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奴左三知】(完)【作者:于烟罗】
作者:于烟罗字数:1387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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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
● 文案:军奴地位卑下,左三知原以为,这辈子只能在军队中任人驱使,
是裴陵在乱军中将他救起,给了他一线光明。
「军奴也是人。」那天,说出这句话的身影,是如此耀眼夺目,然而,救命
恩人却在转眼间,成了凌辱自己的世家子弟!
夜里榻上只管发泄、不问感情的裴陵,明明言语污辱、出手轻薄,却帮左三
之脱除贱籍,教他识字骑马……
是爱、是恨?也许都不重要,左三知很清楚,只有不停找机会立战功,爬到
越高的地位,才能扳倒裴陵!才能在裴陵高傲的眼中,看的到左三知!
●楔子
后半夜的北方,风很凛冽,从草原这边刮向那边,刮得那些茂盛的草东倒西
歪,簌簌作响。那声音在此时显得十分清晰,让人听了不觉有几分诡异。
屯田附近的营盘里,众人沈睡着,守夜兵士面前是不太旺的篝火,它们一簇
簇,映向兵士们因为困倦而陷入酣睡的脸庞——不甚合理的操练加屯垦土地,使
得人困马乏,纵是铁打的也经受不住。
整座营盘,只有马儿有些异样 …们本来是睡着的,可又被细小的、不熟悉
的声音惊醒。而随着那些声音的靠近,马儿们开始躁动,用蹄子刨着地面,打起
了响鼻,变得不安分起来,有几匹还发出了嘶叫。
「谁?啊!」一个守夜兵士被马的嘶叫声惊醒,他睁开眼睛看到马厩起了火,
便慌忙要去报告,结果,转身的瞬间却看到一柄刀冲自己的面门砍下来。
「谁,是谁?」
跟死亡紧密相连的惨叫声惊醒了更多守夜的兵士,他们揉着眼睛,发现四面
八方都燃起了火把,火把下则是胡人士兵们凶恶的面孔。
那些偷营的胡人本是偷偷靠近了大周汉军的营盘,此时见被察觉,便都点燃
了随身携带的火把,恐吓一样围住了营盘,还互相呼啸,点燃了信号弹。
而随着那信号弹夜空炸裂,无数胡人的喊杀声震天响起,夹在刀枪的金戈交
错声中,向大周汉军的营盘袭来。
偷营!敌人来偷营了!
大周军所有将士都在这打杀声中醒来。顾不上穿衣整理,也不管什么章法,
甚至来不及问上司该怎么做,他们拿起各自的兵刃就冲出了营帐,跟来袭的胡人
对打起来,整个营盘乱成了一锅粥。
在军中最偏僻处的破旧帐篷外,一群衣衫褴褛的人也躁动起来。这些胳膊烙
着奴隶印记的人是军奴,负责军中的各种劳役。听到警示敌人偷营的锣鼓声,他
们就各自从床上跳起,从帐篷中冲出来。
敌人偷营,这是百年不遇的。军奴们互相看了眼,他们大多数人是犯了重罪
才发配到军中为奴,如果不离开,这辈子都没有希望了。
「钥匙!」
片刻的迟疑中,也不知道是哪个人喊了一嗓子,一伙军奴就冲向看守他们的
兵士,趁乱用手上的铁链子勒死了对方,抢走了他腰间的钥匙。
「给我、给我!」
「不,给我!」
「你他*的去死吧!给我。」
军奴们为了抢钥匙大打出手,他们推搡着,踢打着,都想第一个打开手镣和
脚镣。其中,力气较大的几个明显占了上风,他们把钥匙抢到手后打开镣铐,接
着将钥匙丢回几乎发狂的军奴中,而自己则捡起了兵士的刀,准备趁乱杀出去逃
亡。
「别抢了,一个一个也来得及。」
抢红了眼的军奴中只有一个清醒的声音,说话的人名叫左三知。左三知是从
小就长在军队的奴隶,经历过不少军奴试图逃亡的事情,可每次都因为大家不团
结而失去了机会。
「你他*的滚开。」一个人骂道,他个头不高,也很瘦小,但此时狂性大发,
竟然把高大的左三知推到了一旁,自己冲进了人群继续抢钥匙。
左三知不愿做无谓的争抢,转头看到几个胡人已经朝这边冲过来了,便退后
几步,从地上拾起被杀士兵的刀,希望可以抵抗胡人的杀戮,保住自己的一条性
命。
「我拿到了!」众军奴中听得一声欢呼,有个人抢到了钥匙,他笑着刚把钥
匙插到自己的脚镣中,就看到一柄刀透胸而过又向上拉起,将自己劈成了两半。
「胡人!」其余的军奴看到胡人士兵手里的刀,刚才抢钥匙的凶狠在一瞬间
丧失,他们四散奔逃起来,可碍于脚镣,逃不得几步就丧命于胡人的刀下。
「喝呀!」左三知看到一个胡人兵士举刀冲向自己,便双手举棍挡住那刀,
趁着对方惊愕,反手又是一棍打在那人头上。他为了保命用了全力,轻易就打得
那胡人一个顶上开花,流了满脑门子的血。
「好大胆子!」旁边的胡人看自己的同伴被左三知杀了,怒气冲冲地持刀向
他砍来,刀刀都下了死手,往左三知的致命处招呼过去。
左三知虽有一身力气,但毕竟没受过技击的训练,堪堪抵挡住那胡人几刀,
脚步便有些踉跄,他往后退去,结果被一具尸体绊倒,摔在地上,手里的刀也被
胡人打落。
那胡人见状,狞笑着冲左三知举刀,而旁边的几个胡人见此,也握紧手中的
刀枪,朝左三知围了过去。
值此关头,有一匹枣红马从不远处冲过来。
马上的将官大声呼喝,抡起了手中的枪,又趁胡人士兵躲闪的间隙,轻舒猿
臂将左三知拽到了马上。接着,他再次挥动手中的大枪,划出数点光芒,先是逼
退了面前一众胡人的进攻,又连挑数下,刺死好几个冲上来的胡人,救了余下的
军奴。
左三知死里逃生,浑身都是冷汗,他趴在马上,感觉自己的救命恩人身上杀
气腾腾,而后面随即围上来的大周官兵更是毫不留情地将残余胡人斩杀殆尽。
「裴义,带人去堵住北边胡人杀出的缺口。张敢,带人去杀掉那几个逃窜的。
裴勇,你叫上后面的子弟,跟着我,咱们去冲西边胡人进攻的路线。「马上
的将官声音铿锵有力,他把左三知丢在地上,吩咐跟上来的几个官兵各自杀敌。
「是。」众官兵得了那人的命令异口同声喊着,迅速按照布防离开。而马上
的那将官则看也没看被自己摔在地上的左三知,扯起缰绳催马往西边敌人聚集处
奔去。
左三知坐在地上,望着救命恩人的背影,远远听到那叫裴勇的人问那枣红马
上的救命恩人:大人,你怎么可以为一个军奴冲入险境?
他们也是人。那人毫不犹豫地答道。
他们也是人,他们也是人……左三知默默念着这句,看着远处大周汉军和胡
人血战,又看看身旁同样是死里逃生的军奴,心里涌起说不出的滋味。他走到死
去军奴的身边,替他们一一合上眼睛,擦去脸上的血迹。
●第一章
北方边塞的傍晚,日头低沈。圆圆的一轮,在地平在线闪烁着金红色的余晖。
距离边关要塞望北城五里,就是大周皇朝望北城驻兵们屯田所居的营地。多
年来,大周皇朝跟北方的胡人部落不过是零星冲突,但也不知道怎地,月余前,
胡人竟发动大军,在夜里偷袭大周所有的屯田营地和关隘,杀伤了不少官兵,所
以朝廷马上增兵,在一个月内,发了几万大军到边关各个卫所,而望北城边上这
卫所的屯田营地,也增添了五千多人马,以应付即将爆发的战事。
屯田营盘的西北处,是军中奴隶们居住的地方,而每日日暮时的狼烟也在这
里点燃。
边关火号,狼烟最佳,只要点着了,那烟就直直而上,就算有风也吹不斜。
原本,点这狼烟不过是为了跟几里外的望北城报个平安,不过自从上次营盘
遇袭,燃烧这狼烟的时辰要求便更加严格了,不能有一点差错,免得望北城以为
这边又出了什么事情。
「喂,你们两个去拿点粪草过来,这点够干屁?」负责点狼烟的一个兵士冲
两个军奴骂道。
「快去啊,拿得迟小心老子一刀砍了你们。」另一个兵士大咧咧地坐在地上,
盘起腿,拾起一块小石子冲两个军奴打过去,正好打在比较脏的那个军奴身上。
「左三知,你快去啊。军爷,让小的给您捏捏腿?」军奴狗儿满面堆笑冲两
个兵士鞠躬,伸手推了推身旁脏兮兮的高个子。
左三知没吭声,一个人跑到放粪草的地方捧了小半袋出来。这点狼烟用粪草
是由牲畜的粪便跟薪草混合而成,散发着腥臭之气,旁边几个军奴闻了,不住掩
鼻。他们知道左三知为人呆愣愣的,也没有军爷罩着,所以最脏最累的活计,大
家都推给他。
「军爷。」左三知把粪草放在兵士面前让他们检查。
「行了,你把它们点着吧。」两个兵士吩咐左三知道,他们正在享受狗儿给
他们捏腿的舒适,眼皮也没抬。
「是,军爷。」左三知按老规矩点燃了,小心守着。他父母是发配到边关的
奴隶,于是,生下来就是贱籍的他也只能在军队中为奴。除了干重活长力气,他
也跟着几个老军奴学了些明哲保身的事情。譬多干活少说话,把自己弄得脏兮兮、
臭哄哄,避免一些龌龊之事。
坐在狼烟旁边,左三知并不嫌弃那味道。他看着身后伺候两个兵士的军奴狗
儿,觉得烧狼烟总比伺候那两个人好。
用木棍拨拉一下燃烧的粪草,他享受着一天中难得的惬意时光。看着眼前的
景色,远处两个引人注目的身影也在此时闯入了他的眼帘:两个人,两匹马。
白马白袍,容貌秀美如女子的那个武将是边关五戴维所之一的指挥史刘时英,
素有「玉面」之称。
骑枣红马,着深红色战袍的男子则是新任的望北城卫指挥史裴陵。
裴陵本也是五戴维所中的一个卫指挥史,但在上次胡人袭营事件中,原先的
卫指挥史被御史以防范不利的罪名弹劾了,他则因为处理得当而从千户升迁到卫
指挥史的位置。
两个男人遥望地平线,白衣的刘时英神态平和,但穿深红色战袍的裴陵显然
脸色不愉。他狠狠空甩了下马鞭,发泄着胸中的郁闷:「时英,肯定有人做手脚。
什么东西,我呸。「前些日子遭偷营,本来就是原卫指挥史率领不力。当夜
混乱中,只有他和刘时英两人头脑清醒,带着各自的兵马把敌人杀退,算是尽了
