:「这是新来的程婉,
我亲戚,大家伙多照应照应啊!」
一句话把众人那点好奇心戳散了。旁边还有一姑娘嘀咕:「我就说吗,宁尘
哪能找一这样的。」
「吃饭吃饭!」宁尘大声遮过,把两块香喷喷的过油肉给程婉叨在碟子里。
几天下来,相安无事,程婉和几个师姐混熟了,渐渐有了笑模样。宁尘闲的
没事儿去记册房瞥了两眼,见她干活还算利索,似是挺讨人喜欢,便放下心来。
不过他可没忘,还有一只靴子没落地喔。
第三天,灵宝堂大殿晚修刚到一半,就听见外面呜呜渣渣人声嘈杂。灵宝堂
弟子们纷纷回神收功,准备出去看看是咋回事儿。
这头大家伙儿还没动窝,就看见一群锦袍修士大步迈了进来。
弟子一看巡查堂的到了,立马规规矩矩坐回到自己位子上,一个个闪着无辜
的大眼珠子不敢言语。
巡查堂见面就高一级,真传管内门,内门管外门,外门管州县——现在站门
口的锦袍们自然是内门弟子。
「宁尘,你过来。」为首的修士拿腔拿调。
「诶!来了来了!」宁尘麻利儿地凑过去,「王师兄找我?」
「有些事要找你合计一下,跟我们来吧。」巡察使王归游板着脸,却也偷偷
朝宁尘挤了一下眼
两人私下里一直挺熟络,只是这时候也得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宁尘跟
在几个巡查堂锦袍后头走出殿来,一眼瞅见何霄亭那帮人正等在外面。
「这是要唱哪出戏啊?」宁尘低声下气问道。
「丹药堂上报,本月准备上缴的贡丹中,有一瓶在册的祟神丸不翼而飞。丹
药堂弟子都讲,这些日子看见宁尘在丹药堂内外出入,行止鬼祟,现在特意来找
你问询。」
宁尘大惊:「这哪话儿说的?!咱这两天点名打卯从没缺过,一直在灵宝堂
这边,啥时候去过丹药堂哇?」
「我们都看见了!还想抵赖!」何霄亭身后众人嗡嗡声大作。
「莫吵!」王归游回头呵斥了一声,「宁尘,非要说你偷的也是无凭无据,
大家都心里明白,他们空口白牙作不得数。刚才两位掌院已经谈好,让我们巡查
堂的人去你厢房一查,若是寻不到蛛丝马迹,此事便和你无关了。」
「查!随便查!」宁尘手一挥,「身正不怕影子斜!」
那边何霄亭嘴角一翘,宁尘假装没看见。一众人浩浩荡荡就往灵宝堂住院儿
去了,其他弟子在后头你推我挤,都来凑热闹。
瞥见程婉凑在人群中小脸煞白,宁尘便给她递了个眼神,让她安心。
一路来到宁尘住的厢房,王归游带着巡查堂四个人进了屋,又挤进了宁尘何
霄亭俩人。
厢房本就不大,给每人隔成一间间小间。单人小间拢共一张三尺宽的床铺加
一台桌子,另在床脚塞着一只立柜。
就这么大点地方,王归游使唤着巡查堂那三个弟子在宁尘屋里一阵翻箱倒柜,
什么也没搜着。
「王师兄,您看,我这 蠢侠鲜凳狄蝗耍哪能干那偷鸡摸狗的事儿啊。」
王归游点点头:「何师弟,搜也搜了,丹药堂应该满意了吧。」
何霄亭面不改色向前一步:「王师兄,您不在外门不知宁尘为人。这小子人
奸嘴滑,若是他偷盗贡丹,断然不会将赃物随随便便放在橱柜枕下的。」
王归游看了看他,又看了宁尘一眼,宁尘一脸无奈,王归游便也不搪护他:
「那若是何师弟看来,又当如何?」
「那桌角床根下面,是不是也该细细查验一番?」
王归游一扬头,最近的那个巡查堂弟子不情不愿地趴在地上钻进了床底。没
一会儿功夫,就那弟子叫起来。
「师兄,这床腿里有个暗洞!」
王归游上前一步伸手端住床沿往上一翻。他凝心期修为,单手提个木头床就
跟掀张纸似的。宁尘那床被掀翻在地,露出床腿内侧一个破洞,竟是个空心。
何霄亭在旁边嘿嘿冷笑,得意洋洋地看着王归游将手指探进去摸将起来。
没成想摸了半天,等王归游把手拿出来的时候只捏出了两粒老鼠屎。王归游
铁青着脸,掐个聚水决把手冲了。何霄亭呆在旁边,嘴巴都合不上了。
「瞧这死耗子把我床腿儿啃的!王师兄,你可不知道,这耗子天天晚上...
...」
宁尘见便宜就上,逼逼嗤嗤开始说个没完。王归游没好气儿理他,带着人出
了厢房,人模狗样地当众人面还了宁尘一个清白,然后把丹药堂的人都轰走了。
何霄亭临走前恶狠狠瞪了宁尘半天,宁尘就跟 小白兔一样委委屈屈噘着嘴看
他,可没把何霄亭肺气炸了。
等人散了个七七八八,王归游提溜着宁尘脖领子转到院外没人出,给了他脑
袋一巴掌。
「宁尘,你说说吧,咋回事儿?」
「王大哥,我清清白白啊,不是你刚说的么?」
「你甭跟我来这套。偷贡丹可不是小事,等上头真追究起来,谁能保你?」
「王大哥,你看你把我想哪儿去了,你也是从小看着我这么多年了,我啥时
候手脚不干净过?这没轻没重的事我可不敢干。何霄亭就是因为我驳了他面子,
想给我上上眼药。」
「你意思是他监守自盗?你要有证据,我直接给他拿去让掌刑长老处置。」
「您甭管了。他也不是没有靠山,捅了马蜂窝难免蛰一头包,不劳您操心。」
王归游本来也不过是摆摆谱,压根懒得操心这帮外门弟子的腌臜事儿。他嘴
上提点宁尘两句,便带队走了。
宁尘回转身来,刘春正站院门口等他:「咱不会有事吧?」
宁尘狠狠在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你就把心放肠子里吧。」
「你会说人话吗!」
这件事说险也险,说稳当也稳当。自打宁尘惹闹何霄亭之后回山,他就一直
琢磨这事儿会往哪儿走。
合欢宗千年基业名声不错,宗门里执法掌刑的老几位路走得还挺正,弟子不
敢胡乱生事。饶是何霄亭世家出生,也得顾忌宗门规矩,不至于在这种小事儿上
兴师动众。
一般人要看见他带人上门生事,腿早软了。可宁尘都混了多少年了,他心知
肚明何霄亭就是装个样子。何霄亭一个筑基期,真要动手,那天晚上就会撵上来
给宁尘打个鼻青脸肿。
然而人打了,后头可就难收拾了。何霄亭看出宁尘是个头铁的,他回山告一
状,自己那点脏事儿肯定瞒不住。
所以宁尘知道,何霄亭一旦打定主意,就肯定得把自己往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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