本职。
可后来也不知道是谁在朝廷里面进了谗言,说除了裴陵其它千户都没有尽责,
皇上听信了,便下旨将刘时英等人平调西路军,说让刘时英多多历练。裴陵和刘
时英在军学的时候便相识,情同手足,听了这结果,不免要替刘时英抱不平。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刘时英扬手,用马鞭指点远处的大地:「都是我大周的土地,守卫哪里不都
一样。只要能保得百姓安定,纵是马革裹尸又有何妨?」
「时英,难不成,这是敬王手下的人搞鬼?」裴陵可不觉得事情简单。他父
亲是辅国公,出身豪门虽让他的个性稍嫌骄纵,倒也对官场中的事情明了一些。
如今皇上身染疾病,大皇子敬王跟二皇子孝王明里暗里争斗,都朝皇位冲去,
结果朝中也分了两派。他爹采取明哲保身的策略,但也隐隐约约倾向于敬王。可
刘时英却是二皇子孝王手下的红人,边关出了事情,朝中大皇子的人肯定要借机
下手。
「裴陵,不要想那么多,我们是武将,只要想着镇守好边关。至于朝廷的事
情,让朝廷中人去解决,我们尽自己的本分便可。」
「时英,你说提升我是谁的主意?我不想让我家卷入朝廷的争斗,可这次我
被提升,肯定是有人给了诱饵,让我爹爹倾向于他们。」裴陵想问是不是大皇子,
但没有说出来,他曾经跟大皇子打过交道,并不喜欢那人的为人。
「走一步算一步。如今这局势,我们都不过是他们棋盘上的棋子,只能被动
等待了。」刘时英拍拍裴陵的肩笑着说道:「反正卫指挥史大人,你就好好努力
吧。」
「时英,你怎么揶揄我?嘿嘿,跟你说,我当不当这卫指挥史是无所谓。如
果朝廷闹太厉害,我索性辞官不做,回家读书去。」裴陵听了刘时英的话呵呵一
乐,弯腰摘了根草放在嘴里叼着:「你也知道,我最讨厌杀人。胡人汉人,哪个
不是人。只要边关和平,我就上折子要个文官做做,替百姓审案,岂不是比这好
得多?」
「此言差矣,文职虽然是为民请命,但我们也是为民,谈不上高低。」刘时
英听了裴陵那话就笑着摇头。他出身寒微,和裴陵略带高傲的性格不同,骨子里
就多了些稳重,所以虽然和裴陵交好,但面对裴陵这种厌战的情绪却不会附和。
「算了,时英,反正你就是打仗的命。我辩不过你,走,我们回去,你明天
就走了,我特意让人从望北城中弄了些好酒,今晚给你饯行。」裴陵吐掉那草,
翻身上马,很得意地看着刘时英,颇有些邀功请赏的意思。
「你啊。好吧。不过不能喝太多。」刘时英也翻身上马,跟着裴陵往裴陵住
的帐篷而去。两人并肩而行,在日落的草原上显得煞是夺目。且不说烈火般的红
色和雪片般的白,光是两人清秀的容貌和勃发英气,就够别人流连不已。
尤其是裴陵,因为个性的缘故,两条眉毛都微微挑着,总有那种居高临下的
威严跟骄傲。他和刘时英低声聊着,不时还发出沉沉的笑,偶尔还拍拍刘时英的
肩膀,刘时英则频频点头,好像在答应着什么,也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笑声不光吸引了左三知的视线,也吸引着其它三人的视线。一个兵士很羡慕
地跟狗儿说:「那是刘大人跟裴大人,听说过没有?那是咱们东路军中最有名的
两员虎将。别看刘将军长得跟教书先生一样,可本事大着了。」
「裴大人也不弱啊,听从军学出来的大人讲,裴大人是唯一能跟刘大人抗衡
的人呢。」另一个兵士用景仰的目光望着裴陵,交口赞道。
听着那两个兵士讨论起裴陵跟刘时英谁更厉害,左三知面无表情,心里却微
微泛起波澜。从小长在军中,他也见过不少英雄豪杰,也时常产生豪情壮志。可
身为贱籍,即便再想当兵谋个出身,也得先脱离这奴隶的身份。
枣红马、红缨枪、边关最有名望的虎将……那个英武男子就是自己的救命恩
人。那人年纪不大,甚至可能比自己还小,但已是众人口中神仙一样的人物了。
而自己呢?左三知低头拨弄着快烧干净的粪草,心说自己却是比牛马还不如,
随意任人驱使、打骂,像是草芥一样被人践踏在脚下的军奴。
同样是男儿,却有如此大的差别。一个天,一个地,一个扬鞭纵马驰骋疆场,
一个低三下四苟且偷生。左三知看了看自己胳膊上的奴隶烙印,伸手在上面狠狠
拍了一下,心情难以平静。他遥看广阔平静草原上那只留一点的红日,发现那红
日余威中,却也带了些孤单。
***入夜,裴陵请刘时英喝酒,两人把酒言欢,但话语中难免有些落寞。
那夜胡人大军全面偷营,杀死了不少大周的官兵,他们两人在军学时交好的
一些同伴也不幸丧生。
裴陵借酒浇愁,一方面为刘时英饯别,另一方面祭奠死去的同伴。两人都是
海量,喝得不多,也缓慢,但从日落喝到月上中天之时,都难免有了些醉意。
刘时英知道规矩,也不敢再多喝,起身告辞回望北城准备。裴陵送刘时英出
大营门口后便回头,慢慢走向傍晚时跟刘时英聊天的地方,希望籍由夜风吹走胸
中的酒意与闷气。
「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天是何夕。」裴陵记起当年自己在京城中与一群
狐朋狗友胡混的时光,那肆意挥洒的场景彷佛还在昨日:众人围坐一桌,身边皆
有名妓陪伴,那些狡黠女子随手指物为题作诗,从五言、七言到首尾相连的回文,
每人手持杯酒,准备接前一人的诗句,接不上来的就自罚三杯,还要当众「吃」
身边女子的樱唇以示认输……
年华似水,已经不能回到过去了。当年的酒肉同伴科考的科考,教书的教书,
只有自己按照父亲的意愿进入军学成为武将。
裴陵摸摸因为酒醉而有点软的腿,叹了口气,索性坐在了地上。他双手撑在
膝头,眼底有些寂寞,想唱一句当年在京城暖风阁常听的曲子,可唱词在唇边转
了几转却又咽了回去。
附近有人在鼓噪!裴陵把唱词憋回了肚子,往那笑闹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西北侧,有一群下级兵士围拢成一个小圈。那里是营盘的偏僻处,加上他们
都身着大周的兵士服饰,所以没有太多人注意到他们。
但从他们那里传来的声音判断,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裴陵侧耳
倾听,觉得传出的像是恳求的言语。
他勉强站了起来,往那边走去,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朝廷往边关调了不
少兵,那些兵来后便跟原有的兵士混合编制。裴陵辖制的地方也来了不少,所以,
严格管束手下的他不希望新来的兵士坏了规矩。
不出所料,围在一起的几个兵士服饰跟原有的边关守军有别,是朝廷拨来的。
他们口中喷着微微的酒气,没有注意到裴陵过来,依然围在一起站着,看着
圈子里三个兵士扒一个军奴的衣服,而那军奴则不停地反抗。
「妈的,压住他。」一个兵士大骂。他们几个新来的人不太适应边关,便约
好夜晚找个僻静处喝酒,结果喝多了,那久违的欲望也爬了上来。边关本来缺少
女子,原有屯田驻军的家眷跟军妓也都在望北城中,他们找不到女人,欲火焚身
下,便顺手抓来一个强壮的军奴,打算发泄一下。
众人划拳,约定胜利者可以先玩那个军奴,但对方推拒得厉害,让他们开始
丧失了耐性。赢得头筹的兵士想自己上前制住军奴,却反被推了一个趔。盛怒下,
就叫了旁边看热闹的同伴帮忙压住那军奴,自己则上前用刀子割开了军奴身上的
衣服。
那军奴不是别人,正是左三知。
傍晚时分烧狼烟,粪草的残余便都跟往日的残余堆放在一起,兵士看堆了那
么多很难看,便吩咐左三知挖个坑把那些都埋起来。
左三知一个人忙碌半天,好不容易干妥了活,却没想到遇上了这群兵士,被
他们围住,想用他来发泄欲望。
「妈的,你还动。」骑在左三知腰间的那个兵士狠狠抽了左三知一个嘴巴,
他伙同旁边几个人剥光了左三知的衣服,却依然被左三知狠狠踢到了肋骨。
「滚开!」左三知腰上使力,顶开了那个兵士,奋力起身。也顾不上自己是
赤身裸体,径自往兵士少的地方冲了过去,就手挥出一拳,猛地击向对面的兵士,
希望打开一个缺口。
那兵士没料到左三知敢如此反抗,生生吃了一拳,但另外一个兵士见势不好
便用刀尖挑住了左三知脚镣,轻轻一转,就把左三知带了个跟头,惹得围观兵士
哄堂大笑。
「不知好歹的东西,你还想逃跑?打了军爷,那咱们可就不是玩玩那么简单
了。」有一个年纪大点的把酒倒在左三知的头上道:「你身上脏,咱们给你洗洗
吧。」刚刚吃了左三知一记老拳的兵士则把膝盖压在左三知的胸膛上,用手狠狠
抽打左三知的脸颊,惩罚他刚才的行为。
「他脸也洗洗,怎么那么脏?」一个兵士看左三知的脸还是黑污污的,便凑
过去拽住左三知的头发,用酒洗去了左三知脸上的污渍。
「妈的,是北方人哩,怪不得这么高。」那兵士看看被酒洗干净的左三知,
发现左三知长了一副北方人模样:眼窝有点凹,嘴唇略厚,形状却不错,鼻梁也
挺直,眉分利落两道,看上去颇有英勇之气。
「管他长什么样。能用就好。」压住左三知的兵士笑了。他打了左三知一会
儿,出了气,便想到该办的那些龌龊事,把手探向了左三知的臀部。旁边的那些
兵士见「好戏」要开始了,便大声鼓噪起来,让这个兵士快点,后面还这么多人
等着呢。
左三知见状不由暗暗叫苦。边关军纪严格,加上家眷、军妓不少,所以从前
这种事情并不多见,而且他常常小心言行,免得碰上那些酒后的军爷会遭受无妄
之灾。可今天老天爷不开眼,让他遇到了。
遇到也认了。但这么多人,还都是酒醉的粗鲁兵士,肯定会被玩死。死在这
里岂非不值?
是死是逃,两者衡量取其轻,起码,只要冲出去,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边
想边抗拒那兵士探向自己密处的手,左三知在推挡中想到了脚镣的问题:带着脚
镣,根本跑不起来。
「军爷,求你解开脚镣吧。」左三知假意放弃了抵抗,放软语气对兵士恳求
道:「军爷,带着它,我分不开腿,无法伺候你们啊。」
「……也对。你小子识相。」那兵士急于发泄,也没有往深里想。喷着满口
的酒气点头,跟旁边的人要了一柄刀,冲左三知的脚镣上砍了数下,终于将脚镣
砍断。
「快点,快点,还摩蹭什么?」旁边的兵士见这人摩蹭,便按捺不住了,有
不管不顾的,便解开了裤带凑过来,想让左三知用手先摸摸那要命的地方。
好机会,左三知心中暗道你来得正好,伸手拽住那兵士的命根子,借了一把
力,从地上猛然站起。趁着那兵士惨叫而其它人愕然,他抢过一柄刀,就手砍倒
了刚才还打着自己脸颊逞威的兵士,向人最少的那边冲去。
那群兵士都是京城中养尊处优惯了的,哪里猜得到边关军奴如此血性,竟会
这样顽死抵抗。加上他们又都喝多了酒,一时间脑筋转不过来,便纷纷躲避,嘴
里还大叫反了反了。
听到兵士们叫嚷,左三知也管不了那么多,他现在的念头就是要赶紧摆脱这
些人,再到马厩抢一匹快马,先逃出去再说。被射杀也好,被砍头也罢,总比被
这些兵士轮暴至死来的好。
「滚开!」左三知抬脚踢倒了一个兵士,又胡乱挥着刀,硬是从兵士的包围
中冲出一条路来。那些兵士看左三知疯了一样冲过来,纷纷躲避,希望那不长眼
的刀别砍到自己身上。
左三知连滚带爬,好不容易看到了一些希望,可他踢开面前的最后一个兵士,
却发现有个人又挡住了去路。那人面对他手里的刀并不慌乱,而是轻轻侧身出手,
以掌作刀,让过他的刀锋后,在他的手肘处狠狠切了一下。
只那么一下,却让左三知感到了彻骨的疼痛。他只觉手臂一阵发麻,筋也似
拧了一般,再也握不住刀,只能眼看大刀落地,被那人一脚踢到远处。
那人这么一拦,兵士们也纷纷清醒过来,一哄而上死死抓住了左三知,强迫
他跪在了地上,一顿踢打。
「好了。」裴陵阻止了那些兵士殴打左三知。看着那些刚才还鼓噪可现在连
大气都不敢出一个的兵士们,他皱眉道:「你们好歹也受过训练,怎么连一个军
奴都打不过?」
那群兵士没见过裴陵的厉害,口中都辩驳了几句。裴陵听他们不思悔改,也
明白这些人是京城的兵痞,不在他们面前立威,将来就容易带坏自己那些手下。
想到这层,他便开口问:「谁提议聚众饮酒?又是谁提议玩弄军奴的?」
「大人,是小的。」一个老兵梗着脖子喊道,「大人,咱们辛苦来到边关,
连口酒都不能喝,连个女人都不能碰,玩个军奴算什么。何况,这……」
听着那老兵絮叨,裴陵只是不住冷笑。他用脚尖从地上挑起左三知刚才用来
砍人的那柄刀,甩手就是一刀,沿着那辩驳老兵的喉管割了下去,众人眼前霎时
升起一道血幕。
那几个兵士见状,骇得倒退了几步,再看着那老兵至死未明白过来的表情,
暗叫裴陵心狠手辣。他们不知道裴陵要怎么对付自己,一个个都是满头的冷汗,
腿肚子也打起颤来。
「你们辛苦来到边关,那戍边屯田的兵士呢?军中有规定,此关头不能聚众
喝酒。你们十几个人,算是聚众了。何况望北城中还有军妓。这样你们都忍受不
了,将来如何能当大仗?」裴陵声音平和,却不怒自威,他环视一干兵士,见他
们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便又换了语调:「你们从京城来,不懂规矩,暂且不多做
计较。为首的人我已经处罚,你们几个回去各领十军棍,然后让你们的总旗报给
我。都好好跟边关兵士们学学,日后上阵杀敌,回到京城不仅是一份功劳,也是
一份荣耀。父母妻儿不就盼你们有个出身吗?不要丢了男儿的脸。算了,事情就
此结束,把尸体抬走,禀告你们的总旗,让他葬了这人,你们的事情就不追究了。」
那些兵士本以为自己的性命也不保了,但听裴陵如此处置,便都磕头感谢,
抬起那老兵的死尸一溜烟跑掉。
裴陵看到自己恩威并施的效果良好,也只是一笑,心道如果不杀人立威,那
些京城来的兵痞还不知道会弄出什么乱子来,这一处置,那些人也会将自己的手
段讲给别的京城兵士听,这样,其它人就会收敛了。
驭下,是需要手腕的。
裴陵想到刘时英的话,嘴角浮上一个微笑。他转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打趴
在地上、身体已然赤裸的左三知。
●第二章
见那些兵士玩弄左三知,裴陵本想阻拦,可看到左三知竟然有那般举动,他
倒不想出手了,反而想瞧瞧这个拼命自保的军奴会怎么做。
而左三知随后的勇猛举动倒真的让他很满意:突围的方向是人最少的,说明
这军奴的头脑聪明;欲逃的方向是马厩,表示这军奴深思熟虑。事起仓促,如果
这军奴真是在片刻中有了那样的主意,也算得上是有才能的人。
这样的话,沦为军奴未免可惜了。裴陵用脚挑着那军奴的下巴,吩咐道:
「你站起来我看看。」
左三知趴在地上,看其它人都走了,只有刚才制服自己的人没走,猜是要问
自己的话,便没有动弹。他听得裴陵吩咐,便擦擦嘴角的血迹,依言站起,面对
裴陵。夜色很沈,营房的篝火光亮又远,他方才只顾逃跑,根本没注意制服自己
的人是谁,此时看了,才吃了一惊,面前的男人竟然是裴陵。
左三知吃了一惊,裴陵也有些吃惊。他觉得自己就不矮了,可左三知竟然和
他一般高。于是,他便不由夸了句:「个头不小啊。叫什么名字?」
「左三知。知天、知地、知人,故为三知。」左三知小心措辞。他吃不准裴
陵喜欢什么样的回答,只希望自己不要惹到这位新任的卫指挥史。而且,裴陵算
是又救了他一次。
「好名字。」裴陵听到这名字倒是眉毛一扬,对左三知的打量也愈发仔细了。
虽然看人不仅凭外表,但从举止中的确能品评一个人,尤其他当年还常跟狐
朋狗友们谈论京城各家人物,看到左三知,便不由自主地审视起来。
他发现左三知不仅个头高,样子也还不错,有北方人的相貌却无那种骠悍之
气,眉宇中反而是淡淡的隐忍。身材也好,虽然疤痕点点,可长期劳作形成的筋
肉比受过训练的兵士毫不逊色。
腿也长,结实有力。总的说来,这样肢体强健、头脑敏锐的人,沦为军奴实
在可惜。甚至可以说,如果左三知生长在自己那种家庭,很可能会成为受瞩目的
人物。左三知被裴陵这么打量,有些不习惯,他看看自己,还赤裸着身体,便想
弯腰去捡被人丢在地上的那件残破衣服。
「别捡。」裴陵开口制止了左三知。他看左三知弯腰,忽然觉得那腰部的线
条非常好,也不知怎么的,让他想起了从前在京城暖风阁跳舞的舞妓风五娘。
风五娘在京城名气甚大,就连王孙公子们也是一掷千金,希望看上她的一场
舞。而她最勾人遐思的,莫过于她的腰,她的腰不比寻常女子柔软,看起来很有
韧劲,不胖不瘦,带着力度,在身躯舞动间缓慢地扭转着,撩起观者心底那种说
不出的燥热。
左三知的腰,就给裴陵这种感觉。看着老老实实站在自己面前的左三知,他
的手不由放在那让自己遐思京城的腰上。
左三知被裴陵的手碰到,身躯便一震。
知道裴陵是自己救命恩人前,他也听说过裴陵的名头,但大家口中的裴陵不
仅不会为了泄欲碰男人,就连专门为将军们准备的营妓也很少碰,算是大军中很
有规矩的人了。
他不知道裴陵为什么用手摸着自己的腰,还从腰部往下流连,直直摸到了自
己大腿根部,带起了火一样的热。
裴陵也诧异自己的感觉,他在京城时多少也以风流倜傥自诩,碰过的女子虽
然不多,但都是风月场上有名的美人。到了军营后,心里想的大多是怎么应付眼
前的战况,根本无暇思及云雨之事,所以也很少碰专门为自己准备的女子。
可现在,心里却有了想要男人的欲望。裴陵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当初在京城,
也有朋友邀他去玩小倌、玩戏子,并说男子的密处比女子要好些,可他没去,因
为他看了那些人的脂粉气就倒胃口。既然玩,就要玩点花样,玩那些像女子的男
人和玩女子又有什么不同呢?
可面前的男人不是。裴陵用手又捏了捏左三知的手臂,发现那里比看上去还
要结实有力。他能感觉到左三知的力量,在左三知的身体里,蕴藏着属于男子特
有的尚未爆发的力量。
「如果你不是军奴,你想你会是什么人。」裴陵问道,他慢慢解开了自己的
披风。
虽然不喜欢杀戮,但天性让他喜欢征服,征服女子、征服部下、征服敌人。
对手越强,征服的欲望也越强。所以,面对左三知,他发现自己有了欲望,
有了那种把面前人压在身下狠狠进入冲撞的欲望。
「盗匪。」左三知简要回答。他死去的父母都是贱籍,所以他没有什么出人
头地的希望,而且在北方边塞之地,若是想过好点的生活,除非打家劫舍。
「盗匪?呵呵……哈哈哈哈……」听了左三知的回答,裴陵不由笑出声来。
他把披风丢在地上,朝左三知示意。
左三知身体一僵。看裴陵刚才的举动,也隐约猜到裴陵要对自己做什么。可
实在想不通裴陵为什么有了如此的兴致。他犹豫着跪在披风上,心说这是怕我被
地上的石子硌到?若是普通士兵早把我按在地上胡乱干起来,根本不会想这么多。
可怕我硌到又如何呢?还不是要干我?口中说军奴也是人,不过,这人和人
还是不同的吧,起码在裴陵心中,自己是人下人,他裴陵是人上人……
左三知苦笑,回想记忆中别的军奴被干的场景,翘起了屁股,缓缓把双腿打
开。被救命恩人如此对待,他心中有着说不清的滋味,原先那种单纯的景仰有些
扭曲,可改变在什么地方,他自己倒也不想深究。
瞧明白左三知的犹豫,裴陵不怒反笑。那种即将把一个不愿屈服者压在身下
的快意让他微微翘起嘴角。他把左三知推倒,然后将左三知的身体翻转过来,正
面对着自己。看着左三知试图转开的眼眸,他用手捏住了左三知的下巴,轻轻吩
咐道:「没有我的命令,你的眼睛就不能看别处,只能看着我。」
说罢,他捡起方才那些兵士们留下的酒壶,从里面倒了些残酒在左三知的臀
缝中,用手拨开那紧闭的密处让酒液流进,又用手指试了试润滑程度,才解开了
自己的裤带,跪在左三知的两腿中间,把硬起来的分身从那密处微开的小口缓缓
插了个头进去,待听到左三知压抑痛苦的一声喘息,就用力使腰,把剩下的部分
捅入了左三知的后面。
比想象中要疼很多。
感到有异物插进身体,左三知脑袋里第一个反应就是这样的。他觉得裴陵那
又热又硬的家伙像是烧红的铁棒一样塞入了体内。撑开了后面闭合的穴口,猛力
往深处挺进。
「啪。」裴陵轻轻给了左三知一个嘴巴,警告一样吩咐着:「说过不许看别
处,要看着我的眼睛,不要让我再说第三次。」
为什么要看着你?是想让我记住此刻的屈服和侮辱?
左三知压抑住心底的怒意,冷静地看着裴陵的眼睛,竭力使自己放松容纳,
免得后面密处痛楚更甚。
裴陵看也明白左三知心里是不愿屈服的,可这样,他的兴致反而更加高昂。
他敢肯定,左三知那故作无事的目光下,隐藏着愤怒与耻辱感。
反抗和征服,两个对立的欲望纠缠在一起,这样压制下,才是快慰的极至啊。
裴陵感叹着,抽出一部分阳物,又随着身体和身体的轻微碰撞,再次把自己
的家伙完全挺进左三知体内。
但是并没有继续,而是双手流连在左三知的腰部,轻轻摸着,然后又拨开左
三知的臀瓣,在两人的连接处按压。
如果是单纯的疼痛,左三知倒能忍受。可裴陵的举动却让他从心底涌上怪异
的感觉,那种感觉说不出,只是让他开始难受,恨不得把裴陵从自己的身体挤出
去,免得停留在体内深处那东西的弹动,让他发出自己都不能置信的声音。
裴陵也感觉到左三知体内的紧缩,他收回手,开始抽送,开始是很缓慢的,
可逐渐升起又越来越明显的快感让他有些不能控制,加上酒的后劲依然持续,裴
陵就顺势压在左三知的身上,抬起左三知的腿圈住自己的腰,开始在那紧紧包裹
自己的洞穴里快速进出。
随着动作的愈发剧烈,裴陵整个人都趴在左三知的胸膛上,他一只手搂住左
三知的腰,另一只手搂住左三知的肩膀,下身在双腿的支撑下持续抽插,口里那
带着酒香的喘息也扑到了左三知的面颊上。
很重的酒气,有些粗糙的动作,他喝了很多酒吧?左三知承受着裴陵的进出,
发现裴陵脸上的晕红越来越多,而目光也有些迷离了。那是欲望即将宣泄的前兆,
他曾见过那些军奴互相解决时露出这样的表情。
只不过,裴陵的表情显然诱人得多,白日里那种英武气渐渐变得文弱温和,
口中冷淡的言辞也变成了暧昧的喘息。如果不是身下的疼痛提醒,左三知甚至以
为被人干的不是自己,而是裴陵了。
裴陵在享受这一切。享受进入自己的身体和让自己屈服给他带来的快活。左
三知猜得出裴陵的想法,但裴陵的表情让他无法痛恨下去。
那样的脸,那样的表情,竟然让他想到了裴陵在胡人偷营那夜的勇猛,两个
截然不同的表情相互比较、相互纠缠,最后竟然融合在一起,变成了眼前这种深
陷情欲的迷蒙。
这样的迷蒙,让左三知身体内某种沈睡的东西渐渐苏醒,他承受裴陵进出带
来的疼痛,但脑袋中闪过的却只有裴陵纵马从胡人手下救起自己的瞬间……
回忆让左三知忘记了裴陵的警告,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而沈浸在情欲中
的裴陵也忘记了自己说过的话,犹自继续着那让他兴奋不已的「征服」。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只觉得裴陵在体内发泄了很多次,最后,终于离开了
自己。左三知忍着下身剧烈的疼痛,捂住昏昏沉沉的头从地上爬起来。他发现裴
陵竟然一个人躺在旁边睡了过去,脸上带着满足,嘴角甚至还有一丝微笑,跟与
世无争的小孩子一般。
左三知捡起一块破布擦了擦流淌红白液体的腿间。从裴陵的呼吸中闻到了酒
的味道,他想起傍晚看到的,加上听说刘时英调离了这里,便猜出裴陵是给刘时
英送行。
摸了下裴陵的脸颊,又怕被烫着一样收回了手。左三知盯着裴陵的脸,呆愣
了片刻,才又伸出手指,在裴陵的嘴唇上轻轻摩擦了下。
触手皆是柔软,可方才却是这样柔软的唇瓣吐出了冷酷的话,试图压制、撕
裂自己的尊严。掠夺自己的卫指挥史裴陵,救命恩人裴陵,心地善良却又有着世
家子弟毛病的裴陵……
睡着的人是哪个裴陵呢?而哪个裴陵不都是裴陵吗?左三知轻手轻脚,替裴
陵整理好衣服,又把披风给裴陵盖上。一切都弄完,他才一瘸一拐,往军奴所住
营房的方向走去。
夜里风大,裴陵睡了不久便被冻醒。他瞧瞧自己,发现衣服整齐,披风也好
好盖在身上,不由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好像是在做梦。
「我喝太多以至胡涂了吗?」裴陵犹带几分醉意往四周望去,发现夜幕上星
光闪烁,点点坠在天河,而不远处有两个人正朝自己跑过来。定睛一看,正是自
己的亲兵家将裴勇、裴义。
「二少爷。」裴勇、裴义找了裴陵半天,腿都要跑断了才在这偏僻处看到裴
陵,两人上前,一左一右搀住裴陵。
「没事。」裴陵被夜风一吹,酒劲全无。他跟两人回了自己住的营帐。裴勇、
裴义两人则是伺候他洗漱宽衣。
「二少爷,你受伤了?」裴义给裴陵解开披风,看到上面有斑斑血迹。
「二少爷,谁干的?」裴勇正给裴陵脱靴子,看到那血迹就蹭地站起来要去
拿刀。
「不是我的,裴勇,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要懂得压住火气。」裴陵想到了
刚才那番云雨肯定在身上留下了痕迹,便推开了裴义道:「我自己来,你们下去
吧。」
裴勇、裴义不敢再问,领命出去了。裴陵自己脱下了内衣裤,看到下身私处
还真有些红白色的、干涸的浊液。
白的,肯定是自己的。红的,是那军奴的血吧?裴陵跳进了洗浴的木桶,把
那些略带黏腻的液体擦去,想着刚才的事情。那种快感似乎还在,很强烈,让他
能记得下身被紧紧包住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回味急速摩擦的快活。
「男人的那里果然比女子更要销魂。」裴陵心说怪不得那些风月场中的朋友
都喜欢这调调。用手洗去血迹,他又想到了左三知的眼神。他本想事毕后把左三
知带回来,赏识一个人,就该提拔,这是他一贯做法,只不过做了那事后竟然睡
着了,这便忘记让那个叫左三知的军奴明日来找他。
「罢了罢了,反正那名字也显眼,改日让裴勇他们去带他来好了。」裴陵洗
净身体,倒也没想太多,便把衣服丢进木桶不管,径自上床睡觉,倒也一夜好梦。
***裴陵发泄了欲望,可左三知却被裴陵害得惨了。
左三知回到营房后已经夜深。军奴住的都是大通铺,他的地方早已被别人占
住,想推开,又怕惊醒军奴中作威作福的人。
他没地方睡,只得在帐篷外背风处寻了个平整的地方躺下。可屁股刚挨上地
面,就觉得火燎一般疼,没办法,他只好起来四处找,找了半天才寻着破瓢,舀
了点水清洗股间的密处,希望能止血消炎,起码让自己挺过今晚。
清理完,人也乏了,便昏昏睡过去,结果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自己两条腿
都不听使唤,四肢无力,头烫得不行。
看管军奴的兵士每日晨起才点名查人,他见没缺少,便让一众军奴排好队,
去背刚运到的粮食。左三知烧得厉害,腿脚便有些不灵光。他扛着粮食趔了几步
摔倒,发现自己的裤子上有暗红色的液体渗出。
「左三知,他*的还有人要你这种啊。」旁边军奴看那血流之处,也猜得到
左三知被人干了。他指点给别人看,结果大家哄笑起来。
他们身为贱籍军奴,平日也不可能有女人供发泄,所以多是互相做些龙阳的
勾当,但从来也不见左三知参与,今日看到了左三知的情形,便都揪着左三知睡
得杂乱的头发,戳着左三知带点胡茬的下巴取笑,在左三知本来就遍布泥污的脸
上又涂了很多灰。
「滚、滚,都干活去!」兵士过来把那些人驱散了,又在左三知的身上打了
几鞭子,骂道:「你别在这里装死,赶紧扛粮食去,少一袋我扒了你的皮。」
左三知强撑着站起来扛米包,忍着病痛挨到了晚上。他虽然没有食欲,可怕
自己挺不住,就勉强吃了几口,便躺下休息。
没力气了。左三知口干舌燥,想坐起来喝口水,但浑身上下一点点劲也使不
出来,哪儿都是软绵绵的。他自忖体格好,很少生病,谁料却病来如山倒,根本
撑不住。
左三知忍住口渴,逼自己睡觉,他浑浑噩噩挨到夜半,只觉得脑袋死沈死沈,
口中也不由自主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不行了。左三知意识到自己发出了痛苦的声音,便咬住了嘴唇,他挣扎着抬
起手臂,把打着补丁的薄被整齐盖在身上。想着万一要是自己死了,起码看起来
不太狼狈。左三知把扣子系好,腿也合拢,双手放在腹处交握着,慢慢闭上了眼
睛。
***裴陵是被恶梦惊醒的,他在梦里一个人走在荒芜的草原上,结果看到
遍地的白骨尸体,而拾起每一个头颅来,发现都是熟识的人。他颤颤巍巍捡起一
个仔细瞧,发现竟然是自己的哥哥,便不由大喊一声,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天都大亮了,你们怎么不叫我?」裴陵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对听到自己喊
叫而冲进来的裴勇、裴义说道。
「二少爷,还没到巡视的时辰,您就多睡片刻好了。」裴义咕咕哝哝上前,
伺候裴陵穿衣服。裴勇也捧着铜脸盆过来,问裴陵道:「二少爷,今天先去哪里?
昨天晚上有个百户让我禀报您,说京城来的那些兵痞都老实了,您处罚的那
人,也按照违反军纪埋了。「」嗯,他们老实就好,免得我们跟胡人大军对上的
时候,被京城来的这些兔崽子拖了后腿。「说到那京城来的兵士,裴陵倒是想起
了左三知:昨天本来想让裴勇去看看,结果忘记了,今天巡视营盘,就顺便去军
奴那边看看好了。把左三知带出来,仔细考较一下,看看放在什么地方栽培合适。
洗漱用饭后,裴陵就带着裴勇、裴义两个人视察兵营,继续安排防御和演习,
以备出兵。朝廷又有消息传来,说待这些新兵在边关与老兵整合完毕,就几路大
军同时出击,围歼胡人,报那偷营之仇,扬大周皇朝的威风。
裴陵从大营北边走到了南边,又从东北走到了西边,看了兵士,查了粮草,
还瞧了瞧军医那里的药材储备。见一切都还好,才带着裴勇、裴义两人来到了军
奴们的所在地。
军奴们正忙着,他们看到裴陵过来,都慌忙跪下磕头。裴陵摆手让他们都起
来,接着跟管束他们的兵士问了这边的情况。话题转了一圈,裴陵终于要开口问
左三知的事情,但还未说,便见一个兵士指挥着几个军奴从营帐里往外抬人。那
人躺在担架上,身上、脸上都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衣服也破烂,但却穿得整齐。
「这是怎么回事?」负责统领管理军奴兵士的小旗领军忙上去问,心说你们
这不是给我难堪吗?死了人,什么时候抬出去不行,偏偏在裴大人巡视的时候抬?
「裴大人。」兵士和几个军奴见是裴陵,便躬身回话道:「这个军奴生了重
病,军医说很难治好,即使治好了,将来也可能干不了活,所以干脆就别治了。
他住在营帐里也碍事,我们打算把他丢到外面去。「人还没死就要丢出去?
裴陵没想到对军奴的管理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残忍。他皱着眉头,走到重病军
奴的旁边,发现那军奴正是左三知。只是没了前夜的高大俊朗,脸色死灰,眼睛
紧闭着,嘴唇上都是血泡。伸手在口鼻间试探,那气息弱不可查。
怎么会这样?裴陵惊讶,心说这才一日多不见,怎么人就变成了这副惨状?
他心里一动,掀起了左三知身上的薄被,发现左三知裤子上血迹斑斑,尤其
是胯下腿间的部分。
「大人,我听说……」旁边的兵士看裴陵关心左三知,就唯唯诺诺上前,想
解释一下。
「说。」裴陵小心把被盖在左三知身上,转头瞪向那兵士。
「小的听那些军奴说这个人好像被几个兵士给、给用过了。」那兵士小心措
辞,捏住手心的汗解释道:「他的脚镣也曾被兵士用刀砍断过。我追问,但他死
活不说。」
被几个士兵?裴陵皱眉,他瞧周围军奴们的窃窃私语,知道大家都是这么认
为的。
可事情并不是这样。裴陵明白抱了面前垂死军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他想起自己当时毫无节制,根本就忘记了面前军奴是否能够承受,想来这左
三知被自己要了,也没什么药可以擦,加上整日的重体力劳作,所以就变成了这
个样子。
「裴勇、裴义,你们抬着他到你们的帐篷,给我找军医救治。」裴陵心里有
些愧疚,不管怎么样,草菅人命不是他的个性,先不说左三知是个可塑之材,起
码一夜风流就要了人家的命,这种事他裴陵是干不出来的。
「二少爷,这?」裴勇、裴义很犹豫。
「这什么?他要是死了,我就把你们和军医都撵回京城,到牢里喂耗子去。」
裴陵也不管身边兵士和军奴们怎么吃惊,甩袖就走了。裴勇、裴义一看自家
少爷生气,便慌忙叫兵士抬上左三知到自己的帐篷里。
两人找了军医,把裴陵的话一说,军医也不敢怠慢,他推说治不好左三知是
因为好药要留给官兵,军奴的命没了也无所谓,不过既然裴陵发话,这人就必须
治好了。惶恐之下,他精心写了方子请裴勇、裴义按时给左三知熬药喝,又把外
用的疗伤好药给二人,请他们给左三知擦在伤口处。
「二少爷。您看不涂伤口行不行,我觉得喝药就管用。」裴勇拿着药膏,有
些尴尬,他刚才给左三知洗澡,也看到那伤处是在见不得人的地方。裴义也在旁
边点头,两人都不明白为什么裴陵如此关心这个军奴。
「你们先退下吧。」裴陵紧紧抿嘴,示意裴勇将药膏放下。待裴勇、裴义出
去后,才掀起左三知身上的被子探看伤势。
这么窄的地方,是如何承受自己的东西?
裴陵用手指沾了药膏涂在左三知的密处,发现手指抽出时还带了些脓血,不
由摇头,觉得自己有些狠了。
他慢慢涂着,差不多涂了小半盒才罢手。给左三知盖上被子,看着左三知因
病灰败的脸色时,裴陵心里生出愧疚,希望补偿些什么才好,他想了又想,终于
有了主意,脸上才露出一些笑。
第二天一早,裴陵就派了裴勇去望北城中找来一个胥吏,说要按照朝廷的规
矩,替左三知赎买贱籍,并将左三知编入自己麾下。
裴陵这卫指挥史有令,胥吏哪敢不从,当下点头记了裴陵的要求,回到望北
城中跑了若干衙门,几天之内就把左三知的身份从军奴变成当地招募的屯田兵。
而裴陵忙着赎买左三知的时候,左三知在裴勇、裴义的照料下也清醒过来。
他看裴勇、裴义的穿戴,也知道是有官阶的人。
他很吃惊,却没问什么,不出他所料,裴勇、裴义忍不住就讲了事情经过,
告诉他已经被裴陵赎买,脱了贱籍,成了屯田兵,要感念裴陵的恩慈。
左三知听裴勇、裴义两人的话,便明白这两人不知道裴陵和自己那夜的事情,
两人单纯以为裴陵是看到自己的惨状才心软。而裴陵对自己这么好,多半也是因
为自己沦落到这个地步跟他那夜的不加节制分不开。
是愧疚吗?左三知用手指敲了敲额头,心说比起军中那些杀人不眨眼的,裴
陵的心地还真是善良啊,可惜人无完人,这样的男人也免不了有自己不察的陋习。
如此将养了几日,左三知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裴勇、裴义才在裴陵的吩咐下
带左三知去他帐中。
「左三知,这位就是救了你一命的裴陵裴大人,也是咱们这里的卫指挥史。」
裴勇进了帐篷,就给左三知使眼色,示意左三知下跪磕头,怕左三知冲撞了
裴陵。
「裴大人。」左三知按礼节跪在了地上,虚虚磕了个头。
「起来吧。」裴陵摆手,斥退了裴勇、裴义两人跟其它几个帐中的兵士。他
上前一步搀起了左三知,发现左三知的精神恢复得差不多了,就跟那夜自己所见:
一双星目闪闪有神,全身上下都带着些野性的气势。
「谢谢大人的救命之恩。」左三知低下头,避开裴陵紧盯的目光。裴陵那道
目光太凌厉,总像是在挖掘什么,他可以毫不在乎地看回去,但他的身份却不能
那么做。在地位比自己高很多的人面前,装出谦虚谨慎是必要的保身策略,这点
可是活命的诀窍。
「谢我?我还以为你会骂我。」裴陵伸手,在左三知消瘦的脸上滑过,「嘴
巴不说,心里也会恨我吧?」
「岂敢。大人替小人赎身脱了贱籍,还让小人当了屯田兵,小人感激不尽。」
左三知明白这算是他的幸运,若对方不是裴陵,换了别的残忍之辈,他早就
命丧荒野了。但裴陵的举动、话语却依然透着机锋,让他猜不透裴陵在想什么。
「你既然这么说,我就当你这么想。我没把你分到下面,明天开始,你暂且
跟在我身边伺候。大病初愈,还要休养一段时间。」裴陵的手指触摸到左三知的
脖颈,能够感受到那里传来的抗拒,但他见左三知并没有动,明白左三知是个不
服输的性格,便开心地笑了,觉得不愧是自己看中的人。
「听凭大人吩咐。小人定当鞠躬尽瘁。」左三知躬身,眼睛起来。
这么一来,他便觉察出裴陵的一些意思了。虽不确定是不是自己那夜反抗兵
士带给裴陵深刻印象,但看裴陵瞧自己的眼神,似乎自己就是那喜欢反叛的孙猴
子,而裴陵则是如来佛祖,任凭自己闹到何处,也无法翻出他的五指山。
听左三知如此回答,裴陵便点头放左三知出去了。他望着左三知的背影思考,
若我给你机会,你会变成什么样的人?会不会真的就是一头猛虎,终于可以脱困
于平阳,重入山林?
●第三章
从奴隶到兵士,虽然都是伺候别人,可身份却有天壤之别,可以说是脱胎换
骨了。左三知自嘲地笑笑,拿起软毛刷子给马洗澡。从前他也常常给马洗澡,不
过都是些低级兵士的马,而现在洗的则是裴陵那匹枣红马。
说也奇怪,那枣红马认生,来了多少人都被牠踢,只有左三知例外,不仅没
有被踢,枣红马还很热络地喷着响鼻,友好地把自己的尾巴甩在左三知的脸颊上。
「马呀,你说这算不算是我左三知时来运转呢?」左三知摸摸那马的背脊,
看着马温顺地垂下头便道:「舍命换身份,多少也是运气了。」说罢转头看看不
远处搬东西的几个军奴,发现他们也在看自己。
不仅那几个军奴看左三知,所有认识左三知的人如今碰到他,都会忍不住看
他几眼。他们本以为裴陵亲自赎买的军奴会是个容貌秀美的,起码也有些媚骨,
好行些风月之事。
可偏偏左三知生的人高马大,比那些江南来的兵士更有男子气概。那些人摸
不着头脑,只能叹左三知命好,被心软的裴陵救了,因祸得福。
盯着那些从前的伙伴愣神之际,左三知听到有人喊自己。
「左三知,马刷好没有?」裴勇和裴义笑着朝左三知走了过来。他们本是伺
候裴陵起居,可左三知来后,他们便被裴陵命令去做军中的事情。近日也跟着裴
陵派出的几路人马前去打探胡人动静,还遭遇了几场小仗。
「好了,二位大人好。」左三知向两人躬身。他感谢两人在他受伤时的细心
照顾,每次见面嘴上便多加奉承,加上知道他们是裴陵的心腹家将,也有心结交。
便常常给这两人讲北地的逸闻。
裴勇、裴义两人来北方虽也有几个年头,但跟土生土长的左三知不能相比,
因此听到左三知口中故事,便觉风趣无比,这一来二去,倒也不把左三知当成外
人了,还常常告诉左三知裴陵的喜好,免得左三知被裴陵责罚。
「嘿嘿,左三知,那咱们就开始练功吧。」裴勇大大咧咧地拉过左三知,要
给他讲解一套新的刀法。三人某次聊天时,左三知隐约透露习武的意思,说没有
功夫,将来上了战场恐怕不能替裴陵分忧。
裴勇、裴义两人也没多想,觉得左三知肯为裴陵着想是最好,加上又欣赏左
三知平日谈吐,便主动要求教授左三知基本功夫。左三知一听正中下怀,便欣然
应允,跟着两人习武,算来也有些时日了。
「那有劳了。」左三知点头,伸手跟裴勇过招。他属于一教就会、一点就透
的人。那两人每次教的拳法套路,他只要看一遍就能记个大概,晚上伺候完裴陵,
都会在夜里偷练个把时辰,这样下来,进步更是迅速。
两人你来我往打了小半个时辰才停手。拿起手巾递给满头大汗的裴勇,左三
知又再次谢过两人。
「哈哈,你小子厉害,这样下去,可能我都不是你的对手。」裴勇转头问裴
义道:「你说,他这拳脚进步这么快,以后拿什么难为他?」
「简单,拳脚刀枪是步兵之道。但左三知这个头,骑马也不错。日后我教他
些马上功夫好了,这样可以贴身保护咱们二少爷。」
裴义说到这里,转头很暧昧地看了眼枣红马:「反正你在替二少爷喂马,不
如改天把这马弄出来偷偷骑骑,我们趁机教你些马上功夫。」
「那还不如我亲自教,你们两个的马上功夫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三人说得正欢,裴陵的声音却从三人背后冷冷响起。裴勇、裴义吓得当场跪
地,转身给裴陵磕头,左三知也跟着跪在地上。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偷我的枣红马啊?」裴陵从鼻孔哼出一声。他刚接到刘
时英的信,说西路军几次战役下来围歼了胡人的一股兵马。他心里替刘时英高兴,
便想去草原纵马飞驰一番,欣赏日落美景。
谁料还没走近,就听到两个家丁跟左三知聊得热火朝天,十分起劲,内容不
是别的,正是自己心爱的枣红马。
「二少爷,呵呵,呵呵。」裴义抬眼瞧瞧裴陵,露出谄媚的笑容。
「二少爷,嘿嘿,嘿嘿。」裴勇笑得狡猾,看裴陵不表态,就大着胆子牵过
裴陵那匹枣红马道:「二少爷,小的伺候您去骑马?」
「是啊,今天不骑,改日这马就没了。」裴陵瞪了两人一眼道:「还不滚回
去牵你们的马,咱们三个去营外走走。」说罢又看了眼左三知,「你给我牵马吧。」
裴勇、裴义一听就飞也似地跑去找自己的马。左三知则老老实实地站起来给
裴陵拽着马缰绳,等那两人回来,跟着裴陵一起去了营外,看那三个人骑在马上
慢悠悠地走着,远眺夕阳西下。
地平在线,昏黄中连着暗红,云彩很薄,虚无缥缈如烟一样游离在夕阳的远
处。而那落日则有半个身子沈了下去,把空出来的草原大地让给了慢慢浮上的夜
晚的黑。
裴陵没拽缰绳,让马随意走着。左三知在他马尾后跟随,发现裴陵那身高傲
之气在余晖中变得温和。
「裴勇、裴义,这么走也没意思,正好地方宽阔,你们来点马上的功夫。」
裴陵触景伤情,转念觉得自己的表情不妥,便笑着吩咐裴勇、裴义。
「是,二少爷。」裴勇、裴义刚才跟左三知吹嘘了不少,本就想显露一番。
裴陵这一命令,正中他们下怀。
两人撸胳膊挽袖子,催动马儿转大圈奔跑,人则在马上做出种种腾挪姿态,
全都是用于行军打仗时躲避的招式。看得裴陵眼泪也笑了出来,整个人趴在马上:
「你们两个怎么尽学这些?」
说完回头看了眼左三知,发现左三知正聚精会神地死盯着裴勇、裴义的姿势,
便问道:「你觉得他们不错?」
「是。」左三知点头,他沈浸在裴勇、裴义的马术功夫上,忘了看裴陵。
「裴勇、裴义。」裴陵皱眉,让两个家仆停下,自己提枪过去道:「你们很
久没有陪我练习了,今天有空,咱们过几招。」
「那二少爷你可要手下留情啊。」裴勇和裴义异口同声,他们拔出腰间的刀,
催马朝裴陵冲过去。
除去偷营那次,左三知都没看过裴陵的功夫。而那次也因为是夜晚,看得并
不清晰,所以听到裴陵说要跟那两个人对打,他就提高了注意力,希望可以从中
学到点什么。
草原上微风吹拂,草随着风势仰倒,在仰倒的一瞬间,沉重的马蹄也踏了上
去,把草和泥搅在了一起。
三匹马,三个人,两柄刀和一杆枪就那么战在了一处。
裴勇、裴义用的是短兵器,所以速度快,幅度小,先是护住了全身要害,接
着才进攻。
裴陵用的是长枪,防御范围大,也容易露出死角,所以他双臂一挥摆开长枪,
把裴勇、裴义两人挡在了进攻范围外,借长枪的特点,催动胯下战马,拉开三人
的距离,让那两柄刀无法靠近自己。
说了是比试,所以裴勇、裴义并不因为裴陵的身份而放水,反而更加认真。
两人错开马,围在裴陵的身前身后,把刀舞得密不透风,同网一般把裴陵夹
在当中。裴陵也不怠慢,他舞动枪杆,左推右挡,动作如同流水一般,毫不滞涩
地将两个家仆的攻击一一挡回。
「看刀!」裴勇打到尽兴处也不管许多,瞧到裴陵后身一处空档便将刀砍了
过去。而裴义此时也从前面给了裴陵一刀,让裴陵不得不挡。
前面还是后面?左三知看到这里不由为裴陵捏了一把汗。他知道裴义不敢下
死手,但裴勇打到兴头处,万一失手伤了裴陵又怎么办?
「二少爷小心!」裴义瞧情况不对,慌忙收力,想把手里的刀抽回来。
「雕虫小技。」裴陵身处险境却毫不慌张,他上身后仰,一只脚离开马镫,
侧身避开裴义手里的刀,而双手握枪则是回头去挑裴勇手里的刀。
一刀一枪正好碰在一处,枪尖撞在刀柄上,只听一声清脆的「铛」,裴勇手
里的刀就跟断线风筝一般飞了出去。而那长枪的势头却不停,紧紧逼近了裴勇的
喉咙,差了半寸才停下。
看到这里,左三知一颗悬在嗓子眼的心才归回原位,口里也忍不住发出喝彩。
裴义则是长出了一口气,把刀归鞘。
「二、二少爷,别、别……」裴勇吓出满头冷汗。挤出尴尬的笑面对裴陵满
脸的得意。
「还不错。」裴陵收回枪,把枪丢给左三知,问道:「沈吗?」
「……不沈。」左三知听裴勇、裴义说过,裴陵的枪是特意打造的,比旁的
枪要重许多,一般人举着都费力。不过左三知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答了。其
实这枪对他而言,非但不重,反而有些轻。
「哦,那么是嫌轻?」裴陵看左三知急于解释的模样便摆了摆手,示意左三
知不要解释。他提枪上马,让裴勇、裴义跟自己回去,接着,又很有深意地看了
左三知一眼。
只一眼,却让左三知从傍晚担心到了夜深。他害怕裴陵不让裴勇、裴义再教
自己,因此伺候起裴陵来便更加了些小心。
「将军,水好了。」左三知伺候裴陵把衣服脱了,请裴陵泡在木桶里面,自
己则给裴陵擦背。
「你今晚很沉默。」裴陵道。
「小人一向不擅言词。」左三知心里一动,连忙回答。
「是怕我阻拦你练武?没想到你挺上进。」裴陵闭上眼睛享受左三知的伺候,
他心里明白左三知有些提心吊胆,便戏耍了左三知几句,看左三知话音中有些急,
便在心里暗笑。
「小人只是怕自己身无本领,将来上阵之时不能替大人分忧。」
「是吗?我还以为你想在两军对阵时推我下马,好报一箭之仇。」虽然左三
知的话听上去言不由衷,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裴陵就是觉得左三知的话还有几分
真心,比起那些平日说话不忘加誓死二字的手下更真心。他笑着张开眼睛,拉过
左三知的手,发现虎口处有些龟裂,似是练刀过度造成的。
「大人说笑。」左三知僵了一下,不着声色地抽手,继续替裴陵擦洗身体。
「识字吗?」裴陵也不介意,继续问道。
「认识一些。替我取名字的老军奴原是朝廷命官,后来犯了事,才流放到这
北边成了贱籍。同在军中为奴,我爹娘很照顾他,他便替小人重新取了名字,还
教小人一些事情。」
「能起这种名字,那人心胸定然广阔,也说明对你亦有期望,看来你颇得那
人看重。」裴陵从浴桶中出来,将袍子围在了腰上。
「大人过奖。」
「既然如此,我也不好亏待你。」裴陵思忖了下,「既然识字,就该读书,
你在军中当兵,先读些这方面的东西吧。那些文人墨客的喜好,倒是先不必碰了。」
「大人……」听裴陵这样讲,左三知倒是一怔,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裴陵帐篷
中的书柜,心说难道我偷看你书,你也知道了?
「反正你也看过了,不如我大方点,让你正大光明看。」裴陵笑着肯定了左
三知的猜测,他拉起要谢罪的左三知,把左三知往那床上带去。
虽然把左三知留在身边不是为了风月情事,不过那一夜的旖旎他却始终未忘。
前些日子怕左三知伤口未愈才没有动手,但此刻见左三知心虚模样,竟然有
种大笑的冲动,而把左三知压在身下的那种得意感也油然而生。
「大人,小人还是先下去吧。等下还要看马。」左三知心里一紧。
「不用看,看那个做什么。」裴陵吹灭烛火,就势把左三知按倒在床上。
「大人。」左三知想起那夜的疼痛和接下来的大病,便不自觉地抗拒。
「我这里有药,不会伤到你。」裴陵的下身已经硬了,他不愿再等,便扒下
左三知的裤子,往那股间穴口里面涂了些行军用的伤药后,就将胯下阳物直直插
了进去。他用力颇大,顶得左三知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碍于情势,左三知明白自己不能反抗,就只能任由裴陵摆布。可裴陵数日禁
欲,加上对那夜的感觉有些留恋,便在左三知身内横冲直撞起来,折腾了小半夜,
才放开左三知,从那布满自己体液的洞里退出来,仰面躺下。
没管股间的酸痛,左三知看裴陵发泄完了,便下床穿衣,跟裴陵道:「大人,
小人告退了。」
「嗯。」裴陵累了,他发泄完觉得很痛快,左三知那强健的体魄也让他有更
多的满足感。他扭头,看左三知走到帐篷门口了,才开口问:「那夜是你替我盖
的披风?」
「……大人……」左三知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回头,看到裴陵也望着自己。
「罢了,不说那个。改天,你再陪我吧。」裴陵扭头合眼,大剌剌躺在床上。
左三知则蹑手蹑脚,出了裴陵住的营帐。
***裴陵所带的军队倚靠望北城,主要任务是坚守、防御、屯垦,所以也
无甚战事。倒是刘时英所在的西路军被朝廷命令深入胡人腹地;草原四季变换,
胡人也无固定居所,所以很难打一场大规模的遭遇战,这样下来,西路军虽有战
绩,但跟钱粮支出不成比例,这就让朝廷上一些大臣颇有微词。
朝廷如今本就分为两派,为敬王、孝王的皇位继承权争个不可开交,如今看
到边关战事不如人意,便又以此为由,建议皇上往边关派个统帅,总领边关的军
务,尽早结束战事。
裴陵听到消息,便催促家里随时来信,讲明朝廷的变故。因此一看左三知手
捧印有裴家火漆的信匆匆进来,便放下手头的书,命左三知读给他听。
左三知一行行念来,只有最后一句是裴陵急于知道的:「故此,皇上命骠骑
将军李振中来边关统领军务。吾儿收到此信时,李大人已经带兵马出京……」
「李振中……」裴陵扬眉,心说皇上这一碗水倒端得平。骠骑将军李振中是
老将,在朝中素有威名,为人也正直,肯定不会偏向哪个皇子,所以把兵权交给
李振中最好。
「大人,这里还有刘时英大人的一封信。」左三知从怀中又把刘时英的信拿
出来。
「你念吧。」裴陵心里烦乱,裴家在朝廷本来也不倾向于谁。可上次胡人袭
营,二皇子手下的红人刘时英被调开,他倒被大皇子敬王手下的人提升,让他父
亲不得不明确态度,靠向大皇子一派,这样一来,他也不得不考虑如何办事,免
得在皇位争夺中不小心成了无辜牺牲品。
左三知又把刘时英的信念了,但这封信比家书更让裴陵震惊。刘时英在信上
告诉裴陵,西路军两天前围杀胡人几万,但西路军也受到重创,他们退回固守,
而胡人则投表请和,还准备了大批的贡品,准备运到京城。
「请和?」这样朝廷的局势不是更复杂了?他抬头想叫左三知把信给自己看,
却发现左三知也在沈思什么。
「你在想什么?」
「在想是战是和……啊,大人恕罪。」左三知在裴陵的准许下习武学文,也
长了不少见识,加上从小见过不少战事,便对这些东西甚感兴趣。
「哦,那你说说你的看法。」裴陵一乐,我还没有听你谈过军务呢。
「这……那小人就直言了。」左三知看裴陵不像是开玩笑,便把自己的想法
说了出来:「数月前,胡人袭营是大规模的,便说明他们有备而来。从袭营之后
的损失来看,他们主要的目标是劫掠粮草,顺便打击我们在边关的势力,而且他
们游牧,居无定所,也不怕我们反击后将他们全数歼灭。再说,刘大人的这场胜
利也不是完胜,打仗贵在粮草,西路军的粮草大部分由朝廷调拨,所以朝廷顾虑
到西路军不能久驻边关,很可能答应胡人的议和。只是这议和……」
「这议和怎地?」裴陵总觉得左三知欲言又止。
「这议和似乎不是胡人的真意。随裴勇、裴义两位大人带队去查探,小人得
大人的允许也跟去几回,发现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什么不对劲?」裴陵皱眉,心说难道是诈降?
「马粪。」左三知想了想,「查探时,我发现一些僻静处有马粪,但踩碎看,
并不是我们大周军的马粪。虽然两者很像,但小人喂马多年,所以分辨得出。」
「你是说胡人也深入我们这边查探?不过据时英说他们的主力都在西边,难
道……」裴陵越想越觉得这里面很不对劲。
「难不成他们在这里打探,然后准备集结于此?」左三知明白望北城是重地,
但望北城东北方向的关隘还有一路军守着,虽然没有西路军人那么多,但也足以
把胡人挡在外面了。
「朝廷既然派了李振中将军出来,暂时也不能让他回师,至于胡人那边求和
的事情,也得有段日子才能传入皇上的耳朵。我先写个呈帖把你的发现告诉都指
挥史大人,请他命令这几卫人马多加小心吧。」裴陵说罢,伸手拉过左三知,在
左三知胯下摸了把。
「大人。」左三知看看营帐的门帘,心说可别有人进来。
「你去望北城取信,可逛过青楼?从前是军奴,只能忍耐,如今当了兵,也
可以去花钱买营妓了。」想到裴勇、裴义一听说去望北城办事就兴奋的样子,裴
陵也忍不住调侃了左三知几句。
「小人不敢。大人明察。」
「明察?怎么查?难道把你扒光了看?以你的个性,想必做过后,那里也清
洗得干净,怎么会给我拿住把柄?」裴陵想好要如何办,心中也轻松了些。他见
左三知一脸严肃,忍不住戏弄起来。平素只在夜里拉左三知云雨,黑暗中,左三
知的表情看不太清,只有白天才能发现,左三知眼眸中的隐忍之色是越发深沈了。
「小人没有。」每天伺候裴陵都忙个半死,哪有心情寻欢作乐?何况前路漫
漫,要做的事情还很多,怎么可能往那方面想。
「那我就当你没有吧。」裴陵点头,站起身来从后面搂住了左三知,用手在
他的双丘上按压,在左三知耳边低语道:「如果你去了,那就用学来的姿势伺候
我吧。」
左三知听到裴陵的要求便猛地回头,待看见裴陵似笑非笑的模样,心里不禁
一动。他发现裴陵轻声说话时起的双眼很是好看,细长细长,狡黠中却也温情脉
脉,像是古书中那些有情有意的才子,找看对眼的女子求欢。只不过,那偶尔流
露的温柔也难掩性情中的骄傲,让他每看在眼里,就想到裴陵从乱军中救起他时
那高不可攀的英武……
***次日,裴陵便细心写了呈帖,将自己这边的变化报给都指挥史,他知
道刘时英那边的战况都指挥史也应该收到。如此一来,都指挥史就可以把所有的
情况都奏报朝廷,同意议和的可能性就小了很多。
不出裴陵所料,都指挥史收到他的呈报很重视,立刻写了奏折给朝廷,结果
朝廷便下旨,让李振中依然带兵来边关,至于胡人的议和容后再谈,胡人那些贡
品也暂不允许进入大周的城关。
可接下来,还是有件事情出了意料,由于李振中带了大量兵马,而粮草却要
迟些运到,因此李振中大军暂定驻扎在望北城附近,先借用望北城中囤积的粮草,
而他这个卫指挥史便被派去迎接李振中的大军去望北城。
接就接吧,不过李振中那老头跟自己的爹爹不睦,说不定看到自己就给脸色
看。裴陵撇嘴,让裴勇点了一千人马跟随自己去迎接,余下将士则留守营盘。
带队走了大半日,裴陵远远看到一队人马,派人过去查探,回报说前方就是
李振中的队伍。裴陵听了忙提马过去,领着一众手下跟李振中见礼。
李振中秉性忠厚,刚直不阿,先朝起就跟裴陵的父亲共事,在百官和皇上心
中地位甚高。只是他看不惯裴陵父亲趋炎附势的姿态,所以对裴陵也有些冷淡,
见到裴陵来也只是客套了几句。
裴陵对李振中的态度不以为意,他谦恭地跟在李振中身旁,把马头往后错了
错,避免跟李振中并驾齐驱后,才开始讲述边关的事情,将望北城附近所有情况
都一一禀报给李振中听。
听完裴陵的话,李振中脸色稍霁。他伸手拍了拍裴陵的肩膀,露出笑脸道:
「你能如此细心就好,胡人狡诈,兵败议和尚未谈妥,便张罗贡品运送,里面或
许大有玄机。」
「大帅教导得是。」裴陵心中不想投靠任何一方,所以面对李振中也是持低
姿态,不愿给李振中留下不好的印象。
「嗯,你比你那个不成材的哥哥强多了。」李振中赞许裴陵的谦逊,倒把芥
蒂放到一边。他想起裴陵在京城做官的哥哥,不由摇了摇头;一样米养百样人,
同是裴家子孙,偏只裴陵还让人看得过去。
「呵呵。」裴陵笑得尴尬,不过听李振中把话题从军事上转开,也知道他对
自己的军务处理是满意的,便心安了许多,陪着李振中又聊了几句。
「这两个是你的家丁吧。不错,有边关武将的气势了。」李振中指指裴陵身
后的裴勇、裴义,他在京城也注意过这两个跟裴陵形影不离的,如今看看,发现
两人多了几分沧桑和粗犷。
「这个是?」李振中又指了指给裴陵牵着马的左三知,他从前没看到裴陵身
边有这么个人:外表个头高大,人也健壮硬实,步伐敏捷,双目如电,虽然穿着
是普通兵士,面相却不俗。
左三知本来是骑马跟在裴陵身后,后来看裴陵跟李振中闲聊放慢了速度,就
把马托给别人,自己给裴陵牵马,学着李振中身旁步行的护卫,跟在裴陵的马下
保护裴陵。他听到李振中这么一问,忙单膝跪下打了个千算是见礼,并没有逾矩
回答李振中的话。
「将军,他是伺候属下起居的亲兵。叫左三知。」裴陵知道李振中惜才,便
把左三知那名字的来历讲述一番,博得了李振中的赞叹。
「好名字。」李振中点头,问左三知道:「哪里人?怎么入了这行伍?」
「禀将军,小人生在边关,长在边关,后蒙裴将军提携进了军营。」左三知
低头朗声回答,没有提别的。
「嗯,看你步态,也是有功夫的,好好跟着你家大人,日后上阵杀敌,立它
一份功勋。」李振中活了大半辈子,自忖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他瞧左三知站在
那里就有股鹤立鸡群的味道,心里也有些喜欢,觉得给裴陵牵马是可惜了。
「将军。」左三知刚想谢李振中褒扬,却忽然凝神站下,拽住了裴陵的马。
裴陵错愕,还不及斥责左三知,就见左三知俯身跪下把耳朵贴在地面上,听
了片刻后站起来道:「大人,远处好像有马蹄声,还有兵戈之声。」
「哦?你能听出来?」李振中对左三知露的这手颇感兴趣。
「小的在塞北生活多年,能分辨很多声音。」左三知答道。他并没有撒谎,
当年他跟老军奴学了很多。
像是观星判断阴晴,识云分辨风雨,在杂草横生的地方寻找可以抹伤口的药
草……塞外生活,多是靠这些技巧保命。而那些技巧中他最喜欢也最擅长的就是
听声音,无论是马蹄、车轮还是人的脚步、手上的兵刃交接,在很远处,他就能
区别得清楚。
「那你说这来的是什么人?对错无妨,反正这也不是打仗。」裴陵马上就皱
着眉头接了一句。虽然他很相信左三知,但军前讲究的是不能动摇军心,他怕左
三知这话得罪了李振中,便提前替左三知开脱,攥住马缰绳的手也用了力,关节
泛出青白的颜色。
「我听出有两股人马,前面的人很少,马蹄声音轻。后者人多,落蹄声厚重,
声音有些混乱,像是带了杀气。」左三知听出裴陵的问题其实是在回护自己,忍
不住嘴角微扬,但还是把自己听到的说了出来。
李振中听到左三知的话半信半疑,他看看裴陵,发现裴陵面色凝重,知道裴
陵是有几分相信。
不管怎么样,边关敌情诡异,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让裴陵派了熟悉地
形的探马,领着自己手下的一干探子前去侦察。结果,军队走了不到半个时辰,
真见到一小队身上染了血迹的大周兵士策马飞驰过来,看到裴陵和李振中就滚下
马跪在地上痛哭失声。
「快起来说话。」李振中看到这一队人,不由转头看了看裴陵,又很郑重地
看了眼左三知,心中的赏识和困惑夹杂在一起。裴陵也忍不住瞧瞧左三知,没料
到左三知还真猜对了。
「禀大人……」那兵士是裴陵手下,见到裴陵跟李振中,便磕头哭诉,说屯
田大营被胡人包围了。那些胡人人数众多,似是有备而来,人海一样冲击大周的
营盘,把守营的将士杀得七零八落。他们几个是奉了千户之命,浴血杀出前来报
信的。
李振中跟裴陵听此变故,骇得脸都变了颜色,听这兵士说来,那些胡人的根
本意图应该是望北城,望北城中粮草丰厚,如果失去,边关肯定无以为继。但那
么大的一股军队集结,怎能没有探子察觉呢?
除非……除非有内应!两人对望一下,明白都是想到了这点。
而就在两人思考的片刻,裴陵派出去的探马又带着人回来,气喘吁吁地禀告
两人,另一股胡人的大军从东北方向过来,烟尘滚滚,根本看不到边际。
东北?东北不是有关隘吗?怎么可能失守?裴陵听了便黑了脸,他看着李振
中铁青的脸色,忽然想起那关隘是大皇子的手下把守,再联想到李振中出兵前被
大皇子收买未遂的事情,他不得不怀疑大皇子是想借外人的手,除掉不属于自己
的势力。
「大人,末将先带人回营盘,保住望北城。」没有别的办法,李振中大军被
截杀倒在其次,望北城要是失守,后果可就严重了。
「要是保不住,你我都等着掉脑袋吧!」
李振中冷笑,他何尝不知道里面的厉害。望见远处滚滚而来的烟尘,他咬牙
对裴陵道:「你从右侧杀出去,我带人拦截这大股军队。边关那边你比我熟悉,
攻守方面你自己定夺,尽量减少损失,这边敌人也不少,够老夫杀上一阵了。」
说罢,他指挥手下展开阵形,掩护裴陵突围,自己横刀向天,满面肃穆。
裴陵点头,他看着逼进的胡人大军,知道再犹豫也来不及了,便带着兵马朝
右边冲去。李振中的手下则阻在胡人前进的路上,手持弓箭,冲那些如潮水般涌
至的胡人兵士先射出一轮箭雨。
「左三知!」裴陵让手下副将带着人马狂奔,自己领了一些人断后。他在双
方人马的呐喊中猛然发现刚才给自己牵马的左三知不见了!
仓卒中回头,发现左三知和几个没骑马的兵士被冲上来的胡人兵士围住。左
三知见裴陵要冲回来救自己,便停下脚步,朝裴陵深深凝望了一眼,随即转开。
裴陵想纵马过去拉左三知回来,却被裴勇、裴义死死拽住。
「二少爷,回营盘啊!」裴勇见裴陵死死盯住左三知的方向,不希望这个时
候裴陵再犯脾气。生死关头,营盘、望北城还要等裴陵去救,如果裴陵为左三知
耽误时间,任谁也担待不起。
他用刀往裴陵那匹枣红马的屁股上扎了一下,那马吃痛,嘶叫着往前跑了出
去。裴陵盛怒下砍倒几个胡人兵士,拼命控制着马,冲到队伍的最前面带着大家
往营盘方向飞奔,待他再次回头,左三知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乱军之中了。
左三知跟在自己身边,起码不会死;可在那边,他混在兵士里,随时都有丧
命的危险……
军情紧急,自己不可能回头救他,一切只能靠他自己……希望自己没有看错
他,危难时方显英雄本色。左三知,如果你是真的好汉,就给我活着回来吧……
他*的,你要是死了……你要是死了,我就把你的尸体从战场上找出来挫骨
扬灰!
鄙夷你辜负我的期待!
裴陵狠狠抽着马,在心里大骂左三知,带着手下狂奔向屯田的营地。
●第四章
裴陵带那一千人回到营地时,营盘留守的几千将士已跟胡人打了小半日,他
们被那些倾巢而出的数万胡人打得是溃不成军。胡人还形成了一个包围圈,逐渐
缩小着,想把大周汉军困死在里面,全数歼灭。
裴陵冲到外围,见己方将士死伤无数,不由睚眦迸裂。他挑起手上枪,高升
呼喊,带人杀出一条血路冲进包围,为里面被困的将士打开了一道缺口。让那些
久战疲乏的将士们快速撤退,到十几里以外的望北城去。
那些将士见裴陵回来救援,精神都为之一振,明白这是死里逃生的最后机会,
便纷纷整队,边打边撤,终于杀出了重围,在天黑下前进望北城。胡人大军也潮
水一样接踵而至,在城门外安营扎寨,把望北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进了城,裴陵也来不及休息。他命城中的将士跟手下没有受伤的人全部看守
城门、城楼,又叫望北城的文官发动幕僚,挨家挨户动员百姓,搬运土石、箭矢、
油桶道城楼上,抵抗胡人攻城。
那群胡人人数虽多,但也经过一番大战。架云梯攻打了一个多时辰,见没什
么效果,便停止了攻势,将城团团包围,然后生火做饭。
裴陵见此情形,心里紧绷的弦也松了下来,命手下查点人数,探看伤亡。留
下一部份没受伤的先守着,其余的去包扎疗伤,抓紧时间吃饭休息后,再来替换
城楼上的兵士。
「二少爷,望北城这里的官员要见你。」
裴陵刚想包扎一下自己身上的伤口,裴勇就进来跟他禀报,他没办法,只得
忍着疼痛出去见那些官员。望北城在营地的东南,营地本来和这里成犄角之势互
相支持,但胡人大军先围营地,显然想要先灭掉后顾之忧,好全力攻打望北城。
好在自己回兵快,不然手下恐怕会全军覆没。望北城几千兵力,数数城外的
胡人,估计有五六万之多,两者相差悬殊。而李振中大军所遭遇的那股,可能有
十几万之巨,也不知李振中能否靠那几万人反击成功,挥兵来就这边……
裴陵越想心情越沉重:这么多的敌人,绝对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潜入,也就是
说,绝对有内奸。如果将来上报朝廷,朝廷应当也能察觉,除非……除非胡人掉
头把内奸杀了,而且趁机把望北城跟李振中的增兵全部歼灭。
想到这里,裴陵是满头的冷汗;如果真被敌人包了饺子,自己跟手下丢命事
小,北方边塞开了缺口让胡人长驱直入进入中原,百姓门就得饱尝战火荼毒了。
「裴大人。」望北城里的官员见裴陵进来,都躬身打招呼。
裴陵身上带伤,不愿多讲,便把事情前后简略说了一遍。他看那些官员眼有
惧色,就安慰了几句,派人送他们回府。
裴勇、裴义看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就张罗替裴陵疗伤,接着又拿来望北城粮
草簿跟地图,供裴陵决策。
裴陵匆匆吃了几口饭,命裴勇传令城楼的兵士换防休息,自己则算着在胡人
连日攻城的情况下能支持多久。
一切都得往最坏的情况下打算,如果三日内没有救兵,就派出一个千人分队
突围,去西路军和南边守城报信,其它的人固守望北城,依靠粮草等待救援。
「如果李振中不能反击成功,我唯有死战一途。战死沙场,朝廷就不会过分
追究了吧?起码,不会祸及家人。」
裴陵揉揉太阳穴自言自语,回想自己参加的多场战役,其中不乏比这次危急
的,自己甚至还多次带着手下,以少胜多,杀败了胡人的兵马。可那些时候将士
们是同心协力,如果他们知道这次遇险是被同伴出卖,可能立刻就要丧了气势吧
……
「二少爷,您不能这么想啊。这事情刚开始,什么都没肯定。」裴勇、裴义
下去办事,回来就听到裴陵那丧气的一句话,两人慌忙上前搀住了裴陵,替裴陵
换下被血浸透的布条,重新包扎后,把裴陵扶到床上躺下歇息。
「裴勇、裴义,传令下去,今夜一定要严防死守,不能出岔子。」裴陵就怕
胡人采疲劳战术,依靠人多轮番攻城,那样的话,恐怕事情就难办了。
脑海里闪过那些受伤兵士的身影,他躺在床上无法安然入睡,又一骨碌坐起
来,就着烛火仔细看望北城附近的地图。
以望北城为中心,从方位上看,屯田驻军的营盘在北方偏西一点,李振中在
西南,而西路军则在西北。有西路军在那边镇守,胡人不能从那边来,正中又是
一片杀海,也不利于大军行军。那么胡人从东北而来,西北及正北方的压力绝对
很轻。
换言之,如果自己处在李振中的位置上,会先往西边退守,然后派人跟西路
军求援,这样西路均可以出动,和李振中的军队互相呼应,成为包围胡人的两翼。
「这个地方不错啊。」裴陵手指点点地图,看着一处标志山谷的地方。
如果李振中退守到那里,以险要地势为靠山,那就完全有希望扭转整个局势。
只不过,这山谷不大,并没有画入朝廷那边的地图,就怕李振中不知道。而
如果李振中都不知道,他手下又有谁能知道呢?
当时忙乱中没想到这层,忘记给李振中留下几个熟悉边关的人……难道……
裴陵想到这里,倒是一个机灵,左三知在战场上的凝重回眸不期然撞入脑海:
仔细回想,以左三知的能力,足可以打倒几个胡人抢到马匹追赶自己,可他没有。
难道他是为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眼竟然让自己想起了初次见到左三知的情形。
他在一群疯狂的兵士中表现得异常冷静,目光没有丝毫浑浊,每一个动作也
带着特有的目的,能理智地判断着一切,身上散发出的气势超过了在场所有的兵
士,甚至超过了旁观的自己。
而辱骂也好,重责也好,甚至压倒他、贯穿他也好。哪一种方式都无法将他
眼中的骄傲损害分毫。所以他非常不甘心,不甘心在军中除了刘时英,还有别人
的气魄能压过自己的。
「时英,难道我的心胸比自己想象得还狭窄。」裴陵自嘲地笑了,他看看包
扎后还有些渗血的伤口,伸手拽了件干净的外袍穿上,决定去城楼上,跟士兵们
一起守夜,为众人打气。
***望北城被困三日,李振中那边仍未有一点消息。而围城的胡人军队则
是整天忙着攻城,就像裴陵预想的那样,仗着人多,轮番上阵,把守城的士兵累
个半死还不敢休息。
裴陵这三天只睡了不到五个时辰,满眼血丝,一直跟众将士守在城楼上,谁
劝都劝不下去。他怕自己一离开,手下人也泄了气。刚才望北城的文官还没眼色
地过来问他退敌之计,气得他踢了那人一脚,然后叫裴勇、裴义满城贴告示,请
城中的青壮年男子协助守城,共度难关。
「二少爷,回去睡一下吧。」裴勇、裴义看裴陵摇摇晃晃,便上前扶住裴陵。
这三天,很多人面对多于己方数倍的敌人都有些胆怯,裴陵怕军心动摇,就
挨个地方讲些以少胜多的战役来鼓励大家打起精神,何况城中粮草充足,足以坚
持到援军到来。
那帮人听裴陵这么说,而且面带笑容,才安心守城,打退了胡人一次又一次
的进攻。可他们不知道,裴陵其实已经累到不行,脸上的血色都是暗中喝了酒冲
出来的。
「不,给我沏些浓茶。然后让城中有酒的人家把酒都拿出来,等胡人攻势猛
的时候就往他们身上倾倒,然后点火烧。」裴陵冷笑,他前天就告诉大家节省箭
矢,加上城中油也有线,最后关头才能用,所以,先拿些酒来充数也不错。
「是……二少爷,还是睡一下吧。」裴义件裴陵眼眶都有些黑了,便想强拉
着裴陵去睡。裴陵太过劳累,挣脱不过两人,骂了两人半天,还是被两人往城楼
下拖去。
旁边的兵士也希望裴陵去休息,便没阻拦裴勇、裴义。裴陵实在倦极,勉强
合上了眼睛靠在两个家丁身上,想让两人搀自己去城楼下找个地方睡片刻就好,
可他刚开口,却听到城外远处传来了喊杀声。
「怎么回事?」裴陵振作精神,挥手让裴勇上去看看,但还不等裴勇上去,
就看到一个兵士连滚带爬从城楼下跑下来,单膝跪在裴陵面前,神情激动,眼里
泪光闪动,口里结巴半天,才完整地吐出两个字:「援军。」
什么?援军!
裴陵听到那两个字,忽然双腿一软,但随即,他像是忘记了身体的疲倦,满
脸兴奋地跑上了城楼。
搭守遥望,在胡人大军的后面,卷起一股烟尘,那马蹄声跟喊杀声震天响起,
还有无数火把,投向了胡人的营帐中。胡人阵脚大乱,攻城的兵士也匆匆撤下。
是大周军,那是大周军!看旗号,不仅仅是李振中的兵,还有一部分西路军。
「两处合兵了?来人啊,把休息的都给我叫起来。李千户,你带一千人留在
城楼,其它人都跟我去。」裴陵转头,望着同样兴奋的将士们大声道:「兄弟们,
机会到了,不怕死的跟我一起冲出去,围杀他们!」
「围杀他们!」
随着裴陵脚步所到之处,将士们全体高呼。望着提枪上马的裴陵,他们抹去
了脸上的血迹,握紧了手中的刀枪。
城门打开了,满脸杀气的裴陵高举红缨枪,踹蹬策马,大吼着冲入了胡人的
阵营,而他的身后,数千将士紧紧跟随,像是一把利刃,狠狠插入了敌营的腹部。
众人怒喊着,把这几天守城的闷器都发泄在溃散的胡人兵士身上,他们跟着
裴陵砍杀,不畏死亡地横冲直撞,将本就散乱的敌营搅得斗志全无,跟外围的援
军一起,让那些掠夺了自己兄弟生命的人付出了代价。
血沫四溅,人的零碎肢体在刀下飞散。杀红了眼的大周军让边关局面发生了
巨大的逆转。从上午打到太阳偏西,胡人疯狂后撤,大周军一路追赶,夺回了关
隘,将活着的胡人全部赶回了草原。
残阳如血,为战场染上一层悲壮。裴陵望着遍地的死尸,心里生出凄凉。他
跳下枣红马,拖着疲惫的身体在已经结束战斗的战场上徘徊。大战刚结束,忙着
休息、疗伤,所以死去的同伴还来不及掩埋。看着己方兵士的尸体和敌方兵士的
尸体,裴陵发现他们至死还怒目相视。
这就是战争,这就是死亡。
裴陵伸出手替同伴合上了眼睛,转身,也替胡人的兵士合上了眼睛。他看到,
那胡人也很年轻,手中还捏着红色的小袋,似是女子送他的,让他临死都还不忘。
为什么会这样?同样都是有妻儿父老,如果开放边关贸易,如果对待胡人的
策略再怀柔一些,多加安抚,恩威并施,是不是就不会让这么多年轻的儿郎埋骨
边疆?
无力感忽然拥上了心头。裴陵觉得白日里杀敌的豪气变成了一股悲伤,他站
在无数死尸中,觉得眼前模糊一片。
「二少爷,二少爷。」远处,裴勇、裴义喊着像裴陵跑来。
在裴陵军队和李振中军队会合歼敌之后,这两人就奉命去找李振中所在的营
帐,并请示战后事宜。李振中命令他们把裴陵找来,他们在营房那边寻不见,便
问了几个兵士,结果都说裴陵在战场上。
「如果不打仗该有多好。他们都这么年轻,肯定都有妻儿在后方等着他们回
家。」裴陵缓缓回头,眼底有着淡淡哀伤。
「二少爷,您还管这些干什么,将军找您呢。」裴勇没有注意裴陵的表情,
他踢开挡住自己去路的尸体,跟裴义一起拉着裴陵去见李振中。
营帐中,李振中满面春风跟几个手下聊天,见裴陵进门,便很和蔼地招手,
让裴陵过他面前去坐。
「将军,末将失职。」裴陵没有坐,而是上前一步,先单膝跪地跟李振中见
礼。
「哪里,哪里。」李振中知道裴家是大皇子的人,所以疑心裴陵在这次事件
中也有参与,但后来听望北城内守军讲,才知道裴陵不眠不休,是准备与城共存
亡。
此刻见到裴陵的疲惫面容,心里也涌起爱惜,上前扶起裴陵道:「是不怪你,
是那关隘手将不察,我方才派人去,听说那人在胡人大军入关时被杀了。唉,死
无对证,算了,日后再说。你好好休息,这几日,望北城能死守下来都是你的功
劳。」
「一切都是将军的决策英明。末将只是侥幸,如不是将军回军及时,望北城
之危怎能轻易解救?」裴陵听李振中的口风,心里石头落地,但他明白这不过是
暂时的安定,等事情到了朝廷上,说不准又会受什么牵连。
「小子谦虚了。英雄出少年,将来,这天下都是你们的,哈哈。对了,那天
断后,那个给你牵马的左三知跟不及你的脚步,便留在我的队伍中。这次,他立
了不少功劳。唉,我老糊涂了,你也累了,先下去包扎休息吧,一切庆功会上再
说。」李振中捻着胡须呵呵一乐。
「是,末将告退。」裴陵点头告退,出了帐棚。战事结束后,他便让裴义去
找左三知的下落,可裴义没找到,方才听李振中那么说,想来左三知应该是在李
振中麾下的伤兵营了,没来见自己,显然伤势还颇重。
裴勇、裴义正守在门口,见裴陵心平气和进去、满面怒意出来,便问道:
「二少爷,您这是……」
「你们两个去把我背囊里的伤药取来,有个笨蛋受了重伤。」裴陵冷笑道。
「谁啊?」裴义呆呆追问。
「啊,难道左三知还活着?」裴勇反应快,拽住裴义就跑去取伤药。两人跟
着裴陵在伤兵营七找八找,终于打听到左三知是单独住在一个帐蓬里。
「将军说左三知对他有救命之恩,所以派小的们好好照顾左大人。」那帐篷
门口的兵士跟裴陵如此解释,裴陵听罢皱眉,让裴勇、裴义先代替那兵士守在外
面,自己带着药进去。
左三知经历数日的苦战,身上已是伤痕累累。
刚刚军医来过为他上药,又给他喝了点什么,他身上疼痛,便闭上眼睛,昏
昏欲睡。但半梦半醒之间,感觉什么放在了自己的鼻子前,好像是探看自己的呼
吸,而紧接着,有些冰冷的气息就包围了自己。
「别、别,赶紧躺下。」裴勇上前把左三知扶住,转手将裴陵给的祖传伤药
递给军医。那军医闻了闻,知道是上好的东西,便用药酒将其润湿,糊在左三知
刚刚洗净的伤口上。
「左大人,下面的兵士都这么称呼你了,不错嘛。」裴陵发现左三知的呼吸
还均匀,便抬手给了左三知一个嘴巴。但他手劲甚轻,像是抚摸一样,在左三知
的脸颊掠过,还带着掌心那暖暖的体温。
是裴陵!左三知听到这个声音,忙睁开眼睛,要起身叩拜,结果被裴陵狠狠
按在伤口上,强迫他又躺下。
「乱军之中你弃我而去,不错啊,我治你个擅离职守的罪如何?」见左三知
疼得眉头都拧在一起,裴陵得意地笑了。
他用手掀开左三知的衣服,从上到下查看左三知的伤势,见到左三知胸口附
近那又深又长的刀口,便又冷哼,握手成拳,在那伤口上狠狠锥了一下,疼得左
三知低喊。
「大人,当时敌军太多,小人实在追不上您。」左三忍着疼,拽住裴陵还要
捶自己另外几个伤口的手。
「追不上?你骗谁?」裴陵讪笑,避开左三知的推拒,把手放在左三知的腿
根处摸抚,「用性命换来的功勋果然不错,连李振中都大加赞扬你。」
「将军他过奖了。」左三知勉强笑道:「我一个普通兵士能有什么能耐,不
过是敢于拼命罢了。」
「别绕圈子了。跟我说说,他是怎么赢的。」裴陵邓了左三知一眼。
「将军……他用兵有术,且打且退,依靠附近山谷险要狙击敌人,又派人跟
西路军求援,两方夹击,击退敌兵后又分了部分兵马从小路疾行,来援助望北城。」
左三知避重就轻。
「他怎么知道附近有山谷?他又是从哪条路派兵求援的?难道李振中大人有
千里眼?」裴陵逼问,又把手上的伤药丢在左三知的脑侧:「我裴家的祖传伤药,
等下找人来喂你吧。左、大、人,哼哼,李振中都说你劳苦功高,你升迁一事看
来是定了。」
「大人,你何必逼我说明白。我当了多年的军奴,跟随大军在边关各处迁移,
所以对很多地方都有记忆。」左三知苦笑,继续道:「加上在你帐下读了不少书,
也陪大人你看了不少地图,自然记得何处有什么险要。」
「哼哼,我就知道……左三知……如果,如果……」裴陵听到想要的回答才
满意。他想了想,觉得就左三知的能力,足可以给左三知升个官职。
可转念又想到,自己因为这场仗弄得前途未卜,而李振中的态度又表明他对
左三知十分器重……
现在,由自己给左三知升官已经不妥了。裴陵苦笑了下,坐在左三知的旁边,
用手抚摸起左三知的身体。他总有种预感,预感这个彷佛被自己握在掌心的人开
始不受控制,似乎要跳脱出去,而那跳脱,又是自己不能阻拦的。
「大人……」左三知不明白裴陵要做什么。他见裴陵满身尘土和血迹,知道
裴陵还没休息就来了,可裴陵现在还有精力做那样的事吗?想到军医说让他好好
休息的话,又想到裴陵任意妄为的个性,左三知皱了皱眉,还是咬牙翻身,要把
后面露出来让裴陵发泄。
「算了。」裴陵知道左三知想歪了。守城就让他精疲力竭,如果不是看到援
军一时激奋,他恐怕连带队出城的利器都没有。
仗打完,还急着找左三知的下落,现在安心下来,才发觉身上每块骨头都异
常疼痛,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伸出手抚摸左三知的脸颊,发现这场战役中消瘦的不仅是自己。裴陵笑了,
他看着左三知诧异的样子,伸手握住左三知的手,头一歪,身体一软,就躺在了
左三知的身旁。
「裴……大人……」左三知见裴陵忽然倒下,慌忙撑起身体,用另只手放在
裴陵的鼻下,待发觉那气息稳定,才放下心来:裴陵没事,只是劳累过度睡着了。
深红色的战袍破烂不堪,脸上也有许多泥渍、血渍,左眉上一道细小的伤口
还渗着血。那个平日里英武的男人就这样带伤熟睡起来,貌似平和,眉宇间却有
些形容不出的忧伤。他在想什么?他又在担忧什么?又有谁,可以替他分担那些?
左三知抬手,轻轻放在裴陵的脸上,抚摸那干裂、布满血泡的唇瓣。此刻,
那曾在无数个夜里吐出残忍话语的柔软嘴唇却向在述说,面前的男人是当之无愧
的好汉。
这就是裴陵吗?这才是裴陵吗?
犹豫着低下头,左三知的舌尖碰到了裴陵干裂的唇。可挨上的那瞬,却如被
火烫到,猛地收了回来。
重新躺好,没有抽回被熟睡中裴陵握紧的手。左三知闭上眼睛,发现裴陵掌
心的粗糙不亚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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